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怪录】卷一05元无有

姑妄听之，如是我闻。

话说，宝应年间，有一人叫作元无有。曾经在仲春时节一个人到维扬郊外散步。傍晚时分，大雨忽至。宝应年间，那可是战乱之后的时代呀，百姓逃窜。元无有就到路边没人的宅子里躲雨。不一会，雨停了，斜照的月亮悄悄爬上了云头。元无有本来在北边的小屋里休息，忽然听到西边走廊传来脚步声。元无有走到堂屋附近，看到有四个人，衣着都很奇怪，互相之间交谈和谐友好，吟咏诗文特别顺畅。有人提议：“今天晚上就好像爽人的秋天一样，风景如此美好，我们为什么不用‘文’来描述我们的生活呢？”于是各自吟诵诗文应和。几人的声音都很明朗，元无有听得很清楚。第一个是一个长得高的人，他说：“齐纨鲁缟如霜雪，嘹亮高声为子发。”第二个是黑色衣着的又矮又丑的人，他说：“家贫长夜清会时，辉煌灯烛我能持。”第三个是黄色衣着且也是又矮又丑的人，他说：“清冷之泉俟朝汲，桑绠相牵常出入。”第四个人也是黑色衣着，也是又矮又丑，他说：“爨薪贮水常煎熬，充他口腹我为劳。”虽然他四人很是奇怪，元无有却也是不以为意，他四人也没预料到屋外站着元无有。他四人互相赞赏对方文采斐然，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厉害，哪怕是阮籍的《咏怀》也比不上自己刚才的诗文。

四个人天亮了才回到自己的位置，元无有进到堂屋中寻找他们。堂屋里只有旧杵、烛台、水桶、破锅，元无有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他们呀。

————————我——是——手——动——分——割——线————————

我们从名字讲起吧，元无有，大概是“原无有”，本来就没有的意思。作者从一开始就指明了，这是一个“无有”的故事。这个名字取得很巧妙，是文人的文字游戏。

描述这四个“人”的时候，先只是“衣冠皆异”，这个描述是中性的，没有个人的褒贬色彩在内。等到他四“人”吟诵诗文的时候，描述就变了，“衣冠长人”“黑衣冠短陋人”“故弊黄衣冠人，亦短陋”“黑衣冠，身亦短陋”。从前到后是逐渐贬斥的，最后更是只有描述，已经不加“人”字，既是元无有或者是作者对这四个“人”的逐渐蔑视，也是暗示他四“人”不是人。

四个人商业互吹，各自还很自负，觉得哪怕是阮籍的《咏怀》也不如自己刚刚随口说的东西。这个描述就很像，我们骂人说“人丑还作妖”。

等到最后，元无有进到屋中，只看到旧杵、烛台、水桶、破锅。这可能是作者对文坛上文人相轻、无法看清自己的丑状的讽刺。

骂人骂得明明白白，却又不沾一字。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做到这么优雅地骂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