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业日记(二)我要批判雪菜肉丝方便面的产品经理

失业的第一天,我还是习惯性地早早醒来,按平时的样子洗漱、看朝闻天下。
之后便再纠结是否要吃早饭、吃什么、去店里吃还是点外卖。多半情况下,我最终还是不吃的。没有工作的日子,照常早起后不出门又不吃饭,后面便只有继续睡觉这样一种选择。日上三竿而不起,直到楼上装修,零星的几阵噪声,将将吵醒我。
说实话,毕业后工作两年,倒是攒了点生活费,要说是断了生活来源,也能只靠存款没什么经济压力地过活一年半载。
但我还是选择了跟自己过不去——这或许可以看作是一种自我惩罚的行为——而现在想起来,我也觉得有些可笑。我在第一天清醒的时候,买了两大包方便面和一箱速食的鸡胸肉。又刷医保卡买了几瓶便宜的维生素。
想起来再吃饭,很多时候是想不起来的。
该吃饭了,但身体赖着不想动,不想泡面,直接撕开粉包倒进方便面袋子里,将面饼一点点捏碎。这是个颇考验手艺的工序,既不能捏成鸟食一般细碎,又得足够小,以便沾上调味粉而好入口。面饼处理得了,挽住袋子的开口,上下左右,做法一般晃匀了粉包和面饼。倒一杯开水放在旁。这样一顿饭便做完了。
吃过几次,我知道了,红烧牛肉面的脱水蔬菜包和粉包是独立的,雪菜肉丝面的脱水蔬菜和粉包是混合的。我喜爱红烧牛肉面,因为无聊时可以把蔬菜包拆开来放在嘴里嚼,慢慢品,也是有一丝丝甜味的。而每每我撕开雪菜肉丝的包装袋,我总要批判一番康师傅的产品经理。我想,要么是他口味极重,要么是他不爱干嚼方便面,才会设计出这般不通人情的方便面。
像这样无聊的思想批判,我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可能在这样的思维中,人可以暂时的摆脱焦虑。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两天,实在是乏味。身边朋友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剩下一个失业家里蹲的我。我开始无比期待周末,到了周末,忙碌的人们都能暂停,休息。我随着大家一起暂停、休息,似乎便不这样特立独行。
我突然想到前段时间离职的一位同事,他的朋友圈签名改为了“自由”。我不知他是怎样的,我只知道我所处的,可能有那么一刻,是自由的,但这是一瞬间的、有条件的自由,更多的是绝望和孤独。
陷入了沉思——我终于有空读一些书了——某些时候,我也自诩为追求自由的先锋。我喜爱自行车,因为自小家庭环境中,唯独在骑自行车玩耍之时,我能够感受到那么一种“物与我皆无”的透彻。这是一种有条件的自由,它终将收敛于停车落地的那一刻,若无休止地骑下去,二轮车就会带上一种刑罚的色彩。
“自由意志”命题的经典性,可能来源对其绝大多数的剖析行为终将回溯到对“我”的认知。而任何有意义的决定都不是在真空中的理想环境做出的。
花了一些时间,看了相关的讨论、文章、书籍,我开始羞愧于曾经对“绝对自由”的向往。所谓的自由,可能只是一种无知而造成的事后幻觉。

可能我应该出门走走,现在天气这样好,半个月前刚买的滑板车只玩了几次就在墙角吃灰。但出门后去哪里呢?
去商场?我不爱逛街,眼下估计是要离开宁波,又添不了什么物件。
去锻炼?真真是一想到健身房就头痛,教练不会奇怪为什么我在上班的时候去锻炼嘛?我又该怎么跟他们解释。还是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去吃饭?实在是没有胃口,这个季节又没有好龙虾卖了,吃什么都不大欢喜。
算了,还是别出门了,打游戏吧。
Steam启动之后,好友列表唯我一人在线。如同潮水涌来的孤独感将我包围,寒冷如冬夜。午后的阳光刺眼,透过窗户,悄悄地打在随手晾晒的衣服上,五彩的光,被折射得歪歪扭扭。眼前的窗口,像是万花筒,旋转着,变幻着。
楼下烧烤店家的孩子在愉快地玩耍,我在11楼都能听见他的笑。
我要让自己忙起来。
眼下最紧迫的问题便是找工作了。
时间上,昏昏沉沉地过了几日,整个7月大概还剩下3周。我不知道这样的时间对找一份工作是否足够。
我关闭了眼下电脑的所有窗口,开始准备简历。重新注册了几个招聘网站账号,我仿佛站在了人生的米字路口,不知向往何处。
失业的最前几天,我仍能做到早睡早起。但到了第二周,白天没有紧张的工作,没有锻炼的消耗,时间以一种不以我意志所转移的形式流逝。夜深人静之时又裹挟着微微显露的焦虑,往往到了凌晨一点左右,还是精力充沛。
我静静地浏览着招聘网站上的信息。
乞讨一般点开每家企业发布的职位信息,看到招聘条件符合的,欣喜一阵子,而后看到薪资标准又空欢喜;
或者相反,看到薪资尚可,仔细一看细则,要么工作经验10年以上,要么发自内心地抵触。
找工作的第一天,彻底败北。我对现在的自己失望,对六年前高考选择这个学科的自己失望。王小波在《万寿寺》开头引了《暗店街》中的句子。凌晨三点多,我关闭电脑躺在床上,心中唯独回响着这一句——“我的未来一片朦胧”。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有没有睡着,但我做了很多梦。梦见在大学中的某天,在实验室,在话剧舞台上,在山野,在高楼,在晓风残月酒醒处,在秉烛达旦背书时……
天亮了,我决定,不能继续成天在房间里呆着了。
这一天,我换一套衣服,背着电脑,戴上墨镜出了门。寻摸了几个窝点,我找到了书城下开的一家星巴克。离我所住之处骑车大约15分钟。虽有另外两家更近的店,但距离公司太近。因恐惧偶然见面之时,互相不知说些什么而尴尬地互打招呼之情景。我还是尽量避免和他们有直接的接触。
暑假之时,最头痛的便是放假在家的孩子。我踩点,正好非午、晚之时。当我第二天按计划出门,在星巴克坐定,不到半天,周身便都是十来岁刚从补习班、兴趣班下课的孩子。叽叽喳喳,吵吵嚷嚷。我只得上书城楼上去逛几圈,待下午吵闹鬼们都散去上课,我才能迂回到我的位置。
重复地看一些雷同的信息,人很容易烦躁。恰巧招聘信息大多雷同,而我一条条看下去,也是不断的重复。我一天划了两个钟头,专门筛网上的招聘信息,超了这个时间,效率极低,且令人沮丧。剩下的时间里,我想来想去,自己仍旧是离不开医药的圈子。今后的工作,无非是之前上下游产业的岗位,挑选了几轮,我开始看起了ICH的中英对照。
星巴克一天当中来来往往,大多是长辈带着孩子来的。他们大概都有稳定的工作、稳定的生活吧。我暗自猜测着,可能也是羡慕着。想想我先前的工作,虽有所收获,但心气却从未安定过。这样的不稳定,摧毁了一切未来的可能。没有坚定留下的未来,爱情、家庭、生活,无一顺利。碰上想要的,想爱的,往往浅尝辄止。仿佛自己便如同带罪之人,枷锁一重又一重地叠加着,先是工作成果,后是买房首付……前人卸下的枷锁,又被劈开,钉牢在了前人之前人设下的门槛上,越累越高,高处不胜寒。
我自己的事情似乎一点点地走上正轨,我也终于有了稳定的日程安排。但隐隐犯嘀咕的,仍旧是无人来询问我的工作。在自己有人要与没人要这两种思维之间徘徊、煎熬,我度过了第一周。
2021年7月16日下午,我早早的离开了星巴克,点了一份麻辣香锅外卖,究极难吃,但我吃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