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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李卫公问对·卷上

2022-06-08 20:23 作者:陈谷子吃西瓜  | 我要投稿

       《唐李问对》以问答的形式记录了唐太宗李世民和卫国公李靖关于历代兵法的讨论。


唐太宗李世民

  1、太宗曰:“高丽数侵新罗,朕遣使谕,不奉诏,将讨之,如何?” 

        唐太宗问李靖:“高句丽屡屡侵扰新罗,朕派使者谕令息兵,它却置之不理,所以朕想讨伐它,爱卿意下如何?”


  靖曰:“探知盖苏文自恃知兵,谓中国无能讨,故违命。臣请师三万擒之。” 

         卫国公李靖回答:“从探报获知,高句丽的盖苏文自恃精通军事,觉得我国拿他没有办法,所以才敢违抗陛下的旨意。臣愿领兵三万把盖苏文擒来。”


  太宗曰:“兵少地遥,何术临之?” 

        唐太宗问:“兵力这么少,路又那么远,你想用什么办法对付他呢?”


  靖曰:“臣以正兵。” 

        李靖回答:“臣用正兵”


  太宗曰:“平突厥时用正兵,今言正兵,何也?” 

         唐太宗又问:“你当年平定突厥的时候用的是奇兵,如今讨伐高句丽却说要用正兵,为什么?”


  靖曰:“诸葛亮七擒孟获,无他道,正兵而已矣。” 

        李靖回答:“当年诸葛亮七擒孟获,用的不是其他办法,也不过是正兵而已。”


  太宗曰:“晋马隆讨凉州,亦是依八阵图,作偏箱车。地广,则用鹿角车营;路狭,则木屋施于车上,且战且前。信乎,正兵古人所重也!” 

        唐太宗说:“晋代武威太守马隆讨伐羌戎凉州之乱,就是按诸葛亮的八卦图布阵,使用偏箱车攻敌的。战场开阔,就用偏箱车架起枪刀结成鹿角车营;道路狭窄,就用形似木屋的偏箱车迎敌,一面战斗,一面前进。毫无疑问,古人最重视正兵的运用。”


  靖曰:“臣讨突厥,西行数千里。若非正兵,安能致远?偏箱、鹿角,兵之大要:一则治力,一则前拒,一则束部伍,三者迭相为用。斯马隆所得古法深也!” 

         李靖说:“臣讨伐突厥时,西行数千里,要不是用正兵,怎么能长驱征战呢?使用偏箱车、鹿角车作战,最关键的是既能适应战场环境,充分发挥部队的战斗力,又能抗拒敌人的进攻,还能约束控制自己的军队。这三个方面要相互结合,相得益彰。由此可见,马隆对古代兵法的理解是何等深刻啊!”


  2、太宗曰:“朕破宋老生,初交锋,义师少却。朕亲以铁骑,自南原驰下,横突之,老生兵断后,大溃,遂擒之。此正兵乎,奇兵乎?” 

        唐太宗问:“当年朕大破隋将宋老生时,两军刚刚交锋,我右军稍向后退,隋军就乘机攻击。这时朕亲率精锐骑兵从南原疾驰而下,从侧后突击隋军右翼,切断了宋老生的后路,使其大败,并活捉了宋老生。这是正兵呢,还是奇兵?”


  靖曰:“陛下天纵圣武,非学而能。臣按兵法,自黄帝以来,先正而后奇,先仁义而后权谲。且霍邑之战,师以义举者,正也建成坠马,右军少却者,奇也。” 

         李靖回答:“陛下的神圣英武是天赋,不是一般人能学得来的。按兵法所说,自黄帝以来,用兵作战都是先用正兵,后用奇兵;先行仁义,后施权谋。霍邑之战我军因正义出师,这是正兵;建成在战场上落马,右翼稍有后退,这是奇兵。”


  太宗曰:“彼时少却,几败大事,曷谓奇邪?” 

      唐太宗说:“当时右军后退,几乎坏了大事,怎么能说是奇兵呢?”


  靖曰:“凡兵以向前为正,后却为奇。且右军不却,则老生安致之来哉?《法》曰:‘利而诱之,乱而取之’老生不知兵,恃勇急进,不意断后,见擒于陛下,此所谓以奇为正也。” 

        李靖回答:“凡是用兵打仗,一般都是以向前攻击为正兵,向后佯败为奇兵。如果当时右军不退却,怎能诱使宋老生贸然出击呢?兵法上说:‘敌人贪利就引诱它,敌人混乱就攻取它。’宋老生不懂用兵之术,恃勇冒进,不料被切断退路,被陛下生擒活捉。这正是所谓以奇为正啊。”


  太宗曰:“霍去病暗与孙、吴合,诚有是夫?当右军之却也,高祖失色,及朕奋击,反为我利。孙、吴暗合,卿实知言。” 

        唐太宗说:“从前霍去病用兵作战,能与孙吴兵法不谋而合,看来确有其事啊!当初右军后退之时,先皇高祖大惊失色,等我侧后突击,反而造成了对我军十分有利的态势。这与孙吴兵法也不谋而合,爱卿的分析确有见地。”


  太宗曰:“凡兵却,皆谓之奇乎?” 

       唐太宗接着问道:“凡是退却,都能说是奇兵吗?”


  靖曰:“不然。夫兵却,旗参差而不齐,鼓大小而不应,令喧嚣而不一,此真败也,非奇也;若旗齐鼓应,号如一,纷纷纭纭,虽退走,非败也,必有奇也。《法》曰‘徉北勿追’,又曰‘能而示之不能’,皆奇之谓也。” 

         李靖回答:“不能。部队退却时,如果旗帜参差不齐,鼓声有大有小,不能相互呼应,号令喧嚣不一,这是真正的败退之兵,不是奇兵。如果旗帜整齐,鼓声呼应,号令统一,表面上人马纷纭,实则似乱非乱,虽然是在退却,却不是真正的败退,其中必然有奇。兵法上说:‘假装败退的敌人不可追击’,还说:‘能打而装作不能打’,这都是有关用奇的论述。”


  太宗曰:“霍邑之战,右军少却,其天乎?老生被擒,其人乎?” 

        唐太宗问:“霍邑之战,右军稍后退却,这是天意吗?宋老生被擒,也是人力所为吗?”


  靖曰:“若非正兵变为奇,奇兵变为正,则安能胜哉?故善用兵者,奇正,人而已。变而神之,所以推乎天也。”太宗俛首。 

        李靖回答:“要不是陛下使正兵变为奇兵,奇兵变为正兵,又怎么能取胜呢?对于善于用兵的人而言,奇正全在人的运用。由于奇正变化达到了神妙莫测的地步,所以人们常常把它归结为天意。”唐太宗点头赞同。


  3、太宗曰:“奇正素分之欤,临时制之欤?” 

        唐太宗问:“奇兵正兵是平时就截然分开的呢,还是在战场上临时分派的?”


  靖曰:“按曹公《新书》曰:‘己二而敌一,则一术为正,一术为奇;己五而敌一。则三术为正,二术为奇。’此言大略耳。唯孙武云:‘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奇正相生,如循还之无端,孰能穷之?’斯得之矣,安有素分之邪?若士卒未习吾法,偏裨未熟吾令,则必为之二术。教战时,各认旗鼓,迭相分合,故曰分合之变,此教战之术耳。教阅既成,众知吾法,然后如驱群羊,由将所指,孰分奇正之别哉?孙武所谓‘形人而我无形’。此乃奇正之极致。是以素分者教阅也,临时制变者不可胜穷也。” 

        李靖回答:“按《曹公新书》上说,当我军兵力两倍于敌时,我就以一部为正兵,一部为奇兵;当我军五倍于敌时,就以三成兵力为正兵,两成兵力为奇兵。这只是大概的说法。只有孙武说过:‘作战态势,不过奇和正罢了。但是奇正变化却是不可穷尽的。奇正相互转换,如同圆环没有末端,谁又能穷尽它的奥妙呢?’这话真是说透了奇正之理。哪有平时就加以区分的呢?如果士卒没有学会战法,部将没有熟悉号令,就必须分为奇、正两部分来教练他们。训练时,要让各队识别指挥的旗帜和鼓声,反复进行分合演练。所以说,奇正区分和分合变化,只是平时训练部队的一种方法。训练完成,部队上下都掌握了战法,就能像驱赶羊群一样听凭将帅指挥,谁还能分清是齐是正呢?孙武所说的‘既要察明敌情,又要隐蔽我军形迹’正是运用奇正的最高境界。平时区分奇正只是为了进行训练,战时的奇正变化是不可穷尽的。”


  太宗曰:“深乎,深乎!曹公必知之矣。但《新书》所以授诸将而已,非奇正本法。” 

        唐太宗说:“深奥啊!这些道理曹操定是知晓的。《新书》中的奇正论阐述了一些基本原则,但它不是奇正相变的模式。”


  太宗曰:“曹公云‘奇兵旁击’,卿谓若何?” 

       唐太宗又问:“曹操讲:‘奇兵就是从侧背打击敌人’,你怎么认为?”


  靖曰:“臣按曹公注《孙子》曰:‘先出合战为正,后出为奇。’此说与旁击之说异也。臣愚谓大众所合为正,将所自出为奇,乌有先后、旁击之拘哉?” 

       李靖回答:“曹操在注释《孙子》时说:率先同敌人交战的部队是正兵,然后出击的部队是奇兵。这里讲的就与‘奇兵旁击’之说不同。臣以为主力与敌人交战就是正兵,使用机动部队出击就是奇兵,不能拘泥与出击先后与侧击之说”


  太宗曰:“吾之正,使敌视以为奇;吾之奇,使敌视以为正;斯所谓‘形人者’欤?以奇为正,以正为奇,变化莫测,斯所谓‘无形者’欤?” 

       唐太宗说:“我的正兵,让敌人以为是奇兵;我的奇兵,又让敌人以为是正兵;这就是所谓的‘形人’吧?以奇为正,使正为奇,变化莫测,这就是所谓的‘无形’吧?”


  靖再拜曰:“陛下神圣,迥出古人,非臣所及。” 

       李靖再拜说:“陛下神智圣武,实在远远超过古人,更不是臣所能企及的。”


  4、太宗曰:“分合为变者,奇正安在?” 

       唐太宗问:“部队在战场上分合变化时,奇正又表现在哪里呢?”


  靖曰:“善用兵者,无不正,无不奇,使敌莫测,故正亦胜,奇亦胜,三军之士止知其胜,莫知其所以胜,非变而通,安能至是哉!分合所出,唯孙武能之。吴起而下,莫可及焉。” 

       李靖回答:“善于用兵的人,无处不是正,无处不是奇,使敌人难以捉摸。所以正兵能胜,奇兵也能胜。全军上下只知道胜利了,却不知道是怎么胜利的。若不是主帅把奇正变化运用到深奥莫测的地步,又怎能达到这种地步呢?分合变化产生奇正相生,只有孙武能够做到,吴起以下都没人能赶得上他。”


  太宗曰:“吴术若何?” 

       唐太宗问:“吴起用兵的方法怎样?”


  靖曰:“臣请略言之。魏武侯问吴起两军相向,起曰:‘使贱而勇者前击,锋始交而北,北而勿罚,观敌进取。一坐一起,奔北不追,则敌有谋矣。若悉众追北,行止纵横,此敌人不才,击之勿疑。’臣谓吴术大率类此,非孙武所谓以正合也。” 

        李靖回答:“让臣大概说一下吧。魏武侯曾问吴起:‘两军对垒,怎样摸清敌将用兵才能?’吴起回答:‘让地位低下而勇敢的军校带队攻击,一交锋就败退。对败退部队不加制止,借以察看敌人的进攻情势。如果敌人前进、停止都很有节制,对我败退部队也不追击,说明敌将很有头脑;如果敌人全力追击,并且秩序混乱,就说明敌将胸无谋略,可立即进攻,不可迟疑。’臣认为吴起的战法大都如此,不像孙武所说的那样用正兵同敌人交战。”


  太宗曰:“卿舅韩擒武尝言,卿可与论孙、吴,亦奇正之谓乎?” 

       唐太宗问:“爱卿的舅父韩擒虎曾说,你能和他讨论孙吴的兵法,你们讨论的也是奇正变化之说吗?”


  靖曰:“擒虎安知奇正之极,但以奇为奇,以正为正耳!曾未知奇正相变,循环无穷者也。” 

       李靖回答:“韩擒虎哪里懂得奇正变化的奥妙,他只不过仅仅知道奇兵就是奇兵,正兵就是正兵罢了。他从不知奇正相互变化、循环无穷的道理。”


  5、太宗曰:“古人临阵出奇,攻人不意,斯亦相变之法乎?” 

       唐太宗问:“古人临阵出奇,攻敌不意,这也是奇正相互变化的法则吗?”


  靖曰:“前代战斗,多是以小术而胜无术,以片善而胜无善,斯安足以论兵法也?若谢玄之破坚,非谢玄之善也,盖坚之不善也。” 

       李靖回答:“以往的战斗,大多都是稍有谋略的人战胜毫无谋略的人,稍懂用兵之道的人战胜用兵无方的人,这些人哪里谈得上懂兵法呢?比如东晋的谢玄大破前秦的苻坚,并不是谢玄的计策有多高明,而是苻坚的失策太多了。”


  太宗顾侍臣检《谢玄传》阅之,曰:“坚甚处是不善?” 

       唐太宗命侍臣找出《谢玄传》,看了之后说:“苻坚用兵那些地方处理不善?”


  靖曰:“臣观《坚载记》曰:秦诸军皆溃散,唯慕容垂一军独全。坚以千馀骑赴之,垂子宝劝垂杀坚,不果。此有以见秦军之乱,慕容垂独全,盖坚为垂所陷明矣。夫为人所陷而欲胜敌,不亦难乎?臣故曰无术焉,坚之类是也。” 

       李靖回答:“《苻坚载记》上讲,淝水之战时前秦的军队都溃散了,只有慕容垂一支队伍完整无损。苻坚曾率败军千余骑投奔他,慕容垂的儿子慕容宝却劝慕容垂杀了苻坚自立,苻坚差点死在自己人手里。可见前秦军内部有多么混乱。从前秦军溃败到慕容垂一军独全来看,苻坚被慕容垂陷害是很明显的。被自己人陷害还想在战场上打败敌人,这可能吗?所以臣所说的用兵无谋的人,就是苻坚这类啊!”


  太宗曰:“《孙子》谓多算胜少算,有以知少算胜无算。凡事皆然。” 

       唐太宗说:“《孙子》上说谋划多的可以战胜谋划少的,现在看来谋划少的还能战胜没有谋划的。一切事情都是这个道理。”


  6、太宗曰:“黄帝兵法,世传《握奇文》,或谓为《握机文》,何谓也?” 

       唐太宗问:“黄帝兵法,世传称《握奇文》,或者叫《握机文》,这是为什么?”


  靖曰:“奇音机,故或传为机,其义则一。考其辞云:‘四为正,四为奇,馀奇为握机。’奇,馀零也。因此音机。臣愚谓兵无不是机,安在乎握而言也?当为馀奇则是。夫正兵受之于君,奇兵将所自出。《法》曰:‘令素行以教其民者,则民服。’此受之于君者也。又曰:‘兵不豫言,君命有所不受。’此将所自出者也。凡将正而无奇,则守将也;奇而无正,则斗将也;奇正皆得,国之辅也。是故握机、握奇本无二法。在学者兼通而已。” 

       李靖回答:“'奇'读音'机',所以有人将'奇'转为'机',他们的意思是一样的。按照《握奇文》上说:四方为正兵,四隅为奇兵,中央的余奇之兵即为由主帅掌握的机动部队。所谓'奇'就是剩余的兵力,因此'奇'读音同于'机'。我认为战场上无处不有战机,哪有什么专门掌握的战机呢?应当理解为掌握中军机动部队,并用来随机应变才是正确的。通常情况下,执行君主总战略意图的兵力是正兵,将领按照战场变化灵活运用的兵力是奇兵。《孙子兵法》上说:‘平日就教育士卒做到令行禁止,士卒就能养成服从命令的习惯。’这是指按照君主命令行事的正兵。《孙子兵法》上又说:‘ 用兵作战不能在战前刻板规定打法,君令如不适应战场变化就可不受。’这是指将帅机断行事而言的。但凡将领只会用正不会用奇的,那便是墨守陈规的将领;只会用奇而不会用正的,那便是浮躁好斗的将领:既会用正又会用奇的,才是国家的栋梁。所以说,掌握战机必须使用机动兵力,掌握机动兵力必须善于抓住战机,两者不是截然分开的,关键在于学习者能够融会贯通。”


  7、太宗曰:“陈数有九,中心零者,大将握之,四面八向,皆取准焉。陈间容陈,队间容队。以前为后,以后为前。进无速奔,退无遽走。四头八尾,触处为首。敌冲其中,两头皆救。数起于五,而终于八。此何谓也?” 

       唐太宗问:“握机阵分为九个小方阵,外有四正四奇,中央一阵为余零之兵,由大将自己亲自掌握,周围各阵都以他的号令为准。大阵之中包含许多小阵, 大部队之中包含许多小分队,前阵可以变为后阵,后阵可以变为前阵。前进不可迅跑,后退不可急走。整座方阵的四头八尾,受敌攻击的部位都可变为阵首迎击敌人。如果敌人拦腰冲击方阵,那么方阵头尾都来救应。布阵数目最初是五个,而后演变成八个,这是什么道理呢?”


  靖曰:“诸葛亮以石纵横布为八行,方陈之法即此图也。臣尝教阅,必先此陈。世所传《握机文》,盖得其粗也。” 

       李靖回答:“ 诸葛亮用石块纵横排列成八行,八阵的布阵方法,就如同这个阵图一样。我以前教授部队阵法,总是先教此阵。如今世上所传的《握机文》,仅仅说明了这种阵法的大概。”


  8、太宗曰:“天、地、风、云、龙、虎、鸟、蛇,斯八阵,何义也?” 

       唐太宗问:“天、地、风、云、龙、虎、鸟、蛇这八种阵的名称,它的含义是什么?”


  靖曰:“传之者,误也。古人秘藏此法,古诡设八名耳。八阵,本一也,分为八焉。若天、地者,本乎旗号;风、云者,本乎旛名;龙、虎、鸟、蛇,本乎队伍之别。后世误传,诡设物象,何止八而已乎?” 

       李靖回答:“ 这都是后人的误传。古人为了对这些阵法保密,便故意取的八种神秘的名称。其实八阵乃是一个整体,分为八个部分。比如天、地和风、云都是几种旗帜的名称;龙、虎、鸟、蛇不过是各部队的序列之别。后人误传,以为龙阵像龙、虎阵像虎,鸟阵像鸟,蛇阵像蛇。如果大阵、小阵都假以各种物象命名,而实际上又何止八种呢?”


  9、太宗曰:“数起于五,而终于八,则非设象,实古阵也。卿试陈之。” 

       唐太宗说:“布阵数目初始是五个,最后推演为八个,不是由于假设物象的缘故,而是一种传统古制,你再详细谈谈。”


  靖曰:“臣按黄帝始立丘井之法,因以制兵,故井分四道,八家处之,其形井字,开方九焉。五为陈法,四为闲地;此所谓数起于五也。虚其中,大将居之环其四面,诸部连绕;此所谓终于八也。及乎变化制敌,则纷纷纭纭,斗乱而法不乱;混混沌沌,形圆而势不散。此所谓散而成八,复而为一者也。” 

       李靖回答:“黄帝实行井田制,创立丘井之法,并根据井田制建立了军事体制。一‘井’用四条相交的道路分开,八家环绕,共处一'井',其形状似‘井’字,分开则为九个方块。”前后左右中即为五块阵地,余下四角为闲地,这就是所谓阵数开始为五个的由来。其后,空出中央阵地,由大将居中指挥,再在四隅环绕列阵,这样阵数就演变成八个了。等到变换队形攻击敌人时,旌旗纷纷,人马纭纭,格斗厮杀纷乱而阵法不乱;战车驰奔,车毂相击,刀枪交错,寒光凛凛,阵形浑圆而阵势不散,这就是所谓分散就成为八小阵,合起就成为一大阵。”


  太宗曰:“深乎,黄帝之制兵也!后世虽有天智神略,莫能出其阃阈。降此孰有继之者乎?” 

       唐太宗说:“ 深奥啊!黄帝创制的军事体制!后人虽有很高的智慧,很深的谋略,但谁也没有能够超出他的思想。黄帝之后,又有谁发展了他的兵法呢?”


  靖曰:“周之始兴,则太公实缮其法:始于岐都,以建井亩;戎车三百辆,虎贲三百人,以立军制;六步七步,六伐七伐,以教战法。陈师牧野,太公以百夫制师,以成武功,以四万五千人胜纣七十万众。周《司马法》,本太公者也。太公既没,齐人得其遗法。至桓公霸天下,任管仲,复修太公法,谓之节制之师。诸侯毕服。” 

       李靖回答:“西周初兴之时,姜太公就承继了黄帝兵法。最初在岐都建立井田制,拥有战车三百辆、虎贲三百人,创立了周朝军事体制。以六步七步、六伐七伐教练部队战法。牧野之战,姜太公先以勇士百人组成前锋挑战,继之以主力冲击敌阵,成就了武功,取得了以四万五千人战胜商纣七十万大军的辉煌胜利。周代兵书《司法》,是本着太公兵法而作。太公死后,齐国人得到他遗传的兵法。至齐桓公称霸天下,用管仲为相,重新整理太公兵法,使齐国军队成为纪律严明、训练有素的军队,天下诸侯无不畏服。”


  太宗曰:“儒者多言管仲霸臣而已,殊不知兵法乃本于王制也。诸葛亮王佐之才,自比管、乐,以此知管仲亦王佐也。但周衰时,王不能用,故假齐兴师尔。” 

       唐太宗说:“儒者都说管仲不过是霸者的谋臣罢了,殊不知他的兵法也都合乎周制。诸葛亮是辅佐帝王的贤才,还自比管仲、乐毅,由此可知,管仲也是辅佐帝王的贤才。但因他生于周室衰微之时,不得周王任用,只好假借齐桓兴师以匡天下。”


  靖再拜曰:“陛下神圣,知人如此,老臣虽死,无愧昔贤也。臣请言管仲制齐之法:三分齐国,以为三军;五家为轨,故五人为伍;十轨为里,故五十人为小戎;四里为连,故二百人为卒;十连为乡,故二千人为旅五乡一师,故万人为军。亦由《司马法》一师五旅、一旅五卒之义焉。其实皆得太公之遗法。” 

       李靖再拜说:‘“陛下圣明,如此知人善任,老臣有幸躬逢盛世,虽死亦必求无愧于先贤。请允我谈谈管仲治理齐国的方法:他将齐国民众分为三部分,建立三军。具体作法是:行政上五家组成一轨, 每家出兵一人,所以军制上五人组成伍;行政上四里为一连,所以军制上二百人组成一卒;行政上十连为一乡,所以军制上二千人组成一旅;行政上五乡为一师,所以军制上一万人组成一军。这就如同《司马法》中的军制,一师下分五个旅, 一旅下分五个卒。其实,都是本源于太公遗法。”


  10、太宗曰:“《司马法》,人皆言穰苴所述,是欤,否也?” 


  靖曰:“按《史记.穰苴传》,齐景公时,穰苴善用兵,败燕、晋之师,景公尊为司马之官,由是称司马穰苴,子孙号司马氏。至齐威王,追论古司马法,又述穰苴所学,遂有《司马穰苴书》数十篇,今世所传兵家者流,又分权谋、形势、阴阳、技巧四种,皆出《司马法》也。” 


  太宗曰:“‘汉张良、韩信序次兵法,凡百八十二家,删取要用,定著三十五家。’今失其传,何也?” 


  靖曰:“张良所学,太公《六韬》、《三略》是也。韩信所学,穰苴、孙武是也。然大体不出‘三门’‘四种’而已。” 


  太宗曰:“何谓‘三门’?” 


  靖曰:“臣按《太公谋》八十一篇,所谓阴谋。不可以言穷;《太公言》七十一篇,不可以兵穷;《太公兵》八十五篇,不可以财穷。此‘三门’也。” 


  太宗曰:“何谓‘四种’?” 


  靖曰:“汉任宏所论是也。凡兵家流,权谋为一种,形势为一种,及阴阳、技巧二种,此‘四种’也。” 


  11、太宗曰:“《司马法》首序蒐狩,何也?” 


  靖曰:“顺其时而要之以神,重其事也。周礼最为大政:成有歧阳之蒐,康有酆宫之朝,穆有涂山之会,此天子之事也。及周衰,齐桓有召陵之师,晋文有践土之盟,此诸侯奉行天子之事也。其实用九伐之法以威不恪。假之以朝会,因之以巡游,训之以甲兵,言无事兵不妄举,必于农隙,不忘武备也。故首序蒐狩,不其深乎?” 


  12、太宗曰:“春秋楚子二广之法云:‘百官象物而动,军政不戒而备。’此亦得周制欤?” 


  靖曰:“按左氏说,楚子乘广三十乘,广有一卒,卒偏之两。军行右辕,以辕为法,故挟辕而战,皆周制也。臣谓百人曰卒,五十人曰两,此是每车一乘,用士百五十人,比周制差多耳。周一乘步卒七十二人,甲士三人。以二十五人为一甲,凡三甲,共七十五人。楚,山泽之国,车少而人多。分为三队,则与周制同矣。” 


  13、太宗曰:“春秋荀吴伐狄,毁车为行,亦正兵欤,奇兵欤?” 


  靖曰:“荀吴用车法耳,虽舍车而法在其中焉。一为左角,一为右角,一为前拒,分为三队,此一乘法也,千万乘皆然。臣按曹公《新书》云:攻车七十五人,前拒一队,左右角二队,守车一队,炊子十人,守装五人,厩养五人,樵汲五人,共二十五人。攻守二乘,凡百人。兴兵十万,用车千乘,轻重二千,此大率荀吴之旧法也。又观汉魏之间军制:五车为队,仆射一人;十车为师,率长一人;凡车千乘,将吏二人。多多仿此。臣以今法参用之:则跳荡,骑兵也;战锋队,步、骑相半也;驻队,兼车乘而出也。臣西讨突厥,越险数千里,此制未尝敢易。盖古法节制,信可重也。” 


  14、太宗幸灵州回,召靖赐坐,曰:“朕命道宗及阿史那杜尔等讨薛延陀,而铁勒诸部乞置汉官,朕皆从其请。延陀西走,恐为后患,故遣李勣讨之。今北荒悉平,然诸部番汉杂处,以何道经久,使得两全安之?” 


  靖曰:“陛下敕自突厥至回纥部落,犯置驿六十六处,以通斥候,斯已得策矣。然臣愚以谓,汉戍宜自为一法,番落宜自为一法,教习各异,勿使混同。或遇寇至,则密敕主讲,临时变号易服,出奇击之。” 


  太宗曰:“何道也?” 


  靖曰:“此所谓‘多方以误之’之术也。番而示之汉,汉而示之番,彼不知番汉之别,则莫能测我攻守之计矣。善用兵者,先为不测,则敌‘乖其所之’也。” 


  太宗曰:“正合朕意,卿可密教边将。只以此番、汉,便见奇正之法矣。” 


  靖曰:“圣虑天纵,闻一知十,臣安能极其说哉!” 


  15、太宗曰:“诸葛亮言‘有制之兵,无能之将,不可败也;无制之兵,有能之将,不可胜也。’朕疑此谈非极致之论。” 


  靖曰:“武侯有所激云耳。臣按《孙子》有曰:‘教习不明,吏卒无常,陈兵纵横,曰乱。’自古乱军引胜,不可胜纪。夫教道不明者,言教阅无古法也;吏卒无常者,言将臣权任无久职也;乱军引胜者,言己自溃败,非敌胜之也。是以武侯言‘兵卒有制,虽庸将未败若兵卒自乱,虽贤将危之。’又何疑焉?” 


  太宗曰:“教阅之法,信不可忽。” 


  靖曰:“教得其道,则士乐为用。教不得法,虽朝督暮责,无益于事矣!臣所以区区古制、皆纂以图者,庶乎成有制之兵也。” 


  太宗曰:“卿为我择古陈法,悉图以上。” 


  16、太宗曰:“番兵唯劲马奔冲,此奇兵欤?汉兵为弩、犄角,此正兵欤?” 


  靖曰:“按《孙子》云:‘善用兵者,求之以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夫所谓择人者,各随番汉所长而战也。番长于马,马利乎速斗;汉长于弩,弩利乎缓战。此自然各任其势也,然非奇正所分。臣前曾述番汉必变号易服者,奇正相生之法也。马亦有正,弩亦有奇,何常之有哉!” 


  太宗曰:“卿更细言其术” 


  靖曰:“先形之,使敌从之,是其术也。” 


  17、太宗曰:“近契丹、奚皆内属,置松漠、饶乐二都督,统于安北都护。朕用薛万彻,如何?” 

       唐太宗问:“最近契丹、奚人两部落都来归附,朝廷设置松漠、饶乐二都督,统归安北都护管辖。我想让薛万彻担任都护之职,你意下如何?”


  靖曰:“万彻不如阿史那社尔及执失思力、契必何力,此皆番臣之知兵者也。臣尝与之言松漠、饶乐山川道路,番情逆顺,远至于西域部落十数种,历历可信。臣教之以阵法,无不点头服义。望陛下任之勿疑,若万彻,则勇而无谋,难以独任。” 

       李靖回答:“薛万彻不如阿史那社尔、执失思力和契必何力。这三人都是番将中熟谙兵法的人。我曾与他们谈起松漠、饶乐地区的山川道路,番民的人心向背,甚至谈及远在西域的十多个部落的情况,他们都讲得一清二楚,令人信服。我向他们传授兵法,他们也无不点头佩服。希望陛下重用他们,不必怀疑。至于薛万彻,则有勇无谋,难以独担重任。”


  太宗曰:“番人皆为卿役使!古人云,‘以蛮夷攻蛮夷,中国之势也。’卿得之矣。”

       唐太宗笑着说:“ 番将都能为你所用了。古人说,以夷制夷,中国的情势历来如此。你早已深知这个道理了。”

唐太宗李卫公问对·卷上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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