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追凶 同人 苦行 第五十五章 下
如果此刻有任何光亮打在韩彬的脸上，林佳音就能看到对方眼中那种不胜其扰的无奈。
果然都是一脉相承。
韩彬苦笑着摇头。假以时日他都可以用思维模式来定性识别关宏峰的子弟了。
而说真的，他今后一定离他们远远的。
像是这种宁可自损一千也愿意换取杀敌八百的执着，再加上并不弱的刑侦能力，换谁也吃不消。
除非他就打算接下来的时间什么都不干，就忙着跟他们同归于尽。
“如果不是的话，我何必带您过来呢？”韩彬叹了口气，反问，见林佳音并不伸手接那枚追踪器，索性拇指中指一合，稍后一个扁得跟纸片一样的东西被他随手扔地上。
林佳音的眼睛微眯了一下。
那律师的手劲儿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像个文弱书生。
他是受过训练而且多年来一直都没停止过力量练习的人。
综合他发现跟踪器，并用其引诱自己一路跟随的行为看，这人可不光是律师和顾问。
而且他根本没有道理就这么轻易让自己如愿。
这个韩彬到底想要什么？林佳音思考着。她见多了军火商们的尔虞我诈和为了利益毫无底线，敌、友这种概念对那些贪婪的人来讲是既清楚又模糊的，时刻都能翻转，从金山对待关宏峰的前倨后恭就能看懂。
韩彬也未必就有什么不同。
他知道林佳音甚至关氏兄弟的秘密，林佳音想要他手里的东西，而且林佳音及同盟能把韩彬的生活搞得天翻地覆。
虽然目前看起来，他们是双双让对方烦恼，但其实为了双方的利益着想，两个人未必做不成买卖。
那么，韩彬其实是第三方吗？搅进这摊浑水是有自己的目的？
“请吧。”她说，扬了扬下巴但是枪口稳定地一动没动。
韩彬理解林佳音的警惕，所以也没多废话，直接转身走进单元门，把后背递给了林佳音。
看来还挺有诚意？
或者是这个人笃定了自己目前处于劣势，轻易不会开枪？
林佳音倾听了下脚步声，知道韩彬毫没停留地沿着楼梯往上走，而楼梯里除了脚步声外，没有其他人声——没有埋伏。
应该没埋伏。如果想伏击林佳音的话，韩彬没必要要提前暴露出自己。只要让她自以为天衣无缝地潜入四楼左门，瓮中捉鳖就好了。
最终，林佳音摇了摇头。不管那个不应该是律师/顾问，但她暂时还没猜出身份的家伙想搞什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是可以预计关宏峰如果活着，就应该在楼上的情况——她也没有任何退缩的余地。
将持枪的手换成右手，林佳音左手悄悄掏出手机握在手里——她的快捷键设置为崔虎的电话——然后，快步跟了上去。
韩彬低下头就能从楼梯扶手空隙里看到跟自己保持着半层楼梯的安全距离，同时又保证了自己在射程之内的林佳音。
对他来讲，准确地认出这个诈死的卧底也是有难度的。他仅见过林佳音十多年前刚加入警队时的照片，那时她还是个简单大方一脸稚气与正气混合的模样。而据说她仅在长丰待了不到两年就开始了长达数年的卧底生涯。不能说她变老了——事实上她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皱纹和松弛发胖的迹象，但她确实跟十余年前完全不同了，从气质眼神和表情上，而面庞也不似照片里那么丰润，身姿却更加挺拔，举止间或灵动或有力的动作表明，这女人果然身手非常不错，但性格却沉稳理智并不轻易冒进，正如赵馨诚曾经说起过的编辑那样。
不是关宏峰断言跟踪的人如果不是敌人就肯定是她，韩彬也不可能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叫出她的名字。
不过闻名不如见面，就在这短短的几句话间，韩彬也承认，林佳音确实是这群人里最适合追踪的人选。
其实每一步，他们都没选错人。
基本上都做到了让他头痛。
所以最终韩彬做出了一个符合双方利益的让步——他们没有必要强硬对抗拼个你死我活。但就算让步，他也是有选择的。
总之，他不会让给周巡——这真不是出于私人情感。
“事先说明，”在门口韩彬停下脚步，等着林佳音谨慎地靠到一定的范围里——就是特别适合近距离射击的位置，“他前几天心梗发作，到现在也没康复，受不了刺激。希望你能保持冷静淡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你应该能分辨。”
而这就是韩彬选择林佳音的原因。
她应该足够理智，而在这几个把韩彬当成眼中钉的关宏峰追踪者里，林佳音应该是跟关宏峰的情感最淡的那个。
留了段静默给林佳音自己感悟，韩彬照旧抽出根铁丝，打开防盗门。
在试探机括的时候，韩彬感叹自己实在是应该配把万能钥匙的，只是近期被盯得太紧根本没机会。
心梗？
林佳音的脑海里登时出现了几天前在化工厂的情形。
关宏峰再次出现了濒死状况，而且他也再次拒绝就医。
一想到这种可能，林佳音就又后怕又生气。
然后是无奈——如果不知道关宏宇的情形，她可能还理解不了关宏峰宁死也不肯暴露自己的行为。
林佳音几乎都没费心去分析韩彬语气中的善意是真是假——甚至所说的内容是真是假。
因为这种情况只要一假设，她就已经开始笃定的地相信，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除了见过关宏峰这么做的人，没人能编得出这样的谎话。
没人能相信会有人做出这种选择，只是凭空想像的话。
这就像是个暗号。
而韩彬毫无疑问地通过了林佳音的验证。
这他妈是个什么诡异的状况啊？
一个人的个人标记不该是这样。
林佳音把持枪的手臂放下，默默地关掉保险。
她还真挺担心自己一不小心没控制住情绪就会扣动扳机。
现在至少还能见到活的关队，该知足了。她强迫自己这么安慰自己。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毕竟，这是这么短的时间里第二次濒死，已经算是命大才能每次都被人给救回来。
心潮起伏地迈进门口，林佳音都忘了做安全性检查，而当她想起来查看门后时，韩彬已经走向客厅里侧的一扇门。
门后，连客厅都干净得一目了然，只有一点违和之处就是在靠窗的墙边堆放着两大袋东西，跟井井有条的客厅摆设有点格格不入。
所有窗子都拉着厚重的遮光窗帘，即便是这样，客厅也仅一侧墙壁的壁灯亮着，就是那个律师停住脚步的那扇门所在的墙壁。这就是在楼下不仔细分辨看不出房间里是否有人迹的原因。
“锁好房门。”韩彬在推开那扇门前回头低声叮嘱道。
林佳音下意识地把身后的门轻轻地关好，就像生怕惊扰到什么。
在这个安静的环境下她能听到韩彬推开的那扇门里传来鼠标移动点击的声音。
有人在，而且那个人很有可能是关宏峰。
刚刚骤然遭遇韩彬时依旧稳定的心跳忽然乱了起来。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那房间里有个人说，声音低沉气弱，“我没想到情况会这样。”
“大家彼此，”韩彬说，摇头笑了笑，“也挺出乎我的意料。”
他知道关宏峰肯定是没料到这几个人能跟炸窝了似的找他。从关宏峰的角度看，他出现与否没那么重要的意义。
而韩彬说的也完全不是客套话，他从前四十年的经历里，遇到的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在拼命自保，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小命弄丢了，其中的大多数甚至为了活下来丑态百出。韩彬自己虽然不至于那么惜命，但也挺善于自保，不然也不会干这么危险的职业现在还能活得好好的。而刚过去的连续几天他遇到的都跟命是不要钱而且好像还咬手似的使劲往外扔那种，一言不合就跟人玩儿命——不是困兽犹斗那种玩儿命，而是舍了一身剐也要把皇帝拉下马那种——这就很可怕了。什么人也经不住这么祸害啊。如果能早料到，韩彬绝对会在事发前先把战圈引到自己以外的地方。就像是在中心医院那柄手术刀那样来个移花接木对他来讲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跟应对自杀式袭击比起来的话。
林佳音深吸了口气，迈进门去。
“关队。”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那是在看清面容之前。因为她实在被关宏峰看起来的病态吓了一跳——现在她是真庆幸自己已经把枪收好了，不至于在忽然紧张手指抽动的时候惹出什么大乱子。
并不是上一次林佳音见过的休克的苍白盗汗的样子，更不像是上次那种到了光源下就逐渐恢复到的至少是面色苍白的常人状态。靠在榻上的关宏峰面色发灰，或者可以称之为灰败。林佳音只在灯枯油尽的濒死之人面上看过这种颜色。而整个人形容之憔悴让她怀疑几天前，或者现在眼前的，有一个是幻觉。因为一个人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衰弱得这么快。
这不是心梗。
或者说不仅仅是心梗。
林佳音下意识地看向韩彬。她觉得似乎从他这里能得到个解释。
关宏峰可不是个喜欢解释的人。
“佳音。”关宏峰看向林佳音的时候面上掠过一丝歉疚，“当时情况太复杂，没来得及通知你取消见面。”
林佳音狠狠地咬住嘴唇皱着眉别过眼去。
她现在可不想跟关宏峰争目前他们应该关注的重点是什么——不在这个时候，也不在韩彬这个身份不明的人面前，虽然现在按道理来讲她似乎应该感谢这个律师，但在林佳音的心里他仍然不可信。
韩彬好不容易忍住了一声叹息。
在第一次领教到关宏峰那仿佛零情商的对答时，他还没发现——虽然黑暗恐惧症确实让他有这种怀疑，但在相互试探状态下，韩彬不知道关宏峰有哪些特质是真的，又有哪些是在故意误导他，因此他并没有把这当个切实的证据剖析——以至于他那会儿忍笑忍到面目扭曲。不过现在他已经完全明白这种情况产生的原因，所以对几天前的自己很无语。
韩彬可以肯定，这并不是一件好笑的事——真的，当事人的痛苦可能旁人永远都理解不了。正常人怎么能理解得了感受不到情感互动，自己就像活在真空里的滋味是什么呢——但是他看得出林佳音还什么都不知道、完全不明白，就跟之前的自己一样。
轻轻退出书房，韩彬顺手把房门关在自己身后。
从窗帘的缝隙，他望出去的情景一般都是生机勃勃的，毕竟，客厅的窗子对着健身器材，还有更远一点的，是人大的小操场。
活跃在视线里的都是努力追求幸福的人。
这个世界那么精彩，而他就像是个生活在结界外面的人，永远都触摸不到里面的温度，也看不到斑斓的色彩。
就得，靠自己的聪明才智拼命模仿才能扮演个常人，可偶尔的意外却在提醒他，他扮演得其实一点也不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