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章:他指向灯塔

每一种信仰,都是对世界的一种解释。
黑暗中最后多出来的那个人影,说到底,是对自身的一种排斥。
某些困苦正巧被人类撞上便纠缠在了一起,永远抵达不了真实。
1
光线暗了下来,环境也变得异常清晰。其实我极其反感用安静来表达四周,从始至终,它们都是连带的生命体,就像造物主造就了人类。总是这样的,在昏暗中,我才能汲取一些暖意。
从眼前这台上个世纪购买的落地鸿运扇的运转方向来看,它会一直摇头,并且不会出现较大的误差,这是一种显而易见的诡计,我尽然想要摆脱这台旧风扇的束缚。在这个湿潮的空气里,房间中的每种事物都得依靠空气的循环生存,待到汗液浸湿背部时,我不会再多说什么,而是端坐在房间中,粘稠咸湿的汗液会进一步占领背部,直至我的全身,这种倚靠反噬蛊惑人心的事物总是附着在我们周围。更可笑的是,人类却无法躲避,任凭它们攻击。
我站了起来,环顾这个房间,才发现刚才坐的椅子也是上个世纪的产物,紫色的灯芯绒坐垫已经褪色严重,边角竟有反光的迹象,而椅子框架上的锈迹有继续蔓延的趋势,正在吞噬着整个椅子,甚至整个房间。我向前走了一步,往上看了看,正前方的墙壁上有一个微型烟雾报警器,其余只剩下了白色的墙壁。白色能使人感觉寒冷,至少大部分人是这样想的。此时电风扇依然在运转,被循环的风从扇叶前一遍一遍地吹出,我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呆上多久。
这套出租屋异常空旷,床头竟然连一个插座也没有。我每次被电击的来源仅仅是距离两条街外的一条巷子的深处,我一个月会去那里三次。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出租屋里没有插座,鸿运扇在循环热风。
2
有时并没有太多理由走进这条巷子。我问老板她在不在,他看看里面,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说要我等一会儿。我知道等一会儿是什么意思,我笑了笑。
“她在洗澡。”
我说好,也点了一支烟,算是对老板的另一种回应。老板说,她很快的。我又笑了笑,没有说话。我不太关心会耗费多少时间。老板这时候又说话了,他今天显然话有些多。
这支烟快到底了,差不多过去了三分钟。我掐掉第二支烟,丢在了地板上,拿脚尖踩了踩。在这个房间里,我尽量让自己显得是同一类人,以便来掩饰我内心的懦弱。一分钟后,她牵着我上了二楼的房间。每路过一道门,就感觉离真实越近。她说整个二楼的房间里没有那种旧风扇运转带来的噪音,只有空调发出的寒意,房间里有微弱的暖色光。
3
“这下它真的死了。”
“埋了吧。今天的事必须保密,你得保证。”
“我保证。”
两个孩子把这只淹死的狗提了起来,但狗实在是太重了,他们两人只有紧握住它的四肢拖行,它的背部在地面上摩擦出了血和毛发混合的痕迹,倒也只有这样了。他们慢慢移动身体,约定走向半山腰处那座废弃的煤矿厂,有几次,路边带刺的蕨类植物划过他们的小腿。
这条灰棕色的狗体型很长,在他们的世界观里,身体很长和叫声嚣张就足以代表眼前是一只恶犬。犬种和毛色也毫无任何意义,更不具备任何吸引力,就像这条上山的路,他们的目的地仅仅是煤矿厂而已。
“你说,这只狗为什么不会游泳。”
“不是每只狗都有赋予它本身的技能,人类不愿分享各自擅长的领域,连狗也不放过。我们不能为了将就某种事物而把自身的目的掐灭。”
“那我们还继续走吗?”
“等到了煤矿厂我们就停下。”
那天下午没有阳光,煤矿厂成为了他们共同的目标。前一秒他们还在疑惑这只狗不会游泳的缘由,但现在他们并不在乎,只想将这只狗埋进带有夕阳余温的煤渣里。
能看出来,继续被拖动的狗算得上是一只老狗了。早在大约三周前,两个孩子的父母被自家的疯狗咬死了,狗也被人打死了,这些都是没办法说清的事,众人都清楚谁都没有错,但身不由己的时候太多了,两个孩子在狗咽气的时候便成了孤儿。人类有时太过显露某种优越感,就好像什么事都能做得了主似的,说到底,大多时候是一种不信任对方的表现。这不难理解,但不知道快接近那座煤矿厂的两个孩子是否能够理解。天快黑了,在这条畸形的山路上,他们依然拖着一只被淹死的狗。
4
两个月前,这个女人烧死了一只仓鼠。这件事她原以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没想到我看到了这一切,但我从来没有说出去,我喜欢她,有时超出了喜欢我自己。不光是这些,我还知道她的家住在一条普通的街道里,从小区大门进去就能看到几幢不算特别新的单元房,兴许是租的,也可能是二手房。
自从半年前我第一次跟踪她之后,最近几个月我时常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上了楼,听见锁门的动静后,我就距离她两组楼梯的距离坐下,也不知道在等待什么,或者说想达成某种愿望。这是怎样的一种思维,我不明白,但我不想再探究下去了,此刻我站了起来,向上跨了一步。
这层的楼梯与空间异常的晦暗,我下意识地望向头顶的声控灯,它似乎有话要说。
“你为什么在呼吸,连云都是流动的。太过牵强理由不会有好的结果,你应该站在制高点,那种跳下去的感觉,比渴望被理解时来得更加明晰。”
它真的说话了,但我无法回应它,算是一种病态的自我慰藉吧。
我听见楼上的一串拖鞋声,知道是她出来了,这种温柔的拖鞋声只有她才发得出来。她提了一个仓鼠笼,右手攥着打火机和几张白纸。我无法判断她接下来的动作,只得保持半蹲的姿势望着这一切。她将笼子放在楼梯的第二级,随后,易燃的白纸和打火机弹出的火焰接触了,一时间,黑暗降临了。
虽说声控灯被楼梯外的白日紧紧束缚住了,但它还是想继续对我说些什么,它面无表情地望着我,它又说话了。
“对或错,由你自己判断,这一个不可言说的场景,想要做出精准的判断并非易事。离真相越近,人会变得模糊。”
那个女人把仓鼠笼打开了,灰黑色的仓鼠惊恐地望着一部分焦黄的纸,很快,那些焦黄的部分已经转为碳化,比那只烧焦的生灵原本的毛发颜色还要深一些。最初,这只生灵还在惨叫,整个楼道就像是回音壁,渐渐地,只剩下了拖鞋的声音。
我调整了一下早已酸麻的姿势,那一瞬间,有种将要昏死过去的感觉。眼前的这个女人突然发出类似于蝙蝠的怪叫声,我无法判断她内心的想法,只得继续半蹲着,等我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回去了,但隔着大门,还是能听见极其微弱的拖鞋声。她没有罪,也无法定罪,罪恶本身就存在,不需要再强加到对方的体内。
5
这种感觉就像是小孔成像,对面的人都在倒立,往往这个时候是最无趣的时候,一种任务机制驱使着他们,每个人衍生出的滑稽动作不知是否意味着生存。从那天开始,我就在调整窥探的位置,最终把身体靠在了房间的窗前望向对面楼里的人。事实上,这个房间原本是个书房,现在的作用仅仅是一个杂物间。事实上,我两周前就开始这么做了。
第三层靠左的房间,望过去,墙面上方有一个烟雾报警器,地面上放置着一把老式椅子,但看不清椅子坐垫是什么材质,或许是灯芯绒的,又或许是其他材质。
第三层靠右的房间,望过去,里面住着一个女人,算起来每周大约有一两天,晚上十点都会拉上卧室窗帘。
第四层,望过去,有一只狗在房间里踱步,灰棕色的,我看了许多次,还是看不出是哪类犬种。
看得最清楚的是第五层,或许是和我处在同一高度的原因。望过去,屋里除了一双拖鞋和一台旧风扇,其他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