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见的与看不见的(第二部) 》【法国】巴斯夏 第一部分 经济学的辩论(三)
第五章 粗暴的国际贸易平衡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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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承认,在当今世界贸易保护主义是占据优势地位的,他们采取了很有力的措施,而我们提倡自由贸易却处处被动挨打。
当我们倡导自由贸易的理论时,他们一副谦恭接受的样子;当我们对他们的保护主义提出批评时,他们立刻就温顺地表示会将其抛弃。
但是我们来看看他们是怎么做的吧!他们认同我们的理论是正确的理论时,只不过是将其写入书本,他们承认错误而放弃的方法却仍然在实践中大行其道。
为了获得征收保护关税的许可,他们会给公众列出一大堆所谓的理论依据。
高尔塞尔·德鲁米里在最近的一次演讲中说:“这是毫无疑问的,没有人愿意见到老套的国际贸易平衡理论死灰复燃。”
话说得很坚决,然而高尔塞尔仅仅给错误轻轻一击,力度不比打一只苍蝇更大,这显然是远远不够的。如果这个错误不能得到坚决地纠正,就会广为传播并被当成真理,因此它只要出现一丁点死灰复燃的苗头,我们就应对其进行彻底的驳斥。
我还想再说说莱斯蒂堡多斯这个人。他曾坚信并公开宣称,假如法国“卖10买15”,那么法国的损失将是“5”,他起草法律依据的就是这一原则,这倒也算是言行合一。
他具体地解释说:“看看历史数据吧,法国的问题就在于我们进口始终比出口多,也就是说每年法国从外国购买的产品超过法国出售到国外的产品。比如1842年,我们就处于入超状态,进口比出口多出惊人的2亿法郎。这些事实已经清楚地表明了国内产业没有得到有效的保护,国内供给对外国产业过分依赖,竞争对手的商品给我们国内的产业造成了巨大冲击。就这一点来看,我觉得现行的法律已落伍了,对这一事实缺少充分认识,正如经济学家所说,我们购买商品的同时也会销售相应数量的商品,但是请注意这样的问题:我们的购买不是基于我们的传统产品、收入和当期的劳动成果,而是基于之前节俭累积下来的资本和产品。说得再清楚一点,我们在进口中消费和挥霍的是上一期的储蓄,长此以往,我们所有人都会陷入贫困,这样的坐吃山空最终会耗尽全部国家资本。这就是我们现在在做的事情——每年把2亿法郎拱手让给外国人。”
如果不细细分析,仅从表面上来看,大多数人觉得此人的表述非常有条理,没有任何可指摘的错误,至少是符合国际贸易平衡原则。法国每年进口比出口多2亿法郎,这导致法国每年损失2亿法郎巨款,因此为了国家利益必须限制进口。这个结论似乎是天衣无缝的。
如果我们对莱斯蒂堡多斯的“理论”进行犀利的批驳,那么又该怎样评价高尔塞尔的理论呢?
假如你对他说:“国际贸易平衡原则根本就是错的。”
他会回答道:“我一开始就是这样表明的。”
假如你对他说:“国际贸易平衡原则是对的。”
他会对你说:“我得出的结论也是如此。”
总之,这种争论会让你心力交瘁却得不到结果,质疑莱斯蒂堡多斯的理论就好像是以卵击石,挑战平衡贸易理论简直就是“与风车作战”。 因此,我们必须提高警惕,国际贸易平衡理论并非像高尔塞尔所说的那样已经变成一团死灰了,因为在整个议会上,包括高尔塞尔本人,都非常赞同莱斯蒂堡多斯的理论(本质上就是国际贸易平衡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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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用枯燥的学术语言对该理论进行深入剖析,但我想读者可能会感到厌烦,于是我更乐于用事实说话。
多年来,我们一直被灌输这样的观点:自由贸易原则只是一种美好的想象,只在理论上行得通。
那么,先生,请你回答我这个问题,你认为在交易实践中商人的账簿有实际用处吗?
我一直认为世上如果还有什么与利润和损失相关的事是可信的,那肯定就是商业会计。我们根本无法想象几百年来所有商人在记账时将利润错误地记为损失、损失记为利润的后果,相比之下,我宁愿把莱斯蒂堡多斯看作一个差劲的经济学家。
现在我做一个有趣的假设。
我的一个商人朋友M.T.近期做了两单生意,得到的两个结果却截然不同,出于好奇的原因,我把银行的会计方法与海关的会计方法(即莱斯蒂堡多斯的方法,我们600余位立法者对此表示赞同)做了对比。
M.T.派出一艘船,这艘商船满载法国货物(其中大部分是法国巴黎的时尚商品),从勒阿弗尔出发运往美国,货物总价值20万法郎,注意,这是向海关申报的数字。
当货物到达新奥尔良时,要支付10%的运费和30%的关税,这船货物的总价值就变成了28万法郎。
如果对这些货物加价20%销售,就会得到4万法郎利润,销售总额为32万法郎。
拿到钱后,受托人用这笔货款购买了美国南方的棉花运回法国。棉花要额外支付约10%的运费、保险费和佣金等,因此,当棉花运到勒阿弗尔时总价值为35.2万法郎,这是向海关申报的数字。
最后,M.T.从这批货物赚取的利润为20%,共计7.04万法郎,也就是说这批棉花卖了42.24万法郎。
假如莱斯蒂堡多斯需要的话,我可以向他提供M.T.的账簿中的相关数据。通过这些数据,我们可以看到在损益表的贷方一栏中共有两笔利润被记录下来,一笔是4万法郎,另一笔是7.04万法郎,在M.T.看来这样记账是正确的。
但是,面对同样的交易,莱斯蒂堡多斯又从海关的账簿上看到了什么呢?
从海关记录中可以看到,法国出口20万法郎、进口35.2万法郎。
这位尊敬的议员正是据此得出结论:“我们在进口中消费和挥霍的是上一期的储蓄,长此以往,我们所有人都会陷入贫困,这样的坐吃山空最终会耗尽全部国家资本。这就是我们现在在做的事情——每年把2亿法郎拱手让给外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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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假设再继续。
商人不愿意看到资本待在账户里不动,于是一段时间之后,M.T.又派出一只商船,同样满载着法国的同类产品去美国,这些产品的总价值为20万法郎。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船只在离港后不久沉没了,M.T.平白损失了一大笔财产,他所能做的只是在账簿上的两个分录中写下这样的记录: 日用品:购入20万法郎巴黎商品,由船只N负责运输。
日用品带来的损(益):运输中总损失为20万法郎。
与此同时,海关在出口项目下计入20万法郎,这一次,相应的进口项目的增加不会再发生了。
尽管我可怜的朋友遭受了巨额财产损失,但是按照莱斯蒂堡多斯和议会的观点,这次沉船给法国带来的净利润为20万法郎。
从这个假设的小故事中我们还可以得出更深入的结论:按照国际贸易平衡理论,那么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法国愿意,让本国的资本翻倍都是易如反掌的——只要通关后将货物抛入大海就可以轻松实现。
假如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的出口价值将总是与法国资本的增加额相等,让立法者忧心忡忡的进口将不复存在,我们所得到的就是投入大海中的货物的价值。
保护主义者会说:“你一定是在开玩笑,我们怎么会说出如此荒谬的话!”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你们确实是这样说的,并且也是这样做的,你们一直在竭尽全力地向国民宣扬如此荒谬的理论,这就是事实。
我认为正确的做法应该是,首先改变简单粗暴的国际贸易平衡原则,国家利润的计算与外贸中出口多于进口的部分有关,因此从超出的部分中减去费用后的实际所得才是真实的利润。
这个正确的理论提倡的正是自由贸易,读者们,在这里我向你们重申这个理论,我们的立法者可以完全不用担心,这个理论是经得起实践考验的。
我们不妨试想一下,法国需要的各种国外商品涌入法国,但却只是给我们带来了利益和利润,这是不是天大的好事?就算我们一直处于入超状态,法国又有什么理由因此变得更穷呢?
第六章 差异化关税的少与多
听听这个小故事吧。
在吉伦特有个贫穷而勤劳的农夫,他在菜园里种了一些葡萄树,从春天到秋天对葡萄树进行了无微不至的照料。终于,长时间的辛苦劳动让他获得了大丰收,他用收获的葡萄酿了一大桶甘美的葡萄酒,每一滴美酒都是由一滴辛勤的汗水换来的。
他告诉妻子:“我打算把这桶酒拉走卖掉,卖酒的钱就足够给我们心爱的女儿准备一份过得去的嫁妆了。”妻子也高兴地答应了,希望丈夫能为女儿换回20包纱线。
于是,这个淳朴的农夫把酒运到距离最近的一个城市去卖,一个比利时人和一个英国人都对他的酒感兴趣,并给出了各自的交换价格。
比利时人告诉他:“你的酒品质不错,我愿意用15包纱线与你进行交换。”
英国人也在一边说:“我愿意用20包纱线换你的酒,这样做我并不算吃亏,因为英国人的纺纱成本比比利时人要低。”
农夫正想答应英国人的交易,在场的海关官员却说:“假如你同意这个价格的话,那么请你与比利时人进行交易吧。我的职责要求我禁止你与英国人交易。”
农夫惊愕地大叫道:“怎么可以这样!我完全可以从英国人那里换得20包纱线,你却让我以15包纱线的价格与这个比利时人进行交换?”
海关官员不以为然地说:“你没有听错,我的确是这样要求的。假如你收了20包纱线而不是15包纱线的话,难道你不知道法国将会因此而遭受损失吗?”
农夫说:“我实在难以理解您的话。”
海关官员回复说:“说起来这个问题有点复杂,尽管我也很难向你解释清楚,然而事实就是这样。因为我们的官员、立法会成员及新闻记者都认为,一国一定数量产品换回的产品越多就会使国家变得越穷。这些有学识的人物都这样说,那么就一定是有道理的,我们也必须这样执行!”
于是农夫只能按海关官员的要求与比利时人进行交换。
农夫的妻子也感到很失望,他们的女儿只得到了3/4的嫁妆。
而这些善良的人们到最后仍然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个人怎么会因为得到了4包纱线而不是3包而变穷,一个拥有3打毛巾的人又怎么会比拥有4打毛巾的人更富有。
第七章 缩减关税的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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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事实是,如果每个人都发自内心地想找到更好的方法来节省运费,那么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坑洼的公路就会升级、纵横交错的河流就会被改造成运河、蒸汽船技术也将得到改良,最终巴黎通过铁路网,通过气压、水力、电力及其他牵引力系统就能够四通八达。
因此,当我看到国民们迫切地希望缩小产品生产地与消费地之间的价格差异(让国民获得实惠)时,假如我对最近的重大发现仍然缄口不言的话,那么我就无颜面对我的时代,愧对我自己的良心。
通常来说,人们总认为发明家脑洞大开、想法脱离实际,然而我还是坚信自己发现了让全世界的产品以相当低的价格向法国出售的方法,这个方法绝对可靠。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会让你们感到吃惊:绝对可靠只不过是我这个重大发现众多优点中的一个而已。
更妙的是这种方法不需要进行复杂的计划和测算,不需要国民准备生产资料,也不需要工厂提供机器设备,更无须制度、合约、资本、股东或政府提供支持。
此外,我们还不必担心沉船、爆爆炸、战争冲突、大火或者火车出轨等意外事件的发生。 重要的是,这种方法效果立竿见影,只需要一天时间就可以看到效果!
好了,现在我要毫不犹豫地将这种方法推荐给公众,这个方法是如此的完美——没有增加丝毫的预算,还可以节约一些成本;政府机关不会因此而增员或增设机构,相反还可能会减少;这不会对任何人的自由造成侵犯,相反还可以使个人更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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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我不是偶然获得了这个重大发现,它是我长期观察的结果。接下来就讲讲我是怎样做到的吧。
问题的答案: “布鲁塞尔生产的产品运到其他城市(比如巴黎)之后,其销售价格就会提高很多,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作为一个经济学家,我很快就得出结论,涨价是因为阻力,即那些存在于巴黎和布鲁塞尔之间的重重阻力。
首先,不付出努力、不花费时间就不可能克服两者之间的距离阻力,我们要么自己解决,要么花钱请人帮忙;其次,还存在河流、沼泽、险恶地形和淤泥等障碍,我们需要通过修筑堤坝、架设桥梁、修路清障、铺设铁轨等方式克服这些障碍;最后,还存在秩序阻力,我们要担负雇用保镖、警卫等支出。
布鲁塞尔和巴黎之间还存在着一个我们人为设置的障碍,其成本非常之高。那就是沿着国境线有一支武装到了牙齿的队伍,他们的职责就在于阻碍货物从一个国家运到另一个国家,人们将其称为海关官员。
这些海关官员们发挥着与淤泥、犁沟相同的作用,让贸易受到拖延和阻碍,曾引起我们高度关注的消费者支付价格与生产者收取价格之间的巨大差异就是由他们的存在造成的,而我们所要试图解决的问题就是尽可能消除这种差异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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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缩减关税。
如此一来,不需要国民们为北疆铁路的建造从腰包里掏出一分钱,这岂不是妙事一件!还远不只这样,从这个办法实施的第一天起就能够让每一位国民减少开支,最终省下一大笔钱。
事实上,我一直无法理解人们怎么会为克服法国与其他国家之间的自然阻力而冥思苦想、不惜花费数百万法郎,而与此同时又为了设置人为阻力而毫不吝惜地一掷百万法郎,这种人为阻力与自然阻力完全具有相同效果。
也就是说,我们设置的人为阻力的作用完全抵消了克服自然阻力而产生的效果,贸易生态没有得到任何改善,唯一的变化就是付出的费用增加了一倍。
一件比利时国内生产的产品运到首都布鲁塞尔可以售出20法郎,到了巴黎价值30法郎,此时增加的全部都是运费。巴黎自行生产的同一产品可以卖到40法郎。
又该如何解释这个现象呢?
首先,我们至少对比利时的产品征收10法郎的关税,经过进一步的考察就会发现,该产品长途运来,又没能免于关税的征收,结果是,这件商品到达巴黎时,支付了10法郎的运费,交了10法郎的税收。
假如采取这种做法的话,那么我们可以进行如下推理。从布鲁塞尔到巴黎额外增加了运费,因为我们花了2亿或3亿法郎建造了铁路,这样可以使运费降为原来的一半。
很明显,我们消费者将因此而受益,现在比利时的产品在巴黎只卖35法郎,开动脑筋计算一下:
20法郎 在布鲁塞尔的价格
10法郎 关税
5法郎 铁路运输使运费减半
35法郎 总计在巴黎的售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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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我们不修筑铁路,只将征收的关税减半,也就是征收5法郎的关税,能不能得到同样的结果呢?
其计算过程如下:
20法郎 在布鲁塞尔的价格
5法郎 关税
10法郎 无铁路运输的运费
35法郎 总计在巴黎的售价
这种措施可以让我们节省为建造铁路而支付的2亿法郎,此外还能节省很大一部分关税稽查支出,让成本进一步降低,因为更低的关税本身就能够打击走私。
但有我们的社会中总有些人坚持认为关税是保护巴黎工业的必不可少的措施。果真如此的话,就无法享受这种方法带来的与铁路相似的降低售价的效果了。
因为我们的生产者坚持认为比利时的产品在巴黎与巴黎自行生产的产品相同,其售价都应为40法郎,这样一来,因为铁路节省了5法郎运费,海关就必须将关税提高到15法郎,于是价格构成如下:
20法郎 在布鲁塞尔的价格
15法郎 关税
5法郎 铁路运输使运费减半
40法郎 总计在巴黎的售价
那么,我冒昧地问一句,在这样的情况下,便捷的铁路运输所带来的福利到哪里去了呢?
若干年后,再回顾19世纪还在做这些天真幼稚的自我欺骗活动是不是有失颜面?
我们动用代议制政府如此庞大的机构反复地进行自我蒙蔽,这已经不再是算术问题,真希望能够再来一场启蒙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