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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书中 海上的船火(初版)

2023-07-24 23:06 作者:D_ystopia  | 我要投稿

       海上的船火摇曳着,除此之外便是一片漆黑。

月亮早已带着美丽的星辰藏在不知哪朵云背后,船上有众多船客喝酒打趣,更有舞女翩翩起舞,若从船上看去,黑暗的尽头有两个模糊的轮廓。

健治郎与缨子两人相伴走在海滩上,平静的海面毫无波澜,可以听到脚踩在沙子上的声音。

“如果可以的话,我明天就买下去都城的船票。”健治郎拉住缨子的手说道。

而缨子只是眺望着远处的船火,瞳孔中闪映着微小的橙黄色光芒,随后她松开健治郎的手,在沙地中逡巡,像是在寻找什么遗失的物件。

“缨子!”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可是……”

“若有什么留恋的话,你说便是。”

天空逐渐降下细雨,雨滴随着海风飘落到缨子白皙的脸颊上,同泪水一并流下,犹若银河间划过的流星。背井离乡给一个女孩带来的迷茫像重石一样压在她的心头,这无异于从新开始生活。她感到气管被什么东西渐渐堵住了,便紧紧攥着胸前的衣服,一阵阵地坐着深呼吸。

“健治郎……能否给我一天的时间,哪怕是半天来考虑?”缨子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很难不令人心生怜爱。

健治郎扶住缨子的双臂,不无悲情地说道:“我知道的,毕竟这里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必会有多少不舍。至于和我一起离开的事情,我绝不会强求,不过你要知道,我心里一直想着你,哪怕几月几年不见。何况若是你真的不愿动身,我下次也会回来看你,也许隔着半年,又或者只需一两个月就可!”

“健治郎!”  缨子用她纯净的双眸看着健治郎,同时用力握住他的手,那坚韧的力度,就像永远不会放开一样,“你所做的,已经是我所不敢奢望的,我只拜托你答应我一件事:若我真的无法随你离开,今后的日子里,请你一定不要忘掉我,就像记住自己的名字一样,记住我曾在你身边待过,记住这手心的温度,就算我离开你很远、很久——可以?”

“这必然可以,哪怕是你不说,我也会如此做。”

“那便好,至于离开这里的事,我说过了,最晚后天给你答复。”

“嗯,不必太过纠结。”

“天色很晚了,你该回旅舍了吧。”

“我先把你送回家。”

“也好。”

缨子回头望着远处的船火,自己的命数,是否也会如此一般飘忽不定。

“缨子?”

“没什么,我这就来。”

 

回到旅舍后,健治郎便一直盘腿坐在榻榻米的毯子上,由于没吃晚饭,胃里的酸水不时顺着食道爬到喉咙,而面前就是店家送来的茶饭,他却全无食欲。他想要躺下,但只是微微一倾,便觉得整个身体都要垮下来,于是他独独继续盘腿坐着。

健治郎掐着自己的眉心,唯独此时,他才猛地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一种无法言喻的心情侵袭而来,那是悲伤,是愤怒亦或是恐惧,也许都有。这心情仿佛抵住了他的呼吸,阻住了血液的流通,麻木感爬满他的四肢。自己明明是极其想要缨子随他回去的,但他却无法开口强求——他独不愿看到缨子悲伤。

这时健治郎意识到了自己极不愿接受的一点:缨子这些时日的悲伤,似乎皆是因他而起。

唉!为了缨子,哪怕不回都城也好,但这怎么像样呢?父亲的书社等着自己继承,而且——相对于这里,那儿是更广阔的世界。

皎洁的月光透过纸窗洒在屋中,闪过的枫叶的影子惹得健治郎一惊,然而他又立刻正襟危坐起来,这悲情,哪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又怎需一天两天便能化开?于是他又开始盘算明天的事了。

正当这时,门外的女佣打完招呼走了进来,给健治郎的被炉添了煤。

 

转天一大早,健治郎便出门拜访缨子,晚秋的天气真是寒冷,连天上的云仿佛都被冻结,灰沉沉地遮住了太阳。杉树林中,能时不时听到乌鸦的啼叫,不远处的田地上零星坐落着几座小屋,炊烟从烟囱中冒出,那几缕烟雾追逐着天空的飞鸟,却在半空中就不见了踪影。山脚传来几声空荡荡的犬吠,忽远忽近,若有若无。

健治郎如此走着,一路上能看到不少奇装异服的人,大概都是来这里度假的外国游客,然而他的心思全然不在这里,他心里满是即将见到缨子的兴奋与对其答复的顾虑与不安。

大概二十分钟,便到了缨子的木屋前,健治郎在门外徘徊,几度伸手想要敲门,但总是犹豫片刻又退了回去。

待到缨子打开纸门时,健治郎已在外面站了五六分钟。

缨子怀里抱着木盆,大概是要去溪边洗衣服,看到健治郎时,她多少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便恢复成了一种“这种事也在情理之中”的神情。

“啊,我正要去木龙河洗衣呢,你来是?”

健治郎尴尬地笑了笑:“倒是没什么,想是来找你聊聊天,既然如此,我陪着你去好了。”

缨子微微颔首,脸颊隐约泛起红润。

缨子的木屋到河边的路上有一片荒冢,听说这里葬着山上村田家的祖先,但因为后辈都坐船出海谋生,自二十几年前这墓便再无人打理,以至于现在长满了青苔与杂草,与自然融为一体。缨子路过的时候,望着那斑斑驳驳的石碑望得出神,差点被脚下的坑洼绊倒,幸而有健治郎搀扶。

这时健治郎才发现,缨子罕见地换了发髻,由先前泛着乌黑的黄色换成了活泼的翠绿色。

“缨子,这发髻是?”

“哎呀,你发现了?这是义母大人今天送给我的。”

健治郎点头回应,却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但也没再多言。

脚下的土地渐渐地变成细沙,随后只剩下密密的光滑卵石,两人这便到了木龙河畔。

至于木龙河这个名字的由来,传闻在此生活的祖辈们常常能够看见黑木一般的游龙处于其间,现在看来,也许不过是从上游漂下的朽木罢了。

河水潺潺地流淌,早上还凝重的秋云莫名地消散开来,洒下的阳光在浅蓝上化为粼粼的白色,这时,缨子感到自己心中的某处也像流水和云一样化开了。

缨子蹲在河畔,把衣物从木盆中拿出,浸在河水中轻轻的揉搓着。健治郎也在石头上蹲下,想要用手舀一把水洁面,可手指刚触碰到河水,便被随之而来凛冽感逼得退了回去。这时他不无震惊地看着缨子的手,那纤细而洁白的手指上却隐隐约约地长满了充满违和感的茧子。缨子她,大概还不知道彼方的城市中,有着名为洗衣机的存在。想到这里,他带着缨子离开的想法愈加坚定了。

“那封信,义母大人给我看了。”缨子突然开口了,但澄澈的眼睛仍平静地盯着手中的衣服。

“今天才给你看吗?”

“如果昨天我就看到的话,也许现在我们已经在船上了。”

那是健治郎在两天前的夜晚给缨子义母平野夫人写的一封信,内容如下:

敬爱的平野夫人,小子长藤健治郎,见字如晤。由于先前有几次会面,加上缨子的介绍,多少有些熟络,那么恕我在这里开门见山:对于缨子,我想带她去往我所住的城市。当然在此,我是有着极大罪过的,我的如此想法对缨子有失公正,她毕竟土生土长于此,她爱着这片熟悉的土地,又与您有着千丝万缕又不可分割的感情,因此我会尊重缨子的想法,请您之后一定要与她就此谈一谈,我也会再次询问她。夫人,我是爱着缨子的,但顾念缨子在这片土地上留恋的种种,在临走之前,我夜不能寐,遂写了这封信寄给您,希望您能放心地将缨子托付给我。

“在那之后,义母大人说,健治郎你是城里来的少爷,却又是个独到的纯情男人。”说到这里,缨子咯咯地笑了起来,“纯情男人!”

健治郎顿时羞红了脸,却又无法掩饰心中的焦虑:“那么,对于这事,义母是怎么看的呢?”

“义母大人她,自然是有种种不舍,也许正是因此,她才隔了一日给我看这封信,但她却没有特别地说一些挽留我的话,只是说‘若你真的爱他,便随他去吧。’我想,她一定是觉得,这样我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我并没有什么异议,和你一起,我应该很幸福。”

幸福这词进到健治郎的耳廓后,立马在其脑海中迸开了。这两字既不平庸,也不夸大,宛如春日温暖的溪水一样沁润着他的心房。但他同时又感到恐惧,他并没有十成的信心来为“幸福”这词做担保。这几月因为度假,才能几乎每天陪伴在缨子身边,等回到都城,自己也许要为了家业奔波,沾染上某些社会俗气。

想到俗气这个词,健治郎便愧疚了起来,初来乍到时,他便用俗气来形容这村庄的外貌。但如今看来,这地方是多么纯净,反倒是自己所处的城市中充满了庸俗与阴暗。

他望着眼前晨露一般纯洁的姑娘,悲哀的情绪再度涌上心头。

  她从小就是这片土地的一部分。

 

   夜晚,健治郎与缨子在船上下着围棋,身边有船客喝酒打趣,前面还有舞女翩翩起舞,甚是热闹。

   但缨子的心不在这里,她透过健治郎的身子,望向其后的海面,群山的轮廓已然消失。

海上的船火摇曳着,除此之外便是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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