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挽歌

在一个古老的王国边上，有一片宽阔的海域。蔚蓝的海水映着湛蓝的天空，美得仿佛是一幅画卷。然而，无数的危险与血腥都隐藏在了这静谧的海水中。这片海域的深处生活着一个海妖家族。他们拥有天籁般的歌喉，他们的歌声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他们常常在海面上，在孤岛边，唱着一首首美妙得让人沉浸其中而又致命的歌，被他们的歌声引诱而遇难的人都会成为他们的食物。

 

在这个海妖家族中，年龄最小的是一个叫碧缡的孩子。他从小心地善良，不舍得杀人，拥有着海妖天生的歌喉，却从不用它魅惑人类。他没有吃过一口肉，饿了就只能去找点植物吃。即使看着兄弟姐妹们大快朵颐，也依旧克制着自己海妖的血统。

 

碧缡身为海妖，却总是用歌声为夜航的船只指引方向，或是为遭遇海难的人们祈祷平安。虽然对于海妖来说，歌声是能够致命的武器，但在碧缡善良的心中，歌声也可以是为他人乞求救赎的施舍。

 

正因为这样，碧缡和家族的其他人格格不入，他们兄弟姐妹们经常排挤他嘲笑他，有时还会欺负他。

 

碧缡的母亲，莎夜，是海妖家族中最年长的，也是地位最高的统治者。

 

他的母亲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变成对家族来说没用的累赘，便试着教他唱诅咒的歌，但是碧缡偏不唱。他的母亲很生气，联合家族里的其他人一起惩罚他。但是即使他受尽折磨伤痕累累，他也依旧不会放弃心中的光明。

 

碧缡这么做也是事出有因。在他很小的时候，他曾看到过自己的族人杀人吃人的场景，以及那些人类脸上绝望的表情。这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他们生活的海域边上有一个王国，因为受害的人大多都是这个王国的人，因此王国也发出了“消灭海妖”的命令。在他稍稍长大一点后，他也看到过自己的族人被人类抓住后杀死的景象，于是在他心中的阴影便更深了。

 

碧缡相信，只要自己能够永远善良下去，不伤害人类，人类就不会恨自己，自己就能永远活下去，即使自己活得不如自己的兄弟姐妹们那般痛快。

 

但是他一次次的善举终于还是彻底激怒了自己的族人，他们追赶着他，骂他异类，想要杀了他。碧缡费劲千辛万苦终于逃了出来。伤痕累累的他在逃向远方的时候，终于有些支撑不住了。身边是活泼游动的鱼群，将他包围在了里面，有几条鱼甚至都撞进了他的怀里。他没有力气再游出去了。突然，他感到了一丝异样。身边的鱼群似乎正在被什么东西往上提。他反应过来了，是王国出海捕鱼的渔船。他想逃，但是逃不出去，最终眼前一片刺眼的光亮闪过，他随鱼群一起被拎出了海面。

 

 

碧缡随鱼群一起被扔到了甲板上。“嘿！你们快看呀！那是什么？”“是海妖吧！”捕鱼人们也看见了他。碧缡还不太适应离开水的环境，眯着眼睛看着注视着他的人群。“他身上还有伤？”一人说。“管这些做什么？没听说过王国的悬赏令吗？杀掉一条重重有赏！”另一个人说。“但是我看他好像有点眼熟，上次我的船迷路的时候，好像是他为我指的路。”“怕是要把你引到窝里结果没成功吧。快点割下他的尾巴回去领赏！”“别这样啊！你看他多可怜啊！”其中一个人马上阻止他。但是其他人并不听劝，手中已经拿起了刀。碧缡愣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不要！不可以！”他马上哀求道。但是只是一瞬间，鲜血飞溅。

 

碧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干净的床上，似乎是在一个小木屋里。他侧过头，看见了一个男子。突然他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掀开被子，看到了一双修长的人类的腿。“你醒了？”身旁的一个男子微笑着对他说。碧缡转过头，看着那个男子。“我还活着？”他问。“嗯，非常抱歉，我没能阻止他们。不过，我帮你做了一双人类的腿，这样你就可以像人类一样自如地行动了，就不会再有人因为你是海妖而那样对你了。”那个男子温柔地说。

 

原来，这位男子名叫博格，是这个王国很有名的一个木匠。他心地善良，热爱救助生灵。他将自己的所有积蓄都花在了这项工作上，因此他同时还有捕鱼这项兼职。他在渔船上捡回了离死亡只差一步的碧缡，费劲了他的毕生绝学，终于把他救了回来，并精心为他制作了人类的双腿。碧缡很感动，为了表示感谢，他把一条海蓝色的宝石吊坠送给了博格。那是一条具有抵抗海妖魔力的吊坠，只要戴着它，就不会受到海妖歌声的控制。

 

在博格的悉心照料下，碧缡恢复得很快。他与碧缡在森林里的小木屋中过着安逸的生活，他教碧缡人类的生活方式，教他用人类的双脚走路。一段时间后，碧缡从外表和行动上看上去都和人类无异了。他也渐渐开始忘记自己的过去，忘记了自己身上流淌的是海妖的血。

 

在那座王国的皇宫里，住着一对皇家兄妹。王子名叫凯文，公主名叫索菲亚。

 

几位渔夫捧着被割下的海妖尾巴前往王宫领取赏金。看到鱼尾的那一刹那，公主索菲亚突然脸色一变，一手捂着嘴一手指着他们难以置信地失声惊叫起来：“啊！我认得这条尾巴！是他！你们杀了他！你们竟然杀了他！”“怎么回事？”看着索菲亚像是要被吓晕了的样子，他的哥哥，王子凯文问她。“那只海妖救过我的命！哦！上帝！那是一场多么可怕的风暴啊！要是没有他，我可能早就葬身大海了，被淹死，或是被鲨鱼吃掉！这些愚蠢的家伙！噢！哥哥，你快下令处决他们！他们杀了我的救命恩人，就等于杀了我！”索菲亚说。“好！来人，处死这些杀害了我妹妹救命恩人的人！这些愚蠢的家伙，冷血极了，简直不能称之为人！”凯文立马下令道。

 

“哥哥，我想去找他！我相信他是不会死的！”索菲亚对凯文说。“但是看这样子，他活着的几率不大啊！”凯文说。“不，我的直觉告诉我他还活着！我想报恩，把他接来皇宫，这样他就能幸福快活地生活下去了！”索菲亚说着，眼中像是闪着光。凯文想了想，还是同意了。“你小心点，如果他还活着，一定要把他接来。我想看看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人长什么样？噢！他一定像天使一样美丽可爱！”于是，公主独自一人踏上了寻找救命恩人的旅途。

 

索菲亚历经千辛万苦，到处询问，终于找到了森林里碧缡和博格所住的那间小屋。当他敲响木门后，碧缡打开门。“噢！”索菲亚一惊，用手捂着嘴，好半天都没讲出一句话来，连自我介绍都忘了。“您好，请问您找谁？”见对方这个反应，碧缡笑着先开口了。“您好，我……我是这个国家的公主，索菲亚。请问您是不是……那位救过我的海妖？”索菲亚慌慌张张地说。听到这句话，碧缡的眼睛眨了眨眼睛，最后迟疑了许久，他点了点头。“噢，真是抱歉！”索菲亚说，“我这次来是想来报恩的，能不能进屋慢慢谈？”“这个的话，我要问问小屋的男主人同不同意？”碧缡说。

 

“是公主殿下！”博格听到后很惊讶，他没想到皇室的人会光临自己的家，“当然可以了！请进请进，劳烦您光临寒舍，真是不好意思。”他笑着招呼索菲亚进屋。“不知二位该怎么称呼？”“博格，他是碧缡。”没等碧缡开口，博格就抢着说，甚至连碧缡自己的介绍都免了。他有些诧异地看着博格。这个男人平日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都说一副温和有礼小心翼翼的模样，今天怎么突然变化这么大？他看了看博格，又看了看索菲亚，突然，他意识到了，这是因为他是个人类。

 

再之后，博格对索菲亚讲述了自己救了碧缡的过程，而碧缡坐在一旁沉默不语，不安地用余光观察着两人。“原来是这样！”索菲亚很开心，“您是救了我救命恩人的人，那也是我的救命恩人！王国公主的救命恩人怎么能住在这么不得体的小木屋里呢？这样吧，为了报恩，你们随我去皇宫，我可以给你们封位，这样你们就可以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我……”没等碧缡说完，博格便起身鞠躬：“那真是不胜感激了！公主殿下的请求怎么能违抗呢？”看见碧缡微微反对的目光，博格说，“没事的，碧缡，好人总该有好报的。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不想过上幸福的生活吗？”碧缡沉默了。他知道博格想走，那他就必须跟他一起走，毕竟这是他在人类社会遇到的第一个“好人”。

 

于是博格和碧缡随公主来到了皇宫，过上了比之前不知好上几个档次的生活。只是碧缡并不开心，因为他觉得博格变了，不，说得准确点，并不是变了，而是属于人类内心天生的欲望渐渐显露了出来。从前和博格住在小木屋里的时候，他们都生活简单朴实，听小鸟唱歌，看林间的小鹿悠悠走过，被石子落水的声音一惊后抬头看向自己，在夜间看天幕上的星星，像缀在深蓝色天鹅绒上的宝石……而现在他们在两个不同的房间，陈设虽然好多了，但是听不见小鸟的声音，没有小鹿和溪水，也得到了真正的宝石，不过也没有映在眼中的星空那般璀璨了。

 

皇宫中知道碧缡是海妖的人并不多，除了凯文、索菲亚和一些服侍他的侍女，没有其他人了。而现在碧缡基本见不到博格了，获得了索菲亚的封位后，他的地位似乎很高。而自己虽然地位也差不到哪里去，但每天都有种虚度光阴的感觉，一天下来都没留下什么记忆。他很想念以前在大海中的生活，所以过得不怎么样，但是能在礁石边唱歌帮助遇难的人。

 

一天，碧缡在皇宫里闲逛的时候，误入了一个房间。这个房间似乎是放置收藏品的，他好奇地走进去，当看见面前的景象时，他愣住了——

 

他的面前是一条长长的走道，两旁整齐地摆放着一个个玻璃标本，里面浸泡着让他熟悉又陌生的东西——

 

他看见了一条条海妖的尾巴像是战利品一样被保存在了这里。他慢慢走过走道，他看见了自己族人的尾巴，被保存得很好，上面绚丽的色彩丝毫没有黯淡，仿佛他们还有着自己的生命，只是离开了他们的主人而已。碧缡左右看看，有些迷茫地抬起头，他看见了在房间的中心，有一个装饰得较为隆重的标本，那里有一条美丽的蓝白渐变色的鱼尾，在外围红金色缎带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漂亮，象征着这件收藏品在所有收藏品中的地位独特。碧缡走过去，伸手轻轻扶摸着那条鱼尾外的玻璃。那是他自己的尾巴。他看着那条尾巴，回头，看着两旁整齐的收藏品，突然一咬牙，一把扯下了那条缎带。

 

碧缡的心情很复杂，他又扫了一眼这些人类的收藏品，匆匆地离开了藏品室。

 

碧缡再也不相信人类了。

 

他是海妖。

 

几天后正好是公主索菲亚的成年礼，整个皇宫的所有人和王国上流社会的人都会盛装出席。晚宴当天很热闹，碧缡站在城堡中层外高高的阳台上，扶着扶手看着下面形形色色的人。突然他看见了博格，他从楼下广场上一条铺着红地毯的高高的台阶走向站在台上的索菲亚，单膝下跪，将手中的一样东西献给她。当碧缡看清那是什么时，他浑身都血都像要凝固了一般。

 

那是一条海蓝色宝石的吊坠，是碧缡送给他作为报恩之礼的吊坠。“这是我费劲千辛万苦找到的具有魔力的宝石，它能保护佩戴者不受海妖歌声的控制。现在我要将它献给您，尊贵的公主殿下。”博格说着，为索菲亚戴上了它。索菲亚抚摸着项链，笑了笑，又把它取下，交给身后的凯文帮忙拿着：“谢谢，不过现在还不能戴呢！不然等下的重头戏就没有用了。”碧缡握紧了拳，但过了一会儿又松手。他叹了一口气，再次看向人群。

 

“接下来，我宣布有一个重要环节。今天，在我们尊贵的公主殿下成年的日子里，她曾经的救命恩人，碧缡先生，将以一曲歌谣，为公主祈福。”主持人的声音响了起来。瞬时间，聚光灯一齐汇聚在了碧缡身上，夜色中唯有他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光明。所以贵宾抬头看着站在高处的他，全场一片寂静。碧缡屏息凝神，微微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他又看了一眼下面的人群，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

 

“我是海妖……

 

我愿 以死神 之名

 

带着 无尽的罪恶降临

 

我将把那深藏的仇恨

 

施舍 于愚蠢的宿命

 

我用 鞋跟踏碎的尸骨

 

我用 利齿撕下的糜肉

 

一点一点

 

渐渐堆叠

 

灰白的坟地……”

 

他紧紧闭着眼，当母亲所教的歌谣唱出口的那一刹那，便已无法回头。他小心地睁开眼，面前的景象染上了异样的颜色。光线有些泛红，他一咬牙，加大了音量，手一撑翻下了栏杆，稳稳地落在了下面的地毯上。“渐渐忽略不觉，耳边的风声凄厉。沉浸于杀戮中的人群，将这颜色染红遍地。渐渐撕裂的心脏，埋在尘埃下的真理。我们将在这夜晚，唱响，这时代的哀曲……”

 

他一步步，踩着节拍走过红色的地毯，身边的人们开始相互撕咬，像是发狂的猛兽。他走过博格的身边，看着他注视着自己的空洞的眼神，一咬牙手一推将他推下了高台，淹没在了发狂的人堆里。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但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的复仇心愈发失控，肆意地踩踏在象征皇室高贵的红色地毯上。红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出一种别样的妖魅，身后似乎有红紫色的魅影舞动着。他一路走过中央长长的高台，不再去看两旁的景象。一曲终了，他已走到了入口处，回头，他看见尸横遍野，死亡的血光笼罩着大地。

 

碧缡没再多想，转身离开了。他觉得有点兴奋，因为他是海妖，天生杀人的海妖，他今天终于做了一件海妖该做的事情。他可以回去了，回到自己真正的家，大海深处的家。他一路跑到了海边，看见不远处的海水中有几个人的身影。那些是自己的族人们，正在用或欣慰或惊奇的眼神看着他，看来他们也感受到了刚才自己爆发出来的力量。他加快了脚步，渴望投进自己亲切的家乡，但是在双脚触碰到海水的那一刹那，他愣住了，僵在了那里。

 

那一瞬间，他看见族人们目光中的热情迅速下降，换上了冰冷的目光。碧缡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腿。

 

“他不是海妖，他有一双人类的双腿。”

 

族人们相互对视了一会儿，纷纷无奈地潜回了深海。“不要！你们别走！”他大声喊道，不顾一切地冲进海中。浪变得凶猛了起来，似乎不欢迎他这个异类。他奋力想要追上族人但是他人类的双腿无法使他潜入深海，也无法再在水中呼吸了。他用力挣扎着，但是海浪渐渐把他吞没。

 

突然，一双手轻轻托住了他，把他举出了水面。因为刚才的溺水神智有点不清醒的碧缡仔细辨别了来人，看见是自己的哥哥夕泯。“哥……”他叫道，但是夕泯并没有回答他。他将碧缡送到了岸边，转身又游走了。“哥！不要走！”他拽住了夕泯的手。夕泯掰开他的手，淡淡地说：“你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你是想死在自己家乡的温柔中，还是在人世中苟延残喘地活着？”说完他便游走了，只留碧缡一个人愣在那里。

 

碧缡看着面前逐渐平静的大海，他知道，他已经无处可去了。他咬了咬牙，站起身。他知道海妖一族有一个传说，杀千人便得羽化。只要杀满一千人便可以拥有翅膀。只是他年龄尚小，再加上海上行动的人类并不多，他们也对海妖有了一些防备，因此在他们家族里还没看见过有谁羽化的。不过他有着人类的双腿，行动方便多了，只要随便找个人杀掉就好了。

 

天变微微泛起金色的光。天就要亮了。碧缡转身走回王国的城里。他四下看着周围的人们，他们看见他，马上害怕得躲进屋子里。突然，他觉得身后似乎有一个人，他迅速躲开，但是还是躲闪不及被对方撞倒在地，下一秒银白的光就向自己的脖子刺来。他下意识地用手握住剑刃，手掌马上传来一阵剧痛。但是他咬牙撑着不松手，因为一松手，剑就会刺穿他的喉咙。

 

碧缡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是与他一样失去了一切王子，凯文。悲痛欲绝的王子手中紧紧握着剑，想要杀死这个夺走他一切的恶魔。血从碧缡的手心里流出来，滴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一道道鲜红的痕迹。

 

碧缡看见了凯文戴着一条海蓝色宝石的项链。原来，在昨晚碧缡唱出那首歌的一瞬间他就马上反应过来，戴上了原本博格献给公主的那条项链，才没有被控制。

 

碧缡强忍着疼痛，他渐渐有点撑不住了，剑尖离自己的喉咙越来越近。他看见那颗蓝宝石在阳光下闪着光，而凯文用的力气也更加大了一些。看着碧缡的额头上渐渐沁出汗珠，喘气声因为不安、疲劳和疼痛有些凌乱，凯文露出了狰狞的笑容，看到成功在望，也更加用力了些。

 

看着蓝色的光散去，碧缡坐起来，看着四周。凯文死了。幸好自己还留了一手，或许是宿命吧。他觉得自己的背后有些痛，他站起来，突然，张开一对巨大的翅膀，色彩同他原来的尾巴一样是绚丽的蓝白渐变色。

 

海妖，杀千人便得羽化。他从前可能不会想到，那是心地善良的他，家族中最没用的他会是第一个羽化的海妖。不过，他的脸上也没有丝毫的欣喜。对他来说，羽化只不过是让他多活了那么一会儿而已。他只想用着生命中最后的时间，唱完这一生最后的歌。

 

他又回到海边，原本晴朗的天空渐渐变得阴沉。不远处的海面上，他又看到自己的族人们在看着自己，眼神非常复杂。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展翅，站在天幕下，俯视着下方，一边是自己出生长大的海，一边是改变自己一生命运的人类王国。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深吸了一口气。

 

“夜空 如黑洞一般沉寂

 

黑暗 逐渐吞噬心灵

 

意念 如空白谱纸凄清

 

内心 已无求生之欲

 

多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之后的侥幸心理

 

最终还是把残存的理智吞噬

 

从高空坠落之后殷红炽热的炼狱

 

因为我在这世界已无立足之地

 

无数次地追溯 罪恶的命运

 

无数次地错过 最后的生机

 

最终放弃了 绝望了 不想改变了

 

天命什么的不过是逃避的借口

 

我站在天堂顶端的角落

 

望着人世之间的冷漠

 

不想再去回忆 不想再去探索

 

希望沿直线坠落

 

我唱着来自地狱深处的歌

 

问那晨曦之中的恶魔

 

不必再去 挽留 救赎 得到解脱

 

已无存活的理由

 

总是自以为是地妄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但却终究无法逃过现实的控制

 

悲伤的心情总是无法努力去压抑

 

沉默之后是回归深渊的影子

 

无数次地重演 孤独的剧情

 

无数次地深陷 天真的内心

 

总说着想要逆天而行脱离关系式

 

卑微的信仰最终都成为了泡影

 

如凤凰置身于烈焰之中

 

期待浴火之后的重生

 

就算再多伤痛 就算再多折磨

 

也绝不会放过

 

走过重复无数次的道路

 

我也不曾拥有过什么

 

就算毫无光环 执迷不悟

 

也绝不会认输

 

就算遍体鳞伤 走上绝路

 

就算永生永世 也不悔悟

 

我只要 一个结果

 

用死亡向天命宣战的退路

 

我也不曾奢望拥有什么

 

直到失去之后 不想再去挽救

 

明知已没有何用

 

被逐渐剥夺殆尽的星空

 

签下用绝望订成的遗书

 

用那仅存 一点 尊严 最后追求

 

敲碎命运的枷锁……”

 

他唱的声嘶力竭，唱得喉咙冒血，生命之火在透支的力量中渐渐燃烧殆尽。他再也唱不出来了，露出了一个惨白的笑容，然后无力地从高空坠落。

 

海中被惊得有些愣神的族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夕泯第一个游过去，伸手想接住他。可惜他没有翅膀，在碧缡坠入海中之前，便已燃烧成灰烬消失了。夕泯的手就这么僵在了那里。他愣愣地抬头，看着天空。天空晴朗，似乎阴影不曾来过。天地间一片死寂。

 

自此之后，那片海域少了一个叫碧缡的海妖，而其他海妖们也回到了深海中，与人类不再有瓜葛。王国新上任的统治者下令将藏品室所有的战利品全部销毁，也废除了那道悬赏令。或许是因为那个天空蔚蓝的日子里，他们都听见了第一个羽化的海妖最后的歌声。

 

生活又变得和平而又美好，海妖家族也将碧缡所唱的那首歌记录在了族内古老的卷轴中，取名《求生者的苟延残喘》。

 

大海静谧，生活美好。海妖们觉得，碧缡可能只是在天堂顶端，那个真正属于他的圣洁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这个世界，唱着为众生祈福的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