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峰
“您确定这样合适吗?”艾欧尼德·希尔喃喃问,右手抓着鲁斯刚刚扔来的常人头颅大小的酒杯,泡沫还在不断喷溅在他的手上和长袍上。尽忠职守的极限战士拧起眉毛看着环坐一圈的众原体,又回过头凝望同样端着酒杯站在门口瞠目结舌的父亲。
基里曼沉默片刻,眼睛紧盯着角落架起的烧烤架,腾腾热气和油烟作为对狼王上次对营造听书气氛提议的回应。荷鲁斯从他的座椅上转过身。“我努力过了,”他谨慎地微笑,向兄弟举杯,“起码没有放在中间。”
“领略下芬里斯风味其实也不错?”阿尔法瑞斯的酒杯同样盛放着气味可疑的液体,他旁边的欧米伽甩了甩残存油污的手——基里曼发誓他看了两眼圣吉列斯折起的羽翼——向递来手帕的罗嘉道谢。莱昂对落座的兄弟微微颌首,希尔略显紧张地回礼。黎曼终于结束了同马格努斯关于酒的争论,转过头咧出尖利的白牙。“尝过芬里斯的佳酿吗,小家伙?”
“感谢豪爽的芬里斯血亲,我对此印象深刻。”希尔小心把酒杯搁在桌上,不着痕迹地推远些,狼王为他适当的称呼满意地哼一声。圣吉列斯微笑着拍拍手。
“让我们今天的吟游诗人开始吧。”
基里曼从科沃斯手中接过书本,今天掌印者的缺席令他放松了不少——无论理性在怎么承认对方行事的正当性,也没法说服他和兄弟们期待和马卡多共处一室。
他想希尔一定倍感疑惑,思虑从后者的呼吸和肌肉活动中渗出,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这想法令他微笑。
“我的孩子,有什么疑惑的话,随时可以提问。”
基里曼顿了顿,念出题目。“杀戮峰。”
“达摩克利斯的普利亚德,伊塔卡的铁蛇战团的一员,依然携带着他的爆矢枪,尽管早在征服进行到第七年时,弹药就已经耗尽了。这把武器实在过于美丽且稀有,不应该被丢在这种地方。好在普利亚德还有动力剑和自动爪。而且他们还能正常工作。他还制作了一把长枪,但在昨晚被他抛弃了,那把长枪贯穿了一个绿皮头目的胃袋,就在巴拉德阿特约克的矮坡上。”
“请原谅,大人们,这个战团……我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字。”
“这不单是你熟知的划分,也是军团的碎片。”莱昂回答。
“但……军团为什么会分裂,有什么威胁会做到?”
“为了更大的目标或者避免更大的灾祸,他们被创造自身的手击碎。”多恩说。
“但……战团的设置不该意味着彼此之间的切割,这会带来无意义的损耗和指挥成本的增加,让意志难以在原体的旗帜下统一来更高效地消灭邪恶……除非……”希尔因意识到了什么而脸色发白。荷鲁斯接下后半句话:“除非目的正是如此。”
“任何能执掌这股力量的人都不再值得信任了。”佩图拉博补充。
艾恩尼德的表情就像第一天被送到学校的小孩子,他谨慎地回头确认了父亲的存在,又僵硬地转过脑袋,手指尴尬地压在本应该悬挂爆弹枪的腰间。
“我的大人们啊,”他压低声音,“我以为我只是来听一个预言的。”
“确实如此,我的侄子。”罗嘉说,“只是它牵涉到了我们所有人及所信事物的命运罢了。”
“预言选择了你作为倾听者正如选择了我们,而她的决定一向深意难明且不容抗拒。”马格努斯耸肩,“我想你在她的谋划中会占有一席之地。”
“愿你扮演的角色称心如意。”康拉德平静道。
“达摩克利斯的普利亚德,伊塔卡的铁蛇战团的一员,已经在这里待了十五年了。对于人类而言,这是一段漫长的时光。对于一位帝国守卫而言,这是一段漫长且毫无意义的地狱之旅。
对于普利亚德而言,这是一段征程,是使命,是职责。虽然艰险而疲惫,但如果他没有在这次行动中丧命的话,这也不过是他军旅生涯中的一个章节,一次需要在荒郊野岭完成的任务罢了。”
“我们的战士各方面都擢升得太高了。”福根瑞姆为晚辈的卓越微笑。
“仅有心灵是唯一的疏漏。”费努斯说。
“没有超人的灵魂就没有错误的登峰造极,亲爱的兄弟。”凤凰温和地回答。
基里曼捕捉到希尔不安的吞咽声。
“他渴望再次看到伊塔卡。渴望看到卡里彼得斯的周遭,堡垒上空的月亮,战团的营地。渴望看到达摩克利斯小队的其他战友。渴望看到回归仪式。在这十五年里,这些是唯一能令他感到慰藉的事,也是他唯一残留的人性。”
“仪式、传统、信念,这些维持着我们的孩子不为所做和所经受的事情发疯,”欧米伽耸肩,“他们离凡人太远了。”
“十五年。向位于科拉姆莫特的绿皮氏族发起进攻,战团长这样说道。让他们忙碌起来。转移它们的注意力。削减他们的数量。为我们位于远方的,正在攻击兽人基地的暗礁之星战队争取时间。
那只小队需要多久才能到达作战位置?普利亚德问道。
用不了多久。十五年。”
“通常我们使用更有效率的方案。”
“我想你需要原谅那个时代,多恩,再一次。”
“绿皮正在朝着山顶进发。对于这些绿皮而言,他是神话,怪物,因为他在西部地区猎杀了它们十五年。它们想要夺走他的性命,但却无能为力。他先是用剑将一只兽人劈成两半,然后再将利爪朝着另一个兽人的脸上挥去。一个战争头目出现了,它的身材是普利亚德的两倍,它笑得像个食人魔,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咕哝,它挥动了手中的巨斧。
但是动作十分缓慢。达摩克利斯的普利亚德,伊塔卡的铁蛇战团的一员,一跃来到他的身后,用手中的动力剑砍断了他如树干一般粗壮的脊柱,割断了他的咽喉,他巨大的躯体轰然倒下,再也无法动弹。当其他兽人瑟瑟发抖地向他靠近时,普利亚德巨大且沾满鲜血的双手再次动了起来。”
鲁斯为这胜利欢呼一声。
“‘伊塔卡!’这是他在克拉姆莫特的十五年间第一次这么大声地说话,也是最后一次。
雷鹰战机来到了杀戮之丘上方,在推进器的轰鸣声中,坡道打开了。
十五年的战斗生涯结束了。
这令他开始思考自己的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没有了,”基里曼合上书,“她今天实在吝啬过头。”
“你的战士今天够惊讶了,”阿尔法瑞斯说,“给他些缓冲吧。”
“太多源自未来的杂音会淹没心灵之声。”天使柔和的声音仿若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艾欧尼德·希尔,你原本的命运绵长曲折,却远不如现在的幽微不明。于一重幻象中最叛逆的儿子,复仇心切的受诅者,另一重中恶徒手中滴血的毒刃啊,当谨记心怀莫测的存在时刻试图扭曲你的道路。”
他悲哀地笑笑。“束缚你的罗网也许比加诸于我们的更脆弱,为你的荣耀祈愿。”
群星闪烁,穿过长廊的凉风令希尔如梦初醒,他扭身望向被抛在几重拐角后的房门——原体们还在继续他们的聚会,基里曼把手按在儿子的肩头。
“今天的故事确实太无趣了,我想它甚至没有吸引到多少你的注意。”军团之主发觉希尔因为他的玩笑更加心乱如麻。“我的大人,除了你们提及的那些,我一个字眼也不关心。”
“我想故事本身还是很有借鉴意义的,一万年后的黑暗未来依旧需要战士忠于职守,即使一切都无可挽回地令人疲惫,对吧?”
“但……”
“任何未来都是可能的,例如我的一半最优秀的兄弟和他们的军团背弃了大远征,投向人类对面并且几乎毁灭了我们事业的所有,而帝国也在一万年不间断的放血中堕落到我们梦想的反面,以愚昧和残忍维持脆弱的存续。现在告诉我,艾欧尼德,你的信念还能支撑去战斗吗。”
马库拉格之主说不清希尔是因为他的描述还是怀疑而僵硬,他的眉头因备受冒犯而打结。“您不曾教导我们取得胜利和束手投降外没有选择,我向帝皇和他的梦想立过誓,且承诺永记不忘。”
“在尚未绝望时赌咒发誓总是更容易的。”基里曼双手按住子嗣的肩膀,让他转向自己,威严的蓝眼睛凝望着他的。“许多叛徒也曾笃信过更崇高的事物,直到他们发现后者无法作为倚靠,这种失望足以扭曲一切誓言和爱。现在告诉我,倘若所信的一切付诸东流,你是否能比自己的梦想更坚强?”
艾欧尼德被战争熔炉煅烧的双眼湛蓝坚毅,目光恰如余焰般灼热,父亲的质问驱散了最后一丝犹豫。
“父亲,我是个战士,我尽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