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坐不得

来到状元巷,不去祖父面前请安,传出去少不得别人说他不识礼数。
张子语尚未到祖父的院落,便遇到了老七。
老七服饰华贵,带着自己贴身小厮,正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偷摸要出去。
张子语微讶。
老七不是被关在祖父房里读书吗?看着打扮是要出去厮混的。
“七哥。”张子语故意大声喊。
老七一惊,吓得直往旁边树丛躲,然后四下询声张望,看到是张子语,老七快步上前,狠声道“你小声点!”
左右看看,没人发现,老七问张子语“你来干什么?”语气不善。
“七哥要去哪里?”张子语笑问,“不是说在祖父面前读书?您这是要偷跑出去?”
老七的确是要偷跑出去,恰巧就被张子语撞上,怕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的乱嚷,老七就添了一份忌惮。
老七压低声音,恶狠狠的道“二哥帮我在祖父面前求了请,让我跟着二哥念书,早就不在祖父房中了,今天你就当没撞见我,听到没?”
“呵呵。”张子语坏笑道“虽然不在祖父房中读书,但是并不代表七哥可以出去吧?”
“谁说不能出门?”老七恶狠狠的说道,但是心里却是一惊,这小子怎么会猜到?
“哦,这样,那是我错怪七哥了,我去问问祖父。”张子语转身欲走。
老七赶忙抓住了张子语的袖子,恨声道“你小子是跟我杠上了?别以为我没办法收拾你,我是看在我们同族的份上才对你留情。你敢多嘴,小心你的皮肉!”
“七哥去哪里?”张子语笑道“去哪里带上我,我就不说。”
老七是家里最大的纨绔,他身上有的是钱,而他去的地方也是花大钱的地方。
有地方花钱,就一定有机会赚钱。
张子语要去瞧瞧。
老七去的地方都是县里最大的销金窟,那里去的人也是非富即贵,是人,身体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毛病。
张子语需要有人给他送钱。
“就你?”老七上下打量了张子语几眼,一脸嫌弃,“瞧瞧你的样子,给我当小厮我都嫌寒酸,我要去的地方,你这身打扮,都不让你进门。”
“七哥好主意,我扮作你的小厮,未尝不可。”张子语笑道。
“你。。。。。”老七欲言又止,眼神微亮。
老七当然愿意把张子语当小厮使唤,上次的仇,他还记得呢,要不是被祖父禁足,早就去找张子语的晦气了。
老七要去的地方是翠柳阁,那里都是他的狐朋狗友,他早就想收拾张子语了,到了那个地方,还不是可以把张子语尽情羞辱?
想想就觉得开心。
老七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带你去,带你去,等到了地方,看我怎么收拾你。
想到此处,老七说道“也好,你就跟着七哥我,七哥带你长长见识,就说你是我的小厮,你不许闹事,不然我就去告诉你大嫂。”
“好。”张子语笑应。
翠柳阁是唐古县最有名的青楼,老鸨叫闾娘,从前也是明州有名的头牌,在当地显赫一时,之后从良嫁给了富商,搬到唐古县,没过几年,富商年纪大了,去世后给闾娘留下一大笔钱。
但此后,闾娘被富商的大妇与儿子不容,只得从家出来,用自己从前的私房钱和富商留下的银两,开了翠柳阁,算是重操旧业。
一开始,翠柳阁也没什么名气,直到后来,惜弱名声鹤起,做了头牌,翠柳阁也水涨船高,成了日进斗金的营生。
惜弱就是一直让老七魂牵梦绕的姑娘,惜弱名气大,地位高,一般人根本见不着。
老七打了一年的饥荒,不知花了多少银子,也只是远远的见过惜弱弹琴,从未入过闺房,张家上下全都知道。
老七的马车很快到了翠柳阁,天才晌午,翠柳阁门口却车水马龙,挤得水泄不通。
张子语有些惊讶,青楼这等地方,等到华灯初上才逐渐繁华,这才是道理,怎的翠柳阁大白天就如此生意兴隆?
难道这个年代的男人如此饥渴,大白天的就要上青楼吗?
老七的马车远远停了,带着张子语挤进翠柳阁。
“七爷您好。”门口小厮认识老七,淡淡打了招呼,不见热切。
老七是熟客,却不是贵客。
老七习以为常,抬脚往里走,早有姑娘迎出来。
老七也有熟悉的姑娘,直接到她房里去。
姑娘的房间,早就坐了三个人,其中两位衣着光鲜,年级与老七相仿,正在摇头听琴。
另一个上了年纪,神情不耐,低头喝茶,表情肃穆。
老七进来,两名年轻人和老者都站起相迎。
老七也把张子语介绍给众人“这是我族弟张子语,今天我带他来开开眼,他哥哥就是柳霞街的举人老爷。”
听这口气,老七又准备使坏了,说好了扮小厮,却又变成了族弟,这是想到了新方法整张子语。
张子语低头微笑,老七这人,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老者看了一眼张子语,就挪开目光,不感兴趣。
两个年轻人却是目光闪烁,对张子语颇有兴趣。
张子语随意而立,任由他们打量。
“长苏,坐”老七招呼张子语。
“这位是廖大夫,明州的名医,我们花了大价钱请来的。”老七的同伴对老七说道,“这可是赫赫有名的神医!”
张子语看了眼廖大夫,请个医生到青楼来?到底要做什么?
“廖大夫,一会儿全靠您妙手。”老七笑着,对廖大夫说道。
廖大夫却懒得回应“公子客气,老夫自会尽力而为。”
“七哥,你生病了吗?”张子语问老七。
“不是我,是惜弱姑娘。”老七说道,“听说病的厉害,都不能说话了,翠柳阁开出大价钱,闾娘说了,如果有谁能请来的大夫,治好了惜弱,就将惜弱下嫁,嫁妆翠柳阁来出。”
机会来了,老七心中微微热切。
就算治不好惜弱姑娘,能去姑娘房中走一遭,那也是极好的。
“不是不能说话,听说是疯了。”另一个同伴说道,“据说,昨天惜弱姑娘疯的披头散发在街上跑,很多人都看见了。”
张子语心中一动,昨天,不会那么巧吧?
他想到了昨天在街上撞到的姑娘,和随后赶到的老鸨。
我说呢,怎么大白天车水马龙,原来都是给惜弱治病的。
这惜弱,还真是有名气。
不过昨天老鸨喊得是婉儿,不是惜弱。
张子语心中百转千回,最后也懒得想了,有人生病,就有机遇,这次算是来对了。
老七的两个朋友,一个高瘦白净,名叫周裘,字子佩,另一个中等身材,偏黑,名叫孙琥,字柏思。
周家世代经商,家里富足,但是门第较低,家里没人有功名,市农工商,只在最末,地位偏低。
孙家也是百年大族,家底丰厚,只是近些年来家里子弟纨绔,渐渐的中落。
张家、周家、孙家三家门第差不多,都是二流门阀,比普通百姓有钱,却又不是大富之家;家中出过秀才、举人,却无人得中进士,没人在京做官,永远入不了一流。
刚才说惜弱姑娘疯了的,就是周裘。
“疯了?”老七不相信。
“我也是听坊间的传言,并未亲见。”周裘笑道。
他们只顾喝酒说话,廖大夫脸色就不好看,“几位公子,到底何时瞧病?”
廖大夫是明州首屈一指的医师,家学渊源,这几日,明州总有富贵公子请名医来唐古县城,不知何事,有很多人都来请廖大夫。
直到周裘出了大价钱,廖大夫才微微心动,来到唐古县城,没想到是个一个窑姐看病,廖大夫觉得掉了价。
给窑姐看病也就罢了,但是等了大半个时辰,这三位公子到来之后只是吃酒,却见不到病人,廖大夫这等恃才傲物,心里的不快早就按耐不住了。
“是啊,什么时候轮到咱们啊。”老七是最想见到惜弱的。
周裘和孙琥一直给老七眼色,让他别抱怨,让廖大夫不耐烦,转身一走,拿什么见惜弱姑娘啊。
“张末人,许久不见啊!”房门突然被推开,一名俊朗公子站在门口,他面如冠玉,男生女相,嘴角含笑。
他听到房内说话,认出老七,推门而入,一点也不尊敬房内诸人。
是敌非友,张子语心中暗道。
老七心中正烦闷,房门突然被推开,本欲发作,看清来人,却敢怒不敢言,只得恨恨说道“幸会。”
张子语看着好奇,原来也有老七搞不定的人啊。
“既然幸会,就请我吃一杯酒吧”俊朗公子哈哈大笑,不请自入。
他身后,还跟着五个人,其中也有老者,应该也是大夫,顿时房间内挤满了人。
“宋少爷,小阁房中拥挤,张少爷先来,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如小女子招待不周,下次再请宋少爷吃酒。”房中姑娘见气氛尴尬,站起身来,上前说道。
要是真打起来,她也是要吃挂落的。
“下次?”宋少爷声音温柔如水,说话总有种含情脉脉的调,好似恋人耳语,“下次,我才不来你这里吃酒,你请得起我?”
这般羞辱之语,他也说得温柔动听。
饶是习惯了风月场所,姑娘仍是羞得面红耳赤。
以她的地位,是请不起宋公子吃酒的,一语说错,自取其辱,姑娘双颊绯红,半晌说不出话。
“宋琰宋鉴欢!我看你就是来找事的!”老七原本打算忍让,但是看宋琰闹的过分,有些看不过去。
“我找什么事?”宋琰笑眯眯的反问。
他瞧了瞧满屋子的人,一张桌子已经坐满,对张子语道“这位兄弟,麻烦让个座。”
他认识周裘和孙琥,知道他们是老七的跟班,年纪大的那个估计是大夫,他也不想太造次,看了一圈就张子语最年轻,看起来最好欺负。
张子语回眸,看了一眼宋琰,顿了一下,说道:“我这位子,你坐不得。”
屋里猛然一静。
老七惊讶的看着张子语,他以为张子语肯定会没出息的立刻站起来。
其他人也更是惊讶。
这穷小子倒是有骨气,宋大少爷的面子也不卖。
呵呵,张家老七的下人,比张家老七还没眼色。
“为何?”宋琰并不见怒,反而蛮有兴趣的看着张子语。
“你若坐下,必会头晕、双肩微感发麻、胃里欲吐。”张子语一本正经。
“哈哈哈”跟着宋琰的人都笑了起来。
小孩子过家家吗?宋琰以及跟过来的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老七也觉得脸上发烧。
丢人啊。
老七也气,早知道张子语这小子这么没有见识,就不应该带他出来。虽然他本来是想捉弄张子语的。
但是看张子语被别人嘲笑,他也觉得愤慨,终究伤的是张家颜面。
“长苏,别胡闹。”老七说道。
张子语却是一脸淡然。
别人笑,他也不理会,老七呵斥,他也沉静。
“如此,我反倒要坐坐看了。”宋琰拍了拍张子语肩膀,哈哈大笑“兄台,起身相让吧。”
老七狠狠盯着张子语,快起来啊!蠢货。
比起让座,张子语的表现更为丢人。
这么多年来,老七与宋琰交锋多回,一直胜少输多,但还没有一次让他觉得这么羞耻。
张子语,你就是个扫把星!
“好吧”张子语笑笑,起身相让。
宋琰,看桌上有酒,端起来欲饮。
“你就不怕酒里有毒?”张子语站在身后,突然说道。
宋琰哈哈大笑,他的朋友也跟着大笑。
老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裘和孙琥也尴尬不已。
老七这族弟,怎么这个德行?今天丢人丢到家了。
张子语没有理会众人的嘲笑,“你起身吧,我是怕你一会犯病,赖在酒水身上。到时候,更加说不清了。”
众人愕然,这位小兄弟,你还真敢说啊。
“长苏,你先出去。”老七觉得整张脸都被人打肿了,“等会回去我再叫你。”
他本来想教训张子语,但是没想到,张子语在他仇家面前,把他的脸都丢光了。
老七欲哭无泪,这真是自作自受啊。
“哈哈哈”宋琰觉得有趣极了,张末人蠢,没想到他的族弟更蠢,由着他耍弄,真是有趣极了。
宋琰打算留下张子语,继续玩笑。
他哈哈笑着,打开了折扇。
这么一打开扇子,只感觉肩头一阵发麻。那种发麻,从肩头牵连至胳膊,让他拿着扇子的手微微颤抖。
宋琰霎时面如白纸,神情全变。
他这么一惊,就感觉天旋地转,站不稳身形。
好不容易,扶助桌子,“这。。。”宋琰错愕,猛然起身抓住张子语的手臂,“说。。。。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法?”
他猛然起身,头更晕了,胃里翻江倒海,想吐又吐不出来。
难受到了极点,冷汗出遍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