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化奇兵: 极乐城》第七章
辛克莱事务 极乐城
1948年
“那么，你对这个叫泰南巴姆的女人有什么意见吗？” 苏利文主管问道。他在辛克莱办公桌对面的那张坚硬的小直背椅上晃着身体。透过桌子后面巨大的圆形舷窗，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红金色霓虹灯写着“辛克莱事务”，在大海的靛蓝背景下闪闪发光。奥古斯都·辛克莱对此揉了揉他那剃得干净的下巴，似乎他自己也不确定答案。这位药品投资人是个身材修长、肤色黝黑的半巴拿马人，三十多岁，留着一排淡淡的胡子。你就得必须靠近看才能看到胡子不是用笔画出来的。“嗯--她一直在为我们工作，研究，看。我，我不明白她到底在研究什么，我猜是与遗传有关的东西，但我是科学的忠实拥护者。这就是安德鲁邀请我下这来的原因之一，我猜。那是钱投入的地方--新发明、新药物。为什么，如果一个人能够...”
“我们说的是布里吉特·泰南巴姆。”苏利文提醒到他。辛克莱有一种话痨的倾向。而现在已经快5点了。莱恩的安全主管正想着自己公寓里存放着的，半瓶在极乐城中被称为是苏格兰威士忌的东西。
“这个泰南巴姆。” 辛克莱说，用手指沿着他那条几乎看不见的胡须线条划过。她是一个很TM奇特的女人，并且......。我只是想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是为我们工作的，她没有违反这里的任何规定。她曾经有她自己的实验室，还被极乐城的一些利益集团赞助。然后那些人把她当做烫手山芋一样丢掉了！有流言说她曾经当过希特勒的私人医生，做过各种人体试验，比如活体解剖和。。。我甚至都不愿意去想。现在，我们的确在辛克莱事务做了一些人体实验，必须这样做，但我们不会杀人。我们也不强迫他们。我们给他们很好的报酬。如果一个人的头发变成了橙色，并且连着一两个星期表现的像个猴子一样。从长远来看，这对他没有任何伤害。。。
苏利文大笑起来，然后意识到辛克莱不是在开玩笑。
“但是泰南巴姆，”辛克莱接着说，"她从人们身上一桶一桶地抽血--而且其中更有一个人晕倒了。"
"你担心你的手下在做一些......‘不人道’的事情？" 这是一个在极乐城中没有得到太多使用的词。
辛克莱眨了眨眼。“嗯？不人道的事？该死的，头儿，我和安德鲁在利他主义和所有这些东西上意见相同已经有很多年了。你认为为什么我这么早就进来了？我不会关心什么人道问题。我来这里是为了发大财的：你不会看到我对任何其他人点头哈腰”他用手指戳了戳苏利文来加强他的语气。“我从头到尾读了每一期《大众科学和机械学》，我是极乐城科学哲学背后的坚定支持者。但是......。”
"嗯？"
“好吧，这里总有一些规则，不是吗？我只是觉得，如果我们做过火了，人们可能会揭竿而起。我不确定这个泰南巴姆会不会这样做。还有那个叫素崇的家伙... ”
“我们有拘留惹是生非者的规定，但他们必须是，比如：彻底的杀人犯。盗贼。强奸犯。走私重犯之类的。我们只对建筑水密性和离开极乐城有严格的标准。但除此之外。。”苏利文耸耸肩。“没有那么多法律方面的东西。曾经有个伙计开了家叫极乐城自产可可的店。然后自己用某种日光灯种植古柯叶。我听说他从叶子里面提取可卡因。或者是他自己说的。什么东西都可能装进那些针管里，起码看到那些从里面走出来的人的状态，简直不忍直视，让我感觉他们下一秒就要搞些大的。但莱恩对此完全无所谓。所以我想多抽一点血恐怕。。。只要是自愿的。”他耸耸肩“不是什么问题。”
“好吧，我希望不是。”辛克莱摇摇头“我的老爹总是说我们得为了集体的利益而工作------然后呢？我不担心任何事情但除了一件：我不想让公众起疑心。你听到过此类流言吗？人们谈论......工会？这类事情？”
苏利文一直在想他的苏格兰威士忌，但这句话一下把他拉回了现实。“你听到了某些东西，是吧？莱恩先生经常担心共运人士的渗透。”
“我们的维修人员听到的一些传言。他们说工人们在下面自己建了一个地方。最多算是一个棚户区。谁知道下面在搞些什么？”
苏利文从他的外套里拿出纸和笔。“有听到什么人名吗？”
辛克莱尔打开桌子的抽屉，拿出一个品脱瓶。“几个，想喝一杯吗，局长？现在正是小酌的时间。这是我自己的辛克莱酒厂里产的。非常美味，如果我自己评价的话。”
“奥古斯都，你永远是我的好伙计，你倒酒，我来写。”
下码头 海神之赐
1949
安德鲁·莱恩抬头看到方丹渔业的招牌时感到些许怪异。他和苏利文局长正看着两个健壮的工人用梯子把招牌挂到下码头的顶部。莱恩不相信预兆和一切超自然的东西。但那个渔业招牌总有些地方让他隐隐不安。方丹在下面建了一个办公室，一条鱼类输送带和一个用来长期储存的大冷库。没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
但是，每次莱恩看着这个霓虹灯招牌时，那种模糊的恐惧感又回来了，而且随着霓虹灯招牌的开启，这种恐惧感似乎还在增加，成为一种内心的颤抖。由靛蓝色霓虹灯组成的“方丹”二字，然后是亮黄色的“渔业”，下方在木质背景上一条霓虹灯鱼闪闪发光。
“看够海神之赐了吗，老板？” 苏利文问，瞥了一眼自己的怀表。这里很冷，他们都可以看到自己呼出的雾气--他们已经在这里看了几个小时，以了解这家在极乐城扎根的新企业的底细。
莱恩听到附近的铁塔旁的飞溅声，他瞥了一眼，看到一艘拖式小船正停靠在码头上，引擎冒出的浓烟被低处天花板的通风口吸走。下层码头是一个视觉设计成外部样子的内部空间，在突出的木制码头周围有浅水，偶尔会有来自邻近舱室的船在那里卸下鱼和其他货物。极乐城的另一个奇景--不是潜艇而是货真价实的船，在海面下的深水处航行。
“莱恩先生，你好吗？”
莱恩回过头来，看到弗兰克-方丹站在方丹渔业敞开的门前，双手插在口袋里，身穿黄色大衣和三件套西装，黑皮鞋上套着护腿套（译注：一种被称为spats的毛毡材料制品，套在鞋外的脚背和脚踝上方，流行于20世纪初），他的光头在蓝光下闪闪发亮：那光源正是来自于写着自己名字的招牌。出现在方丹身边的抽着烟，透过缭绕烟雾看过去的，是方丹最近找来的那个暴徒保镖—叫雷吉什么的。雷吉正用一种冷笑的蔑视眼神看着苏利文。
莱恩有礼貌地点点头。“方丹。你似乎已经安顿下来了，很好。我喜欢那个渔业的标志。霓虹灯把整个极乐城都照亮了。”
方丹点了点头，抬头看了一眼招牌。“当然，就像曼哈顿的42街一样。要搭把手吗，莱恩先生？我正准备去看看我的捕鱼潜艇。”
“啊，是的，捕鱼潜艇，我喜欢亲自看着他们。”
“是吗？你在担心？”方丹的语气很冷淡，尊重的背后有一丝嘲弄。
“极乐城已经泄露的足够多了，” 莱恩狡黠地说道。“我们不希望有太多的东西溜进来或太多的东西溜出去。没有我们的授权，无人进出。”
“对于一个热爱苛政的地方，极乐城肯定有不少想溜的人，”雷吉咕哝道。
“我们只要必要的法律，”莱恩说，“不准抢劫。没有人离开极乐城—或者把我们不想要的东西带来这里。不允许舶来品或宗教—圣经也不准”
“任何种类的圣书，奢侈品，只要能行，我们都可以自己造。不准写信，不许与外部世界联系。隐藏就是我们的庇护。”
“我可忘不了关于违禁品的法规。”方丹笑着说，“因为你用大黑字把它写出来就贴在我的办公室里，或者是你的手下做的。”
苏利文不屑的哼了一声。
“我想你理解我。”莱恩说，同时试着让自己的语气不发生变化。“渔业可能是一个弱点”莱恩犹豫了一下，谨慎地挑选自己的措辞。方丹是个很强势的企业家，他甚至敢在商业区的拍卖会上和莱恩企业叫板，而莱恩对此十分欣赏，这都是符合极乐城精神的。但得让方丹知道红线在哪里。“渔夫能带到极乐城的唯一东西只有鱼。”
方丹眨了眨眼，闪过一丝笑意。“我们不难分辨什么是鱼，什么不是，莱恩先生。这有鱼腥味，还有鳞片。”
雷吉轻轻地笑了起来。
莱恩清了清嗓子：“我们在这里都是以独立个体而活的，但我们也是巨大工业链条的一部分。当我们为自己的利益而奋斗时，链条将我们团结起来。如果有人因带入违禁品而破坏了这条链条，那就是一个弱点。甚至思想也可以是违禁品。”
方丹笑了：“还是最危险的那种，莱恩先生。”
“我祝你好运当头，生意兴隆。”莱恩道。
“如果你邀请我加入极乐城理事会我会更有参与感，”方丹不紧不慢地说到，用一支金光闪闪的打火机点燃了一支雪茄。“来一根？”
“不，谢谢，不过这支雪茄是极乐城自产的吧？”莱恩打量了一眼雪茄。
“当然。”方丹把雪茄举高让莱恩看清。
莱恩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也许会以为，理事会是一个巨大的，强权的组织。但这其实是一个非常松散的委员会，负责监督企业，在不干预的情况下，对事态保持一定的关注。说实话，很耗费时间。" 莱恩压根不想把口若悬河且强势的方丹带入理事会中。他喜欢竞争，但不喜欢受制于人。"但是我会考虑你的请求的。”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方丹把蓝色的雪茄烟吐入空中。
这个人看起来非常的放松，且对自己很有把握，毫无一丝担忧，但他的眼中似乎闪烁着莱恩可以察觉到的一种光芒，它所表达的是方丹那不惜一切，不择手段争取的意志。
奥林匹斯之巅
1949
“莱恩先生总喜欢谈论选择，而我一直在想，我们当初来极乐城到底是不是选对了。”伊莲说到。
“我们选对了，亲爱的，”比尔满意地环视着他舒适的高级住房，右手搂着伊莲的肩膀，左手轻抚她隆起的小腹一边说到。此刻他们正坐在观景台上凝视着窗外的海洋。
在极乐城开幕前夕，莱恩批发了大量家具并将它们储存在这海底之城里，然后将它们卖给极乐城的企业们以从中获利。他还带来了原料，使一个不大不小的制造产业开始运作。
伊莲的品味并不同于极乐城里的大多数地方，充斥着大量的洛可可装饰。她选择了线条简洁，工匠风格的家具：弯曲的深色木材，抛光的红木桌子，银框的梳妆镜。还有一副面带微笑的比尔的画像：画中他的八字胡向外卷曲，红色的头发则随着发际线向后退去——正挂在他们的鲨鱼皮客厅沙发上。在极乐城周围的海床中发现的材料越来越多地被用于家具：就地开采的金属、用于桌面和柜台的多种颜色的珊瑚、来自深海沙地的玻璃，甚至来自沉船的横梁和黄铜。
观景台的圆形舷窗中拱起的窗玻璃被莱恩合金制成的边框分割开来，向外看去是高耸建筑物之间深不见底的沟壑，其中弥漫着不均匀的暗蓝色灯光。对面的发光招牌就像是被水中哈哈镜的折射扭曲了一般，写着：
欢乐尽在嬉闹要塞！
舰队大厅表演秀全时开放
“我不介意极乐城的味道”，伊莲说。“它有点像我长大的那栋楼的洗衣房。有一点像家的感觉。大概吧。”
“我们正在努力改善这种气味，亲爱的，”比尔插话道。“还有硫磺味也是。”
“而且我并不太在意见不到我的家人。但是比尔，每当我想到我要在这里养育一个孩子时。”她把手叠在比尔放在她孕肚的手上。“那就是我担心的。学校会是什么样子，在没有教堂，没有上帝的生活中。孩子会对地上世界学到什么。仅仅是莱恩说的那些充满仇恨的事情吗？并且她，她会不会......她会不会真的一辈子也看不到蓝天。”
“总有一天她会的，亲爱的，总有一天，当莱恩先生认为以及安全的时候，这座城市会被建得更高，建在海浪之上，那时，来去自由，就是那样。但那起码要历经一整代人，起码外面的世界还是危险无比，还记得那可憎的原子弹吗？”
“我不知道，比尔。只是当我们和莱恩先生和他朋友们去‘雅典娜的荣耀’餐厅吃饭时，他就在那里说个不停，你不觉得吗？滔滔不绝地讲着上面的世界多糟糕而我们来到这里又是多么必要和值得感激。并且我还和。。。这里的一些人一起被困在极乐城，比如那个斯坦曼，他老是摸着我的脸，念叨着：‘如此接近，如此接近，只不过就差一点！’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比尔笑了笑，搂紧了她的肩膀。“斯坦曼就是个傻叉没错。但是别担心。我们会没事的，亲爱的，我会保护你。而你绝对可以相信我将那么做，一切终将迎来好的结果。”
大西洋客运，阿多尼斯站
1949
斯坦利·普尔在作报告时从未如此紧张过。也许是因为与安德鲁·莱恩、普兰迪斯·米尔和卡尔森·菲德尔这样的大人物如此接近，他们看起来都很放松，感觉斯坦利就像和他们平起平坐似的。
这四个人一起坐在第一节车厢的前面。在大西洋快车的隆隆声中，普尔不太能听出莱恩和米尔在说什么。米尔是一个阴沉、绷着脸的人，他似乎在担心着什么事情。
他们都在前往阿多尼斯豪华度假村的路上，虽然它还远未完工，只有罗马风格的公共浴室已经准备好了，正冒着热气供人沐浴。莱恩希望《极乐城论坛报》能报道一些进展。普尔的右边是米尔和莱恩；他的左边坐着卡尔森·菲德尔，一个戴着眼镜、衣着整齐、面容柔和的人，在腿上轻轻地捏着他的手。菲德尔看起来尽受委屈又心事重重，并且还因为火车的突然启动而小吓一跳。这种苦着脸的小个男人会让人有种老女人的既视感。就像他和自己老妈生活了太久一样。他们刚从未来的；莱恩游乐园所在地过来，而现在，当火车开往阿多尼斯时，普尔感觉卡尔森·菲德尔的苦脸下有个故事可挖。
“那么，卡尔森——”普尔开口道。“我可以叫你卡尔森吗？”
“不行。”菲德尔头也没抬，仍旧皱着眉头盯着地板。
普尔正在拿出他的笔和笔记本时被这句话抽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轻易能赢得尊重的人。当火车通过一个隧道时，他可以在黑暗的玻璃上看到自己的镜像，就在菲德尔身旁。那个病恹恹的人，黑色的玻璃让他无神的眼睛看着比平时更空洞。看他那突出的耳廓，瘦弱的脖颈，凸过头的喉结，充其量谁会把他这样的人当一回事？因为吃不下饭，他整个人也越发消瘦憔悴，也许是他到了极乐城后酗酒和吸毒的缘故。
普尔清了清嗓子再次尝试。“您的工作真棒，菲德尔先生——设计莱恩游乐园，我的意思是，给孩子们的乐园，是这样吧！”他鼓励性地笑了笑，希望菲德尔能明白这个笑话（译注：此处使用了一个难以翻译的文字笑话）。但这家伙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兴致。
菲德尔扶了扶他的眼镜，“是的，是的，我们会有机械木偶，一些有趣的，啊，计划中的展览品。我有点不明白莱恩先生到底想要什么。”他犀利地瞥了一眼普尔。“关于我的疑问，不要在报纸上写出来。”
普尔向菲德尔眨了眨眼睛。“哦，莱恩先生说的很明确......” 他压低了声音说到，“这会是一篇完全正面的报导，全都是有关于那些即将到来的伟大建筑，新的铁路支线，温泉。所以那个机械木偶是什么东西？”
厌倦了摆弄眼镜，菲德尔转而开始调整领带。“哦，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叫它，但是。。39年西屋公司展览会上展出的机器人伊莱克和他的小伙伴斯帕克，就那种东西。活动人体模特，他们可以跟观众讲话。”
“会动的人体模特？请务必多说些！”
菲德尔又回去在腿上轻捏着自己的手。“这将是关于极乐城的历史。我想把一些童话元素也放进去，以保持孩子们的回头率。也许是像迪斯尼的动画片那样的东西。但他......好吧，算了。就这么写吧：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项目，我期待着把它变成现实。”
“当然！”
火车在转弯的时候颠簸了一下，向上驶到了一条穿越海水的透明隧道。冷峻壮丽，好似沉没的仙境之地，极乐城建筑在他们周围矗立。一群大鱼呈之字形经过，闪着银光。当他们进入另一栋建筑时，一个私人潜水球从他们下方疾驰而过。
普尔瞥了一眼莱恩和米尔，此时米尔提高了声音。“他确实一直在暗示，安德鲁，说我......最后......”
“好了，好了”莱恩不紧不慢地说，“你还是太多虑了，普兰迪斯。奥古斯都又不是什么海底的掠食者。”
米尔愤恨地哼了哼：“那辛克莱说‘在你还有大西洋客运的时候好好享受吧’的时候是什么意思？”
“哦，这只是一个商人对另一个商人的一点心理学伎俩而已！他可能打算向你提出报价，让你担心被收购的问题。让你自乱阵脚。非常常见的商业策略。”
“但这不是一家上市公司。。。”
“也许它应该是！你不需要卖给辛克莱。你可以通过在极乐城自由卖出股票来提高你的流动资金。极乐城还在成长！这是一个永远不会破碎的泡沫。你会希望把资金用于投资的，普兰迪斯。。。啊，这里是我们新的豪华度假村”
当他们进入阿多尼斯附近的车站时，火车慢了下来。
普尔在他的笔记本上潦草地写着，不知为何，他意识到了莱恩的审视。
他抬起头，看到安德鲁·莱恩皱着眉头看着他。他露出怀疑的目光：“你还记得我们说过的吗？无授权不发表，普尔。”
普尔吞了吞口水，他很想指出莱恩对极乐城报纸的压制与他自己说的自由是背道而驰的。但是，莱恩是《三联报》的大股东，而斯坦利·普尔从未听说过有哪家报纸会刊登其老板不喜欢的观点。
“没问题，莱恩先生。”普尔乐意地说道，并眨了眨眼睛。他揉了揉鼻子，但很快就停了下来，他意识到这是一种令人不快举止。天哪，他真想从莱恩那鹰一般的注视下逃走，从辛克莱烈酒公司买一瓶酒，再到嬉闹要塞新开的药酒店Le Marquis D'Epoque来点鼻烟。“铁路这条支线，莱恩先生——令人印象深刻。不错的风景。”
莱恩点了点头，他的表情缓和起来。但他一直盯着普尔，这种眼神感觉到就像一根手指在普尔的额头上戳了一下。“我确实认为我可能有一些特别的任务给你，不久，普尔，如果你证明你的谨慎。我需要一个......确实非常谨慎的人。”
此时火车的门滑开了，莱恩一瞬忘记了普尔，转身拍了拍普兰迪斯的肩膀，微笑着说。“我们一到这里，车门就开得有点慢，你不觉得吗，普兰迪斯？让我们把它们变得更轻快。我们要让极乐城继续大步向前！”
医疗区
1949
“比尔，我们非得这么做吗？”伊莲低声说，她躺在检查台上，等待素崇医生。“为什么我非要来看这两个人？我甚至都不觉得那个叫泰南巴姆的女人是个医生。还有素崇——他是脑科医生之类的。。。他对产科了解多少?”
她抚平了病号服，让它多盖住一点她怀孕的肚子。
比尔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腹“常规的医生都排满了，亲爱的。我向莱恩提到你有感到一些不寻常的痉挛，他坚持要这的人去看看。泰南巴姆和素崇正在和吉尔·亚历山大合作，这个吉尔正在为莱恩做一些工作。”他耸了耸肩
伊莲舔了舔嘴唇，紧张地说：“我听说她因为搞一些很疯狂的实验而积累了一些恶名。。。”
“没听说过，她只是莱恩所感兴趣的另一种类型的天才。她确实有点怪——他们所有人都是。大半时间别人都搞不懂她想要什么。。。”
“啊！”素崇医生说，他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他的眼镜在头顶的灯下闪闪发光。他瘦削的亚洲面孔上有淡淡的汗水光泽。“这就是我们的准妈妈！”
布里吉德·泰南巴姆在他之后走了进来：一个非常年轻的女人，外表精致，但有着伤痕累累的眼眶和杂乱的棕发，脸上有一种疏远的表情。两人都穿着白大褂，泰南巴姆的白大褂下露出一条破旧的棕色裙子。
“三个月了，对吗？”她说到。“有意思。”她混杂着德语和东欧风格的语调就和素崇的亚洲腔一样明显，“吃的很好，对吗？身体循环——没问题。”
伊莲皱起了眉头——比尔可以看出她感觉自己像个实验动物。
泰南巴姆到现在甚至连招呼都没打。但感觉确实是：她不是那种你说起医生后意识里会出现的那种人。她只是碰巧今天有空。对比尔来说，这一切都有点草率的感觉。
“是的，她。。我该怎么表达来着，‘状况良好’”，素崇补充到，用手指碰了碰伊莲的肚子。“是的，我可以感觉到，后代正在动，几乎准备好生产了，这个生物正希望出来觅食。”
泰南巴姆已经转向附近的一张仪器桌，精细地移动它们，把它们摆成方形，使它们处于精确的直角和四边长度。
“麦克达纳夫人”素崇一边检查伊莲的大腿一边说“胎儿是否可以用四肢进行反射活动？”
伊莲翻了个白眼“你的意思是小宝宝会踢吗，医生？孩子会，是的。”
“不错的迹象，我很久没检查过胎儿了。健康的活婴还是很难得的”
他走到她的脚边，伸出手来，动作迅速利索地把她的双腿掰开，他的动作比起医生检查胎儿更像是屠夫准备切一只鸡。伊莲不禁惊呼出声。
“哎，医生，对我的妻子轻点！”比尔说。
而素崇正掀起病号服，和泰南巴姆一起伏在检查桌上，皱着眉头检查伊莲的私密部位。素崇哼了一声，指着说：“有趣的腹胀，那里还有那里，你看到了吗？孕妇特有的变化部位。”
“是的，我明白，”泰南巴姆说。“我已经解剖过很多这个阶段的样本。。。”
“令人羡慕！那你还有没有标本留存？”
“不，现在没有了，我所有的标本都在美国人打进来的时候被带走了，不过。。。”
“比尔！！！”伊莲尖叫起来，猛地合上腿，把病号服下摆压在身下。
“够了！你们两检查出什么问题了吗？”比尔说。
“哈？”素崇满脸迷惑地看着比尔。“啊！不，完全没有，她会非常顺利的，接下来再研究一下会很有意思——”
“不用了，医生！我们这就走。”比尔扶着伊莲从桌子上下来，“来吧，亲爱的，你的衣服在这里，该穿上走人了。”
就在此时他听到安德鲁·莱恩的声音从隔壁的实验室传来。“你在这里啊，素崇博士，一切都好吗？”
素崇说：“是的，是的，一切正常。我很高兴你到了这里，莱恩先生——请看第37号实验体。。。”
比尔走到实验室门口，正准备向莱恩投诉，自己的伊莲受到了多么粗暴的对待。但他不禁停下了脚步，凝视着前方。
安德鲁·莱恩，素崇，吉尔·亚历山大——一为大部分时间为莱恩工作的研究员，以及布里吉德·泰南巴姆正围着一个巨大的、装满水的玻璃棺里的斑驳人影；这个箱子被连接到一团半透明管子上。比尔只见过吉尔·亚历山大几次——他是一位一个留着厚重小胡子，眼神严肃的人。他既专业又睿智，但在比尔看来，他也很冷血。
躺在玻璃棺里的是一个男人，他的身体似乎是由血肉和某些钢铁拼凑而成。这个人如尸体版惨白，一动不动地躺在冒泡的水里，比尔心想这估计是一个溺水而死的人。
吉尔·亚历山大正调整一根插入他左腿的管子。“有一点发炎。不算坏。成型过程良好。”
比尔正盯着那条露在外面的左腿，看起来好像血肉和金属在大腿处被接合。全都层叠起来，并且比尔觉得他看到皮肤正在抖动，好像对气泡的注入有反应。他想开口说话或离开，但有一些东西吸引着他，在这情景之中令人着迷的东西。。。
“你看，莱恩先生，”泰南巴姆说到，“融合并不完整，但我觉得我们也许可以尝试病毒基因转移，我们让身体更有能力与之结合。”
“呸！”素崇骂道，恼怒地瞥了她一眼。“你总是想着用基因的方式。基因的病毒转移是完全理论化的! 不需要! 身体可以被调理以使细胞与金属结合! 我们没有办法在没有育种计划的情况下控制基因！”
“哦，原谅我，博士，"她说，她的声音带着些微的轻蔑，一边毫无必要地摆弄着附近桌子上的工具，“但你错了。这条路将会在我们面前显现出来。想想格雷戈尔·孟德尔…（译注：现代遗传学之父，著名的豌豆遗传实验者）”
亚历山大似乎被素崇和泰南巴姆之间的争吵逗乐了。他笑了起来，比尔在一旁注意到但什么也没说。
莱恩做了一个不屑的动作，他皱着眉头看着透明水箱里的人。“我更感兴趣的是实际用途，我需要一种能让我们的人在外面工作更长时间的方式——”
“哇！！”比尔大叫起来，因为那个躺着的人的腿突然动了起来，他金属的膝盖撞到了玻璃棺的顶部并打破了它，水从裂缝中喷涌而出。
莱恩和素崇转过身来看着比尔，泰南巴姆和亚历山大似乎更专注于调整与玻璃棺相连的管子里的化学品的流动。
“比尔，”莱恩走到他身边柔和地说，“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正准备走，”比尔说，“里面的那个人没事吧？”
“他？哦，他是个志愿者——帮助我们做一个实验。" 莱恩挽着他的胳膊。“来吧——让专家先忙吧，好吗？伊莲怎么样？”
然后他带着比尔走出了实验室。
嬉闹要塞
1949
宾·克罗斯比的歌曲《将你的烦恼变为梦》从花朵形扬声器里传出，比尔一边哼着歌，一边同伊莲沿着上层中庭走。在舰队大厅的音乐剧演出之前，正好有时间可以散步。比尔带着伊莲来参加圣诞季的旅游活动。他们的朋友玛莉丝卡·露茨在照顾孩子。
“这个地方真有趣”伊莲喃喃自语，她和比尔沿着海神广场的顶层走道漫步，就位于嬉闹要塞的布满霓虹灯的上层中庭里。伊莲穿了一件闪亮的粉红色缎面连衣裙，比尔穿了一件白色亚麻套装。其他情侣匆匆走过，穿戴整齐，头发盘起，脸上洋溢着笑意。这里就像纽约一样，比尔想着。
“有什么有趣的吗，亲爱的？”他问。此时他们正经过Sir Prize games of chance赌场的入口，在Sir和Prize之间有一个巨大的骑士头盔，霓虹灯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辐照着绝纯粹的光芒，此处连天空都没有容身之处。
“嗯。我的意思是——我以为它真的与地面世界不同。当然，在某些方面是的，但...”她透过窗户瞥了一眼在老虎机前的人们。“我们的想法应该是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带下来，但也许我们也带来了一些最糟的东西。”
比尔笑了，用胳膊挽住她的手。“当一个地方有了人之后，就会发生这种情况，亲爱的。他们把最坏的和最好的都带来了，无论他们去何处。人们必须要有一些地方来放从…放纵自己。嬉闹要塞的存在是必要的。”
他们走下楼梯来到下层中庭，经过罗伯逊的烟草店，当他们经过夏娃的花园时，她叹了口气。她斜眼看了看它。“一个脱衣舞俱乐部是必要的，是吗？”
比尔耸了耸肩，“特别有必要，有人会这样说的，我们这里有那么多的男人。在建设，工作和维护。不过我现在不需要任何这样的消遣。我有全极乐城最美丽的鸟儿可以欣赏。”
“好吧，别指望有脱衣舞表演。” 她朝他眨了眨眼睛，就像电影里的飞来波女郎一样。（译注：原文Flappers，又名轻佻女子，是指1920年代西方新一代的女性。她们穿短裙、梳妹妹头发型、听爵士乐，蔑视旧社会和性别习俗）“我指的是回家以前。”
“这才是我的宝贝！”
她笑了起来：“哦，我并不是想看起来像个清教徒，我们可以在辛克莱酒业买些酒…或者莱恩俱乐部里买些东西。你可能更喜欢麦芽酒。”
“敬夫人的酒！但我们已经拿到了在舰队大厅的演出票，亲爱的。我想我们会在之后喝酒。”
“哦，舰队大厅！我一直想去看看。那个脚光剧院的空间有点狭窄。”
“舰队表演的规模很大。莱恩先生计划在整个极乐城都举办大型活动。”
她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你真的很敬仰莱恩先生，是吗，比尔？”
“什么，我吗？你知道我是的！他给了我一切，当初我只是个修马桶的，亲爱的，然后他让我成为了一个新世界的建造者！”
他们经过Le Marquis D'Epoqu的酒类和药品商店，那里相当拥挤，大部分是年轻人。他看到里面有一个他认识的人，老鼠脸的斯坦利·普尔，脚步虚浮，紧张地买了一小瓶某种麻醉剂。比尔赶紧走到一边，他不想和妻子谈论这个地方，也不想和这个讨厌的普尔闲聊半分。
罐头音乐已经变成了法茨·沃勒欢快的《吉特巴圆舞曲》。轻快的音乐在中庭的高处回荡。在霓虹灯的反射光下，人们看起来有点像幽灵，但他们是快乐的幽灵，微笑着，互相调侃。一个年轻的红发女人尖叫着，因为一个年轻人捏了她。她给了他一巴掌，但并不是很用力。
比尔看到苏利文的一个警员，大个子帕特·卡文迪什，穿着廉价的西装，戴着警徽，看起来就像个酒店的伙计，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双手插在口袋里，枪插在腰间，对着一群年轻女孩淫笑。
当他们来到索菲亚沙龙时，伊莲眼前一亮，而比尔只能认命地双手插兜站在一旁等着她在 “高级时尚”精品店中翻找一件件精美的衣服。他给她买了一件睡衣和一件新外套，准备送到他们的公寓，然后就该回楼上的舰队大厅了。
他们匆匆走出精品店，上了楼，比尔发现建筑师丹尼尔·威尔士正在和奥古斯都·辛克莱交谈。但这位威尔士兄弟中较小的正与这位难以捉摸的商人密切交谈，甚至没有抬头。
比尔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想到了水密性的问题，很高兴没有看到漏水的迹象。极乐城的有些地方比其他地方有着更严格地维护标准。比如这里，如同初生的婴儿般被精心照顾着。
在比尔看来，极乐城正在蓬勃发展：大西洋列车轰鸣着从一栋建筑高效的移动到另一栋建筑；商店里生意兴隆；极乐城的长廊和中庭光芒四射，装饰艺术风格的嵌入物闪烁着金箔的光芒。一群工人保持着地毯的清洁，捡拾垃圾，修理墙壁上的裂缝。看着下面的中庭、不断庞大的人群和发光的招牌，极乐城看起来生机勃勃，经济市场也充满了元气。并且对于莱恩先生、威尔士兄弟、格雷维来说——如果没有比尔·麦克唐纳，他们就没法走到今天。
比尔和伊莲到达舰队大厅，停下来欣赏宏伟的蓝白相间的标志。拱门上挂着光芒四射的白色霓虹灯。里面传来一阵阵嘈杂的谈话声。比尔抓紧伊莲的手臂，弯腰亲吻她的脸颊，然后他们走了进去。
这个大而华丽的音乐厅人头攒动，他们的座位在管弦乐队区。灯光熄灭，乐队响起，音乐剧《帕特里克和莫伊拉》开演了。这是一部桑德·科恩的作品，幸好里面没有科恩，伊莲很着迷。比尔发现这一切都很感伤，而且有点病态，这出戏是关于一对鬼魂在来世找到对方的故事，但只要是和伊莲在一起，并且她也很开心，这就足够了。曾经她在这里似乎偶尔会感到迷失。但现在他觉得他们真的找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容身之处。就在这深海之下。
热损监控室 火神领域
1950
比尔刚刚调整好热度监控。温度控制是极乐城众多要点的一个，也是必须不断调整以防止城市毁灭的许多维护关键之一。这座海底之城仅仅定居了两年不到，但已经有一大堆的维修工作要做。
真是冰火两重天啊，比尔想到。
极乐城外一定量的冷水通过进水口被吸入，以中和用于驱动涡轮机的火山水蒸气的热量，一种水冷到能一分钟内使人因体温过低而死亡，另一种则热到足以将人煮熟。这两种惨剧他都曾亲眼目睹。
比尔转动轮盘，以平衡极冷的冷却剂和被火山加热的水的混合物。他从窗户向海里瞥了一眼，那里的透明管道群发出暗红色的光芒，输送着来自地热源的富含矿物质的加热水。比尔还是能隐约闻到硫磺的味道，尽管他们努力想把它全部过滤掉。虽然如此，极乐城的空气质量仍然优于大部分情况下的纽约市。清新的空气是由阿卡迪亚这样的花园和灯塔结构里的进气口提供的。
热量指针现在刚好在安全的位置抖动。他掌握了平衡。帕布洛·纳瓦罗与罗兰-华莱士和斯坦利·凯博兹在仪器拥挤的房间的另一端工作。
“那个纳瓦罗总是在寻找机会”。华莱士抱怨着，走了过来。“想成为这个部门的首席工程师，你不知道吗？”
“那是格雷维的决定，伙计。但我不知道帕布洛是否有在努力工作以配得上这个职位。凯博兹做得怎么样了？”
“完成了他的工作。技术知识不错。但那些澳大利亚人——他们很奇怪。他是那种闷闷不乐的人，你明白吗。”
“我认识的每个澳大利亚人都是个闷葫芦。”比尔哂笑着说，盯着仪表。“到目前为止读数稳定。”
“不论如何，对讲机那边有人找你。莱恩先生要你去中央控制室。”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我该走了。”
比尔再一次检查了仪表，然后匆匆出门，希望伊莲也会在莱恩的办公室里工作。
到达之后他发现莱恩在他的办公桌前踱步。并没有看到伊莲。“啊，比尔。我让伊莲早点下班了。”
比尔突然感到一股寒意：“她还好吗？”
“是的，是的，”莱恩心不在焉地说道。“看起来很好。她还想找个保姆。也许她在孩子出生后过早地回来工作了。孩子怎么样了？”
“小家伙好的不得了，又笑又手舞足蹈，就像个指挥家一样。”
“好极了，好极了。。。”
比尔希望伊莲一切正常。但她坚持要找一个保姆并去工作。她在公寓里似乎有点幽闭恐惧症。用婴儿车带着孩子穿过极乐城的公园并不容易——去小公园的路有点费劲。
“比尔，你能和我一起去吗？我得和朱莉·兰福谈一谈。我想听听你对阿卡迪亚的新茶园的意见。还有其他一些事情。沿途有很多可谈的话题”
他们穿过几条通道，然后进入建筑物之间的透明走廊，在海水中畅行无阻——热量通过地板传导，保护他们免受北大西洋的寒冷。“我在极乐城中听到了我不喜欢的杂音，比尔，"莱恩喃喃自语，停了下来，看着一群鲜艳的鱼慌忙地游过，后面追赶着一头虎鲸。“在这里，一切都应该是这样的：大鱼吃小鱼。躲过捕食者的，才有资格成长。但在这里......有一些人破坏了平衡。” 比尔走到莱恩身边，他们两个人一起透过玻璃凝视着，就像在水族馆里聊天“杂音，头儿？哪一种？管子的那种还是人的那种？”
“人的那种——如果你还想这么叫他们的话。” 莱恩摇了摇头，补充道：“寄生虫！”他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个词。“我以为我们可以把他们全部铲除。但人是有污点的，比尔——在极乐城这里有工会组织人的传言! 工会! 在我的城市! 有人在鼓动他们。我想知道是谁......以及为什么。”
“我自己还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比尔说到。
“斯坦利·普尔在酒馆里听到了一些工会的谈话。有一本小册子被传来传去，里面在抱怨极乐城对劳动者的不公。”
“人们工作很累，他们自然需要发泄压力，头儿。把他们的想法抛于脑后，不要管。即使有些想法是你。。。啊不，我们不喜欢的，莱恩先生。工会什么的。不过，我不是为他们辩护——”他急忙补充道，“但思想也可以有市场，对吗？人们的思想也需要被交换。”
“嗯，思想的市场。也许吧。我会试着去容忍。但工会——我们看到了它会带来什么。”
比尔决定不争论那个。他们都静静地看着一头蓝鲸在头顶上威风凛凛地游来游去。气泡从海底涌上来；极乐城的建筑物中闪烁着灯光，幽灵般地在蓝绿色的海水中矗立。威尔士兄弟的设计混合了简洁的线条和巧妙的复杂性。建筑都经过精心设计，可以表现出大胆无畏，甚至是虚张声势。
一个霓虹灯标志横跨水路，垂直向下延伸到一座几乎可能来自曼哈顿中部的建筑物。标志上写着舰队大厅。另一个霓虹灯发出葡萄紫色的光芒，写着沃利酒庄，字母随着海流的流动而荡漾。大多数公寓楼的窗户都是方形的，没有舷窗，大部分看起来就像是陆地上的公寓楼。这种效果让城市有时候更像是沉没的亚特兰蒂斯，而不是有意建造在海底的大都市——仿佛极地的冰盖融化了，淹没了曼哈顿，让这钢筋水泥的峡谷沉浸在一个没有清晰地平线的深邃、神秘的水世界里。
“可能是，”最终莱恩继续说，“我们在招募极乐城的一些公民时过于草率。我可能挑选了一些并不像我希望的那样志同道合的人。”
“我们大多数人都相信极乐城的道路，莱恩先生——极乐城里有很多自由企业。" 比尔笑着说，一股气泡在玻璃外几英寸处升起。“它在冒泡（蓬勃发展）呢！”
“你让我振奋，比尔。我希望每个人都保持忙碌和竞争，在我们的新世界中开拓自己的位置。你还打算开一家酒馆吗？”
“没错，我是这么想的。它将被称为 ‘麦克唐纳斗士’”。以我父亲命名，他年轻时是个拳击手。
“我们将为你举办一个盛大的剪彩的！” 莱恩抬起头来，看向海中高耸的塔楼——从这里很难看到其中许多塔楼的顶端。他深吸了一口气，看起来很高兴，似乎有了更好的心情。“看看它，像管弦乐的高潮一样上升！极乐城是一个奇迹，比尔——唯一一种有意义的奇迹！一个真正的人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的那种。它应该每天都被庆祝。”
“奇迹需要大量的维护，莱恩先生！事情是这样的，在阿卡迪亚，我们缺少处理污水、清洁和美化环境的人。我们有很多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但能挖沟或铺设管道的人却很少。”
"啊，那我们就得引来那些有我们需要的技能的人。找到安置他们的方法。我们会把他们带进来的，你不用担心。光明会吸引属于它的人，比尔！”
比尔想知道这将如何解决带来更多蓝领工人的问题，这些人大概不会接受去一个政府蔑视工会存在的地方工作，这可能会成为一件麻烦事。
“啊，”莱恩满意地说。“一艘补给潜艇正在驶来。”
他们看着潜艇从头顶上掠过，它的大灯在靛蓝的深海中闪闪发光。从这里看，它的线条完全被深海掩盖，这艘潜艇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海洋生物本身，另一种鲸鱼。它将驶向海神之赐。比尔看着潜艇向下倾斜，前往机库大小的进气口气闸，该气闸通向码头和方丹渔业。
“不知道，”比尔说，“谁可能在鼓动工会——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我不大信任的人：弗兰克·方丹。”
莱恩耸了耸肩。"他是个相当有作为的人。他有很多企业在滚雪球式发展。他让我不断思考；我喜欢竞争。”，他又补充了一句，把脑内想的说了出来：“但在合理的范围内。”
方丹与佩吉·威尔金斯合作，开发了一种在水下更隐蔽地为极乐城捕捞的方法。对小型潜艇进行了一些简单的改造，将其加装拖网，他们就有了彻底的水下捕鱼法。
但是，渔业给了方丹一个潜在的机会去接触一些比尔知道会让莱恩紧张的东西——外面的世界。
他的潜艇离开极乐城是为了他们自己的生意——他们可能会与外面的任何人联系。每年，莱恩都会与地面世界进一步脱钩，清理他的财产，出售工厂和铁路。
“你认为方丹可能利用潜水艇带入违禁品，头儿？”他突然问。
“我正在监测这种可能性。我警告过他——而且在我看来，他对这个警告很在意。”
“有一些走私活动正在进行，莱恩先生。”比尔指出。“在工人宿舍里找到了一本圣经。”
“圣经......” 莱恩厌恶地说出这个词。“是的——苏利文告诉我的。那人说他是从‘阿波罗广场那边一个不认识的家伙那里买的’。”
比尔本人对宗教没有好感。但私下里他认为有些人可能需要它作为一个精神上的保险。“我只能告诉你，莱恩先生，我从来不相信那个混蛋方丹。他说得头头是道——但总感觉他嘴里也没有一句真话。”
“我们不能假设任何事，你知道的。走吧......”
比尔叹了口气。有时他对 “走吧，比尔 ”感到厌烦。
一个电子感应器触发了半圆形的“Securis”门滑开。他们沿着装饰有颂扬极乐城商业辉煌的海报走廊，走下一个弯曲的楼梯，来到一个潜水球停泊站，那里的横幅上写着商业、独立、创造。莱恩在他们走的时候一言不发地沉思着。
比尔预计他们会坐上大西洋快车，但莱恩没有理会火车站，继续前往极乐城地铁站。他们经过一队维修工人，他们向莱恩致敬。他停了一下，和周围的人握了握手：“进展如何，伙计们？补好了天花板？很好，很好......别忘了把你们工资的一部分投资到极乐城的新企业之一中去！。让它继续成长，伙计们！你在这里为比尔工作？如果他对你不好——不要告诉我！” 他们听到这话都笑了起来。“去创立一个水管生意和他竞争，让老比尔吃吃苦头，嗯! 顺便，你喜欢我们的新公园吗？见过吗？带女士们去的好地方......”
当他心情好的时候，莱恩可以和工人们相处的很融洽，甚至是亲密无间。他今天似乎几乎只是在演给比尔看。
莱恩把手放在口袋里，一边晃着脚跟，一边思考：“当我还是个小男孩时，我父亲带我去一个公园......嗯，那是在一个外国首都......当时沙皇还活着，但我父亲的生意不景气，而那个公园让他重振精神！‘这是我遇到你母亲的地方！’他说。所以，男士们，如果你们想邂逅合适的年轻小姐，我们正好有这个地方！”。有足够的私人空间来与女士们擦出火花，对吗？”
工人们都笑了；他拍了拍他们中的两个人的肩膀，祝愿他们今天工作顺利，并送他们上地铁。这些人满面春风地走了——他们可以夸耀自己与伟大的安德鲁·莱恩说过话。
莱恩带领比尔进入待机中的潜水舱。当舱门降下时，莱恩点击了他们的目的地选择器然后按下了启动杆。潜水球丝滑地落入通道，然后带着一串气泡水平地向前驶去。
两个人静静地坐着，直到他们到达阿卡迪亚最近的气闸的半路时，莱恩说：“比尔——你有没有听到居民抱怨不被允许离开极乐城？”
“到处都是，”比尔不情愿地承认。他不想向任何人告密。
“你知道我们不能相信极乐城外的任何人，比尔。我们可能会让美国情报人员溜到这里来，或者是克格勃的豺狼，就像这么快...” 他打了个响指。
“对一些下面的这些人来说，这可能很难，先生。有些人不知道他们移民到极乐城的选择是否正确。。。”
“我不尊重半途而废者！你不是来极乐城参观的，这是你的人生！” 他苦涩地摇了摇头。“没有骨气! 他们来之前已经知道，这里有一些绝无余地的规则。没有人可以离开! 在地面上没有我们这样的人的位置。”
比尔对莱恩很敬畏；他知道，莱恩也知道。但也许现在是时候给莱恩一些关于这个封锁的废话了。因为他担心，如果莱恩坚持这个政策，可能会有爆炸性的后果。"这是人的本性，头儿，想要自由来去。人们会变得很疯狂，比如，当你把他们关起来的时候。你相信一个人应该做出选择--但这个可怜的家伙怎么能选择留在狂喜？我们剥夺了这种选择！"
比尔对莱恩很敬畏；他知道，莱恩也知道。但也许现在是时候给莱恩一些关于这种封锁的絮叨了。因为他担心，如果莱恩坚持这个政策，可能会有爆炸性的后果。“这是人的本性，头儿，想要自由来去。比如，当你把他们关起来的时候，人们会变得很疯狂。你相信一个人应该能做出选择——但这些可怜的家伙是选择留在极乐城吗？我们剥夺了这种选择！”
"一个人在极乐城有成千上万的选择。但当他来到这个世界——一个我创造的世界时，他就放弃了离开的那个选择。我用我的血汗钱和资源建造了它！这都是些荒唐的抱怨! 假以时日，我们将把极乐城扩展到整个海底，届时将有更多的活动空间。" 他弹了弹手，做出轻蔑不耐烦的手势。“他们来这里是签了合同的! 归根结底，我们的选择使我们成为什么样的人。人能做出选择（A man choose），比尔！他们选择了--而且他们必须接受责任。”
比尔清了清嗓子。“有些家伙想改变主意，这很正常.....”
潜水舱到达了目的地，哐当一声到位，舱门吱吱嘎嘎地打开了，但莱恩没有做出任何动作来。他仍然坐在他的座位上，以一种新的严肃的态度看着比尔。“你改变主意了吗，比尔？”
比尔吓了一跳：“不！这是我的家，莱恩先生。我用我的手建造了这个地方。” 他耸了耸肩。“是你问我听说过什么......”
莱恩凝视了他很久，仿佛在窥视比尔的灵魂。最后，他点了点头。“很好，比尔。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极乐城的居民将被净化掉蚁群社会的习性！他们必须学会与我们并肩而站，像男人一样，还有建设！我计划启动一项新的全民教育计划。横幅，大量的横幅——电视和公共广播上的教育公告，以及广告牌！我正在找人帮助我们教育他们，让他们看到极乐城之外的世界才是真正的监狱......而极乐城本身才是真正的自由。”莱恩爬出潜水舱。“走吧，比尔。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