原创武侠小说《天下之大》第一卷 满庭霜09
第九回 起争执千铸得大权 言真相布置终落空
“师父——!”
辛千铸见都督受了伤,当即起身冲上前去,与此同时,从衣服上扯下布条,不等林建兴开口,就已拽过都督那只受了伤的手,将布条绑在上面,想要替他止血,可伤口太大,一时不能止住,鲜血很快就将布条浸透,见此情形,辛千铸顿时心疼地流下泪来。
“好孩子,不碍事的。”
都督伸出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拍了拍辛千铸的肩膀,脸上竟未显出丝毫痛苦,眼中尽是慈爱。
“您……是不是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辛千铸的师父是都督这件事,林建新早已知晓,对方从校尉坐起,一路坎坷,最终成为总领都督,期间自然收徒无数,所以并未在意,哪曾想,对面为了不让他处置辛千铸,竟把自己的手给舍了,而且,看他对待辛千铸的态度,显然是关系匪浅。
“知道,屁大点事情,至于动刀杀人么?”
都督嗤笑道,他早就在暗处观察许久,见势不对才出手相救,事发突然,容不得他有更多的思考,此时虽然感受到伤处传来的剧痛,却为了面子,故作镇定,但他又不想轻易放过伤了自己的林建新,说罢便冷下脸来斥道:“倒是你,竟畏惧如此,丢人现眼!”
“这小子为了破案不择手段,竟然夜探宁国公府……纵然说破天去,这都是犯罪,就算您想袒护他,恐怕也不容易。”
林建新虽然敬重都督,可他终归是指挥使,手握实权,自然底气十足,当即驳斥道,却见都督听罢后“呵呵”冷笑几声,抬手点指林建新:“我就问你一句,赵信忠,他到底有没有借助玄衣社私下豢养杀手?”
“全都是辛千铸的一面之词……不足为据。”
林建新微微一怔,随即沉声应道,敬重归敬重,大是大非面前,他不会留半点情面,话音刚落,就见都督往地上啐了一口,随即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放你妈的屁!”
“我敬您是前辈,所以再三忍让,可着不代表您就能在镇抚司衙门里肆意妄为,若要胡搅蛮缠,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挨骂之后,林建新又恼又怒,脸皮直接涨成了猪肝色,最后一丝理智也岌岌可危,在品级上,指挥使的三品虽低于总领都督的从二品,可那终归是虚职,真“理论”起来,他也丝毫不怵。
“还翻脸不认人,你就不是人,咱们风影卫的脸都要你丢尽了,那赵信忠就是个微不足道的阉人,你竟惧怕如此,还干什么指挥使,赶紧回家种地吧!”
都督嗤笑道,用语极尽尖酸刻薄,对方的尊严,在此时此刻被践踏的体无完肤,他倒是丝毫不惧,辛千铸却被这一幕吓得脸色惨白,在他们这些风影卫的眼中,指挥使是仅次于皇帝的至上存在,在他面前往往连连大气都不敢出,更别提这种捋虎须的作死行为。
“萧邃老匹夫,我屮你妈呀——!”
林建新脑子里的最后一丝理智在此时此刻荡然无存,嘶吼着,扑向萧邃,而萧邃是他的名字,对顶头上司直呼其名,自然是不合礼节,更别提口出污秽之词。
辛千铸眼见势头不对,急忙上前去拦,自己的师父愿意为自己出头,他自然感激,可事情发展至此,他在镇抚司衙门的差事算是做到头了,念及此处,索性将“上下有别”之类的话抛到九霄云外,更加用力的拖拽林建新,想让他远离自己的师父。
“你松开,让他过来……对外没脾气,打自己人倒还积极,我今年七十三,活够了,你要是带把的,就打死我!”
萧邃却不以为然,继续放言挑衅,辛千铸急得满头大汗,两边全都吃罪不起,就算以后真的不在风影卫混,林建新又岂会轻易放过,只能尽力不让双方厮打起来。
“辛千铸!”
林建新忽然厉声喝道,后者听闻,吓得全身一哆嗦,好悬没跪下,战战兢兢地应道:“属下在……。”
“趁我没改主意,赶紧滚蛋!”
觉察出辛千铸拉住自己的手应声松了许多,林建新知道自己“余威”仍在,不由得松了口气,当即发出命令,此时,他的理智已经恢复了不少,为了避免事态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持续扩大,必须把矛盾核心给支出去。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能走。”
然而,辛千铸却一反常态,在看了眼萧邃后,直接拒绝了林建新的“善意”,原本已经松开的那只手,也随之拽的更紧了。
“那便怨不得我了。”
林建新的声音陡然变冷,话音刚落,辛千铸只觉得眼前一花,对方就已脱离了他的“控制”,下个瞬间,只觉得胸口如遭重锤轰击,身体不可抑制地向后飞去,落地后,连着滚了好几番才停。
“噗——!”
辛千铸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正要说话,忽觉喉咙发甜,随即喷出大口的鲜血,脸色顿时转作了蜡黄,也就是他自幼习武,没少打熬身体,才能撑得住,换作旁人,恐怕已被去了大半条命,纵然没被当场掌毙,也要昏厥。
“小王八犊子,下手够狠啊!”
萧邃见状,当即闪身来到辛千铸身旁,虽在古稀之年,却是健步如飞,发起狠来,纵然是十几个精壮汉子也近不得身,抬手扣住他的脉门,发现辛千铸虽然受伤不轻,脉相倒也还算平稳,心中当即松了口气,但嘴里依旧不饶。
“不狠不长记性。”
林建新针锋相对道,方才那一掌,他只用了八分劲,本想直接掌毙了辛千铸,可对方终归是风影卫总旗,虽然犯错,却罪不至死,又是萧邃的徒弟,真要把他给杀了,于公于私都不好交代。
正所谓:罚了不打,打了不罚,林建新打完辛千铸后,胸中怒意得到发泄,脸上表情也因此缓和了几分,萧邃本就当过指挥使,久在官场摸爬滚打,虽然脾气火爆,却也谙熟其中门道,再加上此事不宜声张,双方对此都是心知肚明,也就点到为止。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萧邃一边替身前的辛千铸推功过血,助其平复翻涌的血气,一边沉声问询,二人闹了这许久,总算将话头拉回了正题。
“您那宝贝徒弟虽惹下祸端,却也给了我们风影卫一个立功的契机。”
林建新摸了摸鼻子尖,脸上显出狡黠的笑意,“吾等风影卫,乃是皇权直属,奉旨监察百官,护卫京畿,他赵信忠再怎么位高权重,也大不过皇帝,最近这些年,那老阉驴的声势愈加浩大,恐对朝堂不利,也确实应该敲打一番了。”
“所以,我为什么要挨打呢?”
在萧邃的帮助下,辛千铸很快就得到恢复,但在听到林建新的话后,好悬没吐血,合着这两个人急赤白脸地吵了半天,最后却是他受了伤。
“私下豢养杀手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皇帝知道,风影卫手握玄衣社名册,倘若玄衣社失控,我们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赵信忠那边,我亲自去交涉,至于那个杀手,就交给你去处置吧!”
林建新稍作沉吟,随即道出自己的安排,旋即来到书案前,摊开信笺,提笔疾书,而后打开旁边的锦盒,从中取出一枚铜印,在嘴边哈了口气后,盖在上面,辛千铸见状,连忙忍痛上前,双手接过信笺。
“凡风影卫所属,即日起,三天之内,镇抚司衙门上下,皆由本司总旗辛千铸调遣,不得违背。”
辛千铸扫了眼手中信笺,但见上面写了这么一句话,最下面写了日期并且加盖了指挥使官印,他连着看了两遍,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乱跳,这一张在普通不过的信笺,却给予了自己堪比指挥使的能力,可他并不觉得欢喜。
正所谓:权力越大,责任越大,倘若追凶过程中,出了任何纰漏,那必然是辛千铸来背黑锅,更何况,他在镇抚司衙门内形单影只,就算有林建新的亲笔授权,那些人很大可能是出工不出力,不拖后腿就算客气,更别提助力了。
“这九转百草丹乃是治疗内伤的上等药物,你且服下,回去以后早点休息,明日便能恢复如初。”
眼见林建新将大权暂时授予辛千铸,萧邃也松了口气,随即从怀里取出青玉药瓶,从中倒出一粒,递给自己的徒弟。
“多谢师父赐药。”
辛千铸接过那粒青中透紫的丹药,将其放进嘴里,那药丸入口即化,与津液相融,咽进肚子里,不多时,就觉得胸口处痛楚减轻了许多,心中不禁暗叹道:“这丹药见效甚快,恐怕价值不菲。”
念及此处,辛千铸对萧邃更加感恩戴德,对方虽是总领都督,又担任过指挥使,这么多年下来,手中“积蓄”自然不少,此时能拿出来给他,便是天大恩情,想到这里,辛千铸当即俯身给萧邃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林建新对此却是视若无睹,除了事不关己外,心里多多少少还有些“酸”,任职这么些年以来,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知道九转百草丹价值几何,那可是疗伤圣药,更有传闻称,将死之人若能服用,便可以吊命三天。
磕完头后,辛千铸跪在地上,手里捧着那张信笺,又向林建新磕了个头,至此方才起身告辞……
“你们……为何在此?”
半柱香后,辛千铸回到了住处,正要推门而入,却发觉身侧似乎有人,心中一动,随即抬头去看,却见那里站着朱邪和李芸蕊,不禁觉得有些奇怪,当即沉声问询道。
“你吃了我的九转百草丹,还问我为何在此?”朱邪嗤笑道,随即加紧几步,来到辛千铸面前,抬手轻抚他的胸口:“怎样,伤处还疼吗?”
“那药竟是你的?”
辛千铸听罢心中甚是骇然,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却见朱邪淡然一笑道:“曾经是,只不过前几日被我赠予了萧邃大哥。”
“大哥?”
虽然猜到双方可能关系匪浅,但是听到这个词之后,辛千铸仍觉惊骇,霎时间,好似凉水浇头,从头冷到脚,萧邃的形象与话语,在脑海中不断被扭曲变形,好似一把把尖刀,接连扎在他的心头。
“只是君子之交罢了。”
朱邪见辛千铸脸上表情逐渐阴沉,当即出言解释道,“我可从没靠着这层关系,给自己谋取半点私利。”
“你到底想怎样?”
然而,辛千铸并未接受这说法,他近乎绝望地嘶吼道,眼前的朱邪虽然清秀俊郎,斯文得体,却好似一头噬人的怪物,在脑海中产生“异变”,他想逃离,想独善其身,却始终没有能够躲过。
“我要赵信忠死,我要你帮我。”
朱邪漠然道,面对辛千铸的那声嘶吼,他虽然表面平静,内心却好似刀砍斧剁那般,堂堂信王,在江湖上交友无数,待人以诚,只是想扳倒一个早就该死的阉人,为何对方就是不能理解他呢?虽然他有无数弄死赵信忠的办法,可他却偏执的选择了这一条。
“为什么偏偏是我?”
辛千铸哀叹道,以他的脑袋,实在是不能理解,虽然背地里称朱邪为孽种,可对方终归是信王,纵然出身不好,却是货真价实的王,又久在江湖混迹,期间结识了不少豪杰,想弄死赵信忠易如反掌,为何偏要舍近求远呢?
“林建新给了你三天独揽大权的时间,你有何安排?”
朱邪不想就这个问题与之纠结,随即将话题扯到了别处,而且这些话,也“告诉”了辛千铸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真相:信王的手,已伸入镇抚司衙门,而他的师父萧邃,很有可能就是其中的“眼线”之一。
“事关机密,无可奉告。”
念及此处,辛千铸冷冷应道,如果自己所料不假,那他就绝不能动用风影卫的力量,凶手虽在暗处,却只有一人,即使实力不俗,可他的身体已被“落日红”侵蚀透了,终归是时日无多,预计就这几日便会横尸暴毙,只需以逸待劳,保证皇帝安全就行。
“你不用担心父皇的安危,若想抓住凶手,就在宁国公府附近守着。”
朱邪嗤笑道,虽然辛千铸冷言相对,并未透露分毫,但他早已窥破端倪,直接道出了心中所想,“我敢打包票,那个凶手,想要杀的,只有赵信忠而已。”
“想让赵信忠死的方法很多……刺王杀驾也在其中。”
辛千铸淡淡道,朱邪的话,让他稍稍松了口气,却并未完全放下心来,宁国公府虽然戒备森严,却远远比不上皇宫大内,正因为如此,霍恪只要在此搅闹,无论他是生是死,都会让皇帝发现玄衣社失控,从而借刀杀人,轻松完成复仇。
相反,直接前往宁国公府刺杀赵信忠,过程虽没潜入那般皇宫困难,却是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因为失败,就意味着销声匿迹,无论能否逃离,他都没有第二次机会复仇,二者相较后,显然是前往皇宫胜算更多。
“信不信由你。”
朱邪讪笑,随即拍了拍手,身后的李芸蕊随即将手上的灰布包裹丢在辛千铸面前,虽然看上去鼓鼓囊囊,似乎填充了不少东西,落地却没什么声音。
“里面是你家祖传之物,先前有事‘借’走了,现在还给你。”
见辛千铸面露疑惑,朱邪解释道,说罢,便与李芸蕊一同转身离开了他的住处,望着那道逐渐远去的倩影,辛千铸兀自张了张嘴,想要喊她,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最终只能颓然轻叹,俯身去捡那只包裹。
“怎么还多了点东西呢?”
打开包袱,辛千铸清点里面的东西,除了墨棉宝衣和溜门撬锁的零碎工具,其中还多了许多药瓶,都贴着红纸条,上面言简意赅的写明了作用,比如制造烟雾、腐蚀铜铁等,最后还有一封信,在封皮上写着“吾儿千铸亲启”六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正是他爹的字迹。
辛千铸又仔细辨认了一会儿,确认无误后,瞳孔骤然收缩,内心更是掀起波澜,几次深呼吸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信封,抽出其中的信纸阅读起来……
翌日清晨,辛千铸早早起床,揣着林建新的亲笔信笺来到镇抚司衙门,却见林建新立于庭院之内,身后站着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二人、镇抚使二人、千户等大小官员,其余数百人都是校尉和力士,除了留守监察寮的人,全卫上下大半皆在此地。
“……。”
辛千铸看得目瞪口呆,虽有林建新亲笔指令在手,他可从没想过自己能指挥全卫,眼见这么长官、同僚直直地盯着自己,心中难免发毛,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僵在原地,心脏却是狂跳不止。
“咳咳,辛总旗,下令吧!”
林建新见辛千铸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禁蹙起眉头,当即干咳两声,出言提醒道,辛千铸闻听此言,方才如梦初醒,清了清嗓子后,开口道:“承蒙指挥使大人看得起我,让我负责此次缉凶行动,下令不敢当,只希望各位能鼎力相助,将凶徒缉拿归案。”
说完了客套话,辛千铸开始布局,他将大部分人以暗哨形式安排在皇城内外,自己则按照朱邪所言,领着剩余的人堂而皇之驻扎在宁国公府周边。
由于林建新事先已经跟赵信忠交涉过,再加上把柄落在别人手上,只得任由他们在此搭建窝棚,宁国公府周边本是道路宽广,愣被这帮人搞成了乞丐窝,期间的吃喝用度都由赵信忠来出资。
除此之外,赵信忠在府外的任何行动都会有至少三名风影卫陪同,直到进入皇宫,心里那个别扭就甭提了,却不敢对此有半点异议,那杀手虽然时日无多,却是藏身暗处,手上还有“满庭霜”这样的顶级暗器,天晓得他会从哪个犄角旮旯突然冒出来刺杀自己。
然而,那杀手好似人间蒸发一般,整整三日,竟没半点动静,辛千铸想要守株待兔,对方却来了个以逸待劳,驻守在宁国公府外的人好歹还有个遮风挡雨的棚子,吃喝也都由赵信忠府上包办,就是无聊一些。
那些皇宫内的暗哨才真叫惨,挨饿受冻倒也算不得什么,关键,为了防止打草惊蛇,甚至都没安排换班,只能窝在犄角旮旯,就着冷水啃干粮,吃喝拉撒都被局限在这里,要不是怕惊动杀手被责罚,他们早就跑了。
正因为太惨,第四天头上,听到撤退的呼哨声后,这帮人离开时的样子,完全可以用“逃离”来形容,每个人都是蓬头垢面,身上沾满落叶尘土,还裹挟着一股恶臭,把那些早起清扫的太监吓得够呛,要不是认出那一身官服,还以为是暴民闯宫。
“没理由啊……难道他已经死了?”
虽然没有收获,但在收队之后,林建新特地给众人放了假,好让他们回去洗涮休息,看着三三两两离开的长官和同僚,辛千铸陷入了沉思,他不明白哪里出了差错。
按说,那人被落日红侵蚀了身体,早已时日无多,若要报仇,肯定会找上赵信忠,可对方却始终没有动手,这般反常,要不就是已经毒发身亡,要不就是找到缓解毒发的方法,延迟报仇时间。
如果是前者,除非找到凶手尸体,否则,此案只能归为无头悬案,永远不能完结,倘若是后者,那就有些棘手,眼下,三日之期已到,辛千铸无权动用风影卫的力量,更何况那些长官和同僚吃了这许多苦,早已怨气冲天,根本不可能理睬。
想到这里,辛千铸只能哀叹自己时运不济,时至中午,腹中有些饥饿,便寻了处二荤铺吃点东西,吃罢午饭,自觉身上乏得慌,又不想回家,就去城内找了间澡堂子,打算泡个澡解解乏。
刚过午时,澡堂子里没什么人,辛千铸脱去那身官衣,赤条条地走进偌大的池子里,靠在边上,将毛巾盖在眼睛上闭目养神。
“大爷,擦个背吗?”
不知过了多久,忽觉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臂膀,低声问询道,辛千铸被滚热的池水泡得脑袋发晕,半梦半醒下应了一声,当即起身躺在木床上,眼睛仍是半闭着,那人用一瓢热水浇在他的身上,随即开始给他搓泥。
“请您翻个身。”
片刻之后,那人拍了拍辛千铸的腰部,由于澡堂内热气升腾,熏得人很是舒服,再加上这些天他神经紧绷,陡然放松后,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昏睡状态,甚至没觉察出,给他搓澡的那个人,已被“掉包”。
又搓了一会儿,那人说了一声“好了”,辛千铸正要爬起来,后脖颈忽然碰到一样尖锐且冰冷的东西,显然是把匕首,本是昏昏欲睡的他,脑子瞬间清醒了,但觉那把匕首顺着脖子往下走,最后抵在他的咽喉处:“辛大人,听我说几句如何?”
“好。”
辛千铸心思飞动,权衡利弊之后,低声应道,那人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抵在咽喉处的匕首随之松了一些,却没有撤走。
“虽然您已经查到了,但在下还是得正式的介绍一下自己,我姓霍名恪,姑苏人,由于幼时家中清贫,被父母送入寺内,偶然遇到一个老和尚,授我武艺,十几岁时,因为不能恪守清规,犯了戒,被赶出寺庙,漂泊数年后,上山落草为寇。”
“所以呢?”
辛千铸漠然问道,却听霍恪在他耳边低语道:“我知道我自己犯了王法,干这行的,没资格善终,我也不期望您放过我。”
话到此处,霍恪似乎被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声音竟有些哽咽:“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可以被捉拿归案,也可以认罪伏法,但在此之前,我要杀了赵信忠。”
“那你可能需要排队了,因为信王朱邪也想宰他。”
辛千铸讪笑道,别看赵信忠受皇帝恩宠,人前显贵,可为此惦记他的人却也不少,岂料话音刚落,就听到霍恪冷笑道:“纵然害怕您会妨碍我的复仇,可我这些年来已是身负数十条人命,杀您跟碾死蚂蚁一样容易,为什么要来恳求呢?”
“你,你是朱邪的人?”
辛千铸听到此处,心中不由得一惊,却听霍恪悻悻道:“人家可是堂堂的信王,我这江洋大盗,自然是高攀不上,人家也不可能看得上我,可他却看上了您,想保您,为此还向我允诺了不少好处……希望您不要辜负他的好意。”
“那我可真有面子。”
辛千铸嗤笑,他虽然耿直,却不蠢,眼下利刃抵在咽喉处,但要迸出半个“不”字,必然会割喉而死,当即应允道:“我看那老阉驴也不大顺眼,既如此,便随你去吧!”
“我是小人,可您是君子,正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今天既然应约放过您,还望阁下不要食言!”霍恪见辛千铸答应了,便点了点头,随即将匕首收回:“当然,即使您毁约也没关系,我手里的那件‘满庭霜’,正好还剩两支箭矢。”
说罢之后,霍恪略带着几分谑地拍了拍辛千铸的屁股:“劳烦您在此再休息片刻,最好能数到五十再起身。”
这两下虽然拍得不重,但羞辱性极强,奈何对方手里有刀,自己手无寸铁不说,还光着身子,纵然有千般愤怒,也只能强行将其压在心底,当真默数了五十下后才起身,然而,除辛千铸之外,澡堂里早已是空空荡荡,愤然之下,他将木床掀翻在地,发出一声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