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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火 作者岁见 1-2章

2021-09-14 13:26 作者:mi米小奇奇  | 我要投稿

第1章 2015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陈奕迅《富士山下》


 -


 唐懿到家时已是半夜,家里不同以往的冷清,玄关处和客厅都点着灯,笼着昏黄的光影。


 平白多了几抹温馨的意境。


 她静静站在玄关处,食指勾着钥匙,手心裹着锋利的边缘,只片刻又松开,才抬脚朝里走。


 男人倚在客厅的沙发旁,唐懿刚要开口,余光瞥见摆在茶几上的蛋糕,喉咙像是猛地被塞了一团棉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今天是江樵生的生日。


 她竟然忘了。


 浅眠中的男人许是察觉到什么,陡然醒来,下意识做了一个推眼镜的动作,手却没碰到实物,人也彻底醒了。


 唐懿手心又攥紧,钥匙咯得生疼,声线却未曾透露半分:“对不起。”


 “嗯?”江樵生有轻微的近视,不戴眼镜看人时总有种多情的错觉,这会看着唐懿亦是如此:“什么?”


 “你的生日,我忘了。”


 不是工作忙来不及赶回来。


 也不是什么其他可以被谅解的理由。


 她就是简单的、纯粹的忘了。


 唐懿除了感情,在其他方面从来不藏着掖着,时常坦白的让人不知道怎么怪罪。


 江樵生看着她,微微地笑了笑:“没关系,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日子。”


 可唐懿并没有因为他的这份谅解而得到多少宽慰,她更希望他会生气,哪怕是争吵,也好过现在这般善解人意。


 只是时至今日,他们之间需要的仍旧是装模作样的粉饰太平。


 唐懿不想潦草收场,做最后的弥补:“我明天休息,我们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顿饭?”


 “恐怕不行。”江樵生站起身,他身量高,遮住了大半的光影,眉眼间多是疲惫:“我明天一早就要回北京。”


 半年前,江樵生的工作室和北京一家游戏公司合作开发一款新游戏,最近几个月到了收尾的阶段,一整个工作室的人都在北京出差。


 想来今天也是挤着时间赶回来的,怕打扰她工作,连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不曾有过。


 思及此,唐懿心里免不了多出几分愧疚:“那我明早送你去机场。”


 这回江樵生没拒绝,说了声好,又道:“很晚了,你快点收拾收拾,早点休息。”


 “嗯。”


 唐懿看着他往卧室走,收回视线时瞧见茶几上的蛋糕,抿了一下唇,又叫住他:“江樵生。”


 男人停住脚步,转头看着她,目光里像是有期盼。


 只可惜隔得远,光影又黯淡,那时的唐懿并未看得分明,她只看见挂在墙角的电子钟已经过了零点。


 是新的一天了。


 唐懿张唇:“晚安。”


 江樵生没着急应声,停在原处静静看着她,长久的沉默里,唐懿恍惚听见他的一声轻叹。


 紧随其后的也是一声听不出情绪的“晚安”。


 唐懿眼睫轻颤,心头忽地涌上一阵尖锐而绵长的刺痛。


 -


 嫁给江樵生对唐懿的人生来说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那时她刚从读大学的城市调回平城,到了适婚的年纪身边仍旧没个伴,母亲着急,三天两头安排相亲。


 唐懿推了一次就还有下一次。


 在一场秋雨后,她终于妥协,答应见一见母亲朋友的妹妹同学家的儿子,关系远到唐母自己没能记清楚。


 “这些旁的关系都不重要,你只要记住今晚七点准时到地方就行。”唐母怕唐懿临阵逃跑,那一天打了好几通电话提醒她。

“知道了,我已经在去的路上了。”下班赶去相亲地点的路途中,唐懿又接到母亲的电话,没聊几句,出租车已经在目的地停下。


 她匆匆道:“好了妈妈,我已经到了,回家再和你说。”


 平城的秋天有漫长的雨季,细雨绵绵。


 唐懿从车上下来,一路跑过去,等到约好的餐厅时,已是一身的潮湿。


 她对着门口的玻璃理了理头发,又深呼了口气,才在服务员的引领下走了进去。


 定好的包厢空无一人,只一件黑色西装搭在椅子边,服务员只负责将人带到,并未多留。


 唐懿犹豫片刻,人站在包厢门口,没有进去。


 餐厅是仿江南的建筑,走廊另一侧的木质窗扇被一横杆撑开,露出庭院屋檐的轮廓。


 秋雨淅沥,沿着檐角滴落。


 唐懿正看得出神,身旁忽地落下一声:“唐小姐?”


 她下意识扭头望过去。


 男人穿着件质地良好的白衬衫,领口的扣子松了两颗,面容清俊,一双黑眸漆黑狭长,盛着一抹光亮。


 几秒的时间里,他似乎确定了来人的身份,微微笑了笑:“怎么不进去?”


 唐懿还未从心底的震惊中回神,反应有些迟钝,所有的话都像是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江樵生并未在意,走近一步掀开帘子道:“先进来坐吧。”


 唐懿终于回神,垂下眼帘遮住眼底涌动的情绪,喉咙微动,才咽出一声好。


 包厢里的光线要稍暗几分,唐懿直至坐定,才重新将目光落到对面人的身影上。


 头发比从前要短一些,也少了几分少年气,样貌变化不多,褪去了少年时期的青涩,棱角清晰分明,带着几分成熟气息,仍旧是一张极英俊的面孔。


 他提起茶壶往唐懿面前的空杯添茶,衣袖卷了两道,腕上一抹名表,边缘在光影下熠熠生辉。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曾留下的一道疤痕被岁月淡去,不留任何痕迹。


 “唐小姐是不是有心事?”江樵生放下青花瓷文的茶壶,一脸善解人意的看着唐懿:“如果有什么不方便,我可以理解,毕竟相亲——”


 他停了下来,但话里的意思唐懿知晓。


 她手摸到添了半杯茶的茶杯,抿了一下唇:“没有,我只是惊讶像江先生这这样的人也会来相亲。”


 江樵生很是好奇:“我这样的,是什么样的?”


 唐懿一时语塞,沉默半晌才道:“总之和我印象里的相亲人士不太一样,太——”


 她一时半会没想到什么合适的词。


 “嗯,太招摇了是不是。”江樵生将话茬接了过去。


 “也不是。”


 “那就是太好看了。”


 “对。”唐懿点头认可。


 江樵生笑了出来:“看来唐小姐对我的评价挺高。”


 唐懿没有再说什么,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那是一场极为和谐的相亲。


 唐懿和江樵生在很多方面都有超乎常人的默契,口味一致、兴趣相仿,就连喜欢的电影都有重合。


 结束时,傍晚下起的秋雨还未结束。


 江樵生望着那缠绵的雨势,看了眼腕表,提道:“时间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家。”


 唐懿没理由拒绝。


 两人撑伞往停车场走,淅沥的雨滴砸在伞面上,江樵生顾及唐懿的步伐,步子迈得不快。


 唐懿盯着江樵生握伞的那只手,有几分出神。


 过了会,她视线略微向上,男人的侧脸轮廓硬朗,下颌线清晰,脖颈侧还有一颗淡色小痣。


 和记忆里如出一辙。


 唐懿看了几秒,垂眸望向脚下湿沥的路面,恍惚中好像回到了七年前。


 她记得,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

第2章 2005

唐懿第一次见到江樵生那年,平城的秋天和往年一样,在十月进入漫长的雨季,一场接一场的秋雨,裹挟着潮湿低冷的水汽向这座城市袭来。


 八中的校运会也在这场秋雨中缓慢而热烈的进行着。


 唐懿的腿有旧伤,没有参加任何项目,一整天都坐在班里的帐篷里照看物资,顺便温习课本打发时间。


 偶尔听见外面肆意奔跑的少年赢得满堂喝彩,她也只是抬头望一眼,隔着重重人影瞥见一闪而过的蓝白色衣角。


 午后短暂放晴,唐懿趴在桌上玩手机,同桌林央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玩什么呢?”


 她把手机一摊,贪吃蛇的游戏页面。


 林央忍不住翻白眼:“你不无聊啊,还不如跟我出去看比赛。”


 “不去,人太多了。”唐懿重新趴回桌上:“我还是在这里守着你们的东西比较舒服。”


 林央也不强求,陪她坐了一会,听见广播里在喊高二男子两百米的比赛通知,又急匆匆跑了出去。


 唐懿的贪吃蛇卡在了最后一关,眼见着今天就要闯关成功,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坐直,眼睛紧紧盯着手机屏幕,手下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谨慎。


 只差最后两步。


 她抿着唇,全神贯注。


 耳旁忽远忽近的脚步声分不走唐懿的片刻心神,可偏生那一句不高不低的“同学”叫她走错了路。


 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唐懿堵着一口气抬头看向“罪魁祸首”:“你——”


 男生站在帐篷外,穿着学校统一制定的蓝白校服,身形高瘦挺拔,一头利落干净的短发,眉目漆黑俊朗,雨后放晴的阳光从他身后照进。


 一下晃了唐懿的眼。


 她一时语顿,男生并未察觉,笑了下自顾说道:“同学,能借两瓶水吗,等会就还给你们。”


 眼前的少年带着蓬勃的朝气,笑起来惊为天人,让人挪不开视线。


 那一刻,唐懿不可否认自己是个极其肤浅的人。


 她有几秒的失神,直至听见远处的哨声才像大梦初醒,装作若无其事道:“可以,你自己从箱子里拿。”


 “行,谢谢。”男生弯腰从一旁的箱子拿水,动作间,脊背拉出一条好看的弧线。


 但那弧线稍纵即逝,他又站得笔直,朝唐懿晃了晃手中的水:“等会就还你们。”


 唐懿点点头,看着男生的身影走远。


 过了会,唐懿突然起身走了出去,可偌大的操场人来人往,男生早已不见踪影。


 她站在原地,秋日午后的阳光带着慵懒的暖意,好似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错觉一般。


 林央从不远处跑过来:“你终于知道出来透透气了,我都怕你闷在帐篷里发霉了。”


 “哪有那么夸张。”唐懿收回视线又朝里走。


 林央跟过去:“你真的不去看比赛吗?”


 “不去,我要等人。”


 “等谁?”


 “刚刚有人借了我们班两瓶水,说等会就还回来。”


 林央哈哈笑:“你也真信啊,就两瓶水而已,说拿就拿了,怎么还会真的还回来。”


 唐懿回忆起男生的样貌,大约是美色误人,她格外较真:“他不会的。”


 那个下午,唐懿没有离开帐篷半步,可直到傍晚也没等到那个男生,林央笑她执着又天真。


 唐懿无话反驳,心情如同第二天去而复返的秋雨一样,带着绵长的落寞。


 校运会由于天气原因拖拖拉拉开了三天。


 最后一天下午是唐懿回医院复查的日子,她拿着假条去高三教学楼找班主任签字。


 签完字出来时,天空飘起了细蒙蒙的雨雾,不大但很密,明明天气预报说今天没有雨的。


 唐懿叹了口气,她的腿还不能剧烈运动,只能估摸着从这里走到学校门口要多长时间。


 一旁的楼道有人下来,唐懿往旁边挪了挪,低头给母亲发消息。


 对方撑伞的动静分明,她抬头看了眼。


 恰好男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也回头看了过来。

黑色的伞檐微抬,露出一张极英俊的脸,乌发黑眸,比那天更近的距离,唐懿甚至能瞧见他校服短袖下,胸膛随呼吸起伏的微弱弧度。


 男生眼里有几分笑意:“是你啊。”


 唐懿心跳早就乱成一团,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生硬地“嗯”了声。


 他问:“你在这儿等人?”


 “不是,我在等雨停。”唐懿说完,才觉出这话多多少少有些疼痛非主流的意思,脸禁不住一热。


 男生倒是没笑话她:“这雨估计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你要去哪儿,我顺路送你过去。”


 唐懿有几分犹豫。


 男生又说:“就当是感谢你借我的那两瓶水。”


 唐懿这才答应:“那麻烦你了。”


 “小事。”


 雨势愈来愈猛,细蒙蒙的雨雾下成了连绵的雨帘,男生撑着伞,伞檐微微向下压着。


 唐懿怀里抱着书包,忍不住偷偷打量着他。


 少年人的棱角还不够深刻硬朗,但也是足以撑起英俊二字的轮廓,鼻梁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格外高挺,延顺着往下是白皙修长的脖颈,颈侧的淡色小痣在那一片雪白间显得尤为清晰。


 唐懿眼睛眨动两下,不敢多看,视线自然而然落到他撑伞的那只手。


 如青竹般的腕骨扣着一截红绳,手背处凸起的青筋被一道还未结痂的新伤横亘断开。


 她盯着那道伤疤看了一路,直至分开时,才想起还没问及他的名字,只是那时男生已经撑伞走远。


 留给她的仍旧是一道高瘦背影。


 这一场秋雨断断续续落到了十月末,平城进了枯树黄叶的深秋,八中也迎来高一、二年级的期中考试。


 考完全校大扫除,晚自习之前三个年级的卫生委员互查各年级卫生情况,最后的评分结果关系到下个月的流动红旗。


 傍晚时分,唐懿站在走廊处,望着校园里的人来人往,眼睛眨呀眨,瞧见的全是陌生面孔。


 她觉得无趣,又进了教室。


 唐懿的贪吃蛇仍旧卡在最后一关,无论她怎么努力却始终都差那一步,离胜利看似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她不肯放弃,这会儿又玩了起来。


 教室外不知何时热闹起来,唐懿再一次输掉游戏,无精打采的趴在桌上,靠窗边的白墙上是她随手涂画的人像。


 外面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愈来愈近,她无意间一瞥,却在乌泱泱的人群里又看见那张脸。


 穿着高三的校服外套,手里拿着卫生委员专用的打分板,正低头在勾写什么,夕阳拢着他的侧脸,线条更加清晰。


 唐懿脑袋嗡的一声,在一片嘈杂的动静中听见自己呼之欲出的心跳声。


 男生并未朝这里看来,打完分,随着人流往下一个班级走,唐懿回过神忙不迭走出教室,停在门边,听见他和熟人说话。


 “你们班这个窗户……”男生轻啧:“扣分。”


 “不是吧江学长,你怎么比朗哥还严格。”这人求饶完又道:“不过话说,我朗哥今天怎么没来。”


 “这你得问吴主任了。”


 几个人说说笑笑,很快走远了,而唐懿花了一周的时间,才弄清楚男生的身份。


 江樵生,高三理科实验班的班长,那天不过是帮朋友的忙才来的高二这边。


 唐懿原本和他同级,只是高一时他并不像现在这样风头盛,知道他的人并不多。


 高二分科后,他的成绩一下子窜了上来,人也跟着出名,但那时她因车祸休学一年,并不知晓这些。


 那晚放学回家,唐懿在草稿纸的空处工整的写下那三个字。


 “江、樵、生。”


 她低念出声,感慨命运因缘际会的奇妙,话里多少带了几分笑意。


 彼时窗外夜深人静。


 十七岁的唐懿还不曾明了,她和江樵生之间,就如同她在游戏里走错的那一步。


 一步错。


 步步错。


 从开始便是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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