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克与破损的秒表【第九章 梅尔】

午后的阳光将她办公室金色的镶边照的闪闪发亮。她的画作挂在墙上，一同挂着的还有许多古董装饰品和书。她的办公桌位于房间的焦点之处，它细长狭尖，与她本人相得益彰。

在不明所以的人看来，这间屋子的装饰可能有些过于豪华了。但这是她的办公室，她的私人空间。她珍视许多东西，尤其珍视靠她自己双手努力获得的东西，比如这个办公室。她是一个诺克萨斯军阀的女儿，这个身份对于她初来乍到皮尔特沃夫时结交朋友起到的更多是负面作用。

她对于母亲的怨恨现已慢慢平息下来。但在多年以前，她的怨恨犹如一场熊熊烈火，不断地灼烧着她的心灵。她利用这种怨恨来激发自己的野心。她会证明她母亲错了，为此，她在攀登权力巅峰的过程中从未依靠武力伤害过任何人，而仅仅使用了她的语言和智慧。她的母亲会为她骄傲吗？当然不会。她母亲唯一引以为豪的就是死亡和暴力，而这两件事是梅尔不惜一切代价去避免的。

所以没错，她的办公室是奢华的，精美的，金光闪闪的，但这正是她不断努力努力努力工作付出得来的。她没有用鲜血或恐吓来得到它，这就是她对此引以为傲的原因。

但是，现在的她背对着这一切，从窗户眺望着远方。一周以前，地面如同地震般震动，滚滚浓烟从裂缝中冉冉升起，消防队员和医务人员迅速赶往底城，尽其所能帮助有需要的人。梅尔对他们抱有敬意，无论他们之前对于底城抱有怎样的看法，现在都抛开了分歧和嫌恶去帮助他们。这是一项令人钦佩的任务，梅尔很赞赏他们。

对于此次事件，人们的看法各不相同。一些人认为这是议会的阴谋，目的是永远摆脱底城，不过她非常怀疑这个观点。她的议员同僚中没有一个有胆子做出如此激烈的事情，只为了在下层和上层之间散布怨恨？不太可能。其他人则认为这是空气中那些污染物的异常化学反应造成的。但不管人们有什么理论，爆炸揭露了一件事：底城正在遭受苦难。将近100人死亡，数千人受伤，现今工人们仍在从瓦砾中与死神赛跑。她鄙视暴力，对她来说，这是一次恐怖袭击，爆炸的目标是那些没有能力自救的人。

至于在仓库区针对执法官的一次袭击，梅尔更没有头绪。逃过一劫的执法官报告说，有两名儿童戴着白色面具，他们以狡猾和残忍的方式杀光了所有人。但不管这座城市有多么险恶，她都很难相信两名孩子能摧毁一个由十名执法官组成的小组。

似乎她不是唯一一个对警局报告产生质疑的，不少人对“官方”报告持强烈怀疑态度，认为执法官队伍中存在一些腐败现象，有人在借机处理掉自己的绊脚石以求升官加爵。另一些人则认为这是一场底城黑帮团伙和执法官之间的不欢而散的腐败交易。

一群新入职的执法官遭到袭击，更导致他们的背景审查以及执法官的招聘和培训过程受到了进一步质疑，真是一团糟。她曾单独面谈过一些议员，但她还没有机会与整个议会进行对话。明天将是她的机会，在目前毫无头绪的情况下，议会可能特别容易受到新提出建议的影响，而她有很多新想法想在下次会议中提出。

大多数时候，当提到有关底城贫民区的问题时，议会的成员们往往会把目光移开，嗤之以鼻，某些时候她也是其中的一员。尽管不是跟那些议员一样世代生活于此，但她在皮尔特沃夫的短暂时间里已经领会到了这座地下城的凶恶行径，而在上城普罗大众的思维中看法也大致相同。

她无法否认，他们也是人。而当如今底城毁灭残破的那些场景被公之于众时，民情民意似乎发生了变化，也许转变一下思维对她也有好处。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她沉默的思绪。“进来。”

她的助手伊罗拉探出了头。“三点钟的预约到了。”

梅尔点点头。“让他们进来。”门咔嚓一声关上了。

“米达尔达议员现在可以见你了。”她听到低沉的脚步声，门又开了。

进来了两个人，虽然年龄和她一样年轻，但看着却是充满稚气，或者至少其中一个是这样。杰斯.塔利斯，由吉拉曼恩家族赞助，他似乎是一名非常有前途的学院学生，有着满腔抱负。显然，他是这个项目的发起人。面对她的时候，他显得既紧张又敬畏。她的心情不错，由自己地位带来的殷勤令她非常满足。

第二个人是黑默丁格教授的助手维克托，她们曾在经过大厅时礼貌地互致问候，甚至有一次简短地聊起了维克托的个人情况，但也仅此而已。虽然她能一眼看穿杰斯的情绪，但维克托的外在情感表现要保守得多。他来自底城，她很清楚这一点，底城孕育的人往往相当要强。

杰斯伸出一只手，她握了握，维克托也同样照做。“很高兴见到你，米达尔达议员。”

她朝这个紧张的男人点点头。“很高兴见到你，塔利斯先生。很高兴再次见到你，维克托，自我们上次谈话以来，你的身体近况怎样？”

“好多了，我得到了一个更适合我腿的新支架。”维克托的笑容微不可见，但梅尔能看出他的话是发自真心的。

“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恭喜你。请你们两个坐下。”她朝办公桌旁的高档软椅做了个手势。她瞥了一眼桌上的文件。“非常感谢你们寄给我的那份初步研究报告。必须说，它看起来确实很有希望，但我为什么要向一个害怕魔法的议会提出赞助这样一个项目？”她直奔主题，如果他们不能说服她，那她明天就不可能说服议会的其他成员。

最近的悲剧可能打开了一扇机会之门，这个年轻的学者似乎也这么想。

“鉴于最近发生的事件，我相信这项技术既能帮助皮尔特沃夫的市民，也能帮助底城的人们。尽管我们可能不喜欢魔法，但我们不能否认它对于改善人们生活的实用性。”他看上去不再紧张兮兮的，他有着信心，充分相信自己说的话。

她捕捉到了另一些细节。从维克托的眼神来看，他对于刚才的话完全认同。如果她的消息来源准确的话，杰斯和维克托几个月前才初次见面，对于两个刚刚开始合作的人来说，拥有这样的共同信念和决心并不常见，而她桌上的研究文件证明了他们有能力相互合作创造成果。

“我很惊讶这样的话是出自一个学院的学员之口。”皮尔特沃夫学院的学生很聪明，但在大多数时候并不像杰斯那样思想开放。

“我想说的是，我出身卑微，我很幸运能站在现在的位置上。我理解他们的挣扎和生存。我相信我能帮助那些曾经与我处境相同的人。许多人迷失了方向，需要我们的帮助。”

在刚刚的谈话中，她看出了雄心，鼓舞人心，以及政治嗅觉。她喜欢他们拥有的活力和研究方向，她认为这会成功，但她需要了解更多。

“在你的研究报告中，你指出你的实验用具使用了‘废品堆’中的东西。你是在暗示任何一个拿到这些水晶的人都可能创造出你想要创造的东西吗？”当然不是，但她想让他们自我推销，用口才说服她为什么杰斯和维克托应该全权掌控它们。

“当然不是，议员。我相信这需要一个对魔法非常熟悉，并且对用其改变世界的能力充满热情的人。维克托和我都花费多年研究过魔法及其影响，除了其他少数几个人之外，我们可能是皮尔特沃夫最有资格进行魔法研究的人。”

还有黑默丁格，当然。她之所以乐于接受这个想法，不仅仅是因为她自己对魔法的小小好奇，还因为它能让她在与黑默丁格的对话中得到更多话语权，那个约德尔人的施政方针对于她来说太保守了。

她点点头。“你在哪里买的这些东西？”

他看上去又紧张了起来。“在底城，夫人。”

“是因为这个让你感觉这项技术有义务被用来帮助底城吗？”

“呃...不完全是，主要是艾克，那个卖给我所有这些用具的孩子。这些东西对于我...呃...我们的研究真的帮助了很多。这个孩子...嗯...真的很聪明。虽然他现在还很小，但我可以看到他对于我们建设未来能起到巨大帮助。”从紧张到自信，相当讨人喜欢，这个年轻人真的很有演讲的天赋。

底城涌现出聪明人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很少有人能够成功，维克托就是其中之一。杰斯对一个来自穷乡僻壤的孩子拥有这么高的信心，不得不令人提上个心眼。

维克托跟着大声说道。“如果获得议会的批准，我们可以不用再担心我们的实验存在不当行为。我们相信我们能够迅速研制更稳定的水晶，进而帮助于我们创造新技术。”

“海克斯科技，如果你愿意这样说的话。”杰斯在旁插嘴道。

海克斯科技，好名字。他们的研究是有真材实料的。如果连黑默丁格的助手都愿意背离他的研究方向，那么她可以放心地认为这位老教授已经开始失去吸引力了。不过，看起来他在议会中的地位和存在并不会自然变化，所以梅尔很快就得亲自动手改变现状了。

而现在，这个项目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终于，她决定打破沉默。“如果你们愿意，介意随我参加明天的议会会议吗？”

答案很明显，他们脸上的笑容足以说明一切。

 

第一幕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