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冰释前嫌

Chapter Sixteen   Détente

 

金橡树图书馆熊熊燃烧的景象，我回忆起，心中总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焦黄的树叶在空中飘飞，身后拖着灰烬；枝干也渐渐碳化。我立在街道上，发现塞拉斯蒂亚正站在我的天文台上，怒视着我。她主翼羽的尖端已经变得灰黑，冒出几丝青烟。我清楚，她不会救自己的，于是运起魔法，准备将她转送走。奇怪的是，我竟然抓不住她。她全身唯一可以触碰到的部分，似乎就是心脏。

 

我拍打翅膀，希望飞到他身旁，而灰尘满天，沾染了我的羽毛，由于过于厚重，我被迫又落回地面。我想向前走，却再也看不见读书馆的影子，灰白的灰尘甚至浓重到使行动不便。没有多久，灰尘已经堆到我的胸口，我挣扎着移动着蹄子，却踏不出去。我惊慌失措，试图用翅膀带我飞起来，最终摇晃不稳，未果而坠进高高的尘土中。我竭尽全力，昂起头，望着灰黑色的天空，而我依旧在渐渐没入其中，目光所及之处空无一物，仅有一个蓝绿色小球。

 

我的脑袋旁边，有一只蹄子沉重地踏在地上，与其说是听见的，不如说是感觉到的。我立马扭过头。一只铂履，钉着几颗火红色的蛋白石，正卡在一只黑色的蹄子上。那蹄子朝我伸来，拽着我站稳，只是我依旧困在层层灰尘中。那双冷酷无情的龙目紧盯着我的眼睛，而她则又像抱小孩子一样，抱住了我。

 

“露娜……”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却又像是被魔法驱使着，将肺中的空气一呼而尽。

 

她低下头，竟要为我做马工呼吸，而充入肺部的，却并全是空气，其中混入了她的魔力。

 

“啊……真是年轻。”她尚未将嘴唇从我嘴上拿开，就轻语着，“还这样强大。强大是强大，却又太过犹豫。虽说犹豫，可又十分坚决。坚决不假，可是未经世事。”

 

“露娜，不要再耍我了！”

 

“我不是露娜，”梦魇之月的声音，借着她的呼吸，传入我的耳朵里，“而只要我在，她也绝对救不了你，暮光闪闪。”

 

“是谁……什么意思……”

 

她融入我的体内，那双泛光的眼睛充满了我的视野，心底燃起了恐怖的渴望，随后，我便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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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暮！”有只马轻轻推了推我的肩膀，“暮暮，赶快起来。”

 

竖锯说话的语调让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我眼睛还没有全睁开，就下意识准备给盾牌再加上一重魔法，过了片刻有一股肾上腺素刺激，我才意识到昨晚我根本没有立起护盾。天啊，我偏偏挑个这么个晚上，放松了安全戒备。就在通向圆形大厅的门廊处，邪茧立在其中，一边是将军，而另一边是队长。

 

“女王陛下，”我只听见自己说道，“没能起来正式的迎接您，我追悔莫及。”我鞠了个躬，目光却丝毫未送她身上移去。对我来说，由于系统的学习过，礼仪【1】甚至说是本能都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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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宫廷中，礼节就犹如一面盾牌、社交的润滑剂、安全阀门一般，不可或缺。那些单纯将礼节看作过时的矫揉造作行为的小马，对于这方面，绝对没有深入的了解。（我有本书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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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茧挥了挥蹄子，似乎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我不过是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而已。”

 

那么说，她不会突然袭击我们咯：这到是个好迹象。“十分感谢。”我将“到此为止”四个字咽进了肚子里。

 

如果说根据她下属僵直严肃的姿势来判断，那么怎么说这也不可能只是随便一次拜访。尤其是将军，蓄势待发，神似一只想要将主犯痛揍一顿的皇家卫兵。

 

“是吗？”她图书这两个字，嘴角微扬，好像在说“你这个小骗子①【2】”。“昨晚城里似乎起了一场大火，我便想到你们的调查是不是想入了困境，就不禁打了个冷战。对了，说到这些不幸的事……”她十分霸道地摆摆蹄子，将军向前踏了一步，“听说我的将军惹你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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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虽然单词没有换，但是稍微替换了一下词义。我并非是有意冒犯各位牛民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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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没有！”我立马打断她，“真的没有，算不太上。”

 

“当真？”她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笑容，“她跟我说过，我可全然不这么想。嗯……现在我都不知道是该因为她抗命处置她，还是因为她不实处罚她了。”邪茧的声音满是恶意。

 

将军丝毫没有动弹，但我却看见队长发抖了。想必处罚应该是会对肉体带来极大的痛苦。

 

“女王陛下，如果您能大发慈悲，那么就当您给我的恩惠了。”我临时突发奇想，“昨天的事情不过是误会，而您公民的表现，实际上还让我蛮高兴的。”

 

“你是说，我的臣民吧。”邪茧这时却板着脸，“他们与我都很清楚，慈悲只是给软弱找了个悦耳的词汇罢了。”

 

好——吧。好好先生的方法似乎并不太奏效嘛，那么就假装自己是一只幻形灵来思考，一只冷酷无情、满口胡言的虫子。

 

“拜托！”我对邪茧冷笑道，“你还真以为我相信你会伤到这些宝贵的官员吗？我知道你要聪明得多。不如开门见山吧？”

 

邪茧眨眨眼，稍扬起下巴，扫了将军一眼，向她传了个眼神，又轻轻点了下头。

 

“好吧，好吧……”她的语调中带有一点嘲笑，“单刀直入……我更喜欢这个。”她打量了一番室内，“今天，倒是没有护盾。你是粗心大意了呢，还是有东西影响到你的魔法了呢？”

 

哎呀。估计这话苹果杰克死也不会说，“押上农场豪赌，咱只好吹了，唬唬对面”。“我已经对你的民众完全信任，”我说着，朝门廊处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瞄了一眼。

 

邪茧呵呵笑了几声，随后竟仰起头大笑。这次的笑声要比之前的听起来舒服许多。“啊哈哈！你们小马还是自大，以为自己很懂骗术是吗？或许我该给你们些教训了。”

 

“你以为是教训？说不定我还挺享受呢？”

 

“呃……”邪茧考虑了一阵子，“那么说，你不反对让我的臣民待在你身旁了？”

 

“不，”我向她确认道。对于如此繁杂的一个问题，这样的回应显然太过简单，甚至有些模糊。

 

“很好。”她转身便要离开，随意地说着，“用不了多久，我还会找到你的。”没等我回应，她便走了。

 

在场各位，无论小马还是幻形灵，终于都稍稍放下心来。

 

“那么……”竖锯长舒一口气，“有谁想喝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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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指派将军和竖锯一起与搜查遗迹，寻找文件，她们听了都十分惊讶，不过并未拒绝。当然了，在她们离开之前，我还是给竖锯上了一个追踪魔法，要比之前那个的功能更为全面。

 

而与我留在一起的队长则不是很乐意。我已经完全放弃与她建立一个比较友好的关系，却还是希望她能放松一点。

 

“除了头衔以外，你还有名字的吧？能告诉我吗？”

 

队长看来有些意想不到，随后说了什么，我听不真切。“呃……你是说的‘雪莉’吗？”

 

“是夏莱瑞（Csharreee），陛下。”她就正道。

 

我又试着重复了两三次，坚持要队长给我纠正发音，“还有，希望可以叫我暮光闪闪。”我对她说道。

 

可队长却有些吓到了，“要是女王听见我对皇室成员……哪怕是小马皇室如此不敬，她都一定会咬掉我的脑袋。”我很清楚她绝无夸张，也不是在比喻。

 

“那么就只在我们独处的时候叫吧，”我还是不愿放弃，“在其他马面前你可以叫我“陛下”，随你的便。”

 

“可是我觉得还是之前比较舒服……”

 

“这是命令，适应就好。”

 

夏莱瑞吞了口唾沫，“我明白了，暮光闪闪。”

 

“很好！”我高声赞扬道，“现在，我有些计算工作要做，可能要忙一阵子，我想让你帮帮忙。”

 

“想让我做什么尽管吩咐，暮光闪闪。我时常清点军队，简单的算术还是在行的。”

 

我的妈。“不是，我不是要你帮这个的忙……呃……就是，算数。你只要给我泡好茶，适时送过些食物来就好，这样我的节奏就不会乱套。回到家有只小龙帮忙干这些事。”

 

“龙？”夏莱瑞吸了口凉气。

 

“就是只小龙，顶多比婴儿大些。”

 

她斜眼一瞥我，可能是为了辨别我是不是在说实话，然后说道，“也对，暮光闪闪。”

 

结果我就要教她怎么泡茶，物资里哪些是食物，哪些是包装，不过她蛮专注，学得也飞速。我很快就选定了计算巨型水晶中贮存的黑能量的方法。

 

“抱歉，暮光闪闪，”夏莱瑞在我身旁摆了一盘燕麦卷，便问道，“我能问个问题吗？”

 

“问吧！”我应道。她并没有打扰到我，因为我正将第一套计算结果抄写下来，稍作整理，以便下一轮计算。

 

“这是在算数吗？”她指着我笔记本上的图表②和晶形图问道。

 

“也算是吧。”我深知蹄头上的工作要远远超出她的认知，但还是觉得要给她一个大致的概念，这样比较礼貌。“你看，如果用上了几何类……呃……图形的话，算出就要简单许多。比如说，比例。”

 

她皱皱眉，“我不明白，图形都是有长度确定的边，然后两个图形紧靠在一起，可能就能算出确定的加和值来，可是这个……”

 

我听了又惊又喜，“说得对！这想法虽然简单，但就是我这套运算的基础。只是图形还可以用作许多其他计算，给你看看……”我翻到路径积分的一页，找了块空白处，打起草稿来，“如果我画一个正三角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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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不知多久，我听见竖锯和塞西瑞萨谈笑着进了图书馆。

 

“哇！”竖锯看见满地被剪成各种形状的纸片，惊呼道，“这是什么鬼？你们两个是要做纸雪花吗？好像还悲惨的……失败了？”

 

“啊，你们来啦！”我说道，“将军，你知不知道，夏莱瑞简直是个数学天才？基础几何学对她来说小菜一碟，现在已经进军代数啦，这才……哎……哎这，怎么黑成这个样子？”

 

“太阳下山啦，暮暮。”竖锯轻笑道。

 

“啥，已经晚上了？”

 

竖锯扭头对塞西瑞萨说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等等……”我满腹狐疑地瞪着她，“你告诉她什么了？”

 

竖锯笑得更开心了，“只是说你会陷入公式和图表的海洋里，废寝忘食……还有以下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解释股数学真的很有趣！”我反驳道，“怎么你们就看不出来呢？”

 

“我可以啊，”夏莱瑞在我身后小声说道。

 

竖锯终于开怀大笑，难以自制，剩余的马都干盯着她，就像看着个疯子一样。

 

我叹了口气，“得，你高兴就好。”我转头对着将军，“将军，今天过得愉快？”

 

塞西瑞萨点点头，“的确也欣然快意。”她的声音就如同清晨路边的鹅卵石一般，留有一丝温存。

 

“啊，”今天并没有按计划行事，“那么就好，话说回来你们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了吗？”

 

“当然了！”竖锯勉强停住了大笑，仍不住喘息着，“你应该去看看公共浴场的那些镶嵌画！破解那上面的密码都不用列表的！”接着他又爆发出一阵笑声。

 

我正想拽起一袋干苹果往她鼻子上砸，这时又来了四只幻形灵，全是工虫。其中一只踏前一步，发出一阵尖鸣，我估计是跟清嗓是同种用途。

 

塞西瑞萨转过身，“怎么回事？”

 

那只踏出来的幻形灵快速鞠了一躬，“将军，我们是来给您的。”

 

“啊，对了，”将军听起来似乎有些惊讶，“但我并不需要了，去找队长吧。”

 

“说实话，”夏莱瑞有些犹豫，就好像刚刚明白了将军话中的意思一样，“我也不饿啊。”

 

竖锯立马止住了笑声，塞西瑞萨也立马扭过头来，她们几乎异口同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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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这两只小虫子不知不觉中，就在于我们的交涉当中得到了什么东西。可真是有意思。那不是爱。应该说，不可能是，对吧？我爱我的朋友，这没错，但尽管看夏莱瑞扑在数学概念上就像萍琪派扑在新鲜的肉桂面包上一样，我还并不觉得她算是朋友。我们的确玩得很高兴，可是——可是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我没有足够的背景知识，大家也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竖锯和我吃晚饭，与幻形灵一起用茶的时候，我暗下定明天教课【3】的时候，要问夏莱瑞几个问题，绕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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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当然不能忘了计算工作，那怪物还潜伏在身下的地下洞穴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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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睡着已然不是件易事，因为实在不想重复一遍昨晚上的梦，始终还是陷入了熟睡，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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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Lying Cow”，Lying为说谎（Lie）的动名词，而此词原意只是指牛伏卧下来，据说这样就是下雨的前兆。

 

②“Finemare diagram”，不明确，请教。

 

译者语：似乎发生了奇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