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千年之恶

Chapter Fourteen   Ancient Evil

 

我缓步走向那放置着水晶的半自然洞穴，竖锯紧随在我身后，近乎要跟我粘在一起。水晶的大小不太好说，但很大是没跑了，初次估测应该有水晶帝国宫殿的三分之二高，只是毫无壮美之感。其实，说丑陋也不为过。凹凸不平，毫不对称，粗短的棱刺遍布，向四面八方伸展。一股股灰绿、紫色相见的能量在表面腾跃涌动。我到了朝里开着的大门门口处，可见其而底部则环绕着一圈由玻璃和锈蚀的青铜制成，却已千疮百孔的半球形台座。这巨大水晶的顶部隐匿在阴影中，但我相当肯定，其顶点必然正好在丰饶角的平台之下。

 

“我敢打赌，这就是丰饶角力量的源泉，我们找到了。”我轻声说道。

 

“你真这么想？”竖锯估计是想把话说得更加自信、随意，而她颤颤巍巍的嗓音早就出卖了她。“所以……现在怎么办？”

 

在我们左侧，还有一小段楼梯，通向洞穴的底面。楼梯与底面连接处是道独立的拱桥，然后有条模糊的小径横跨洞穴，通向水晶基部青铜台座上的一扇门。我便沿着过去。

 

“等下！”竖锯连忙喊住我，“如果在这里用不了魔法，那么怎么探测陷阱？”

 

“我试试这个。离我远一些，不然可能不好用。”

 

她蹦了几下，从我身边弹开，就好像我是块炽热的钢铁，“等一下！你该不会——”

 

我集中精神，脑海中画出一副远古的法阵，而这法阵的构造，则几乎颠覆了我这些年来，积累的任何一方面知识。这是一种黑暗、无情的力量，我亲爱的导师曾向我演示过，或许是不经意，或许是早就有什么长远的打算。我总是摸不透最可能是哪个。【1】

 

------

 

【1】而且总有一些事，是不能和“纯洁与日光之天角”谈起的。

 

------

 

我感到一股浓烈的能量穿体而过，独角上不像是焕发光芒，而是蒙上了烟尘，我将这股能量全数铺散到楼梯和洞穴底部。我长舒一口气，那能量便渐渐散尽。

 

“我的天，暮暮，”竖锯倒吸一口凉气，“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全都……”

 

“对，我知道。这与水晶中贮存的魔法是同一种。如我所愿，似乎这样不会激起反抗。楼梯和这条路应该都安全。走吧。”

 

她又跟随我，一言不发。我们默默走过了小路。虽然还远远没有靠近水晶台座，那水晶就早已在我们面前耸立着，极具压迫感。途中经过了一对道路两旁的石笋，忽然感到强烈的恐惧：我把这茬忘了！我立马意识到，我犯了灾难性的错误，恐怕甚至会让我俩搭上命去。我从坑坑洼洼的路面上跳起来，差点直朝着遍布洞穴剃刀一般锋利的水晶刺上撞去，幸好及时控制住自己。我咬住嘴唇，很疼。这段感觉过去了。我低头看看，那石笋背部，就嵌着一对紫色的水晶刺。真是卑鄙。我暗自提醒自己，下次侦测一定要扩大些范围。

 

我转过头，面对着竖锯，“等你要通过两边这些石刺，会感到无端的恐惧。只要硬着头皮向前走，我会帮你挺过去的。这个……算不太上陷阱，只是会消磨你的意志，但是你慌了，那可很危险。准备好了吗？”

 

竖锯的耳朵向后翻了翻，“是我现在感受到的恐惧？”

 

我摇摇头，“不，你现在害怕是有理有据，十分正常的。过来吧。”我伸出蹄子挥了挥，示意她过来，“我保证你不会有事的。”

 

她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朝前踏了一步。忽然，她的瞳孔缩成了一个小点，大声呼喊道，“不要！不要！塞西瑞萨！你要干什么！”

 

我一把勾住她的前蹄，直接拉过来，让她从幻觉中挣脱出来。“你没事！你没事！都不是真的！”我没料想到幻觉对她的影响如此之大。

 

她朝四周扫视许久，又紧紧盯着我，“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我点点头，“结束了，深呼吸。不过……那个塞西什么的……是谁？”

 

“塞西瑞萨，”她说道，“是那将军的名字。”

 

“哦，”我一皱眉，“她对你做了什么？”

 

“她才没做什么！”竖锯脱口而出，“那是……呃……你知道，我不太想说这事。”

 

“那也没事，你现在不那么难受了吧？”

 

她只是点了点头。

 

“那好，再朝前走吧。”

 

到了半圆球底座处，这才发现门框已经扭曲变形。就连门也歪着，显然是从合页处脱落了，才倒向一旁的。“或许我们不是第一批到这儿的外来客。”我说道。

 

竖锯拍拍我的肩膀。我回过头，见她指着大门对面路旁。

 

一架小马的尸骨，仍附着完全脱水的皮囊，还有几缕脆化的毛发，散落在原来鬃毛、尾巴应处的地方。这绝对不是学生们的恶作剧。度角从根部断裂，而且已经焦黑。

 

竖锯连忙跟上来，与我肩并肩紧靠在一起。我展开翅膀，揽住了她的背。过了一会儿，我说道，“我想再继续走，但要是你——”

 

“我没事。”

 

我并没有反问她是否确定，只是点点头，转身面对着大门。我又施了一轮黑魔法，得知这里并没有能直接伤及我们的东西，这才向台座中走去，竖锯则是紧跟。

 

那巨型的水晶穿过台座顶部紧缩的洞口后，就急剧变窄，到了最后就成了尽有一蹄大小的尖锐的点，顶在地面上。在底点周围，是一圈圈眼花缭乱的青铜丝和支柱，让我记起了坎特洛特城堡附近那部巨型的太阳系仪。可没看几眼，我便认定这结构绝非是天体系统的模型。既没有均轮、本轮，也没有椭圆，更不见表示恒星、行星的球体和小点，只能看到一些形状奇特的薄板，似乎分布十分杂乱。

 

这巨型水晶转动同时，黑能量从突出部向这青铜构造的各处腾跃，好像架起一道桥，向周围的曲墙面上散发着诡异的紫绿色的阴影。

 

我仔细检查了这片空间，寻找有没有值得关注之处。门的对面的地面上，有什么朦朦胧胧的东西，而中间有这些青铜构造挡着视线，实在无法辨识到底是什么。我用翼尖给竖锯指了指，她点点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愿说出口，总归是直觉。我沿着房间边缘到了左侧，尽量远离这些青铜结构，让竖锯也一定紧跟我。到了近处，我们这才看出那是一堆尸体。

 

有意思。不久前，我还差点被一个木头做的骨架吓得呜哇乱叫；这次，却能心平气和地看着这几只小马干枯的躯体。我感到由衷的悲哀。身后，却已经能听见竖锯急促的呼吸声。

 

我小心的聚集起施法所需的能量，以应对意想不到的紧急情况，免得那一团混乱的青铜设备和缓缓旋转的水晶出什么问题。我的独角周围涌动着的玄色蒸汽，慢慢地向那设备的方向流过去，更像是和风吹动一般，而不是我有意向那里送出。那蒸汽拂过金属，便没了动静。我又把最大一块青铜板周围的几缕几乎水平穿过房间的黑魔法涌流扭曲了一下。依旧风平浪静。我走近一步，更加用力地推挤着“桥”面。随后见到锈蚀青铜的表面下，有细小的宝石有规律地闪动着光芒。我收起魔法，那光芒也消失了。

 

“暮暮，”竖锯向我耳语道，“我知道你对这玩意很好奇，但是这些小马可是被杀了，我觉得如果能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我可能会舒坦一些。”

 

我又一次陷入了自我的世界当中，并没有考虑到竖锯的感受。不过我早已推断出致使这些可怜的小马死于非命的缘由，而且正在试验验证。

 

“抱歉，”我轻声说道，“我可以保证，是他们自己的魔法，让他们惨死的，只是……唔……我觉得有个安全的方法可以检验。退后一段距离。”

 

我不必和她说第二遍。她恐怕被整个氛围吓得远不止嘴上说的那样。等她离得足够远，我用黑魔法竖起了一道反制魔法的黑色水晶屏障，将我包围，就跟当时黑晶王在水晶帝国宫殿顶部把我困住的那个很相似。只不过，这次我才是控制这道屏障的。接着，我让黑魔法自然消散，施了一道小时起就了如蹄心的简单魔法，也是大多数独角兽最先学会的魔法：一团柔光从独角顶端发出。可以看清附近，但并不太起眼。恰好可以用来大晚上潜入厨房，发起一道饼干罐突袭攻势。【2】

 

------

 

【2】当然，我最先学会的，是利用漂浮术的震颤翻书。不过照明魔法也随后很自然地学会了——其实是因为我意识到照明术可以很好地充当被子下的读书灯，毕竟睡觉时间他们是不许我看书的。

 

------

 

回应十分迅速，也很猛烈。一道纯粹的黑暗能量，由惨绿色的闪电包裹着，狠狠地砸在保护我的水晶屏障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使得晶制的表面直接崩裂，由于冲击熔化为液体。我迅速收回了照明法术，房间也暗了下来。

 

“嗯，正如我所料。”我使出浑身解数，希望自己的声音不要像一只差点吓尿的小马。我把水晶屏障降下来，面对着竖锯，而现在我眼冒金星，已经几乎看不见她了。“你还好吧？”

 

“没事，”她匆匆说道，“不要在这下面用魔法。明白。”

 

我反过来继续用黑魔法研究这团青铜构造。先是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尽量把脆弱的铜锈清理掉，又跟那黑光周旋起来。我立马明白过来，这些结构是一个控制器，但是其排列方式我却丝毫看不出端倪，于是我避免改变其位置及方向。我估计这类似太阳系仪的青铜装置可能是密码中提到的武器，但是似乎又找不到比较明显，能启动这武器的方法。这水晶中蕴藏着的庞然能量，的确能对塞拉斯蒂亚造成威胁，但这些独角兽总不至于把她引诱到洞穴里面才能击败她吧？或许可以通开洞穴顶，再配上另外一种装置来传到能量？但再怎样也只是个短程武器。

 

在我把这些可能性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同时，竖锯从我身旁经过，前去检查那一堆尸体。她低头看看，又用蹄尖戳了几下什么东西。那是个大箱子，上面印有坎特洛特大学及战铠学院的徽章。七上八下的尸体中间，还另有两个箱子。“暮暮，这里有这些马的箱子。你打得开吗？”

 

我的注意力从那装置上移开，看着那一堆我略过的东西。我小心翼翼的，尝试着解开第一个箱子上的金属搭扣，但是我只是一碰，搭扣便化为粉尘。这些铁早就全部锈蚀，只剩下一层层的铁锈，只不过是搭扣状的罢了。我仔细打量了一番，后退几步，“看来保存得十分用心。里面的东西应当都完好，只是金属和木头也就和海绵蛋糕那么结实了。这些箱子只要我轻轻移动一下，恐怕就要散架。”

 

“那你能把这些箱子传送到地面上吗？”

 

我思考了一阵子，“可以，但估计箱子也挺不过去，不过里面的东西应该没事。大概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那可是要让虚空把里面的东西吞进去啊，暮暮！你真的能保证吗？”

 

“啊，这当然了。”我准备耍个机灵，“稳如马，宾琦！”

 

竖锯很鄙夷地看了我一眼，“那些做君王的估计都不会太喜欢宾琦、丹蒲（Dandelion）他们的吧？我印象中，丹蒲最后被砍了头，宾琦则是疯了。”

 

“得，算我例子不好。”我耸耸肩，“接下来这样吧？我先尽量记录一下有关这装置的资料，然后你把我们的东西带到上面去。等你安全离开了洞穴，我就把自己连带着箱子传送到地面上。你觉得呢？”

 

“不行！这些风险都要你一只马担？要是出了变故，我帮不了你怎么办？”

 

“但是，你要是留下来，那你也会陷入危险的！”

 

“我才不是只顾及自己的马，暮暮！”她说着狠狠跺了几下蹄子，以示强调，“我担心你出事。”

 

“我——”

 

“不然这样吧？”竖锯如山一般逼压过来，“到我们准备要走的时候，你竖起一道超大的黑色水晶盾，把我们两个跟箱子都包围起来，然后再一起传送到表面上吧？”

 

也不失为个好方法。我敬了个礼，“收到，丹蒲中士！”

 

她先是会心地笑了，随后又想装成是在嘲笑我，也并没怎么唱成功。然后我们就各自忙活去了。

 

我把那构造翻来覆去研究了一番，竖锯则继续检查尸体。这些尸体要比箱子还要脆弱，若不是处在这干燥无风地穴里，恐怕早就要化为尘土。我们并未将他们埋起来，但是竖锯想了个方法，可以让我们做个纪念。临走时，她指了指他们的鞍包。鞍包上的搭扣和针织图案几乎与他们的可爱标记相对应。等回到坎特洛特，可以查明白他们的身份，将他们的结局体面地记录下来。或许他们还有我们能联系到的后裔。

 

不过其中一个不需要等那么久。那只最靠近青铜装置的雌驹的包上，由金线绣着图案：交叉的羽毛笔和火炬。如今我们知道这著名的叛军头领——锐蹄，是怎样的结局了。她是叛乱失败后，回来占有这尊武器的？还是她被住处小马国之后，无处可逃？但这有关系吗？

 

我叹了口气，“大概我们这不是考古，竖锯。朦胧而悲戚，多灾而难行。怎么就碰不上个口音奇特、体色鲜艳的反派跟我们打呢？”

 

竖锯白了我一眼，“对，为什么不到了古迹就把那里的无价之宝搅得一团糟呢？把所有能够推知古时伟业的器物摧毁殆尽，仅仅带走个闪闪发亮的小玩意，再写几本半真半假的破书，赚上一大笔钱！”

 

“噢，”她突然发火，让我也不禁缩了一缩，“你可真是不喜欢无畏？”

 

“她就是个——【3】”

 

------

 

【3】竖锯说的这个词，抱歉我一个字也不能透露。只是听着就好似一桶冰水扑面而来。

 

------

 

估计我的吸气声和烧红的脸颊能让竖锯明白，我有多惊讶。“对不起，”她仍阴沉沉的，“但要说，我一点也不喜欢她。”

 

“为什么？绝对不只是书的原因吧？”我终于能说出话来，“也不止她考古的方法。”

 

竖锯长叹一声，用蹄子摸着鼻梁说道，“我们先从这个蕴藏着巨大能量的远古邪恶神器旁边离开再说，好吗？我觉得特别难受。”

 

“啊，”我尴尬地笑笑，“好吧。”然后我开始准备，把我们和箱子一口气全部移出洞穴。

 

这次，平安无事。

 

————————————————————————————————————

 

译者语：丰饶角下为何有巨型暗色水晶？纷繁复杂的青铜结构又是何方神圣？竖锯为何谈及无畏色变，破口大骂？这背后的一切是马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敬请期待，年度（自开播到结局历经一年的）大剧《塞拉斯蒂亚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