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舞蝶死终 其壹

“不要走!巫女小姐!”人间之里一处再寻常不过的房屋内,一位中年妇女正死死地拽着博丽灵梦的衣角不肯放手,“拜托你……”
“就算你这样拜托,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啊。”灵梦有些无奈地开口道。此时的巫女小姐一反往日的慵懒,满脸正色地对这家的女主人说,“如你所见,我现在也已经很努力地在寻找异变的源头了,所以……”
“无需恳求,这是我分内的事务。身为守护人里的巫女,我定将把犯人揪出来以告慰逝者们的在天之灵!”
“不,不是这样的。”
“诶?”
“其实若是可以,我是想请您帮我找到那位犯人并道个谢。”
“为,为什么?”听得此言,灵梦有些懵了。
“我的丈夫是个常年锁着眉的家伙,结婚生子十余年来,我几乎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笑容。”女主人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微笑着说道,“但是,就在他离世前,我竟看到了!”
“他开心地笑着,仿佛卸下了身上所承担的一切束缚,安详地牵着手与我告别。所以,我想请你帮我和那位犯人道谢,感谢他帮那男人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啊啊,好。”待到灵梦回过神来,面前装饰着白花的大门已然关上。叹口气,她把手中的御币扛在肩上自言自语着,“又一个,这个月已经是第四个了啊。”
“该死,一点头绪都没有。如果是某种妖怪的袭击,逝者的死亡地点必会留下些许蛛丝马迹。可目前的情况,简直就像是……”
“就像是那些家伙自己选择了死亡一样?”博丽神社内,黑白的魔法使随手抓过一个橘子边吃边开口道。
“是啊,虽然这摆明了就是不可能的。同样的巧合绝不会连续发生这么多次,离奇死亡的背后肯定有着居心不良的家伙在捣鬼。”无头绪的博丽灵梦不免有些烦躁。
“真的吗,万一呢。”
“你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该怎么说呢?对死亡的向往之类的?我好像在一本书里看到过。”雾雨魔理沙双手抱胸思索道,“好像是什么佛教的观念?所谓‘抛弃尘世的一切,前往西方极乐净土’,也就是人生的终结。”
“那也不可能是这么扭曲的死状啊。”灵梦反驳道。
“就结局而言,对已死的人没什么影响吧。”魔理沙慢悠悠地说道,“其实我有些时候也会想知道死亡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哦。死后的世界若真是如极乐净土那般美好,或许早点摆脱这生命也不赖?”
“魔理沙,你……”灵梦瞪大了双眼注视着面前的好友。
“安啦安啦,我开个小玩笑,别放在心上。”眼见灵梦神色不对,魔理沙连忙笑着打圆场道。半晌,前者慢慢起身,望向神社外无垠的蓝天有些出神。
“都这种时候了,紫,你这家伙现在到底在哪儿啊……”
迷途竹林深处,哼着古旧歌谣的白发少女俯身采下了一株冬笋。还未将其投入身后背着的竹筐里,她笑笑,缓缓开口道:“出来吧,不管你是谁,有事找我大可以直接开口哦。”
“是吗?”男人的嗓音于竹林中回荡,紧随其后的,是刀刃出鞘的嗡鸣声,“那么,你是妖怪吧?”
“是妖怪,就应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虽然对你把我称为妖怪一事感到不爽,但以此找茬想打架的话,我乐意奉陪。”少女颇为随意地丢下竹筐,扳了扳手指,清秀的面庞上显现出了些许凶光。
“求之不得。”
风声过,止一息间,男人的身影就已出现在了少女的面前。刚想挥刀砍下,后者的身上却猛地燃起了熊熊的烈焰生生将其逼退。灼热的拳风挥出,虽然身置烈火的正中央,少女却如同完全感受不到般地主动向着男人发起了进攻。平举双刃撤步迎击,现出身形的男人嘴角上扬开口道:“果然如我猜测的一般么。看来,没有必要留手了!”
同时踏地一步,刀刃与少女看似柔弱的拳头轰然对撞,二人都从对方的瞳孔中看到了一丝惊异。但,这无疑只象征着战斗的开始。闪着寒光的剑锋于少女的鼻尖擦过,高抬成拳的右手挡开并斩而来的另一把刀,她扭腰一记无比迅捷的回身踢正踹向了男人的胸膛。当即抽刀回防,感受着其上澎湃的妖力,男人后退一步闪开了少女紧随而来的第二记高位踢。虽是一方持刀一方空手,但受制于少女身上燃起的高热火焰,男人在贴身的搏斗中也一时无法占到什么优势。
甩手握拳,燃起的火光在空中划过了一道耀眼的弧线。再一次擦着剑锋闪过,仅是几个回合,少女就大概判断出了双方存在的实力差距。高抬的右脚尖点在了竖起剑身上,少女借力猛转过身。连贯的鞭腿未及送出,身形一晃,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处深没的剑刃不言。下一刻,烈焰包裹的右拳亦是完全贯穿了男人的胸膛。
“原来如此,自觉难以跟上我的动作,于是选择了同归于尽的下下策吗。”男人歪歪脑袋,放开了手中的刀刃,“只可惜,你漏算了一点。”
“只是这种程度的话,还做不到置我于死地哦。”
“?!”少女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胸口,那被炙热烈焰烧成焦炭的伤口正在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回复着,“你?难不成也是蓬莱人!”
“蓬莱人?什么蓬莱人。”虽是不能理解她的话语,但从中把握到什么的男人起了好奇心。
“就是服下了蓬莱之药的人类啊!受到这种程度的创伤还能恢复,除了蓬莱之药外绝无其他可能!” 在男人惊愕的目光中忍痛拔出了胸前的刀刃,意识到遇见同类的少女忽然激动了起来。
“等等,这么说来,你是人类?”与少女四目相对三秒,男人默默收起刀,低下头冲着少女深鞠一躬,“这样看确是我的判断出了差错。十分抱歉。”
“那种事怎样都好。如果你也是蓬莱人的话,那我们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同伴啦!”眼见男子后退一步,贵族出身的少女终是发觉了自己的失礼。轻咳一声,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冲着男人一笑,“我叫藤原妹红,虽然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但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有机会面对面好好交流吧。”
“藤原?你,不会是北家的人吧?”听到了熟悉的姓氏,男子不由得一惊。
“北家?虽然印象已经很模糊了,但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那应该是我二哥分立的家族支系来着。”
“请问你的二哥是?”
“名为藤原房前,是个很出色的人哦。怎么,你认识他吗?”
倒吸一口气,男人因过度的吃惊甚至合不上自己的嘴。面前这位看起来比自己停止生长之时还要年幼的少女竟是!连忙将手中的刀置于身前,他冲着少女单膝跪下低声道:“晚辈多有得罪,冒犯之处还请您原谅!”
“啊?”一切变幻得太过突然,以至于藤原妹红完全来不及理解面前发生的状况。两人在沉默中僵持许久,终于还是由少女试探着打开了局面:
“那个,我们,换个地方聊?”
“依您的意见而定?”
“……没有必要对我这么恭敬。”
“好的!”
“都说了不用啦!”
——
“幽幽子大人?幽幽子大人!”
“啊啦?”粉发少女回过了神。
“您还好吗?说起来,最近总感觉您走神的次数比以前多了许多呢。”望着自家主人,魂魄妖梦有些担忧地说。
“没事的,只是,偶尔会有奇怪的感觉罢了。”粉发少女摆摆手道。后者眨巴两下自己的大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说道:“啊啊对了!我是不是还没和您说起过之前在人间之里救助一对兄妹的故事来着。”
“那天我正巧一个人在人间之里的郊外,走着走着忽然就听到了小女孩的哭声。连忙循着声音赶过去,我看到的,是一个男孩在野兽面前张开双臂护住了自己的妹妹哦!”
“我拔刀把那野兽吓跑了后立马去查看二人的情况。就算自己已经遍体鳞伤,那个男孩仍然咬着牙没有掉一滴眼泪,而且还在努力安抚受了惊的妹妹。真是位好哥哥啊……”
“哥哥,谢谢你。”
五官模糊的少女冲着身前低头而立的少年嫣然一笑。瞪大双瞳的西行寺幽幽子注视着面前的二人,一时未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缓缓朝着少年走去,少女的脸上依旧维持着笑容。鲜血自空中滴落绽开了灿烂的花朵,就在这时,一旁静立的西行寺幽幽子却忽然发觉了少女胸口处的那道痕迹。被锐器完全贯穿的整个胸膛,那样的伤痕,绝不可能是活着的人类所可以拥有的。并没有在意那无法止血的伤口,笑靥如花的少女张开双臂,慢慢地,将头埋入了少年的胸膛中,将他的衣衫染成了一片暗红。
“对不起。”
虽是低着头,少年的视线却如同穿透了不应存在的少女般空寂。轻轻挣开了她的怀抱,少年转过身,一步,两步,终是再无回头之意。在他身后,收敛了笑容的少女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无比纯粹的目光道出了最后的诀别。
“真是的,幽幽子大人!”
眼前的一切烟消云散,再一次于神游中回到现实,白发庭师有些不高兴的神情赫然在目。连忙冲妖梦尴尬地一笑,刚想说些什么,她却突然看到面前的女孩露出了吃惊的神情。无意识地抬起手,感受到了脸颊上一瞬划过的温热,西行寺幽幽子注视着落于手心的泪珠,澄澈而透明。
“啊啊……”
迷途竹林内,永远亭。
“通常情况下,亡灵是不会生病的。”
“于亡灵而言,若是真的有足以影响身体状况的疾病,源头也只能存在于心中。” 看看神色焦急的魂魄妖梦,白发的医者挑了挑眉,接着说,“不过像西行寺家大小姐这样心无彷徨的存在,理应不可能有着什么能影响她的要素才对。”
“所以呢?”
“所以仅根据你的描述,我能得到的大概结论只有:‘巧合罢了’。但可能的话,建议请她亲自来这永远亭一趟。”
“我知道了,谢谢您。”向着八意永琳深鞠一躬,魂魄妖梦刚想离开,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转头道,“啊,还有就是……”
“如果可以的话,私自造访此处一事还请您保密。我,不想让幽幽子大人知晓我的忧虑。”
“当然没问题。”
目送着妖梦的身影消失在竹林深处,八意永琳回过头,冲着缓步而来的蓬莱山辉夜微微点头:“公主大人。”
“我都听到了哦。那位死之公主竟产生了些许动摇,以蓬莱人的视角来看还真是种难以理解的观念呢。”
“恐怕此前人里那两个不明死亡的家伙,即是未来之事的先兆吧。”
抬手轻托庭中落花,蓬莱山辉夜半仰起头,轻吹出了一口气。零落的花瓣于空中盘旋,飘散,落于水池中荡起了一圈涟漪:“人之生不过须臾,死之华却似永远。世间无常,生与死流转不息。明了死之含义却受困于命数,跨越生之障碍却不得入轮回。失却了的过往与荣光,终将遗忘在历史的浩然烟尘中。”
“归于冥土的死姬哟,在那黄泉的尽头,您,是否觅得了盛开的樱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