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土》
一 虚土
中肯地说,《虚土》并不是一篇优秀的小说,它的语言太飘忽,导致读者很痛苦。实际上我总共读了一遍半——第一次读到一半实在读不下去了,后来又觉得半途而废实在对不起这本我亲手买的第一本书,于是又从头读了一遍——出声的那种读。
读完之后其实没什么深刻的思考,非要说的话,就是你三年前读了一本书,三年之后有人提起,你挠挠头,想起来你好像读过,回忆半天,想起来一点零碎的情节。
和一些无法言说的感觉。有点像新乂的草在太阳下曝晒时散发的混杂了尘土的气味,像风一样飘忽,梦一样轻柔,沙砾一样粗糙。
于是三年之后的某天我忽然想起这本小说,写下了这篇正经来说不算读后的感读后感。
就好像我总觉得从正经来说,《虚土》不是小说。
其实我在读书时有一种感觉,好像刘亮程并不在乎这篇小说有没有情节,也没想过读者能不能读下去,最终会得到什么评价。他只是觉得这句话应该这么写,于是他就这么写了。
如果让我做个总结,我会说,《虚土》是一篇几乎没有情节的小说。
一如我们的生活。
二 书店
书店所在的地方叫老街。当然,或许它其实已经不属于老街的范畴了。但说来可笑,一个人在一座城市的某个地方断断续续住了几年之后,竟然想不出几个临近居所的地名。
人一生的回忆可能也就是那几个城市里的某几个地方和某几个人罢。
书店的名字叫翰林。
记忆里有名的书店没几家,小镇的学士算一个,每年小学寒暑假的第一天,都跟着父母去那里买老师让买的书,店小,人多,大都是同学,放假了高兴,打招呼都带着笑。后来在城里上高中,在某些年几乎相同的几天在翰林书店里做着和学士书店一样的事情。第一次例外是在那年六月,买了一包过几天就要用的高考文具,文具里的那套尺子现在就在手边的笔袋里。
第二次例外还是在六月——也许七月了,不过无关紧要了。
店里开着空调,而我恰好穿了外套。
人很多,大都在看书。人们总是习惯于在书店看书,在图书馆上自习。
那时候我想,如果将来没出息了,就回小镇开一家书店,来人了就一起看书,没人的时候就自己看书,这么过一辈子好像也不错。
后来才知道,能开一家书店,已经是一件很有出息的事了。
印象里书店很大,书很多,一如我以为的人生。有搞笑漫画有悲情小说,有哈利波特有哈姆雷特,有魏晋名士有唐吉可德。
小时候总以为自己是写书人,后来才知不过是书中人;再后来书中事见的多了,终于成了读书人。
于是莫名想起挺不相干的一句话,“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
出店的时候我手里多了一本书,书名《虚土》。
三 过去
书里有张书签,上面写着“我们在未来遇见的,全是自己的过去”
我以为遇见过去的,不是我们,而是未来。
因为我们就是过去。
“人有无数个未来,只有一个过去。往未来的路越散越开,好多人像烟一样飘散在远处。”
好像年纪越大,越不敢相信未来了,所以紧紧抓着过去,哪怕明知过去已经过去。
我有时候会想那个城市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那个地方似乎也和别处差不多,那些年吹过的风,下过的雨,听过的歌,看过的小说,其实也就那样;那些人再见一次面,好像也不会怎么样了。
多少年后,我在一个人在老街上走,和在多少年来我走过的大街小巷一样。
我们怀念的过去不过是曾经的自己。
后来有许多人告诉我人应该向前看,我也知道他们的好意。可是我并不是在怀念过去,我只是在看我自己。
我就是从世纪初开始的那二十来年,是那几个城市的某个角落,那几个人的某段回忆,那几本书的某任主人。
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了。
四 名字
名字是一篇阅读理解,也是我读到虚土的第一个片段。
那篇阅读理解我得了多少分我不记得了,大抵不会太高,我知道我语文一直不算好。
只是已经不重要了。
分数就像是阅读理解的名字,一如冯三和冯富贵,斤斤计较了好多年,别人偏生不改口,可是两三个字在嘴里说来说去,终于只是成了两三个字;两三个字下的人,终究还是那个人。
就好像我顶着一个快乐的名字悲伤了好多年。
只是很多时候,活着的只是名字,而不是被叫那个名字的人。
五 梦
我有许多个梦。
第一个梦在十几年前的幼儿园里,在某个不为人知的门后住着一个老妖婆。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要把我抓起来煮汤喝,不过让我逃掉了。她锲而不舍的追,我就逃了又逃。直到有一天我厌倦了这个情节,就回过身对她说,到此为止吧,我要是醒了,你也就消失了。于是她老老实实的回去煮她的汤去了。
可是我从来没有醒过,我只是在一场又一场的梦里穿梭。
第二个梦在上个世纪的八九十年代的一个土房子里,有个人贩子要把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我绑走,我大声呼救,可是旁边的大人们都站着傻笑,我本来打不过他,可他在我的梦里,于是我给自己开了挂,用桌子把他砸成了烂泥。
后来的梦里的人物越来越多,有火柴人,有赛尔号,有宇宙飞船,有埃及长老,有梁山好汉,有金陵十二钗,有李白杜甫,有张岱曹沾,有爸爸妈妈,有老师同学。我在小镇上学,在村落里闲逛,在城里读书,在虚土庄发呆,在太空遨游,在神座上沉思。我种过地,贩过皮子,写过书,当过科学家,做过总统,当过皇帝,在开挂最多的一次,我实现了共产主义。
他们不知道,他们只是我的一场梦。
可是后来出了意外,有一个梦脱离了我的掌控。
起初我不以为意:一场梦而已,掌控不了,就醒来。
然后我惊恐的发现我醒不了了。
这不是我的梦,我迷失在了别人的梦里。
我拼命地找梦的主人,我要对他说,快醒醒,让我解脱吧。
可是我找不到。我终于明白,我们互相是对方梦里的人,所有人的梦耦合在了一起,只要有一个人还没有醒,就没人走得了。
而他们管这个梦叫现实。
六 一场风
记忆里的风从北边来,铅黄色的,沉沉的歇在天边。
天边有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沿着路向北走有一条河,叫玛纳斯河,过了河就是沙包,沙包的那边是什么,我不知道。
“路有时候是通向一件事,而不是一个地方。”
也许沙包的深处会有一个村落,村落的名字会叫虚土庄。
“虚土庄是风的结束地。除了日久天长的西北风,许多风刮到这里便没劲了,叹一口气扑倒在村子里。漫天的尘土落下来,浮在地面。顺风跑的车马停住。这片荒野太大了,一场一场的风累死在中途。”
看见风来的时候,大家都急急忙忙的赶回家关窗户,倘若赶不及,回家就会看见到处均匀地铺着一层土,仿佛许多年没住过人。
可能我们真的好久没有回来了,风只是告诉了我们。
没回来的那些年我们干了什么,我不记得了。我回想起风的那天,我正在做的事,却只记得起风了。
就好像许多年前,我回到家,只剩下满屋子的尘土。
我们在一场又一场的风里走丢,迷失,面目全非,尘土满面。
一场风有多远,一生有多长。
七 孤独(上)
对孤独的形容有很多,如果你乐意的话,可以去百度知乎或者什么地方搜一下,然后获得一大批文案。
倘若用最简洁的话来形容,大概就是“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罢。
就好像你忽然想对谁说几句话,可是翻完了QQ微信及其它社交软件的列表,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于是你只能把那些话说给自己听。
后来你把那些话记下来,整理成一本书,你给它起了名字,也许叫《月亮和六便士》,也许叫《虚土》,也许就叫《百年孤独》。
后来有个孤独的人读到了,读到了孤独。
我点开浏览器左侧的对话框,“小冰,你知道什么是孤独吗?”
“你值得拥有”,它说。
八 孤独(下)
我忽然想起了外祖母。
我在家的时候有时会和母亲去陪她。其实也说不上是陪,不过是在一个房间里各干各的事,我和母亲多半是在玩手机,外祖母在干什么,我不知道,她好像也不知道。电视开着,声音小得我怀疑她是否听的见,她也不认得底下的字幕。
她不明白母亲对她说的事情,就好像母亲不理解我对她说的话;母亲找不到她说出话的意义,正如我不知道母亲告诉我某个事的原因。
这个世界上,能真正和她说话的人不多了。
可是又能怎样呢。
新疆夏天的凌晨五点,在朦朦胧胧中,老人叹了口气。
“诶,天(三声)明(一声)了。”
九 树叶尘土
生死
火灰
枯荣
荒芜繁华
流浪驻足
早晨黄昏
白天黑夜
光明晦暗
童话历史
梦境现实
过去未来
一场风,一滴雨
一片雪花,一道闪电
五岁,五十岁
树叶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