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愈

  当我第一次打开那款恋爱游戏的时候，我刚刚经历了一场失恋。而那场所谓的失恋，不过是一场毫不起眼在静默中单向生长，在心碎中单向灭亡。而那段时间我的自尊心也随之四分五裂。在那之前，我最喜欢穿的是一件走过漫展的红色武士盔甲。加上冬天衣服很少换，所以几乎天天穿。曾经我穿着它走在人群中，觉得自己是最中二特别的那个男主角。而现在，那除了是一张智障低能的名片什么也不是。但我索性更脱不下它。

  那一天，我躲在咖啡店的角落位置。明明声音很小却还是要戴上耳机，免得让人知道笔记本上运行的是多么大的羞耻。女主角既不是我想象中的青梅竹马的设定也不是有着魔鬼身材的萝莉脸。而是一个……一个…………“不能冲”的女孩。她的容貌非常美，美的像新落在水里的梨花。但是那样的美给人的不是保护欲和一时膨胀的冲动。而是一种遗憾和感伤，一种看见在这个世界不存在的景色的感伤。她浑身上下的每一处装扮和一颦一笑都在诠释美本身，把人从遥远的遗忘之地唤回，然后如大梦初醒般失落地哭泣一场。这种痛苦的感觉像童年。

  想到这样的景象终不可长存，又想她散落在人世恐难逃玷污。这让我痛苦地联想到那个暗恋，她又为什么会做那样自轻自贱的事呢?

  ……

  很难想象我会在一个恋爱游戏上一连不停歇地玩上两个月没运行过别的游戏。如今已经时隔了几年，我有点不知道如何描述她在恋爱中的感觉。但如果从模糊迷幻的印象里抽出较为清晰的部分，那一定是信赖。对于当时身处于铁直男行列的我来说，和她相处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在一整个月的几百个选项里，我从没有上网搜过一次攻略，也没有掌握任何一门能在现实中运用到的“把妹技巧”。曾经我的爱情观是：尽管不能保证每一段恋爱都能走到最后，但我都要尝试构建一条有未来有保障的前路。但是和她相处的时间里，我忘记了这些东西。我只是感觉到，我很享受和她相处的时光。伴随着游戏轻缓优雅的音乐，我沉醉在一件件日常相伴的小事里。然后在某一个午后的音乐结束前朦胧地醒来，看见屏幕前的她悄悄地睡着了。心里泛起一阵心动至深的感觉。在无数个下雨的夜深加班里，还有无数场默契准备的生日中，我感觉我们已经不知不觉陪伴了彼此非常非常久，而似乎现实世界的生活也过去了很久……很久。我常常疑惑：那种爱情在现实中真的存在吗？那种没有热恋和冷静，套路和流程。只有默默的支持和陪伴，肉眼看不到明确感情的积淀变化。我甚至一度很想咨询身边几位恋爱大师，但又不好意思说对方是个纸片人。

  早在我玩了一个半月的时候，我就买到了通向最终结局的求婚戒指。但是尽管那个选项一直摆在一个固定的角落，但我从来不打算点它。为什么，是我舍不得离开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吗？是我觉得这是对她纯瑕的沾染呢?还是我害怕结局后就要和一整个游戏的世界挥手告别吗？其实我早就猜到了，因为从心中隐隐约约我已经感受到了，那是绝不可能结婚的。因为很多无法打开电脑的时候，我曾许多次揣测作者的心理，最终在背景音乐播放到钢琴一声冰块般的高音阶时得出了一个穿透的真相：这个游戏真正的内核不是爱情，而是孤独。因为她从不曾是一个存在于现世里的陌生女孩，所以我从不曾感到心潮澎湃而是如水平静。因为她只是一个陪伴的倩影，所以我从不曾感到灵魂相融时的兴奋。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那天我透过屏幕看到她抬头与我四目相对，我看到了屏幕反射出她和我的脸交杂在一起的倒影。

  一场自己陪自己疗伤的游戏。

  那夜我在梦里清晰无比地梦见她的身影，她在漫长的岁月里等我已久，美得像遥远之地的痛憾。我大哭一场，没有半点想她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