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康茂德和克里安德

                     紧缩时代

        （公元185——189年）

                       PART 5

        包括康茂德和克里安德在内的所有人都清楚问题所在：“罗马帝国的收入不足以满足他的支出”。史籍将康茂德和克里安德增加收入的策略描述为贪婪，并宣称罗马人因此而憎恨他们。而且这些史籍甚至于直接将资金短缺的原因简化为康茂德在战车比赛、宴会和运动会上的挥霍。

        凯撒大帝以来，历代帝王都会花费巨资招待民众，以此来赢得民众对其统治的支持。所有皇帝都通过在皇宫中展示的财富、陈列的奢华物品以及皇帝本人的着装来展示权力。佩蒂纳克斯能够减少这些费用，但却被指责为吝啬，遭到富有贵族的嘲笑。《奥古斯都列传》的作者指出，佩蒂纳克斯能够将宫廷的“通常”费用减少一半，这表明康茂德的费用并不高。

        这些资料都是陈词滥调，指责康茂德和克里安德对富裕的精英阶层进行诬告，以夺取他们的财产。《奥古斯都列传》对佩伦尼斯提出了这样的指控，但令人惊讶的是，如果事实正确的话，元老卡西乌斯·迪奥会在自己述说的历史中提及此事。被捕的外省人很可能是叙利亚的知名人士，他们与康迪亚努斯在昆提利乌斯兄弟被捕后试图在家乡行省发动叛乱有关。

        许多被流放或处死的人经常在元老院的同僚面前受审并被定罪，许多元老不希望招致皇帝的不快，也不希望得到皇帝的宠信，尽管这个庄严机构的成员经常认为检察官向他们提出的指控是虚假的。康茂德以向他的亲信（包括皇室仆役和元老）分发礼物和恩惠而闻名，这将进一步鼓励人们提出此类指控。康茂德无法确定被指控者是有罪还是无罪，而且过去的经验会鼓励他偏向判定有罪一方，但他有时确实会赦免那些已被大法官定罪的人。

         帝国公库获得被没收的死刑犯财产这一事实，使皇帝被指控为恢复国库而制造此类索赔。皇帝没有必要直接干预这些过程，因为在富有的精英阶层中制造恐惧和猜疑的气氛符合他打击反对派的目的。然而，康茂德与他的父亲不同，他的父亲敦促元老院不要判处阿维迪乌斯·卡西乌斯的元老院支持者死刑，而是将他们流放，理由是元老院的流血会玷污他的统治（马可·奥勒留对其他阶层的流血并不那么在意），康茂德允许死刑犯的亲属和朋友以金钱补偿为条件，将死刑减为流放，有时他虽然收下了钱，但仍然处决了死刑犯。

        克里安德似乎被委以填补国家财政黑洞的重任。

        侍从们不受元老院或骑士的约束，开始通过出售职位、晋升、总督职位、军事指挥、检察官职位、元老院或其他机构的成员资格来筹集资金。卡西乌斯·迪奥提到了这样一个人，尤利乌斯·索隆，“一个非常不起眼的人，他被剥夺了所有财产，并被流放到元老院”。在塞维鲁统治时期，索隆是一位杰出的元老，皇帝第一次进入罗马时，曾要求他向元老院提交一份《元老院磋商书》，承诺新皇帝不会处死任何元老。

        显然，这对索隆来说是莫大的荣耀，因为他被正式承认为皇帝的亲信。皇帝本人也会精心挑选他的人选，挑选一位在元老院有威望和地位的元老。(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不久之后，索隆因支持塞维鲁在内战中的对手之一阿尔拜努斯（Albinus）而被塞维鲁处死）。

       将这样的权力职位授予潜在的反对者是毫无意义的，也不允许那些缺乏必要的威严和执行任务能力的人担任这些职位，因为这样做会影响政府的有效运作，无论转手的钱有多少。这些职位将由那些通过忠诚的服务和才干赢得这种受惠权的人担任，而且，正如所有基于友好关系的互惠关系的本质一样，他们将提供金钱礼物作为回报。这并非新现象。维帕芗皇帝曾将国库分配官的职位授予他的一个仆人的假定兄弟，而这个职位总是由奴隶或侍从担任。

        当仆人向维帕芗索要好处费时，维帕芗决定亲自询问此人，发现此人与他的仆人非亲非故，便问他：“你会给我的仆人多少佣金？”那人说了一笔钱。维帕芗说：“你可以直接付给我，”他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个调剂员的职位。当仆人再次提起此事时，维帕芗的建议是：“去找另一个兄弟吧。你误认为是自己兄弟的那个人原来是我的。”据史学家约瑟夫斯记载，在尼禄统治时期，叙利亚人贿赂帝国秘书贝里路斯（Beryllus），以说服尼禄取消凯撒利亚犹太公民的特权。

        这一事件在两个方面引人注目。首先，买卖官职在公元早期就已得到承认；其次，进入皇室的机会，即使是可能永远没有机会与皇帝交谈的调停人职位，也因其提供的影响力和机会而价值连城。在马可·奥勒留时代，日耳曼尼亚总督维克多里努斯曾试图劝说一名军官不要收受贿赂；当劝说无效时，他要求这名军官在法庭上公开声明，并在众神和军队面前发誓，他从未收受贿赂，也永远不会收受贿赂。此人再次拒绝，不是因为这种行为会导致他受到公开谴责和诽谤，而是因为他不想作伪证，导致神的惩罚。

        显然，他认为收受贿赂被普遍认为是获得高级指挥权的回报，部队和军官们也会承认这一点。然而，维克多利努斯却有不同的看法，他命令此人辞去职务。作为阿非利加行省总督，维克多利努斯以同样的理由将一名官员送回了罗马。这一先例早已有之，克里安德将这一原则延伸到了国家的一些低级职位上。根据卡西乌斯·迪奥的说法，他卖掉了元老院议员、军事指挥官、检察官和总督的职位，最后这位历史学家兴致勃勃地谴责他卖掉了“一切”。这些职位中的大多数似乎都是在以前的情况下，由元老院议员代表客户或同僚进行干预而授予的，目的是扩大他们的赞助网络或偿还以前的债务。

        以这种方式任命的帝国行省职位只会是远离边境的小行省，指挥的军队数量也很少，例如克里特岛和塞浦路斯。一般来说，康茂德在位期间对行省的管理似乎很好，没有记录显示行省官员有任何抱怨或关于反贪腐的指控。现代历史学家Albino Garzetti虽然紧跟古代文献描绘了康茂德统治时期的黑暗景象，但对行省腐败和管理不善的说法持高度怀疑态度。

        同时代的菲罗斯特拉图斯在他的《诡辩家的生平》中对皇帝的个性和品格表现出了令人惊讶的中立态度，这与元老院的资料形成了明显的对比，但他也赞扬了皇帝在宣传哲学家及其作品方面所采取的行动。元老们继续担任要职，但此时出现了一项不同寻常的任命：普布利乌斯·杰米努斯·马尔西亚努斯（P Julius Geminus Marcianus）是其家族中第一位进入元老院的成员，167年，他在担任阿拉伯总督期间成为执政官。

        亚细亚行省声望极高，通常授予新任执政官。他的任命可能是金钱交换的一个例子，但为什么马尔西亚努斯在担任前一职很久之后还想得到这样一个职位，还有待商榷。亚细亚行省没有军团，只有当地组建的民兵，因此对政权没有威胁，但这是许多人乐意付出代价的奖赏。没有人指责马尔西亚努斯的继任者购买了该省：阿米利乌斯·弗朗蒂努斯（Aemilius Frontinus），据记载他审判了一位名叫亚历山大的著名基督徒，并宣告其无罪。继弗朗蒂努斯后，杰出的法学家阿里奥斯-安东尼斯（Arrius Antoninus）和著名的元老阿斯利厄斯·埃米利阿斯利乌斯（Asellius Aemilianus）相继继任，根据卡西乌斯·迪奥的说法，埃米利阿斯利乌斯“在对事务的理解和经验方面似乎超过了当时所有的元老，他在许多省份经受了考验，因此变得越来越自负”。将亚细亚行省分配给马尔西亚努斯似乎是不寻常的，也是独一无二的。

       碑文和古籍中记载的许多行省总督都曾在马可·奥勒留手下任职，即便到了塞维鲁王朝时期，他们也将继续留任，这表明他们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康茂德及其继任者都非常愿意利用这些经验。提比略·克劳狄乌斯·坎迪达斯（Tiberius Claudius Candidus）的骑士生涯显示了他对皇帝的忠诚，他因此被选入元老院，作为检察官负责提高高卢的税收，后来又在内战中担任塞维鲁一方的将军。在现存的111座献给康茂德的雕像基座中，只有4座来自罗马。其余来自各省的雕像表明，康茂德的管理是高效和受人欢迎的。令人惊讶的是，20座雕像是在他死后重建的，这无疑是在塞普蒂米乌斯·塞维鲁废除了“该死的纪念”法案之后。康茂德死后很长时间，各省人民仍愿意为他献像，这表明他在整个帝国的受欢迎程度是古代文献所否认的。康茂德在不列颠的经验可以确保所有职位都掌握在他信任的人手中。

        在我们现代人看来，所有这些任命都是自然是属于贿赂和腐败。然而，这种客户/赞助人关系是古代社会的基石。然而，康茂德认为贵族们并没有回报这种恩惠所要求的互惠关系，因为他质疑许多贵族成员的忠诚度。友谊的语言与债务的语言结合在一起，使用了reddere、pendere、referre等动词，表明这种关系类似于债务人和债权人之间的关系。

        康茂德显然觉得自己被亏待了，他要求以金钱回报的形式偿还，这主要是由于政府陷入了财政困难，但也因为在他眼中贵族们不可能忠诚，无论他们在元老院和晨礼中说了什么。从贵族的角度来看，这些恩惠是不需要付费的，因为他们在元老院的欢呼声和对皇帝的称号的传递中确实提供了恩惠，此外，这些恩惠大多不是由皇帝、元老院议员甚至是骑士长官这样的“平等者”提供的，而是由社会地位最低的侍从、前奴隶提供的。克里安德将这些骄傲的贵族成员置于如此不利的地位，使他们成为“奴隶中的奴隶”，因而遭到憎恨。如果《奥古斯都列传》可信的话，其他“出售”的恩惠还包括埋葬权、确保他人受到惩罚、豁免权、改变惩罚、减轻错误和出售特权。

        被判处“大逆”的人不得在家族陵墓中安葬，其职业生涯和荣誉的所有记录都将从公共记录中删除，被视为叛徒而被处决的人将蒙上极大的污名。对罗马贵族及其亲属来说，这等同于他们从未存在过，并引起家族幸存成员的强烈不满。

        当上皇帝后，佩蒂纳克斯的第一件事就是允许将那些被判处死刑的人安葬在他们的家族墓穴中；他消除了那些被不公正处死的人身上的污点……一些人立即哭泣着哀悼他们的亲属，另一些人则哭泣着哀悼他们的朋友，哭声和喜悦交织在一起，而这种情感的流露在以前是不被允许的。之后，他们挖出了尸体，根据死亡方式或时间的长短，有些尸体完好无损，有些则支离破碎。

        189年，25名元老被授予下一年的执政官职位，这一数字前所未闻。康茂德和他姐夫的弟弟马库斯·佩特罗尼乌斯·苏拉·塞普蒂米亚努斯（M Petronius Sura Septimianus）在这一年开始时担任普通执政官，皇帝卸任后，每月初任命两名新的执政官。这些人中不乏克里安德和政权的拥护者，塞普蒂米乌斯·塞维鲁就是其中之一。不过，资料中并没有直接说明这些人为获得这一荣誉支付了钱财，而是将这一信息放在了提及克里安德出售职位的段落中。这是亲元老院的史籍使用的伎俩之一，在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利用推论来暗示康茂德和克里安德的罪行。在《奥古斯都列传》中，关于塞普蒂米乌斯·塞维鲁被任命为执政官的记载没有提到这位未来的皇帝不得不购买职位： 他现在担任他的第一个执政官职位，他的同事是阿普列乌斯·鲁菲努斯（Apuleius Rufinus）——康茂德从众多有抱负的人中任命了他担任这个职位。

        如果塞维鲁不得不购买执政官职位，那么喜欢诽谤的《奥古斯都列传》不仅会提及此事，还会为伟人的这一行为感到高兴。我们对阿普列乌斯·鲁菲努斯一无所知，但在这一时期获得执政官职位的其他人包括佩斯切尼乌斯·奈哲尔、洛里安努斯·格奈提乌斯，或许还有克劳狄·阿尔比努斯。他们都是贵族家庭的成员，而洛里安努斯的家族则是佩蒂纳克斯的赞助人。他们都曾在兵者战争中成功地为康茂德和克里安德镇压了马特努斯，后来都有了辉煌的职业生涯：

        洛里安努斯成为近西班牙行省总督，奈哲尔成为叙利亚重要省份的总督，阿尔比努斯被任命为不列颠总督，塞维鲁被任命为潘诺尼亚总督。另一个强大的元老家族——波利埃尼家族也在康茂德统治下兴旺发达。

        阿里纽斯·阿乌佩克斯（Pollienus Auspex）曾在170年担任马可·奥勒留的副执政官，在治理达尔马提亚之后，他在176年至180年间被任命为凯撒授权委派之法（Iudex ex delegatione Caesarum），在康茂德及其父亲不在多瑙河和东方时，在罗马执行帝国的司法职责。他的下一个职务是阿庇安和弗拉米尼亚行政区（alimentia Appiae et Flaminiae）行政长官，负责向这些地区的穷人发放援助，之后他似乎被提升为阿非利加资深执政官行省（Africa Proconsularis）行政长官。与他同名的儿子在一个未确定的日期被康茂德授予候补执政官一职，并担任塔拉科西班牙和达契亚的总督。两人在康茂德的继任者统治时期都具有相当大的影响力。在185年至 190年期间，还有其他杰出的贵族被授予普通执政官的职位。

        186年，皇帝为了表彰高贵的马库斯·阿西利乌斯·格拉布里奥，将执政官一职让给了他。这位阿西利乌斯·格拉布里奥已被确认为152年执政官马尼乌斯·阿西利乌斯·格拉布里奥的儿子。科尼利厄斯·塞维鲁和法乌斯蒂娜的名字表明他们与皇室有血缘关系，他们的儿子，即173年的副执政官和186年的普通执政官也是皇室成员。190年，康茂德与姐姐丈夫的弟弟马库斯·佩特罗尼乌斯·苏拉·塞普蒂米亚努斯（M Petronius Sura Septimianus）共同担任执政官。187年，他妻子的弟弟卢修斯·布鲁提乌斯·昆提乌斯·克里斯皮纳斯（Lucius Bruttius Quintius Crispinus）担任执政官，188年，塞乌斯·福斯西亚努斯第二次担任执政官，这是对他成功担任城市长官的奖励。执政官职位的威望和尊严由皇帝维护，是元老院精英们一直向往的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