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心灵的星光】第14话:浪花是她在彼岸的回响

❀1❀
隆冬时节的午夜,哪怕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呆上十秒钟,都会感觉到那股透彻心扉的寒冷。
刚刚走下公交车的洛天依和宋言和走在一个人都没有的街道上,不约而同地打着寒战。下过雪的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雪,稍有不注意就会摔倒在地面。
即便路灯还没有熄灭,但宋言和还是有些担心洛天依的安全。
“我把你送回家吧。今天的雪这么大,我有点担心……”他沉默了很久才终于开口。
“那,好啊。”
洛天依没有拒绝,只是朝着宋言和的脸看了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之后便把目光继续投向了前方。就在这个时候,她却没有留意自己踩在了一片冰面上,紧接着,她便感觉自己的重心向身后猛地倾斜了一下,朝着地面直直地栽了过去。
但就在这一刹那,身边的宋言和猛地伸出手来,一把拉住了即将倒下的洛天依。
“哎呀,光滑的冰面是不能踩的……也不知道谁在这里泼了水,当心点啦!”
宋言和用一副责怪的目光看了看惊魂未定的洛天依,声音忽然变得轻柔了起来:“没事吧?这么冷的天出来也不戴个手套,手会被冻伤的……”
洛天依的脸猛然涨得红红的,她用双手捧了捧自己的脸,话语变得支吾起来:“没……我只是早晨出来的时候忘装在书包里了而已……我明天早上一定会戴的,一定……”
“那明天你不带的话,我就会想办法惩罚你的,怎样?”
“唔……好吧!”洛天依就像刚刚冒失过的小孩子一样,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和头发,接着迈开了向前的脚步。忽然,她感觉她的心跳得飞快,整个身体也似乎感觉不是那么寒冷了一样。但她喉咙里依然像是含着什么话那样,无论她怎样尝试也无法脱口。
终于,在他们离开明亮的街道,转向稍显黑暗的小巷时,洛天依支支吾吾的样子被走在身边的宋言和看到了。他缓缓转过头来,轻轻地说:“有话要跟我说吗?”
“嗯……”洛天依缓缓点头,“我……我的手还是好冷,即便……揣在衣兜里也还是冷……所以你可不可以……”
“嗯?”宋言和转过身来面对着洛天依,目光在黯淡的街灯下散发着闪闪的亮光,“那,你就拉着我的手吧。不过,只能让一只手暖和起来哦!”
宋言和缓缓地伸出手来,递在洛天依面前,洛天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自己已经冻得通红的右手伸了出来,放在了宋言和的手指边。指尖彼此接触的那一刹那,她感觉就像有一丝电流穿过了那样,有一丝害怕,却又完全舍不得缩回去。
双目对视了一瞬,就在她还没有察觉到的那一刻,自己的右手已经被宋言和的手掌紧紧地包裹了起来。宋言和皱了皱眉,又耸了耸肩:“你这哪是手啊,简直是冰棍啊。”
不知是因为冻了太久而变得麻木,还是因为刚刚手指之间的接触而产生的那一股触电的感觉,直至走到自己的家门口,洛天依依然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宋言和却伸出了他的右手,拉了拉洛天依的袖口:“来,另一只手还冷不冷?”
“嗯?你要……”洛天依有些迟疑。
“如果另一只也冷的话,我给你一起捂暖吧……记住回屋之后先去找暖袋哦,不然你的手会被冻伤的!”
洛天依的另一只手就像不受控制了一般,缓缓地从衣兜伸出,放在了宋言和的面前。紧接着,宋言和将洛天依的两只手一齐放在了他的掌心之中,酥酥麻麻的感觉伴随着渐渐传递开来的暖流,充盈在洛天依的十指间,积蓄在了洛天依的心底。
过了不知多久,洛天依才微微抬起头,缩了缩已经变得暖和一些的手,两颊红红地说道:“哎呀,是不是已经很晚了……你快回去吧,不然的话你的父母会担心的!”
宋言和微微点了点头,却听到洛天依很小声地说了这样一句:“虽然……我有点舍不得你回去……想,想再让你捂一会儿我的手……”
“但是你的耳朵也已经被冻红了啊……你回去吧,明天学校再见,可以吗?”
洛天依点点头,将手从宋言和的手掌之中抽离出来,随即转过身慢慢地走向了自家栅栏门的里面。而宋言和则一直目送着洛天依走进庭院,直到房门徐徐关上的那一刻。
走回家的路上,宋言和的心中弥漫着一丝无法言状的滋味。她能感觉到洛天依目光中掩藏着的那份难以说出口的情愫,然而,他的内心却很难再接受一份这样的感情。
“唉,可怜的男孩子啊,总是这么的幼稚且呆滞。哼,你爱信不信,当我是八卦也好。不过善意提醒,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哦!”
他忽然想起几个月前夏雨露讲给她的这句话,虽然当时他是用八卦的态度来听的,但对于始终徘徊在迷茫中的他来说,他却并不知道刚刚所发生的一切,算不算是夏雨露口中的“机”。
也许之前他与林星晨和叶心华的感情,都是错过了“机”的感情,只能当做兄妹情而埋在心底吧。

❀2❀
夜色渐渐淡去,一轮火红的太阳从海平面渐渐地升起,随即便将一片橘红色的光芒播撒进了叶心华的窗子。
如果叶心华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她来到日本东京的第一百天。
虽然日语在镜音铃的辅导下依然磕磕巴巴地不够流利,虽然她的日文作业依然写得汉字不像汉字,平片假字不像平片假字,但好在,她在日本的朋友从一个变成了四个。
她先是在镜音铃的家里认识了和镜音铃几乎同时出生,却蠢萌而可爱的弟弟镜音连,又在随后的秋日郊游中认识了颇有御姐风范的巡音流歌以及性格极为内向,天天在个人空间上发着难以理解的话语的Gumi。一直没有出过国的Gumi听到叶心华如此一口流利的中文,默默地羡慕了许久,还是洞察力敏锐的镜音铃看穿了Gumi的心思,将她的羡慕告诉了叶心华。从此,每当课间的时候,叶心华便把她从国内带来的中文课本拿出来,一字一字地教Gumi的汉字和发音。
渐渐地,Gumi学习中文的劲头也让这个班的其他同学对中文产生了兴趣。即便是跟叶心华平时不怎么来往的同学,也开始请教汉字的读法。叶心华就这样,成了这个班乃至整个樱花高中颇受关注的“新华字典”。
不过这个国家对于叶心华来说依然是一个茫然而陌生的环境。所有的陌生感和无助感积蓄在一起,使她在这里的考试成绩还不如转学之前在枫山中学的成绩。尽管在叶心华的感觉中,日本学校考试的题目比国内的考试题目简单得多。
捧着第三阶段血淋淋的考试试卷,叶心华呆呆地靠在轻铁车厢的立柱边,面无表情地沉默了许久。
“好啦,只是阶段测验而已,就不要因为分数的问题来摆出这么一个哭丧棒子脸了啦!”
镜音铃耸了耸肩,伸出手来拉了拉叶心华的嘴角,想试着让叶心华开心起来。虽然叶心华的嘴角比刚刚微微上翘了一些,但她还是一副沉重而无力的样子,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唉……”
镜音铃故意摆出一副神秘的样子来,转了转眼睛:“有没有发现,我比班上其他的同学年龄都要小?当然,比你也要小……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嗯?”叶心华直到此刻也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尽管,她在第一眼见到镜音铃的时候就能感觉出这个女孩似乎有种神秘的感觉。
“其实是因为我在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因为成绩太差而被学校劝退……结果我偶然得到一份樱花高中的入学测试题,试着做了做却得了满分,于是我便跳级来到了这里。”
叶心华不由得张大了嘴巴,面前的这个女孩也让她感到更加好奇:初中试题做不好,高中试题却得了满分,这到底是什么神仙智商呢?
而来到樱花高中时,镜音铃帮助叶心华逃避了九圈体罚的手段则更让叶心华惊掉了下巴。原来,镜音铃手中的遥控器是来控制操场上的监控器的。当她们跑满一圈之后,纪律主任办公室的电脑上便会一直循环显示她们跑满这一圈的画面,直至循环十次才会恢复正常。
“嘘!这是你和我共同的秘密哦,镜音家的独特发明!千万不要告诉别人的说!”
叶心华聆听完镜音铃细碎的耳语之后,眼神呆滞了许久,以至于差一点点就错过了下车站。这哪里是神仙智商的女孩,这简直是神童啊!
“这确定不是你中二病犯了给我编的故事吗?我……我怎么感觉像是玛丽苏剧情……”
走在从轻铁站到家的路途上,叶心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毕竟,这些话无论怎么听都感觉有些魔幻,更何况说出这些话的是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小女孩。
没想到镜音铃却摆出一副爱信不信的样子,得意地仰起了头:“不信就算咯,下次再迟到的话我可就让你自己去跑十圈啦?”
叶心华无奈地耸耸肩,斜着看了她一眼:“好吧,姑且相信你一次。不过咱们还是要去做个遵章守纪的好学生的,对吧?”
“人家本就是个遵章守纪而且尊敬师长的好学生呢!”镜音铃傲娇地哼了哼,随即拉起了叶心华的手,加快了脚步,“哎呀,再这么不紧不慢地走的话,还想不想在天黑之前写完家庭作业啦?”
“哦……”
叶心华拉着长音,和镜音铃一起走进了稍显暗淡的暮色之中。她不会想到,一个身着蓝色衣服的男孩正无力地倚在她们不远处的一根路灯杆旁边,目光凝视在她们两人的背影,沉默了许久许久。
明明五彩斑斓的景色,在他的眼中却似乎一直像黑白电影那样,压抑地令他透不过气来。

❀3❀
写完了作业,又玩了一会儿手机联机游戏,时钟刚刚指向晚上八点。
叶心华趴在桌子上,看着眼前铺贴在墙面上的壁纸那弯弯曲曲的纹路,目光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镜音铃也无聊地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那根不算太亮,又有些刺眼的日光灯管,默默地发着呆。
“你想回家吗?”叶心华忽然开口。
镜音铃摇了摇头,看着她那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显然是还没在叶心华家待够。况且她即便这个时候回家也一个人都没有,父母上的都是夜班,镜音连还在学校的排练室排练年会上的合唱曲,很晚才能回家。如果这个时候回去的话,她一个人在房间会更无聊,还会有些害怕。
叶心华想了想,猛然起身打开门,拉着镜音铃来到了她隔壁的一个房间。房间的窗边,一张刚刚没组装好多久的桌子静静地摆放在那里,而桌子上放着的,则是一个黑黑的木盒子。
她坐在桌前的凳子上,将木盒子徐徐打开,小心地将里面被卷好的那一台便携式的钢琴一点点地展开,平铺在了桌面上。这一台便携式的钢琴是廖岚在一个月前,叶心华的第二阶段考试成绩出来之后买给叶心华的。虽然第二阶段的考试叶心华考得比这一次还差,但廖岚依然决定将它买了过来,作为奖励送给了叶心华。
“就当是妈和你来到日本以后第一次给你买礼物吧,再接再厉哦?”
然而叶心华一直觉得自己的成绩配不上得到这样的礼物,于是一直放在这个房间里,连位置都没有动。廖岚以为叶心华不喜欢她送的这个礼物,还曾在一天夜深人静的时候有些愧疚地跟叶心华说,因为她并不知道要在日本住多久,钢琴又太笨重太昂贵,所以只好买来一台便携式的钢琴作为代替。
“没有,我只是觉得自己成绩这么差,没有资格得到这样的礼物而已……”叶心华连忙解释,廖岚却并没有责怪她,而是笑着说道,无论这个家的生活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廖岚也会尽全力让叶心华感觉到一切都没有变化,所有人都很幸福。
叶心华想到这台折叠钢琴的故事,微微叹了一口气,打开了琴键最右边的主机开关。和之前的那个家一样,这架“钢琴”依然被廖岚摆在了靠窗的位置。虽然吊灯和窄小的窗户让这间由杂物室改成的琴房有些寒酸,但当她的目光聚焦在琴键和谱架的上面时,似乎一切都回到了一年以前的样子。
镜音铃始终静静地站在她身边,微微一笑且有些好奇地看着叶心华的神色,就像一年多前林星晨默默地站在她身边,听她一次又一次地敲响琴键那样。
“想听我弹曲子吗?不过,我可半年没有摸过琴键了呢,不知道会不会变得生疏……”
镜音铃耸了耸肩,脸上浮现着一丝透着天真的稚嫩:“当然。”
叶心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靠着指尖的触觉找到了两根食指落下的位置,轻柔地敲下了琴键。尽管扬声器发出的声响并没有真正的钢琴那样的真实,甚至她还觉得略微有些刺耳,但她还是假装身旁的一切都像一年以前那样,将贮存在她心底的那支旋律一点点地呈现在她的耳畔,充盈在整个房间之中。
一曲弹毕,镜音铃轻轻呼了一口气,坐在叶心华的身边:“这首歌,它有名字吗?”
名字……
叶心华忽然想起一年多前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心口一阵刺痛。
“我想到了一个英文名字,‘Starlight in your heart’,可以吗?”
那一刻的叶心华觉得这个名字一定是这首曲子最好的名字。然而这个最好的名字的创造者,却成了叶心华心底永远的痛。这份痛楚,甚至比林星晨给她留下的印记还要剧烈。
“心华,心华?”镜音铃轻轻推了推叶心华,一脸关切地开口,“你,还好吧?”
叶心华摇了摇头,缓缓起身走向了桌边的窗口。不远处的波涛声充斥在这个安静的世界里,徐徐抚平着她那道心底被掀开的伤痕:“有名字……不过,我一下子又想起了不太好的事情……”
“是不是又在瞎想着什么?”镜音铃的眉头微微皱起,静静地等待着叶心华开口。
“自己斩断不清的感情,却被那样一个人而粗暴鲁莽地斩断;而我又粗暴鲁莽地离开了在乎我的那些人,孑身一人来到了这里……如果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的话,或许现在的我就不会像如今这般狼狈而感伤了吧。”
镜音铃没能听懂叶心华的话,却能感觉到叶心华的心情。她转过身,点亮了琴房的灯,随即又站回到叶心华的身边,将左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虽然你出场时的样子的确有些狼狈,不过正是因为你的狼狈才认识了我,才认识了如今的这些朋友啊。就算没办法回到过去,但你还是有怀念的自由呀。能够怀念得到自己的曾经,不也很幸福吗?”
叶心华回想着镜音铃说的话,久久没有作声。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镜音铃缓缓拉起了叶心华的右手,叶心华那副写满了凝重的脸也随之缓缓出现在了镜音铃的眼底。
“我试着给它写出歌词来,可以吗?”
“嗯?”叶心华或许是因为脑海中的思绪太过杂乱而没能听清镜音铃的话,也或许是她听清了,却难以相信镜音铃会写歌词,于是她眼睛忽然睁得大大的,目不转睛地看着镜音铃那张可爱的萝莉脸。
“我是想说,你要不要让我试一下把这首曲子填上歌词呢?任何一首歌曲,旋律都只是它的骨肉,而让骨肉成为一个生命体的关键,就是流淌在生命体中的血液和灵魂呀。你不觉得歌词很像一首歌的血液和灵魂吗?”
叶心华难以相信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就能懂得这些,这让她更坚信镜音铃是一个“神童”的判断:“听完你这么说,我倒感觉我的觉悟还没你高深呢。既然你想尝试的话,那……好啊?”
“真的可以吗?那,我就不客气咯!”镜音铃的喜出望外让她差一点忘了她刚刚想问的最关键的问题,于是回过神之后连忙开口,“哎呀,差一点忘了,你倒要告诉我这首歌的名字叫什么呀!”
叶心华和镜音铃尴尬地互相看了一眼对方,随即不约而同地抓了抓脑袋,放声大笑了起来。
“我也差一点就忘了告诉你了哦,哈哈……”
爽朗的笑声透过薄薄的楼板,传到了青音海斗的耳朵里。躺在床上的他仰着头,盯着头顶的那块天花板,不耐烦地将身边一个和他脸色一样青的橘子朝着天花板扔了上去。
啪,那个橘子随着一个破裂的声响而在那一瞬间爆裂开来,汁水四溢。
青音海斗预料到橘子会粉身碎骨地坠落下来,却没想到那个调皮的橘子在落地之后依然有着弹性,最终朝着他的脑袋直直地砸了过来。
随着“砰”的一声响,青音海斗随即“哎呦”了一下,他最终还是没能躲过这个橘子的“报复性攻击”。青色的橘子已经呈现出橘黄色的汁肉,静静地躺在他的手旁,用短暂的生命惩罚了拿自己的身躯乱发脾气的青音海斗。
先是莫名其妙地被她讹了一千日元,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上学和放学途中碰到她,再加上如此放荡不羁的笑声,让这个讨厌其他人进入他的世界的人实在无可奈何。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个名为叶心华的中国女孩会不会是听从了某种未知力量的指引,才成心和他处处过不去的。
然而他哪里知道,这个被他认为“成心和他处处过不去”的女孩,有一天也会成为摆脱他梦魇圆环的那一股离心力,让他刹那间顿悟。
而这一天,正是新年前一天,那个飘着鹅毛大雪的夜。

❀4❀
圣诞节将至,距离新年联欢会的日期也越来越近。
中午吃饭的间隙,叶心华拄着脑袋透过食堂的窗户向外望去。一年前的这一天,她和林星晨就在那个纷飞的雪夜与洛天依冰释前嫌,从此,洛天依也成了叶心华的好朋友。
时间过得总是那样快,却又显得那般缓慢。曾经围在她身边的人都已不在身边,只有颤抖在她掌心的手机那带有一丝温热的触感,触动着她的记忆。
“是今天饭菜不好吃吗?我看你一直在发呆,没有动过几口呢。”
身边的Gumi磕磕巴巴地对着叶心华开口,尽管她的中文说得依然没有镜音铃那样流利,但作为一个此前对中文一窍不通的人来说,仅仅两三个月就能讲成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很令人兴奋了。
叶心华耸耸肩,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在窗边发呆,于是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啦,我现在就吃,现在就吃……”
被叶心华称作“咪咪”的这个女孩耸耸肩,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开了口:“看,今天的阳光多么明媚,阳光缓缓地透过窗棂,慵懒地投射在地面上,即便天气多么寒冷,但它依然给了我们每个人那最美好最温暖的光辉……”
已经能够听懂一些日语的叶心华此刻却并不懂得Gumi在做什么,莫名其妙地蹦出如此抒情和文艺的语句,大概只有擅长写小说的人才做得到吧。
她耸了耸肩,无奈地对着Gumi开口,说她如果以后写小说的话一定可以成为一个不错的作者。Gumi抓耳挠腮地不解着,摆出十分令人感觉滑稽的样子。然而正当叶心华看着面前这个滑稽的样子忍俊不禁的时候,她手中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是镜音铃打过来的。
她本以为镜音铃的电话无非是告诉她今天决定减肥不再来食堂吃饭了这些内容,但当电话那边的镜音铃郑重其事地开口的时候,她却久久地愣在那里,甚至Gumi在她身边喊了三声都没能察觉。
“喂!喂!!喂!!!”
直到Gumi决定狠狠地掐了一下叶心华的胳膊之后,叶心华才终于反应了过来:“我……我……”
“你怎么啦?这个表情,是被苏我屠自古施了法被雷击中了吗?”Gumi坏笑着。
“没有……是……是……是要让我在联欢大会上唱歌……”
仅仅让她在联欢会上唱歌的话还并不足以让叶心华愣在那里。让她愣在那里的,是和她一同登台的搭档。
“青音海斗?你不是最讨厌他的吗,怎么会和他一起……”相对于叶心华的呆滞神情,Gumi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收敛了很多。但即便这样,Gumi还是一脸困惑。
此时此刻的她们哪里知道,把青音海斗和叶心华撮合在一起登台演唱的,并不是学生会和学校的决定,而是镜音铃默默的安排。
只不过当叶心华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是几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由于镜音铃突然而来的这个电话,本就心绪复杂的叶心华更是难以咽下眼前的饭菜。在厉行节约的异国他乡,她第一次剩了饭,而且还剩了很多。
回家的路上,她闷闷不乐地坐在车厢中,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景物,什么话都不想说。这样一个从她出现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之后就一直伴随在她周围,给她带来一次又一次不快的家伙就像甩不掉的鼻涕怪那样,日复一日地出现,却又根本难以逃离开他的存在范围。
同一所学校,又住在同一栋楼,甚至还是上下楼的邻居,往哪儿逃呢?
总不能搬家吧。
“哎呀,其实你也不能这么想啦……没听过那句话吗?你甩不开的人也注定和你有着不解之缘呀……总是这么消极对待的话,过几天的联欢会还怎么表演……我还等着给你们……”
镜音铃的话没说完,叶心华的嘴就已经撅得很高很高了。她咬牙切齿地拍了一下镜音铃的脑袋:“别给我提联欢会了!都是你的好主意,还把我自己作的曲子报上去了……本来我还觉得这首歌不太好不愿意拿出手呢,你倒好,没跟我商量就报上去了,而且我要面对的搭档还是那个家伙……”
“好好好都是我不对,来,朝我撒气吧!”镜音铃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朝着叶心华指了指自己,横下心来准备做叶心华的沙袋。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这个“沙袋”被叶心华伸过来的“痒痒挠”咯吱了一路,甚至在走进叶心华家和她一起写作业的时候,还在感觉自己浑身都爬满了虫子那样。
不过隔过一层楼板的青音海斗家,则是另外的一个气氛。
戴着耳机听着摇滚乐的他死死地将自己锁在屋子里,沉默了许久许久。他听不见楼上叶心华和镜音铃两人的互相嬉闹,也听不见他的妈妈正在敲他的门来喊他吃饭,他只想让自己的耳朵沉浸在摇滚的喧闹之中,这样,也就无力察觉到心底他掩藏的那份悔恨,也无力思考笼罩在他脑海中的彷徨与害怕了。
当他得知自己要和叶心华合作表演一首原创曲的时候,他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平平淡淡地回了一声“哦”。替老师传话的妹子一脸花痴地迷恋着他的“高冷”,却注定没人知道他的“冷”并不是高冷,而是从心底释放出的冷酷。
他不愿走进任何人的世界,也不允许再有任何一个陌生人闯进他的世界。所以,当叶心华直直愣愣地闯进他的世界之时,他才会感受到那般的厌恶与针对。
厌恶与针对的背后,是发自内心的害怕。
毕竟响彻在记忆深处的浪花声,从未停歇。

❀5❀
终于到了要登台表演的日子。和记忆中洛天依与自己冰释前嫌成为朋友的那天一样,此前一天还阳光明媚的天气,这一天却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似乎每当雪花落下的夜晚,都会发生一些令她刻骨铭心的事情。毕竟,林星晨想要从楼顶一跃而下的那一天,也飘着细细的雪花。在叶心华的心中,某些事物的重复出现似乎已经成了某种命中注定、无法抗拒的轮回那样,在默默地指引着她向一个迷茫的前方一步一步地行走着。
“今天……又会发生什么呢?”
坐在化妆间的化妆镜前,叶心华拄着脑袋无力地叹了叹气,似乎完全忘记了补妆这回事。
“不过,那个家伙反正也跟我不是很熟,也只是合作这么一次而已……又能发生什么和之前一样刻骨铭心的事情呢?”
自言自语的叶心华看到化妆镜之中忽然冒出了一个顶着白色蝴蝶结,奶黄色头发的脑袋,吓得浑身发抖:“你……你怎么来了?我,我只是在熟悉一会儿要唱的歌词而已……”
“好啦!就你那个装模作样的把戏,能瞒得过情商和智商都卓而不群的我吗?”镜音铃捂着嘴笑了笑,耸了耸肩,仿照着柯南分析事情时推眼镜的样子推了推鼻梁,“你就跟我说嘛,刚刚在发呆什么?该不会在想上场以后跟那个家伙的各种NG吧?”
其实镜音铃早就在叶心华的身后待了很久,也很清楚叶心华究竟在想什么。不过在这个时候,她更愿意装个傻让叶心华感觉到放松,于是故意猜了个最离谱的答案,故意翻了翻和二哈一样的白眼。
“NG个鬼啦!我才没有想那种事情……”
“那你就什么都不要想,给我记住那上面的歌词!好歹那也是我苦思冥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如果敢唱错一个字的话……下来之后就乖乖地给我做沙袋如何?”
镜音铃那稚嫩的眼眸中闪烁着可怖的亮光,那个眼神的出现,即便叶心华有再多反对的想法也不敢言发。最终,叶心华只好在头脑已经当机掉的脑海中,翻出了一个让人忍俊不禁的字:“嗻。”
“好了!赶紧补妆,台上的节目已经开始了,补完了以后再熟悉一下歌词,听到没?”
“哦……”叶心华拉着长音,拿起了面前的粉底盒和海绵球。她时不时地回想起自己和青音海斗一起排练的一幕幕场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变成一只蚂蚁。
毕竟在她记忆中,排练的这几天似乎一直在不停地产生着令人尴尬的场景。她的钢琴声响起的时候,青音海斗却根本没想起来将脚踩在架子鼓的踏板上;当青音海斗的鼓声响起的时候,叶心华却又忘了自己的两根食指究竟要放在哪里。尽管叶心华试图克制住自己,尽量不和青音海斗发生任何的交流,但排练的频频翻车,还是让叶心华的心充满了怒火。
几个小时前,就在临场最后一次排练的时候,青音海斗还不知是不是有意地敲错了鼓,让她用手机录个小样的打算就此落空。
唉,毕竟是自己怎么都甩不掉的鼻涕怪,如果能和自己一起合拍地合作,那才叫见鬼了吧。
想到这里,叶心华无奈地耸耸肩,缓缓合上了手边的化妆盒。
作为主持人的镜音铃一边看着台上同学的表演,一边站在化妆间门口往房间里面瞟着。明明不是她上台表演,但似乎她比叶心华还要焦急,还要忐忑。
毕竟她并不知道草草撮合而成的这一对组合能不能完美演绎出她的歌词里表达的感情,能不能让他们的心灵有所感悟。毕竟,她所写的歌词并不仅仅是歌词,还夹杂着她许多的小心思。
“这要是演砸了……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一下她的!”
镜音铃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着,但她心里也很清楚,即便真的演砸锅了她也并不会拿叶心华怎样,或许反而还会去安慰她。
很快,马上就要该轮到叶心华和青音海斗登台了。她一边嘱咐工作人员立刻准备好钢琴和架子鼓,一边则扔下本该她登台朗诵的报幕词,冲进了化妆间。
“别怯场,有我在旁边给你加油!”
叶心华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拉着长长的粉色裙子站在了舞台边缘的候场区。透过几十米长的舞台,她看到青音海斗也正好站在舞台另一侧的候场区。但心底的感觉告诉她,此时此刻的青音海斗,似乎和此前与他见面的每一次都不太一样。
心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可她并不知道究竟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与此前都不一样的青音海斗。
“下面请欣赏由二年A班叶心华、二年C班青音海斗为大家带来的一首歌曲:星はあなたの心にあります(星光在你心)。”
喊完报幕词,镜音铃笑着拍了拍叶心华的肩膀,摆出了个加油的手势。看着叶心华和青音海斗不约而同地走向舞台中央,分坐在钢琴和架子鼓的前边时,镜音铃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那月光凝结在明净的玻璃窗
琴房里萦绕着最明媚的忧伤
曾经你美丽的名为守护的谎言
还残留在我的心房
共鸣是你和我最安心的遐想
我愿为你奏响那轻扬的乐章
将那所有的不安深深地掩藏
微笑在嘴角佯装
虽然十指间依然充斥着迷惘
我依然为你重现心灵的星光
一首歌的时间极为短暂,镜音铃似乎还沉醉在叶心华的歌声之中,场下便已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他们很礼貌地鞠了个躬,准备离开舞台。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叶心华却被青音海斗紧紧地抓住了胳膊,一脸惊愕地被带出了会场。
意犹未尽的观众们谁也没能发现这一幕,雷鸣般的掌声依然响彻在整个礼堂。
“你要带我去哪里?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现在好累,胳膊好痛……”
叶心华苦苦的哀求并没有得到此刻如一匹脱缰野马般的青音海斗的答应,她在青音海斗的眼眸中察觉到了一分凛冽,却在这凛冽中品尝到了一丝哀伤与无助。
终于,他的脚步停留在了海岸边一块礁石的前面。一望无际的海面被黑暗笼罩着,浪花不断拍打着礁石,只有稀稀疏疏的星星凝固在头顶黑色的天空,在她的眼眸镌刻出一抹光亮。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