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愿拥抱暮光》(上) HCY水仙文 飒炸飒

把毛孩子捡回家的时候,说什么都没料想过对方会是个小狼崽子。
此时此刻的炸半躺在床上擦拭那把手枪,用余光瞥着门边那道体格线条优美的黑色影子,如此地想。
要知道一个职业杀手把一个小孩子带在身边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说不定哪天被人轻易抓住了把柄、掐住死穴,到时候是要脱身也来不及了,逃也逃不掉。他这种见不得小孩无家可归的杀手并不无情,却可不值得什么人同情。
问题是,每每小孩那样喊他时,总能让他呼吸牵动心跳都滞了一下。他犹豫,却坚定无比。
炸的眼珠转了转。
这不正常。他不应该这样。
“哥…”
感觉心率在空气中飞跃了一下,炸强装镇定,面不改色,微扬起下颚看向已等在房门前多时却被自己强行忽略的少年。
他心想,这也太危险了。
少年的声线经刻意隐忍过后低低沉沉的,好像羽毛轻轻拂过心脏。肩上挂着要掉不掉的睡衣,露出小半截的锁骨让炸盯得像个变态佬一样不自觉咽了一口水。
他想起某个夜里少年极度危险的眼神,没过两秒便像一只恶狼一样凶恶地把自己蒙进被子里,扑上来隔着被子就是一顿乱亲。他被亲出泪花,发懵忘了反抗,反倒是少年自己先夹着尾巴逃跑了,好像是脸红了。
后来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提起那件事。
只是纯黑的夜晚仍然按捺不住少年心中蠢蠢欲动的火苗。
“飒,这个点了,怎么还不睡?”
在这样的飒面前,用正常的口吻说出话来几乎是炸的极限。他望向少年嘴角无意识勾起的笑意,总想着隔天该要拎箱子走人把小毛孩甩开了,带在身边经历这些血腥风云并不是什么好事。
却也只是空想,他从来没真的把少年赶走过,他于心不忍。
这么一个漂亮的少年。要断一条胳膊一条腿还是被挖了某个器官拿去卖,想想都有些对不起。毕竟这世间美好的东西无多了。
“哥,我…睡不着。”
炸观察少年的微表情眯起了眼睛,睫毛长到在眼睑上打下一片阴影,那模样看得飒怦然心动。
这个和自己足足相差九岁快奔三的男人,除了偶尔冷酷的面相,形象简直和玫瑰花媲美。他在梦里见过,炸手握着一枝红玫瑰笑容可掬的样子,含笑含俏含妖,摄人心魂。
要不是曾见识炸身上骇人的弹痕以及枪法的精准,他说什么都不会相信眼前这个男人是个杀手。
炸在行内应该找不到吃吧,他杀得了人吗?下得了手吗?怎么行凶?恃可爱行凶吗?
他想不明白,一直到目睹了职业杀手的杀人不眨眼,他才认清现实,炸在行内足以活下来完全是因为技术过硬,实力和冷血是毋庸置疑的。
可炸于他面前还是温柔得要命。
就像是炸根本知道少年拙劣的谎言只是为了换取一丁点与自己相处的时间,他想了想,还是把身子往一旁挪去,伸手拍了拍身旁腾出的床铺,露出浅笑,
“睡不着啊,那过来吧。”
飒的眼瞳里划过一丝清晰可见的犹豫。炸看在眼里,无辜地朝他眨巴眨巴着眼睛。
在炸的眼神怂恿下壮着胆子在炸身边躺下,不禁心跳加速,脑子里原本的不怀好意不知所踪,他甚至忽然面皮薄地想将脸躲进被子里。
“安心睡,我在这里。”他听见炸像哄小孩子一样说。
炸俯身靠过来的时候他脑袋立马当机,脸红得快滴血,赶忙把自己埋到被褥下面,在心里把自己咒死了千万次。哪知炸只是手臂一伸,绕到另一边替他掖好了被角,意识到炸如此举动的少年一愣,心都快化成水。
<#$%&*(@!那么温柔我就不客气了
飒不知哪来的勇气,撑起上半身往炸身上靠去,毛茸茸的脑袋贴在炸的胸口上蹭蹭,知觉炸一颤,他竟然有种控制不住粗鄙的狂喜。
“……”
炸什么也没说,抽出一只空手,修长的手指插入飒的发梢间给大猫顺毛。
飒差点睡着。
惊醒的时候那只给自己顺毛的手已经消失了,他仰头,不见那双泼墨般动人的眸子。身后被垫了枕头以免脑勺磕到床头,而那人的心跳声听不见了。
少年有些难以自觉的慌张。
像是失去洋娃娃便睡不着觉的小女生从床上窜起来,被褥与床铺起了摩擦声,再一声拉套筒“咔嚓”的响声,他被惊去了视线,对上了举枪的炸。
一身黑的炸坐在窗台上双腿交叠,头上翘着精神的小牛角。晨光熹微,他眼眸清亮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又是犀利得如同荆棘丛中的一堆火。
少年看着杀手先生微偏过头看向自己,右手食指按在嘴唇上示意他别出声,握枪的左手食指扣在扳机上如有蓄势待发的趋向。
炸似乎总是这样,晚上不好好睡觉,拿着枪在窗边张望,不能放过任何一丝可能致命的细节。似乎一直都生活在高度警惕中,武器也一刻不能离身。
约莫过了五分钟,窗外的晨曦逐渐柔和了起来,炸的眼神才平静下来。放下手枪熟练地退弹,边往门外走边对飒说:“待会儿有事情要办,我出门一趟。早饭在冰箱,你睡饱了才起来吃。”
飒知道他又要出任务了,茫然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跳下床铺不顾穿鞋就追了上去,“哥!”
炸头都不回:“穿鞋。”
飒一个急刹车,折回去拖着拖鞋再啪嗒啪嗒跑出来,客厅传来关门的声音。
“晚饭不用等我回来吃。”
他呆望着炸离开后变得偌大空旷的客厅,那种熟悉的凉意一点一点漫上身体。失魂落魄地倒在沙发上企图补个觉,翻来覆去却始终睡不着。
想念着那人身上泛着的洗涤剂的清香,还有那人的指尖顺过自己发梢娴熟的动作。
飒迷迷糊糊在沙发上赖到中午,心里有鬼地从沙发上蹦起来,环顾四周,还没有炸的踪影。他想起炸的话懒洋洋地从冰箱取出饭团,犹豫再三实在懒得加热直接冰冷冷的咽下。窗外的天色灿烂又阴暗得像一处欢闹的悲剧,他根本提不起劲,心情仿佛跌落了谷底。回到沙发上躺下,用手背捂着眼睛。刺眼的阳光撞进他失神的瞳仁里。
这样又是一天。
炸半夜才回到家里,黑色皮衣的颜色似乎比早上更深了一层。
敏锐的少年心觉不妙,抓了医药箱试图跟过去,却被果断拦在门外,本就凝重的脸色瞬间垮下来。里头传来炸慢悠悠的声音:“飒,可以给我拿几个创可贴吗?”
飒红了眼眶,在外面拍着门大喊:“让我拿什么创可贴?!你受那么重的伤,我现在马上来帮你处理,你让我进去!”
门意外的开了,冒出炸疑惑的眼睛,不可思议的明亮。
“我没受伤。”
飒怒斥:“骗子!”
“那不是我的血。”
“……”
“小傻瓜。”
气得快咬人的大猫瞬间偃旗息鼓,安静了快一分钟才小声地问:“那你回来为什么不和我打招呼?”
“我这不是怕吓着你吗。哪里知道你反应还是那么大。”炸好气又好笑,“这件皮衣我看是不能用了,明早再拿去烧吧。
“我累了先睡了。晚安。”
最后飒用尽各种借口如愿赖在炸的房间过夜。炸拿他没辙,任着他。也许他也如此贪恋这夜黑风高里难得一隅的温暖。
飒曾这样直白地问过杀手先生:“哥,你为什么喜欢我。”
叼着烟的炸呛了一口,有种被拆穿的慌乱。他把烟头按灭在白色瓷砖上,随之换上一副极其不自然的假笑。“谁说我喜欢你了,臭美。”
“你没有将我赶走。”
炸心下一凝,有些阴郁的,又摸出一支烟,掏出打火机之时少年按住他的手。“别抽了哥。你明明知道让我待在你身边不是什么好事。但你仍旧愿意把我留下来。”
杀手先生一个皱眉,恹恹地将香烟塞回烟盒里去。似乎很不情愿在这个问题上多做逗留。
“这不构成我喜欢你的理由。你还小,飒。”很多事你不曾参与,自然不知道。
飒的语气有些激动:“我不小了哥,我十八了!你可不可以别再把我当成小孩子看待。”
我不想再当小孩子了,我想站在你身旁,我想与你并肩同行。
炸沉默了很久,阳台上映着他的身影,垂着头,晨昏蒙影时分的暮光犹如淡粉色薄翳披散在他周身。飒甚至觉得这时分,眼前这人只要他轻轻一碰就会碎成满怀沙石。
“哥你知道,你每次看我的时候,都像,”
飒止住,看见炸回头看他,那双眸子里的倒映始终是陌生。
“你永远都像在看一个人。”
不是我。
他们之间好像永远隔着一道门。
炸把他挡在外面。时而开了一条门缝让他有机可乘,他溜进去抱住那个容易破碎的人儿。他知道炸是故意的。故意给他留机会,又故意将他推开。
他亦知道那道门之间立着一个人,却无从得知那个人是谁。
直到他试图发声,心脏像是被人血淋淋地挖下来一块,杀手先生潇洒回身抱住他。他如沐春风,他却心如刀绞。
“你很像他,知道吗,飒,你真的很像他。”
他好像一瞬间就明白了,又不愿意明白。
一周里,飒天天守在家门口等炸回来,见证杀手先生浑身浴血、弹孔累累,见证他眼里的光倾泻又覆灭。炸还是对他笑,有时隐恻有时没心没肺,飒开始分辨不出哪个才是真正的他。换个角度想,也许哪个都不是。
只有炸才知道,那个炸早已经剩下一堆白骨了。
某天夜里飒要求在阳台上晒月光要炸陪着时,注意见炸精神恍惚。炸已经很久没有表现出那样的状态了,飒一阵心悸,在月光下打捞起他的双手揣在自己怀里,以摩擦生热为由抓着他的手掌摩挲了一通。
炸没好气地瞪他,“什么烂理由。”随之他又笑起来,任着少年,因为自己实在不能否认效度。
“哥你的手真好看,手指又细又长。”
少年抚摸着杀手先生虎口处长期练枪生成的老茧,小心翼翼却真诚恳切地问:“哥你没想过弹琴吗?还是唱歌什么的,你声音条件那么优越。你要成名了就可有赚头了,你又长得那么好看,一定很招人。”
“……杀手不是你说不当就不当的。”
“不是吗?”飒天真道。
炸在月光下轻轻摇头,声音很轻很轻:“你再过些日子应该就会明白了…”注意到少年变了脸色,又补充一句:“…当然我不希望你有机会明白。”
飒眉头紧蹙,思考着炸话语中其含义。炸像是明白他的担心,故作轻松揉了揉他的脑袋,笑意盈盈。
“放心,我命硬得很。
“我答应你,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炸说着,握紧了他的手。
飒的忧虑一语成谶。
隔天炸的仇家找上了门。大门背后巨大的锤击声恐怖得像个巨型八爪怪物在敲门,炸面色惨白地在飒面前掏出枪支上膛,——他在小孩儿面前都尽量避免那么做,然后把飒推搡进了卧室,将门反锁,毅然决然单枪匹马地上阵。
飒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扑上去捶着门大吼,“你他妈干嘛锁门,让我出去,哥你开门!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的,别丢我在这里!”
他快把嗓子喊哑,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无力地靠着门坐下,抱着膝盖边哭边喊,“哥你开门,快开门啊!”
他从来没有那么深感无助过。
直至外头传来激烈枪战的声效,犹如电影里听见的那般逼真,他灵光一现才想起炸关上门以前嘱咐他的话:“马上去床头找一把手枪,跳窗逃走”
降临二号路门牌七号,沿着外墙排水管攀援至第九个窗户,防盗窗可以由外打开,那是我预备的另一间安全屋。
“过了午夜就别等我了,取了柜子里的钱自己逃走吧。世界那么大,没有人会找到你。”
他闭上眼睛,心里头兵荒马乱,枪林弹雨。
世界那么大,我是否本应该早些遇见你。
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找到炸所说的安全屋。他从窗台轻轻落入屋内,清晰地听见墙上钟表滴滴答答的声响,于整个空荡的屋子里回响。拖着疲惫的身子检查一番,屋里家具俱全,水电什么都有,就是少了一个人。
活下去才有机会再见到活着的炸。
他安慰自己,一直等到凌晨两点,眼睁睁看着分针“嗒”地卡上十二,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那双乌黑的瞳孔间似乎有什么希望在于瞬间陨落破碎了。
浑噩地站起来,窗外忽然响起的“扣扣”声吓得他魂不附体。刚准备掏枪,却发现兜里空空如也,转身迎面对上窗户外的黑夜里倏地冒上来的一张满是血的脸,像极了恐怖电影里浸血的骷髅头。
少年吓得不轻,见到那张脸上缓缓漫溢的熟悉笑容,一噎,扑上去把窗打开。
“…哥!”
杀手先生翻窗进屋把少年搂进怀里,哑着嗓子还不忘打趣:“你刚刚准备开枪把我打死。”
是陈述句,不是疑问。
飒抱着他好像抱洋娃娃一样哭得一噎一噎:“我没有。我、我忘了取枪。”
“不是让你午夜后自己离开吗,你个不要命的家伙。”
他又冷冷地笑了两声,飒听见他似乎在心底落泪,滚烫而哀戚。“你说,我是不是坏事干太多了。你是上天派来降住我的。”
飒在睡梦里拼命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炸躺在玫瑰花海里笑,我知道。我知道。
杀手先生是在养好伤的三天后失踪的。穿着他那套熟悉的黑色服装消失在黑夜里。
飒不记得他有否携带枪支出门,有的话他至少安心些,毕竟炸的枪法那么厉害,总还能挂着一条命回来。但他在屋里走了好几圈翻出炸的全部装备,除了一把手枪,一样不差。
他想起以前生活的房子,那把被他遗落在床头忘了带走的手枪,炸总爱在夜里擦拭它。
隔天一大早飒出门找人,一直到太阳快下山才找到旧的住址去。那栋被人烧了的出租屋,人都搬走了,已经没多少住户。
他走到穿了一个大窟窿的出租屋门前,与屋里焦黑的狼藉、墙上密集的弹孔相觑,心底萌生一股怪异:明明今儿有屋可住,也三餐温饱,却好似兀自回到了流落街头的日子。一个人安静地走在大街上,就连自己的影子都像在嗔怪他。
一发枪响于他心间,他看见杀手先生的胸膛绽开了一朵艳红的玫瑰花,比梦里的还要灿烂数百倍。
他生来应该如此灿烂。胜于朝霞、胜于暮光,只这暗哑的世界或许容不下他雪亮的灵魂。
子弹壳落地的音效被放慢了好几十倍,他听见清脆的叮当声,如同玻璃碎裂一样,如同风吹风铃一样。
循着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跑进了熟悉不过却走了样的卧室,在透过薄薄的窗帘洒下来的光晕里,飒眼前忽然浮现出魂牵梦绕的杀手先生清冷的面容。炸笑的样子、不笑的样子、认真的样子、调皮的样子。
他看见一片白雾。
少年找出了那把被炸藏在床头的手枪,趔趄地闯进窗前的暮色之中,颤抖的左手缓缓举起,将枪头抵到鬓边。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你拥抱暮光,我拥抱你。
“咔嚓”
“砰——”
by//世界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