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追凶 同人 苦行 第五十四章 二
周巡跟韩彬混在一起的时间远比林佳音预测得久——但大概会符合关宏宇的预言，周巡显然确实如他所说，没那么容易被打发。他可不是因为对象是律师就迈不动步或者对手是特别顾问就拉不下面儿的人。
大概上午九点多，林佳音接到了崔虎惊恐地打来的电话。
他看到周巡跟着韩彬进了指纹咖啡厅。
事实上为了尽快解决韩彬，他们做了周密的部署。当然人手不足这个短板是没法改变，不过他们也有补救措施。
在崔虎的努力下，他们控制了预估有可能的藏匿地点附近角度比较合适的一两个监控探头。
十几个分屏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监视他们肯定是做不到，不过崔虎之前曾经帮人开发过图像检索系统，其中的人脸识别功能——这可是一个热爱监控探头的技术宅必备技能——准确率虽然也就70%不到，但是阈值定义成宁滥勿缺型之后也勉强能用。
目前的情况是，十次里有三四次不是韩彬但被误匹配成功的情况，但只要是韩彬，除非他把脸整个罩住，否则基本上能识别成功。
而崔虎就是接到了人脸识别匹配警报，才打开了指纹咖啡厅路口监控，从画面里他看到周巡和韩彬一先一后从周巡的牧马人上下来，然后并肩走向指纹咖啡厅。
知道这消息的瞬间，林佳音脑海里登时跳出三条分析结论。
韩彬是完全无辜的，所以他放心大胆地带周巡检查他的住所——像是周巡这种老刑警，如果有个地下室隔间什么的想糊弄过去他的眼睛，那是不可能的；
韩彬并没有将人藏在自己名下产业里，所以他倒是不介意周巡去巡视——这可能性最大，像是这种智商的人，他会尽力把自己的犯罪痕迹抹除掉。不过虽然藏人不在自己名下的产业，但却一定会在他的控制范围内。
韩彬故意设了个套让周巡往里钻，不仅关宏峰在他手上，他还想顺便把周巡也放倒——这可能性最低，周巡的身份是个支队长，如果一个警方这种级别的人物在调查韩彬的时候，公然被消失，别说长丰支队或者知情的关氏小集团，就连市局或者更高层的公安系统都会插手进来。就算韩彬不怕事儿，但也没必要找事儿。除非他就想要激化矛盾，自己往泥潭里跳。
不管是以上哪种可能，林佳音都知道，至少这两个点可以排除在藏匿地点外了。
稍后崔虎果然发了消息：周巡已经载着韩彬一起向写字楼方向行驶，之前的搜查似乎并没有显著收获。
林佳音的车就在写字楼隔壁街区，她将座位靠背调低，半躺上去，以免万一被路过的韩彬注意到自己——虽然这种可能性接近于零。韩彬不该认识她，而且也基本没可能在行驶的车辆里见到贴了膜的车玻璃里的人。但此刻小心不为过，在军火集团卧底的时候，她见过不少天赋异禀或者聪明过人的犯罪分子。一个细节往往就决定了生死。
这些天韩彬出没过的地方，除了事务所、咖啡厅、家以外，还有他父母的住所、学院路附近——林佳音猜测是人大韩松阁教授的办公室。手机定位太粗糙了，整整囊括了半个校区加上周边路段甚至还有学校对面小区的两栋楼。除非他们胆敢把韩松阁的档案搜集出来，才有可能确定精确位置。
可问题是，他们没这个胆量，确切地说，是林佳音不敢。
韩松阁是公安系统里德高望重的犯罪心理专家，因为参与了多起对外保密的案件，韩老的档案在公安系统里也是保密的。并不是说他们没机会把韩松阁的档案窃取出来，但这种级别的机密谁触谁死，系统反应会快得惊人。
就算需要这份资料，林佳音也极力阻止了关宏宇他们去触这个高压线——暂时阻止了，她可无法保证，如果进展不佳，关宏宇会作出什么死来。
而这是她在关老师生死未卜时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除了市内的几个点外，韩彬的脚印也出现在了郊区——靠近看守所的某个位置，甚至偶尔还到临市出没一下。
也不知律师的活动范围就是这么繁杂无规律，还是韩彬就是个例外。
排除基站定位的错误——往往会有这种情况，明明人在本地，却收到千里之外的欢迎短信，这就是基站定位失误干的好事——林佳音高度怀疑的地点有那么两三处。而在她目前就是个“死人”，关宏宇又是个“失踪”了的病人状态下，他们没能力大范围四处搜索。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等韩彬自己泄露行藏，至少给他们圈定一个小一点的范围。
韩彬会如他们所愿，在受到周巡刺激后，做出什么反常反应吗？
就比如说，去某些地方，或者刻意回避某些地方？
林佳音是个能耐住性子等待的人。
她就半躺在驾驶位上，手机在头旁边放着，位置追踪器的应用一直开着，只要韩彬的车移动，她就会得到预警。
那车已经停在停车场里五个多小时了。
不过崔虎那边一直也没有消息，这说明韩彬确实没离开写字楼。
估计还在办公桌后奋笔疾书，以弥补上午被周巡浪费的大把时间。
周巡也是可以的。身份为师姐林佳音觉得自己还是有资格评价这个小了他两岁，但也不算年轻的师弟的。
就算韩彬明知道警察搜不出什么，但是想让一个辩护律师屈服于一名不拿搜查令的刑警，那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不知道周巡怎么说服对方的？
林佳音一边有点好笑地想，一边摩挲着手上的枪茧。
她的左右手虎口，掌心都有枪茧。跟警队的训练条件有限这情况不同，这些年她以一个军火集团成员的身份存在，比普通警员接触枪支的机会多得多，而且在练习时也不必顾虑子弹的问题。
再说，那时候玩枪就是她的本职工作，跟需要破案抓贼的刑警们可不一样。
枪茧代表了她擅长的领域，她自信之所在。
通常这个动作能让她安心。
而当林佳音发现自己这无意识的动作之后，明白自己其实正在焦虑——哪怕从关宏峰失约起她就一直表现得如此镇定，有条不紊地问询相关人等、查找线索、制定布控方案，甚至还得安抚、劝服或者以武力镇服那原本不属于她的团队成员。
每每她经历险境时——比如即将暴露时——都会无意识地做出这个动作。
而这一次显然不是为了自己。
并不是没有了关宏峰，这个案子就进行不下去。
乔森在林佳音手里，这些天她通过医生跟乔森沟通得还不错。除了讯问时确实有点困难外，她相信乔森是愿意给她一份真实的证词的。
而且现在她已经知道叶方舟跟乔森接触时，表现得就像个傀儡。那大概是他第一次干这种事，几乎每交代一条交易信息，都要向上线请示一次。
而乔森记得有一次他听到叶方舟跟对方打电话，“知道，津港那边的绝对不行……我明白，如果控制得了，还能让他把我给开了？别说领导部门，就算顶头上司也没用……如果那样就他妈省心了……”
把这段话转述给林佳音，耗费了乔森不少的心力。虽然能在手心里写字，但他已经太久不提笔，能想起来的字可不多。
不过他的力气没白费，有了这段话，林佳音已经大体能揣摩出叶方舟的保护伞是哪一位。
如果关宏峰真的不在了，林佳音可以把乔森全权接管，到时候她可以连人带证词一并交给周巡——这个时任长丰支队长的师弟。而周巡不管能力如何，只要他们俩能坚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至少黑警集团部分成员会被网住——跟叶方舟有联系的那部分。
也许会有漏网之鱼，但说真的，林佳音这些年的卧底经历告诉她，有白就有黑，有光明就有阴暗，坏人、被腐蚀被渗透的人是抓不完的，哪怕这一次真能连根拔起这么个集团，在她和周巡有生之年里，这种正与邪的斗争是一刻都不会停歇的。
关宏峰没有把任何人培养成自己的亲信，所以林佳音也好，周巡也好，都是独立的个体，而他们都已经算是非常成熟的刑侦人员，不需要人督促和引导就完全能独当一面。可能客观上来讲，林佳音的世界不需要关宏峰的存在——事实证明过去的那些年里没有关宏峰她也照样做得很好。而这两个人，恰好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能兼顾两端，也能相互照应。
现在的局势里，有没有关宏峰，最终结局差别不会太大。
哪怕有了这种认知，林佳音心里仍然觉得害怕。怕他们已经太迟，怕他们能力不够。
其实她自己都会经常质疑，关宏峰的那些观念到底对不对。
论资历论见识，林佳音并不比关宏峰少。她甚至经历过更多。那些黑的，白的，灰的，也有生机勃勃的，也有死气沉沉的，都是她过往的一部分，也几乎成了她的未来。
林佳音一度认为，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这样的纯粹，不可能有这样执着的坚持。
总会有些伤深入骨髓，污染了原本的纯洁，亦或者有些痛连绵不断，挫折了最初的信念。
她觉得在日积月累的打磨下，没人能巍然不动。
于是她迷茫于坚持和妥协的犹疑间，几乎沉沦在黑暗与光明的夹缝里。
直到一别经年，她重遇最初带她入行的师父，才又明白自己的道路可以通向何方——应该通向何方。
这个人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无论在林佳音的生命里，或者在这个世界上。
林佳音觉得自己不能……不对，她能——林佳音知道，以自己目前这种强悍的心理素质，终究能接受失去，接受把这样一个人珍藏在记忆里，接受用余生的一言一行来悼念，能忍住每次想到“如果关队在……”时的心痛，能吞下睹物思人时的苦涩——但是她就是不想。
这不想的重量，大概能与当初她接受去军火集团卧底时那种义无反顾，或者她数年如一日哪怕在发现内鬼的朝不保夕情况下的奋不顾身相当。
而如果有任何人逼我接受这么个事实，林佳音想，大概终我一生，也会让他明白，他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