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邵年】《缄默诗》
死神帆,一定程度的ooc,灵感来源于新歌,但是人设和情节都与原故事出入很大,非常魔改。
有些tag不想打,打了感觉就剧透了,唯一能保证的是he,所以需要预警的姐妹慎入。
1.
黑袍落地,藏在其中的恰是与其相反的洁白,几抹不能如衣物一样被脱去的殷红烙在前胸与后背,斑驳的身躯,缓缓行进,跨入浴池中。
高出地面差不多半人高的边缘,说是浴池更像个大浴缸,半圆形状似缺月,盈了满怀热水,便蒙上层厚厚的纱,盖得人视线不清晰。好在邵浩帆早已熟悉这地方,背靠着月牙的最高处,就在这朦胧中坐下,白白一只玉兔在月色里落了座。
不一会儿,脚步声就在身后响起,那人依然如期而至,邵浩帆知道是谁,也知道他到来后会发生什么,本在水中放松下来的身体紧绷了些,他想自己经历几次都多少会为这种日常事务紧张。
“你回来得早了些。”
林哲宇说着,就来到了浴池边,身体随声音下落,坐在了浴池外,邵浩帆背后,然后伸出双手,往水中探。途经邵浩帆那沾染了水汽的双肩,不经意的磨蹭,这肩头便不禁瑟缩,并没逃出这环绕,邵浩帆实则也没想逃出,只是林哲宇每次毫厘间的触碰,都能够掀起恰与其相反的强烈的涌动。
或许只有这时才能忘记身处冥界,以及自己与他都是亡灵的事实,邵浩帆想着,在渐热的水中闭上双眼。
“怎么捡了个孩子回家?我进来的时候看见了,在客厅坐着呢。”
“今天收割的灵魂,渡过冥河后非要跟着我,就暂且带回来了。她有点……奇怪。”
“比如?”
林哲宇下巴垫在邵浩帆肩头,双手在水里搅动着,用他特有的能力让怀中人逐渐感到舒适,这是他的工作。收割期限已至的灵魂是死神的工作,而将收割过程中缠上死神的执念与怨恨洗去,就是林哲宇的工作。像他这样的亡灵不在少数,大多与死神作伴,两两结成契约关系。
死神需要这样的同行者,即使是称呼里带个“神”字的他们,也被人世间的执念所侵蚀,不进行清洗,长年累月下会灵魂彻底消散。亡灵也需要工作,用以抵消在地狱的刑期,好快点升入天堂。他们是互相依存的关系。自邵浩帆当上死神以来,已不知和林哲宇共处了多悠长的时间,但他仍然没习惯这种赤裸相对,尤其是现在这林哲宇双手攀上他身躯的时刻。
双手在光滑的皮肤上游走,经过之地皆被牵起微颤,邵浩帆睁眼,却也只敢低头看,仿若脸侧的面庞是禁忌,他不能直视之物。他看着身上的殷红逐渐被抹去,感到另一抹霞浮上自己脸颊,那双手缓缓向胸膛迫近。即使呼吸像是被攀升的手扼住,邵浩帆也努力让自己回应的声音显得淡然。
“她对我笑了。”
林哲宇的手一顿,抚摸自然也停下,隐隐的快感挠得人心痒,邵浩帆总不自觉随他指尖颤抖的身体,此刻能有空隙缓神,得以继续说下去。
“六七岁的小女孩,你知道她见到我第一句话是什么吗?不仅不害怕还特别惊喜地喊‘哇,原来世界上真的有死神’,从来没有人笑着对我说‘带我走吧’,从来都没有……所有人见到我都要哭。该是那样的……”
邵浩帆苦恼,因为他是死神,没人不知道他的出现意味着什么,镰刀一斩,断凡尘,渡冥河,落地狱,他该是人世间最大的恐惧——死亡。有人能笑对死亡吗?他一时间无法相信,但又觉得冥冥之中有许多人能够做到,是在历史长河中被埋葬的人,是身处人世又超脱之外的人。
至于那个女孩,邵浩帆思索过后,只当她是对生死概念不明确的懵懂。
刚得出结论没多久,他忽然被迫仰起了头。原是想着想着出了神,连林哲宇的触碰都没留意。从腹部摸到胸膛,明明污渍都已洗尽,还是不停下,沿着山脉起伏,蔓上脖颈,抚过喉结,勾起他下巴,令他的头后仰,对视碰撞。
“想什么呢小死神,我第一次见你时,不也笑着吗?”
这问题把邵浩帆的思绪抛回到好久之前,地狱里毫无时间概念,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多久以前,久远到视线模糊,那画面似是水雾中藏了月,朦胧到球体边缘都晕散。但他仍能确切地感受到自己被月光浅浅地照着,回想起来,仍是能勾勒出那笑容,一抹浅湾,林哲宇望着他,大眼睛载人间星光,渡过深不见底的冥河,带到了这彼岸,邵浩帆眼前。
月色不似凄寒霜,倒像瑞雪裹心尖,一颗心暖暖的,不自觉加速,是记忆的证明。忘了时间却记得初见,或许只有与林哲宇相伴时,邵浩帆才不觉度日如年。
林哲宇放开手,又将下巴垫在邵浩帆肩头,邵浩帆便垂低了头,嘴里呢喃。
“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不一样,和这次不一样,我们不是在收割灵魂时见面的,带你下地狱的不是我。那时我刚成为死神,你也刚来到这里,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我就笑了……”
林哲宇没回答他的纠结,可能连他自己也没答案,只是静默着,呼吸在邵浩帆颈间轻飘。双手又回到水中,清洗已经结束了,邵浩帆有些预料到他要干什么,便从他挽高的袖子向下看,手臂到指尖,逐渐向泡在水中的身躯靠近,月亮与太阳的撞色,触碰时是否灼伤那洁白。蔓延,从根部向里蔓延,直到抚慰根茎。
他以粗糙包裹,轻抚间,邵浩帆不自觉微微挺腰,他呼吸加重,却刻意压低声音,即使深知林哲宇就在脸侧,自己藏不住什么,但他还是下意识掩藏被勾起的欲望,连说话都带点暗哑。
“你不必碰那儿的。”
“我知道你需要。”
林哲宇轻咬他耳朵,贴着讲话把字句揉进人心里去,皮肤泛红,只有他能捂热这白到清冷的身躯。
不成文规矩,这种相伴的亡灵也是死神的一种消遣,毕竟是要面对赤裸的关系,发生些身体摩擦也并不出奇,这甚至是能称之为情人的一种关系。
多久之前他们之间就不再只有简单的清洗,邵浩帆记得第一次被探入禁区时自己紧绷的身体,也记得林哲宇在自己耳边轻语一句“我能碰你吗”,他问着,手上动作却叫人难言。邵浩帆认定那是第一次,但为何身体的弱点像是早就被摸清,一下下爱抚都撩拨得人心颤。他未曾想过在地狱也能尝到爱欲的滋味,意乱情迷里尽是放任,他软在林哲宇怀里喘息。
“我能碰你吗?”
林哲宇再问,却早已用双手把人玩得喘不匀气。邵浩帆抬头看他,视线迷蒙,抬手将人拉近了些,看清楚了这对澄澈到不该出现在这里、这时的眼眸,他知道自己有点不乐意都能让他停下,可偏偏就是说不上来抗拒。于是手用了点力,就把仅剩的距离消磨,亲吻代替回答,第一次是默许,习以为常的现在自然也是。
邵浩帆并不否认林哲宇那句话,他确实需要,只是分不清,自己要的是刺激神经的触碰,还是仅仅身后的他本人。他不愿纠结,索性将身体交付给欲望,在抚弄里任快感冲击身躯。
当下这一瞬,身体猛地痉挛,被握紧了,温热掌心里反复摩擦,弄得人无所适从,邵浩帆从腰腹到胸膛都小幅度地挺起来,成为另一抹新月,头又后仰,整个人不自知地往林哲宇怀里蹭。林哲宇紧盯着他侧脸,近在咫尺,漫潮红,他最爱亲身为邵浩帆上胭脂。
邵浩帆突然唤他名字,只是意识迷离下的呢喃,知道他对自己并无吩咐,但林哲宇还是应了声,或许他只是寻个契机,能将怀中人姓名裹在心中,用唇齿细细研磨。
林哲宇的服侍,不知坏心还是精心,就像是邵浩帆现在呼吸渐快,靠着林哲宇低吟,时而咬唇又抑制不住地张口,他本人觉得是丢脸,倒不知林哲宇次次都为他这艳态而心脏震动。
“你需要,还是你喜欢?”
这个时候问也太狡猾,邵浩帆的脸忽地发烫,甚至感觉比任何有身体接触的部位都要烫,这问题像是被看穿了什么,他一时间不想回答林哲宇。怕他追问,也受情欲蛊惑,邵浩帆抬起双臂,向后环住林哲宇脖颈,主动在这场性中回应起来。
本就不留多少距离,回抱后又拉近了些,邵浩帆侧头去蹭林哲宇脸颊,清晰地听到唾液在他喉中滚落的声响,显然这一直处于主动地位的男人被撩拨到了。唇是有意或无意,脸颊上反复起落,轻吻还是擦碰,动作不清晰,只知热息撩弄中柔软不断相触,耳鬓厮磨里隐晦求欢。
“哲宇。”
这一次听出来是确有所求,林哲宇便转头与邵浩帆面对面,他直视那对眼睛,竟是把情动道尽,不敢再看,硬生生地将视线拧走。怎能再看,仅一眼就让心跳撞得人呼吸不稳,林哲宇望见那般眼神就想俯身,要坠进他眼里的情欲中,要贴上他双唇索求什么。
环绕脖颈的双臂一瞬收力,一侧头就柔软相贴,呼吸重得像是陷进漩涡里,邵浩帆不让他躲避。林哲宇并非不愿,只是欲望太盛,他自己清楚,现在一接触,邵浩帆也清楚了。因为他回吻得猛烈,叫人想不起他刚才还别开了脸不看这边。反压着唇舌交缠,搅得思绪都黏连,邵浩帆真想问林哲宇一句——你刚才的躲闪有几分真情实意?林先生。
两人不是没接过吻,只是不曾感触得如今日炽热,也不知这过头的兴奋从何而来,兴许是林哲宇那一侧头,给这场吻增添了点征服的意味,便平淡不了。欲望滚烫了身体,那翻涌的波涛,是不是水都要被顺带煮沸。
但邵浩帆清晰知道,波涛实际上是林哲宇的手作的恶果,因为藤蔓就缠在他柱身上作恶,加速着,明明一直被溢出的汁液浇灌,却显得贪得无厌,逼邵浩帆给予更多。直到邵浩帆腰一挺,似把自己送进林哲宇掌中,而这个人也能接下他所有具象的欲念。手松开,滑进水中,黏稠浑浊从指尖脱离,四下散溢着。
这时邵浩帆的唇才被饶过,他与林哲宇面对面喘气,怎么你没下水也一塌糊涂啊?邵浩帆收手去擦擦林哲宇额角的汗,余韵中,两人呼吸仍缠绵,一起从激情中渐缓。
邵浩帆不从这怀抱里挣脱出来,他等着林哲宇更加深入,却再没有了下一步动作,那双手不再落在他身上,再动起来已是要抽身离去。邵浩帆猛地抓住林哲宇往后缩的手臂,他能感受到身后人的错愕,今天确实是主动过头,以往都是任林哲宇摆弄的,自己爽快了一次之后也不会管什么,但邵浩帆一反常态,当下就是要挽留了。
“下来吧,你每次都只帮我,从不下来。”
没回头看,不知这话说得够不够明显,是自己在渴望,也是问对方一句,真的从没有过真正交欢的念头?林哲宇没有回应邵浩帆,这个人倒是一如既往,脚步声往后隐去时邵浩帆并没有失望,因为他没开口答复的时候,邵浩帆就已经料想到了。
他没继续挽留,不敢挽留,想着或许点到即止对两人都好,因为林哲宇终有一天会升入天堂,而自己却只能永世留在这里。亡灵在地狱有刑期,死神却没有。他们注定了是不能相守的人。
现实与意识到的结局都太让人气恼,邵浩帆重重地一拳砸在池中,水飞溅到身上,水还热着,但已经淡了身上的余温。抬手,指尖点在眉心,邵浩帆试图克制自己的情绪,克制住要去找林哲宇问清楚的冲动。他也不知道要问什么,问林哲宇是不是把这一切都当工作吗?真傻的问题,邵浩帆自嘲,谁不想快点服完刑期,他一个亡灵努力工作才是应该的。
但邵浩帆想不通,那些抚摸中夹带的柔情,对望时从林哲宇眼中发现的情欲让他想不通。如果不带丁点感情,为什么一开始主动的是他林哲宇,不肯继续下去的还是他林哲宇?林哲宇有太多矛盾的地方,或许他有事情瞒着自己,追问了也未必肯说的那种。
问出来了又能怎样?
这句话突兀地在脑海中响起,气恼里生出一丝悲哀。
“妈的,根本是死局。”
2.
邵浩帆第二天就把小女孩送回了专门处理幼童亡灵的地方,简单来说就是冥界的孤儿院。还不到半天,孤儿院的人就把她给送回来了,送来的人与接收的人都满脸无奈,只有女孩稚嫩的脸上满心欢喜。
“她吵着说要见一位颈后有痣的死神,我们只能想到你,一查她的经手死神,也正好是你,就带来了。”
邵浩帆叹口气,不得不说他想到了,毕竟早上要把她送走时那副不情不愿的表情,已经写满了“我一定会回来的”这句话。
“为什么一定要到我这里来?”
“你不像坏人。”
“我可是死神,拿着镰刀,呼——呼——收人性命的死神。”
“镰刀很酷啊。”
噗嗤一声,林哲宇笑了出来,招惹来邵浩帆一击不轻不重的肘击,嫌他站着看热闹不心烦。实际上这笑,一半是被孩子给逗的,另一半则是被这“大孩子”嘴里冒出的拟声词给逗的,林哲宇不点破,不然又要挨一击。
“冥界没有硬性规定亡灵一定要去哪,留下她也并不是什么坏事,要不我们就——”
“你自己照顾她。”
邵浩帆看上去是真的有些生气了,撂下句话就转身回屋,让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尴尬起来了,低下来的声音小心翼翼,怕得罪了死神。
“要不我还是把她……”
“没事,他气的不是孩子也不是你,是我。”
这解释反而叫人一头雾水,昨晚可是本人才知的秘事。望着快速离去的背影,林哲宇视线紧盯,他清楚邵浩帆为自己昨晚的离去生气,偏偏这是最解释不得的事,五味杂陈,几番纠结,最终也能目送他入屋,直到望不见,才转回头来。
“还有就是,就算是死神,浩帆并不可怕,他是很好的人,你不用那副表情。”
语气实则很柔和,众人熟悉的那种柔和,却隐含一种强硬,为谁辩解的强硬。林哲宇知道邵浩帆是不在乎的,这人是清澈的激流,直来直去,不管不顾,做最澄清的自己,反射一切烈光,所有妄图灼伤你的,都只是让你更加闪耀。只是林哲宇多少想让他人知道,哪怕是激流,邵浩帆也是一抹能流进人心中涓涓的温暖,他不希望邵浩帆被误解,没有哪个人想让自己的宝藏被埋没。
那人似乎听出了什么,便不再多说,脸上的愕然没引起林哲宇的注意,他在孩子面前蹲下来,大眼睛里映出一张稚嫩又无措的脸,还有两只小手攥着衣角,女孩对突然靠近的林哲宇眨眼睛。
“我是不是给你们惹麻烦了?”
“不是喔,”林哲宇笑了笑,“死神今天刚巧心情不好,我带你去哄哄他好不?”
一双手伸出来,手心朝上,他仍笑着,错位之下,像是把微笑与亲和捧出来当见面礼。一双小手忽地放松下来,抬起来,些微迟疑,还是轻轻在朝向自己的手心上降落。像风中的叶子落地,冥界里无依无靠的幼童,被牵着手带进了家中。
办公桌上突然啪嗒作响,金蓝相间的一颗小球滚到面前,邵浩帆不用细看就知道那是糖。每次看都会险些误认为是小星球,邵浩帆这样想着,往门口扫了一眼又收回视线,果不其然是林哲宇。
“你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糖?”
邵浩帆这次只是把糖拨到桌的一边,拿着笔依然在纸上写着什么,冥界也是有书面工作的。见不被领情,林哲宇也不恼火,就站在原地,倚靠门框,他像是整个人耷拉在那儿,就直直望着邵浩帆。
“要多少有多少,毕竟在这地方,除了我自己,我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个了。”
笔尖一顿,又接下去重新写,只是字体莫名有些抖。
“你真奇怪,遇见你之前,我从来不知道有人死前最怀念的会是糖果。”
亡灵最深的一部分执念会具象成事物,成为能带来冥界的唯一事物,而林哲宇在这里睁开眼时,怀里就抱着一大罐糖,金蓝闪亮的包装,他抱着糖罐渡冥河时还真像是暗夜里漂流的星星。和邵浩帆住在一起后糖罐就摆在两人的卧室里,每次闹矛盾了,林哲宇就拿一颗出来赔罪,要是不够,那就两颗好了。放到现在,还有大半罐,林哲宇实则很少让邵浩帆生气。
死人是没有食欲也不需要吃饭的,不过各种感官倒是与活人无异,味觉自然也被保留了下来,这才让“甜食让人心情愉快”这个道理在邵浩帆这儿能奏效。
“可能是因为太好吃了吧。”
这答复让邵浩帆笑出声,他并不否认,糖的味道不错。第一次收到时还以为就是普通的硬糖,丢进嘴里才觉不一般,外壳是柠檬味,一咬破就发现有流心馅,甜腻与清新交替刺激味蕾。该说是好吃吗?那时第一时间想到的词不是这个,而是……熟悉?邵浩帆自己都不确定,毕竟对第一次吃到的东西想到这个词太不对劲。
见邵浩帆笑了,林哲宇的身子从门框上直起来,脚抬起来又落下,还没迈前一步呢,先要问一句:
“气消啦?”
“才没生气。”
死要面子,林哲宇心里嘀咕一句,不过眼里那张脸确实放松了些,于是走上前去。他在桌旁边蹲下来,手扶桌边,把下巴垫上去,微抬起头,望望糖,又望望邵浩帆侧脸,这人正专注在工作上。
“那不吃糖?”
邵浩帆停笔,瞟一眼扒在自己桌旁的大男人,脸上忍俊不禁,转而伸手去拿那颗糖。他拆了包装,捏着糖没送进嘴里,反倒悬在了林哲宇面前。
“给我?”
“你吃了,我就算气消。”
果然还是生气了吧,林哲宇心中暗笑,就先不戳穿可爱的死神大人,张嘴要把糖咬过,结果邵浩帆的手又猛地缩回去了。这可把林哲宇给整郁闷了,嘴巴一无所获就又闭上,只好稍稍皱着眉继续望着邵浩帆眼巴巴。
“吃可以,回答我问题先。”
林哲宇有些疑惑,不过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你为什么想留下那个孩子?”
“因为像是看到了自己,刚来这里时的自己。”
他回答得很快,大概是一开始就这么认为,所以像是准备好了答案。林哲宇看得出来自己的话让邵浩帆不解了,于是继续解释起来。
“我当初渡过冥河,四周都是陌生人,他们脸上只有恐惧,但我感受不到,我只想知道自己该去哪。投胎转世吗?还是要去地狱里受惩罚呢?好在我只是和一些人从人群里被挑出来,被挑到另一群人面前,这群人都穿着黑袍,里面站着你,而你,一下子就选中了我,把我给带回来了。而她……”
林哲宇回头,从书房里能隐约望见客厅沙发上,晃荡晃荡的双腿。
“她,”他又面向邵浩帆,“我想她只是想有个地方去,或者说是……家,很像那时的我。那个时候我有你,现在呢?我们能给她一个家吗?哪怕只是暂时的。”
邵浩帆还是沉默,但能让人知道他在动摇,毕竟此刻他移开了视线,没在看哪,只是不敢直视那对比万千言语更能说服人的大眼睛。林哲宇就怀着一点窃喜,转而走向了邵浩帆,是要耍些看似纯良的诡计,比如明知他心慌,却还偏站在他面前俯身靠近,握住他手轻轻晃。
“能吗?”
到了迫不得已要抬眼看他的地步,因为发丝都悄然缠叠,额头快要相贴,这样近,请求说得再小声都是在邵浩帆心上炸开。他不得不承认林哲宇太了然自己的弱点,能拿出第一次尝就爱上的糖果,懂得怎样劝说才能逼出来一声叹气,使自己无奈地服软。
投喂得突然,等反应过来指尖已经点在唇上,口腔里有柠檬清甜在弥漫。林哲宇眼睛先瞪大,随后盯着眼前这瞥一眼自己就又不再看过来的人,渐渐笑成两片弯月。
“同意啦?”
“我拿你没办法。”
语句匆匆从邵浩帆嘴里跑出,话音一落面前这人反而更开心了些,林哲宇贴着额头就磨蹭几下,惹得邵浩帆又得看过来,近在咫尺,忘了心跳是几拍,总而言之在加快。他想说你怎么笑得傻呵呵的,又不好为自己此刻移不开的视线辩解,于是开口时就换了句话。
“你真是好心过头。”
“你就不是刀子嘴豆腐心?”
开口时丝丝甜蜜溢到邵浩帆鼻间,他想流心已经蔓延,抵着林哲宇额头轻声说:
“你这样想我?”
这问得林哲宇轻笑一声,他是忍俊不禁,被问起这样一个他笃定的事实。
“我明白你,明白邵浩帆。”
你只是身为死神,站在生死交界,亲眼见过了太多苦泪,亲耳听到了太多恳求,久而久之,忘了温情是何滋味,也忘了如何表达。所以你会诧异,当有人在镰刀将落时对你笑,童真与阳光,都是你久未品味的事物。所以你会渴求,一些真正的温暖,不单单只是所谓的身体交错,希望那个他,能够真正拥抱你。
总有些事物寒风吹不冷,哪怕你已伫立许久,霜结在表面却无法触及内心。那漠然之下,你实则暗藏期许,你的那颗心实则仍柔软、温热、绝不麻木。
这些林哲宇都明白的,很早之前就明白了,心知肚明。
“要不是心软,怎么收割时就放下了镰刀,只是轻轻将她的灵魂拉下了冥界,过冥河的时候她害怕,你也会轻轻握住她的手。别太惊讶,她刚才都告诉我啦,所以死神大人在她心中,才不是坏人呢。”
哪能想到这小家伙这么快就全给兜出去了,邵浩帆莫名感觉有些热,尤其是脸颊,又努力控制着,免得它红起来叫林哲宇发现了。
“这小孩……都让她别说出去了。”
“怎么?怕自己冷酷的死神形象立不住?”
林哲宇只是玩笑话,但看看邵浩帆的表情,他倒像是当了真,心中真有这想法。于是下一秒,语气一反刚才的轻快,林哲宇也认真起来。
“不用担心这个,至少在我面前不用。我从没把浩帆当成不通人情的死神。”
“我希望我能够不是。”
死神是冥界这座监狱里,被判无期徒刑的犯人。一渡过冥河,邵浩帆就在判官的指引下披上了黑袍,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这样被任命为了死神,可能只是运气恰好用尽,被永世锁在冥界。他上不了天堂,只能在冥界的死死注视下,机械地一遍又一遍挥舞镰刀,最初听到到期亡灵的哭喊还会动摇,但逐渐,他真的成了冥界需要的死神,果断地挥刀,果断到无情。
邵浩帆并不认为自己做得来这份工作,从一开始到现在都这样觉得。一开始还有厌弃,现在便觉得是乏味,可能是真的习惯后就变麻木,不变的只有抗拒,每次拿起镰刀披上黑袍,将要前往人间时的抗拒。一想到林哲宇,他的抗拒愈发强烈,脑海中闪过一个“逃”字,也只是匆匆,他暂且没勇气没决心抓住那个想法。
“假如我真的能够不是。”
邵浩帆重复着,声音渐低,林哲宇这次没回应,他似乎有想到些什么,但也与邵浩帆的思绪差不多,匆匆、闪过、转瞬即逝。邵浩帆将手从林哲宇掌中抽出来,整个人面向了办公桌,背对林哲宇,他提起笔默不作声地写着。谁都看得出来这是想将话题带过去,林哲宇知道,便不再开口,但放手却不愿。
人的胸膛与背本咫尺天涯,而有他,自己才让这一对如云海般的苦情人相逢,林哲宇走上前,从背后俯身轻抱邵浩帆。
“还有多少要写?”
他今天格外黏人,邵浩帆想到,又不由自主地将这与昨晚联系起来——你是来赔罪的吗?把我一个人丢在那儿,他想问,最终也只只是轻轻握住了那交叠在自己腹上的双手。
“多着呢,先出去陪孩子吧。”
“嗯。”
林哲宇回应归回应,邵浩帆却发现他手收紧了些,到不了限制呼吸的地步,实际上这人一开始就带着不打扰他工作的小心,现在也依然,有种体贴一直在。邵浩帆就任由林哲宇靠在他脊背上,静默里,只剩吹拂背部的呼吸声,与纸上的笔尖沙沙和在一起。过了好一会儿,邵浩帆忽然感觉背上的他磨蹭着,很快就来到了肩头,林哲宇垫在上面看身前的办公桌。
“要不我帮你写吧?”
“真的?我还没见过你的字呢。”
邵浩帆笔一停,很快又继续起来,记录着这些天来收割过的亡灵的姓名,还远没有写到那个女孩的名字。
“要不还是算了吧,你也不常写简体字。”
诶?笔尖这次彻底停顿在那儿,很久都没有再动。邵浩帆心中很诧异,他知道这话是自相矛盾了,可自己却能下意识地说出来,太奇怪的事,邵浩帆想不清楚缘由。他刚想开口问林哲宇有没有听出这奇怪之处,头就一瞬刺痛,令他皱眉,痛之后是空白,前一秒想好的词句不知道被什么带走。
在察觉到有种力量阻止自己开口之前,邵浩帆转移了话题,他瞥到桌上的糖纸,金光在深蓝里流淌。
“从我第一次见它的时候就想说了,包装真像小行星。”
此刻,双臂在腰间再次收紧,这一次,是呼吸连同心都感受到的紧紧抱住。林哲宇埋在他肩头深呼吸,把被荡起的情绪藏着,声音发闷。
“是啊……很像。”
你不是第一次见它,也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浩帆啊……林哲宇松开了双手,他说自己要去把女孩的房间给收拾出来。
邵浩帆坐在那儿,不语,听脚步声渐远,他多少是有察觉,毕竟这离去与昨晚太过相似。望一眼那背影,消失在拐角,同时他感受着自己身上的余温。邵浩帆一直都想问林哲宇一些事,现在突然间发现,他想问的不是什么被隐瞒的真相,只是想问问林哲宇到底怎么看待自己,这问题再俗套点来说,就是一句“你爱我吗?”
林哲宇松手的那一刻,这问题呼之欲出,要拉住他,要开口探个究竟,可邵浩帆又很快意识到,这问题无需开口,因为答案他早就认定,也确切感受到这在林哲宇那儿是事实。要问依据,相伴至今的温暖足以让邵浩帆坚信,不语并非莫须有,爱是缄默诗。
松手一瞬,实则是想拥得更紧,爱人怎会觉察不出。
爱在彼此之间是毋庸置疑的存在吧,即使你没说,他没问。
3.
写着写着,邵浩帆正专注,膝盖突然被一碰,低头看去,小个子站在身旁望自己,邵浩帆总觉得这对眨巴眨巴的大眼睛有点熟悉。
女孩的口刚张开,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一下子被腾空抱了起来,这小的回头看,大的抬头看,就看见突然出现的林哲宇,轻声细语地说:
“不可以打扰死神大人工作哦。”
女孩鼓起腮帮,看看邵浩帆,又看看林哲宇,最后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坐在林哲宇怀里,学着他声音低了下来。
“你呢,你也是死神吗?”
“我不是,但和他关系很近。”
“多近?”
“这个嘛……”
林哲宇瞟一眼邵浩帆,发现这人忍着笑,和女孩一起等他答案呢。他一时语塞,脑海里闪过的都是对孩童解释不得的画面,就生硬地转过身,抱着女孩往房外走。
“我带你去看新房间好不好?”
孩子总是有好奇心的,再加上得知自己能住下来了,女孩直说要看要看。林哲宇边庆幸自己糊弄过去了,边抱着人往外走,不知道邵浩帆在身后撑着下巴看他,嘴角勾着险些笑出来,心里想一句想不到你带孩子还真有一套。
还以为自己的放肆不会被人发现呢,结果女孩突然回过头来,吓得邵浩帆立马把表情摆好,略显尴尬地故作正经。女孩朝他挥挥手,说了声拜拜,声音好稚嫩,邵浩帆这神色就软下来了,挥起手也跟她拜拜。
林哲宇回过头来看见这一大一小说再见的场面,褒奖似地揉揉女孩的头,真有几分家长的模样。
“好乖呀。”
他说这话时特地又望了邵浩帆几眼,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夸谁,邵浩帆隐约感觉到那眼神,不但不躲还抓住,企图用直勾勾的视线提醒林哲宇什么。
林哲宇对那意图了然,浅浅笑起来,把邵浩帆想要的说出口。
“那拜拜喔,浩帆。”
他真说了邵浩帆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非得他走之前和自己告别,感觉自己跟个小孩子要糖似的。
两个人就伴着笑声出去了,邵浩帆重新落笔,写字的速度快了起来,本来就对工作厌烦,现在着急的理由又多了些。
写了一行又一行,感觉时间过得太慢,怎么工作干了这么些时候还没干完,又怕它流逝得太快,别结束的时候发现大半天都花在了这上边,有些事没能干,有些人没能见。可算能收笔时,邵浩帆也不敢耽搁,抓起一叠叠纸就往房外走。出门时没看见那一大一小,他寻思着应该是林哲宇带女孩出去玩了,也来不及细究,他急着去交差。
“怎么这次就你一个来,你家里那位呢?”
“带孩子去了。”
本来在看名单的冥官抬起头,皱着眉,视线上下扫了邵浩帆一通,再开口时语气里不知诧异还是恭喜多一点。
“多久没见,孩子都有了,不过话说起来,原来冥府的法术已经厉害到可以——”
“咳咳!不是你想的那样。”
邵浩帆猛地咳了起来,真怕面前这人再问一句那谁是妈谁是爸,简单解释一番之后他就走了。交完差后他心情也没有美好多少,因为家与这里离得也太远了,这一来一回,等到家也已经晚上了。
奔赴时总觉得岁月漫长,是思念将你藏在山海后,赶我向你而去。
“回来了?孩子刚睡下。”
到家后,邵浩帆是在书房里见到林哲宇的,坐在桌前,握着邵浩帆常用的那只笔。等邵浩帆走近,他才将躺在桌上的那张纸拿起,仔细誊写的两个名字,映入邵浩帆眼底。总有些笔墨,是不会只流于表面的,能浸到人心里去,毕竟那样的笔墨本身就是从另一颗人心里沥出。
邵浩帆把纸接过来,薄薄一张,寥寥几字,承载太多,他会不自觉笑出来,笑得林哲宇脸上也有点得意浮现。
“自己不去睡,就等着把这个给我看?”
“反正没你我也睡不着。”
不否认,还多了句动听的话,让邵浩帆舍不得放下手中的事物,但他现在更想要双臂搂住林哲宇。纸张落在桌上,见证桌前的相拥,林哲宇没站起来,就这样抱住邵浩帆,头靠在他肚子上,胸膛附近,感触到隐隐心跳。
好依赖的样子,邵浩帆低头看着,有些讶异,不过这样相处他并不讨厌呢,双臂落在林哲宇发上,舒适感在全身蔓延开来。
“带孩子辛苦吗?”
“还好,她挺可爱的,小嘴巴里总能蹦出几个问题,我带她去服刑期的时候也不停,稚嫩的灵魂,只是搬些轻薄的档案的工作,但忙了一天,也累得睡着了。”
原来不是出去玩啊……邵浩帆想到,也是,地狱里能去哪玩呢?他总下意识把这里当人间,忘了这到底是哪。发丝蹭过肌肤,尽是情愫潜藏的温暖,真的感受不到一丝来自冥界的苍凉,是因为怀中人才有错位感吧,他与他。
“她问了我好多关于你的问题,看来是很喜欢你了。”
“那可真奇怪。”
林哲宇笑出声,那自己也怪得很这句话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他抬头对上邵浩帆视线,专程开口逗他。
“有谁会不喜欢呼——呼——的死神呢?”
邵浩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人在学什么,有些气恼地拍两下他的肩,结果林哲宇笑得更灿烂,让邵浩帆脸上隐约发烫。
“你自己说的嘛,镰刀呼——呼——”
怎么这都笑成这样,细细想来林哲宇确实常对自己笑,且多数时候是因为自己与他之间的事,邵浩帆意识到这个,虽觉得心中一暖,但同时脸颊也滚烫起来,索性偏过头去不看林哲宇。别扭才闹了一会儿,顿觉靠在怀里的身体耸动,有掌心贴上脸颊,不知哪一方更温热,林哲宇站了起来,双手捧着他的脸。
邵浩帆感到自己对这种时刻很熟悉,对视,然后接吻的时刻。望进心里,眼神中交换思绪,刹那间是千言万语,迸发多少引力,让两人下意识将自己向对方拉近。心跳震颤,分不清是对方还是自己,反正胸膛早已随拥吻一起紧贴。
林哲宇双手滑到邵浩帆腰间揽紧,便有双手搂在他颈后,双方是懂得要怎样才能靠彼此更近。唇舌之间,几番纠缠热烈,掠夺到粗气互相拍打彼此脸庞,气息多重,透露出吻得有多深切,总是不愿轻易放过对方,直至身体烫到不知将沸的是思绪还是血液,仍是对厮磨沉醉。
身体忽然一转又一压,办公桌晃动作响,林哲宇将邵浩帆摁在桌上索求,哪一处都不分开,反而借着力往深处吻。邵浩帆倚靠着,顺势往后坐了上去,也将林哲宇搂得更紧,双腿之间被人错进,他的腿微抬,像枝藤嗅到春香要往人身上缠,邀约的意图太明显。邵浩帆不知道自己这是从哪学的,想做便做了,甚至觉得这是他与林哲宇之间习以为常的事,仍是想不出答案,也没空闲思考,吻在兴头上,他权当情欲是身体最好的向导。
或许今天是能抛掉拘束,理智再盛,林哲宇忍那么久也总有些时刻不想止步,现在就要循着爱欲将手探进邵浩帆衣里,指尖都已触到肌肤,一如每次在浴池里触碰那样光滑。一切都要爆发缠绵的此时,房门的响动忽然传进两人耳中,惊得这两个意乱情迷的大人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两个人同时望过去,望见一个小身影躲在门后,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他们瞬间就窘迫起来。邵浩帆直捶林哲宇肩头,把他给推开,自己也下地来整理衣物,含几分责怪地低声说:
“你不是说她睡了吗?”
“我哄她睡觉的时候她睡得可香了,谁知道突然就醒了……”
一大男人声音渐弱,邵浩帆没心思理那么多,推推林哲宇肩膀要他去哄孩子。带了一天,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只是盯着那高大背影,邵浩帆总觉得他攒着股委屈劲。刚迈出没两步,林哲宇就被拽住,他疑惑地转回头去,听一句邵浩帆的私语。
“没在怪你,不要一副沮丧的模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稍显别扭地解释着,林哲宇眼睛忽地就亮闪,也不管孩子还躲在门外随时能看见,他实在地亲了邵浩帆脸一下。这高兴的,邵浩帆都要以为他刚才是故意演戏了,他揉揉那边脸颊,一半是不好意思一半是真着急,催着林哲宇快去门口。
林哲宇刚探出半个身子,就对上了女孩的视线,看样子是刚睡醒了,差点就要睁不开,眼前出现了人才猛地睁大。看清楚来人是林哲宇后,女孩立刻仰着头喊道。
“大哥哥欺负死神哥哥。”
声音不重不轻的,一字一字砸在林哲宇心上,他一时间哭笑不得,在女孩身前蹲下来,认真地询问起来。
“我怎么就欺负他了?”
“你压在他身上不让他动,头贴得很近,一副要撞他的样子。”
这下子林哲宇是只想笑了,怎么刚才怕教坏孩子的一幕在本人眼里是这样滑稽的认知啊?他想半天才想出些解释的措辞,说出口还结结巴巴的。
“我没想撞他头噢,我们在……额这个呢……是一种表达喜爱的方式。”
“唔?你喜欢死神大人吗?”
见懵懂孩童歪歪头,没想对那画面细究,而是转移了关心的重点,林哲宇一面松口气,一面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接下来的问题了。他回头看看邵浩帆,知道邵浩帆一定听到了,不过这人耸耸肩满脸无奈,那模样是林哲宇哄小孩随便怎么说都无所谓的意思。
“这个不能在死神面前说哦。”
不过林哲宇还是没轻易开口,有些话,再怎么样也轻浮不起来。
“为什么?”
女孩疑惑着。
对啊为什么,同时邵浩帆也边想着就边往门口走,走近这正谈话的一大一小。
“因为他会害羞啊”
“死神也会害羞吗?”
啪的一声,邵浩帆突然一掌拍在林哲宇肩头,看到自己成功吓了他一跳,随后说话的语气都带点飘飘然。
“对啊死神哪会害羞啊。”
林哲宇回头就见他挑眉,得意模样反倒惹人爱,只对自己放肆的人有多少,能让他放肆的人又能有多少,成年后的幼稚都给了对方。林哲宇转过身,面对邵浩帆,是看似胜负欲,是实则真心话,开口的字字,尽是纯真情丝编织。
“那我的的确确,好喜欢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邵浩帆知道,他知道的,早已经……但真正听到林哲宇说出口,仍是一番特殊滋味。怎么就稍稍向一旁侧了脸,视线对他只敢掠过,真挚的模样最不敢直视了,似有海浪撞心房,急促地拍打,都不知是慌乱还是欣喜,刚西沉没多久的霞光又从海底升起,漫到脸颊上。邵浩帆下意识要抬手遮挡,他自知脸颊上这温度,旁人看上去绝对能发现雪里生粉荷。
面前的人在笑,不出声,就紧盯着自己,邵浩帆想那视线太直白,也想自己这反应太丢脸了,挡着半张脸的手暂且不肯落下去。
孩子看不懂俩大人眉目间的情愫,只知道大哥哥在盯着死神,带着微笑,而死神呢,挡不完全的脸上,连边缘都泛着红。懵懂的眼眸全然被这吸引,听到的那么多个故事里,见死神脸红还是第一次。
“哇——”
小女孩捂着嘴,惊喜的模样似松鼠发现松果山。邵浩帆抬眼,林哲宇回头,两道目光一齐投过来,林哲宇禁不住笑出声,邵浩帆真是越看越觉得那对似会闪光的眼眸跟谁很像,也被看得羞恼又多几分。
“看吧,害羞了。”
林哲宇语气跟邀功似的,看向的却是邵浩帆,正能。邵浩帆真怕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脸上能烧起火来,余光里掠过那抹微笑,他匆匆丢下句嗔怪就迈开步子要往自己房里跑。
“就知道哄小孩。”
“但那都是真话。”
伸手前,就已拽住了离去的步子。
“总有一天我要说的,只是这个小家伙——”
林哲宇又把女孩抱起来,刚才再怎么惊喜,小孩子还是很容易困,她望着邵浩帆打哈欠,小手似乎又要挥起来,对他说拜拜。
“在刚才给了我契机,告诉你那些事实。”
回过身来,邵浩帆凝望眼前的画面,林哲宇抱着孩子,他们对望。这是在地狱中,本不能存在的和谐与温馨,这一瞬是不是越过了冥河,回到那烟尘人世,一间小屋,你我相依,孕育出能抵挡一切风雨的人情温度。邵浩帆总觉得,他与林哲宇有过那样的时刻。
“去哄她睡觉吧。”
邵浩帆走上前,把女孩的额前稍长的刘海拨到一边,怀中的小家伙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邵浩帆又看向林哲宇,凑近他脸庞,为了自己的悄声能被听清,想要这份温情能愈发弥漫。
“我们一起。”
4.
“带我去地狱的彼岸吧。”
生命到期那天,女孩张开双臂,笑着对死神如是说。好像即将降临的不是镰刀,而是一个拥抱,死神确切没落下镰刀,只不过拥抱同样未至。
冥河上摇摆的船,灯随着波浪在船头忽明忽暗,时而映出邵浩帆的侧脸,藏在黑袍下,让女孩与林哲宇都看不清晰。这是女孩第二次过冥河,要去真正的彼岸了。幼童才在人间待了多久,又会有多少罪,这就服完了刑期,将被转送至天堂。
他们将女孩送到岸边,她下船后往前走了几步,有阶梯降下来,些微的光此时得以透进地狱里。跨上去,就能被天堂接走了,但她回头了,看见两人还站在冥河边,就整个人回过身来。
“你们不走吗?”
邵浩帆张口却无声,有些回答,不说出口也能让人明白。女孩回头看看散发光亮的白阶梯,又看看身后有黑夜流淌的两人,哪一方才是归宿似显而易见,至少邵浩帆是如此认为的,世人皆追寻光而去。但女孩的视线,定在了这边,竟是死神与亡灵令她停驻。
那对眼睛一瞬盈满泪水,她又飞快跑过来,当这小小身躯扑进自己怀里,欲哭,却想尽法子将把泪藏着,邵浩帆终于明白她像谁,照顾着照顾着,愈是相似了呢。邵浩看向林哲宇,无措引他向这边靠近。直到贴着邵浩帆的肩,林哲宇便伸出手摸摸那缩在他怀里的头。
“我会想你们的。”
有些话不用说多少次,就算因为啜泣说得含糊,也能够温暖一席胸膛了。心中反复回荡伤感又极具温度的童声,邵浩帆眸中会忽地澄亮,是被漾起了何物。愣神间似有什么滑过脸颊,自己没注意,反应过来已落下了双臂,那日没有给予拥抱,此刻终是揽住了一直都隐隐渴求的温情。
“我也会的,我们都会的。”
邵浩帆醒过来了,从那冥河浮沉的梦中,在生死间麻木得太久,他都快要以为那是自己的本性。脸颊上传来冰凉触感,他转头望,是林哲宇对他伸出手,指尖落在脸庞,逐渐向上,磨蹭间变得温热,擦去了眼角的湿润。邵浩帆凝望林哲宇,与柔情抹光的大眼睛对望片刻,正如冥河吞噬任何一个掉落其中的亡灵那样,他被一种更大的对离别的恐惧吞没。
你也要离我而去吗?你也要离我而去了。
张口欲问,答案却早已注定。这里是地狱,能说什么挽留的话呢?我爱的人啊,就寻光而去吧。
“再见。”
邵浩帆想自己不只是对女孩说。
诗再怎么样也是有结尾的。这前路漫漫,一路走来,忽明忽暗,与你同行时误以为身处极昼,真希望能有极昼,却已能望见光暗的交界。有些路注定要一个人走,死神无法真正脱下黑袍,终是要步入黑夜隐去身影,望你踏上台阶,是无法挽留,也是盼你逃离这长夜,不久的将来,我俩就只剩告别。这诗篇要如何结尾啊,邵浩帆不知道,总未设想过,毕竟他为林哲宇摘取光亮作诗篇时,曾奢想过他们之间的篇章如光行走宇宙般旅程无尽头。
鲜少落泪的人,自然也不想自己罕见的泪水被人看见,但这次眼眶湿润时,邵浩帆并不转过头,他仍是望着林哲宇,即使视线模糊。有什么好顾虑的,除了多望对方几眼,在心里刻画他模样,现在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不知如何告别,更惶恐,该如何在时间长河中记住你模样。
5.
女孩离开后,日子回到了往常,收割灵魂这事,不是死神想不做就不做的。
亡魂一个接一个上船,邵浩帆跟在最后,船开动之前,渡船人瞥了眼船上稀疏的人群,再回头确认了一下,那黑袍下的人确实是邵浩帆。
“你效率变差了,我还以为是哪个新手,不过就算在新手时期,你也不是这样。”
“你快开船就是了。”
渡船人倒也习惯死神显露冷漠,没多说,如过往任何一次,船在冥河上漂流起来。
照例,是要清洗。林哲宇能感受到邵浩帆回来了,无需外力,立刻就睁开双眼。冥界能放大灵魂之间的联系,无论何时,脚步声都能步入林哲宇的思绪,即使是在意识不清晰的睡梦中。现在,走向邵浩帆,林哲宇甚至能感受到一种凄切。这种情感在地狱中是常有的,但他从没在邵浩帆身上感受到过,这是第一次,他大抵能猜到是因为什么。
赤裸在浴池里,熟悉的双手很快探来,肌肤掌心一触碰,邵浩帆握住了林哲宇的手,贴在胸膛上,触一场躯壳里的震耳欲聋。
“你的刑期快服完了。”
林哲宇连指尖都在他身上、手中颤了一下,怔了一下才回答。
“是吗?我没去数过。”
邵浩帆笑出来,虽嘴角牵扯得勉强,他用玩笑盖过翻涌的愁绪,他笑林哲宇这么重要的事也不去计较,要是错过去天堂的机会怎么办。
林哲宇没说话,慢慢帮邵浩帆洗去身上的污渍,只是谁都知,真正属于自己的执念是洗不掉的,用水,还是时间。
“浩帆,我们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静默良久,林哲宇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手抚在邵浩帆脸颊,指尖勾在他下巴,感受到他在蹭自己掌心。
“不知道,很久很久了,久到……我已经忘记自己当初是怎么死去的了。你记得多少?”
“不剩多少了,”林哲宇俯下身,与邵浩帆头靠头,声音突然离好近,“只记得濒死的时候,周围很吵,大概是在马路上吧,只是这些,至于生前的事……”
林哲宇没再说下去,转而细细抚摸邵浩帆的脸庞,他今天是出奇的寡言,邵浩帆觉得奇怪,想转头探他神色。却在此刻愣住,因游动的指尖最终落到了他唇上,点在那儿,似要让别离的话语默然,轻轻磨蹭,百般眷恋。邵浩帆闭上眼,思绪随林哲宇一起翻覆。
“我不会去的。”
短短一句话,激得邵浩帆猛地睁开眼,他本躺在林哲宇怀里,直接就坐了起来,转头皱眉看着他。
“你说什么呢?天堂?没人不想去天堂。”
“那你呢?”
面前人的回答反倒令眉头拧得更紧,邵浩帆此刻才看清林哲宇眼底藏有黯淡,那模样像是料到邵浩帆会如此说,并为此神伤。
“我走了,你怎么办,上面没有你,我又怎么办?”
“我是死神,永远都只能被困在这里,你不一样,只有灵魂纯净的人才能辅佐死神,你早该离开这里了。你宁愿留在这里吗?我不要你这样做。”
邵浩帆一口气说完这些,声音逐渐大了起来,他勉强收住情绪,林哲宇越表现留恋,他的心就越是闷痛。宁愿你是毫不留情地只留背影离开,也不愿你离去时,两三步,回头望,目光里藏泪光。你可知,这将两颗心都拉扯得疼痛。
深呼吸,邵浩帆双手抚上林哲宇脸颊,声音沉下来。
“走吧,哲宇,离开这里,你该去美好的地方。”
握紧手的,便轮到林哲宇,他侧过脸吻在掌心,闭上的眼让泪滑落。唇落在那儿,感受温度许久,那时他的纠结悱恻,邵浩帆都能感触到,就算没有冥界对灵魂的作用,他们也已相伴太久了。
“浩帆,不是死神永世无法离开这里,而是永世无法离开这里的人才能被选为死神。”
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林哲宇才开口说这些,这秘密揭开的开端,令邵浩帆似懂非懂。
“你的意思是……我生前罪孽很重?”
林哲宇摇摇头,睁开眼望着邵浩帆,看见这张脸,他如以往每次的缄默一般,又对告知不忍。但他最终还是开口,伴着愧疚感,这一刻,在安乐与相伴中,林哲宇选择了后者。他终是想自私一次。
“会让你永远不得离开,却又不用下地狱受罚,你知道是什么吗?”
重罪,定是重罪,但又是哪一项,自己没半点生前的记忆……邵浩帆刚开始思索,那种刺痛又在脑内闪过,但这一次,林哲宇凑前来,额头相抵。疼痛消失,脑海也不再是空白,邵浩帆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记忆涌入的一瞬,泪水就溢出眼眶,该是多大的悲恸。
“自杀。”
脱口而出的词语,邵浩帆的泪无意识间尽数掉落,任林哲宇一遍接一遍擦去也止不住,他张着嘴却因一种更深的疼痛再吐露不了一个字。感到林哲宇在颤抖,身体与声音,耳边是一声又一声的对不起,过了一会儿邵浩帆回过神,才反应过来是林哲宇不住地对他道歉。瞒了多久,让他忆起苦痛的愧疚就有多强烈。
“对不起,浩帆,浩帆啊……”
他们在人间就见过,相遇,相知,相爱,未能相守。
两家人是邻居,各自的小孩自然而然地成了朋友,很小的时候就形影不离,一直这样玩到大,邵浩帆以为他们会做一辈子的兄弟。
两个小伙子长到十几岁,那个情愫萌动的时期,这种想法忽地被撕破。有段时间邵浩帆发现林哲宇老躲着他,明明没闹矛盾,不过过了一阵他们就又恢复以前的关系了,他也就没多问。直到那次去林哲宇家,在房间里林哲宇帮他补习时,邵浩帆才明白了一切。林哲宇强吻了他。在邵浩帆反复地说着要追某一个女生,并让林哲宇帮着出谋划策时。
按着肩头,将后脑勺扣紧,抵在墙上,唇间透露烦躁与恼火,当然,更多的是粗气与青涩。邵浩帆记得自己推着林哲宇肩膀要挣脱出来,无论怎么推搡都仍被压着,他在这粗暴的亲吻中气息纷乱而又急促,心脏越来越快地撞击着胸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反应是出于惶恐,震惊,还是其他的什么。
真正挣脱后,邵浩帆当然逃了。在他逃回家、躲回自己卧室的时候,仍是心跳剧烈。
冷静下来后,他躲了林哲宇几天。然后,揪着林哲宇的衣领,再吻了一次。说实话林哲宇被抓紧衣领时以为自己要被打了,毕竟当时他正要为那天的冲动道歉,没曾想少年的冲动都相似,汹涌而来将人裹挟,推着自己往对方送去。邵浩帆不许林哲宇道歉,也不许他后悔,你要负责,为已经无法停下的情动。
邵浩帆的意思不必多加解释,这之后他们便爱得热烈。暖春还是盛夏,寂秋亦或寒冬,四季轮换,不变的是两颗心。他们多数时候爱得无声,一门之隔,偷偷叙写父母眼中,乃至旁人眼中的禁忌;最清楚是生日会上,熄灯后紧握的手,吹灭蜡烛后悄然贴上的唇。他们暗处爱着,无奈也好,艰难也罢,这爱啊,无人得知,缄默无言,也是情深至极的诗篇。
他们瞒得足够好,直到一起去另一个城市工作打拼了,家里人也还不知道。他们瞒得不够好,终究被发现。电话里的怒吼质问,断绝关系的威胁,甚至闹到工作单位。在公司传开后的流言蜚语与种种目光,各方压力倾泻而来,精神状态受到严重影响,不得不从一起共事多年的公司辞职。曾以为自己与他不过世间两个相爱的人,多渺小,谁知被发现后会迎来整个世界的抨击,被讽刺,被辱骂,被视作污秽,是否还有人记得,我爱谁,都只是一个普通人,平凡到不能再平凡。
互相支持着一路走来,是对方让自己总保持乐观,林哲宇每夜抱着邵浩帆入眠,鼓励彼此能够渡过难关,有那么些时刻,他真以为他们能撑过去。
那一天傍晚,林哲宇真的很开心,他找到了新工作,为庆祝买了一大袋子菜,恨不得立刻飞奔回家告诉邵浩帆生活的新生机。他还没走到自己居住的那栋楼,就远远望见围成圈的人,停靠在一旁的救护车,强烈的不安推着他向前跑。林哲宇在那一天,好消息谁都没能告诉。
新工作没有去,饭菜不知为谁而热,浑浑噩噩,你要夜晚中的他如何独自面对身侧无人的现实。假如自己那天在家的话,假如自己那天在家的话……这是难眠的夜里,纠缠林哲宇的梦魇。有天他出了门,试图让人群的喧闹麻痹自己的心,他不自觉走到那条街,常常同行的那条街,一转头,望见金蓝流转的糖罐。
“哲宇这好像小行星啊,要买来试试吗?”
那段时间里不知第几次的崩溃,模糊了视线,不管旁人的目光在路上没有目的地走了几步,林哲宇在红绿灯前失神。迈出步子的上一秒,脑中被一句话占据——“要是能让浩帆再吃到他最喜欢的糖该有多好”,下一秒,在撞击下失去意识。再醒来,冥河边,真的抱着一大罐糖,也真的,再见到了他。
但邵浩帆忘记了一切,对自杀灵魂的惩罚——遗忘,以及永世留在冥界的束缚。他们的灵魂在生前就靠得太近了,身处冥界这联系就更加紧密,要说谁能够有能力唤起邵浩帆的记忆,也只有林哲宇了。他宁愿邵浩帆忘掉那一切,所以克制着不靠邵浩帆太近,可有哪个人能望着日思夜想的爱人在眼前而不做任何行动。所以林哲宇给予邵浩帆欢愉,这是两个人都久未感受的,但他不敢做到最后一步。那会触碰到记忆,林哲宇与邵浩帆之间的那一条界限,恰是林哲宇小心翼翼的爱。
“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啊?”
“我不想让你想起来,那些日子,太过……”
就忘掉吧,忘掉那些清醒噩梦。你说偏见是否来得太莫名其妙,努力被否认,存在被唾弃,何为正常,何为伦理,分明都是人,却能投来蔑弃的目光,有时因为性别,有时因为爱人的性别。林哲宇要邵浩帆无忧无虑,就送他回那回不去的少年时,没喧闹,只在暗处中无声,叙禁忌,谱诗篇。
“所以你就自己一个人承受?”
邵浩帆靠他更近,鼻尖磨蹭,心是隐隐作痛,之前是为记忆,现下是为他。我只看见你为我带来光亮,以为你是颗星星,怎么没曾意识到,星星本就要承受黑夜。
林哲宇不回答,那对他似是已经无需在意的事。也许每个个体对天地来说都太过渺小,星星相对于黑夜也是如此,只是他找到自己的星星时,那光芒即使微弱,也抵过这漫漫长夜,他再找到你,就已胜过浩渺的一切。
他贴着邵浩帆额头,点鼻尖,轻缓地在相触之地厮磨,嘴里喃喃低语。
“我不走,不走。”
“哲宇……”
邵浩帆一出声,低叹着叫人听出决绝,林哲宇就忽地抱紧他,再开口,一瞬就哽咽。
“你不能,不能再让我失去你一次。”
在发抖,即使邵浩帆回抱住他,也无法止息的恐惧,邵浩帆能从这累腔与颤抖中感触到他走之后,那些个林哲宇独自面对的无人寂冷的夜,想来自己是太过狠心,就那样抛下他。
“死亡将灵魂带离了身体,是你让它仍然鲜活。我不想真正地死去,浩帆。”
“我本来打算在你去天堂后,自己无牵无挂,就再也不干什么死神,去哪都好,逃离这里就好。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和你一起走。”
邵浩帆再克制不住,他急得直锤林哲宇的背,骂他傻,骂他有天堂不去要下地狱,任邵浩帆怎样挣扎,这双臂就是不松开。他想起自己十几岁时也在林哲宇怀里挣扎,那次逃了,回到家按着胸口,这久久无法平复的心跳,他才了然,自己早就逃不出来了。他们从未真正分离,是已相系的心,何时何处都成牵挂。
那年冷静下来后,邵浩帆将林哲宇拉向自己,现在情绪终于平复,他也真的再有了拥紧的想法。
“即使你要与我去没有尽头的漂泊?”
“没有你就不叫归宿。”
“我不会,”邵浩帆收紧手臂,“不会再丢下你了。”
他们的诗篇终是能续写下去,冥河上一盏灯,光亮再不会扑闪,是地狱里第一个忤逆的死神,也是地狱中第一对双子星,唯一的极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