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格——442-444.M40 未来
这个变种人曾有过一个名字。他几乎也能记起来了。
雷姆?拉姆?名字后面大约的确跟着一个军衔?他可能曾是一名上尉。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他觉得这一定有什么意义。
现在他只有自己在灰烬和熔渣上走路的脚步声。他耳边传来紧张的心跳声。还有马蹄声,在他身后扫荡。
声音越来越大,在若隐若现的矿渣堆之间回荡。他想逃离它们,但发现自己正朝它们飞奔而去。他改变了方向,但不知何故,马蹄声仍然从他的前方传来。
他应该呆在地堡里。这里曾经有一个地堡,不是吗?不是有蜡烛、罐头食品和自来水管道的水吗?这些东西都很干净,可以小剂量饮用。但他不也记得自己被殴打,被蜷缩在一起的难民用惊恐的眼神赶出去吗?毕竟他为他们做了那么多。难道他没有保护过他们吗?
飞起的灰烬和烟尘卡在了他的喉咙里。他跌跌撞撞地倒下,手和膝盖都被擦伤了。他用他虚弱的手臂和弯曲的脊柱挣扎着站起来,因为马蹄声达到了雷鸣般的高峰,他发现自己突然被包围了。
变种人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哀鸣。他听说过死亡骑兵的故事:憔悴的、骑着马的身影在化学废料中徘徊,猎杀他们的猎物。据说他们是尤尔腾上校的士兵,从死神身边归来。
他应该呆在自己的洞穴里。他之所以从掩体出来,只是因为肚子饿了,而且瘙痒难耐。他希望能找到一具新鲜的尸体来维持生命。他想用河泥清洗自己的皮肤。
骑兵们眼神空洞,看不清面容,正如传言中描述的那样。他们像战士一样穿着盔甲,但他们没有兵团的标志。他们身着黑色的丧衣。甚至他们的马也在头上戴着金属盾牌,仿佛他们的脸太过恐怖而不愿意被人看到。“谁……?”变种人的声音,很久没有使用了,在他生疼的喉咙里嘎嘎作响,被他肿胀的舌头绊了一下。“你是什么人?”
骑兵们漠然地看着他。一个人猛拉坐骑的缰绳,坐骑向前小跑。他可能是首领,因为他的肩膀上有奇怪的军衔徽章。他拔出了一把薄而弯曲的刀。
雷姆——拉姆?——曾经也戴过徽章。他的手臂上还残留着蓝金相间的破烂制服。他想起自己有过一件武器,于是从腰带上取出了它。他瞄准骑兵的眼睛,扣动了扳机。
手枪早已没了能量。它可怜地哀鸣着,就像它的持枪人一样。刀刃现在已经摆在他的头顶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低声说。“你摧毁了我们的世界。你赢得了这场战争。你还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死亡骑兵用平淡而空洞的声音说。“宣誓效忠帝皇,”他命令道。
“我……我宣誓,”变种人说。他体内涌动的肾上腺素逐渐消失了。他感到虚弱和深深的疲惫。他感到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来,就像水坝决堤一样。“我宣誓。我会做的。赞美帝皇。”
死亡骑兵点了点头,好像很满意。
薄薄的刀刃在空中一闪而过,切下了变种人的头。
尤尔腾上校睁开了眼睛。像往常一样,他的第一件事是感谢帝皇又让他多活了一天。他认为每一天都不是理所当然的。
他的人造髋关节又卡住了。他僵硬地把自己从床铺上爬起来,在上面试了试自己的体重,直到发出一声不满的嘎吱声,它才顺从了他的意愿。他的制服挂在门后,看起来很破旧,现在只在正式场合穿。他穿上平时的深色军装和大衣。他已经很久没有男仆给他穿衣服了。
他对着一面破损的镜子审视自己。他看起来很老。我是老了,他提醒自己,但他看起来更老了。他的每一次妥协,他的每一次牺牲,都刻在他那张憔悴蜡黄的脸上。他总是把头发剪得很短,但现在他只剩下灰白的胡茬。自从他在枕头上发现头发的那个早晨起,他就把头发剃光了。
他那增强右眼的晶体旋转着咔咔作响,调整着焦距。它从来没有完全准确过,但比起在眼窝里枯萎的自然眼也是一种进步。他戴上了他的合成皮革手套,遮住了他剥落的皮肤。“你一定以为现在要面对的是一个怪物,”克劳斯将军曾经嘲笑他。
他把帽子拉下来盖住耳尖,伸手去开门。
地下城从不睡觉。当尤尔滕从他的居住单元爬下来时,工业的声音响彻云霄。锤子在锻炉的铁砧上敲打。钻头发出嘎吱嘎吱刺耳的响声。换班的钟声响起,疲惫的工人们从工厂里涌出来,奔向自己的床。
那些注意到尤尔滕的人都尽量避开他。以前他们对他充满敬畏,现在他们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躲避他,好像他身上有死亡的恶臭。他们很少说话,因为没有什么可说的。即使是来自公共声讯扩音器的公告也没有以前那么频繁了。他们在关于责任和必要性的话题上进行乏味的布道,这几个月来没有任何变化。
尤尔滕大步走进指挥部。一个年轻的副官从桌子后面跳了出来,敬了个礼。他像往常一样列出一长串数字。尤尔滕举起一只手,用一个痛苦的表情打断了他。“有什么我需要知道的吗,中尉?”
副官用拇指翻看他的数据板,撅起了嘴。他顶多十六岁,上校不记得以前见过他。他现在有很多年轻的副官。“你,啊,可能会很高兴听到这个,长官,我们的净水目标——”
“还有什么吗?”
“新伍尔夫兰报告说,新诸神黄昏战斗坦克(Ragnarok battle tank)的研发遇到了小挫折。”
“有多小?”
“可能会延迟一两个星期。我已经要求在轮班前提交进一步的报告。从好的方面看,高爆弹的生产已经提前加紧进行,现在已经达到战争结束以来的最高水平。”
“战争还没有结束,”尤尔腾咆哮道。
“没有,长官。还有一件事,长官。大贤者在你的办公室里等着呢。”
“我不会活着看到我们的世界重生,”尤尔腾上校说。
“确实不会。我也不会。”他总能指望格里尔对他诚实,而其他人可能会抱有虚假的希望或用陈词滥调掩盖自己。
尤尔滕也可以对格里尔诚实。他不必掩饰从他的住处走了这么短的路后他感到有多累。他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他需要喝一杯,但他让自己等着。他不想用完他的水配给。
“我昨晚分析了最新一批样本,”格里尔说。
“我想,没有任何改善吧?”
技术神甫摇了摇头。“才过了几年,尤尔腾上校。我们知道这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
“但在这些年里,没有任何改善。完全没有。”
“我们的空气仍然和以前一样有毒。”
“有没有可能,大贤者,克里格……”
“它的生态系统可能已经被彻底破坏?克里格可能永远是一个死亡星球?是的,上校,这有可能。这是否改变了你对你——对我们——所做的事情的看法?如果你能再次做出选择,会有什么不同吗?”
尤尔滕不需要思考他的答案。他已经在许多个不眠之夜里思考了这个问题。“不,不会的。”
“这个世界并不重要,上校。”
“克里格是——”他开始抗议。
“这个世界只是一坨石头。克里格是指主宰这个世界的人。是他们成就的总和。这些人遭受了巨大的挫折,但他们可以恢复。他们可以重建。他们仍然可以被拯救。”
“几十亿克里格人都死了,”尤尔滕尖锐地说。
“这样无数子孙后代才可以过上美好而忠诚的生活,”格里尔反驳道。
“仍有一些人要阻碍这一目标的实现。”
格里尔点了点头:“一些。比以前少得多。“
“我们没有办法知道有多少叛徒幸存下来。”
“他们对净化的准备没有我们充分。”
净化.……尤尔滕注意到格里尔用这个词很随意。“尽管如此,他们一开始就比我们多得多。到现在,他们会像我们一样深挖下去。”
“而且他们将像我们一样建造工事。”
“很快,”尤尔滕发誓说。“很快,我们的坦克将碾过克里格的废墟。很快,我们的炮弹将摧毁他们城市的残骸。很快,我们将把我们的敌人从他们的窝里揪出来,迫使他们为他们的异端邪说负责。很快……”他担心,还不够快。
“叛徒们会战斗到最后一口气,”格里尔平静地说。
“我对此毫不怀疑。”对于尤尔滕的所有努力,所有牺牲,他真正得到了什么?他没有赢得任何显著的胜利,只是把对他不利的情况拉平了一点。他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而且,就像以前一样,他独自战斗。
他怀疑主席的巡洋舰,他引以为傲的钢铁之环,是否还在轨道上,而那些留在轨道上的现在已经是没有空气的躯壳了。他们的舰长将面临一个严峻的选择,是勇敢面对仍在克里格平流层中肆虐的风暴,还是试图逃离。在后一种情况下,如果没有导航者来实现亚空间跳跃,他们很可能在到达安全港之前就已经耗尽了空气和燃料。
这没有什么区别。即使他有一个星语者,一个与军务部联系的手段,他们现在为什么要帮助他?当克里格本身已经成为一个人造的死亡世界,一个不再值得拥有的奖品时,他们希望从中获得什么?
有一天……尤尔滕想。
他想象着,有一天,一个帝国代表团乘坐一艘大巡洋舰抵达。他想象着自己乘坐穿梭机去迎接它。只是那不是我……也许他的一个后代会宣布克里格漫长的内战已经结束。忠诚派已经战胜了分裂主义的叛徒,准备再次为帝皇服务。他将给帝皇一个世界。不,不是一个世界,是它的人民! 一支比他以前见过的任何军队都更忠诚、更有韧性的军队。
尤尔滕的眼睛又闭上了。他的思绪飘忽不定,就像最近经常发生的那样,回到了以前的日子。格里尔的声音把他带回了现实。“总有一天,”他说,“人们可以安全的在克里格的表面行走,但这一天几代人可能都等不懂,我们什么都不做,只是等待它——”
“我们给叛徒们时间,让他们从损失中恢复过来,”尤尔滕同意。
“我们需要建立一支能够在这种条件下作战的军队。我们需要创造一个能在这种条件下茁壮成长的民族,而且我们必须在我们的敌人之前做到这一点,因为我们必须假设他们也……”
尤尔滕皱起了眉头。“我们以前谈过这个,大贤者。”
“的确是这样。”
“我妥协得还不够吗?”上校怒吼道,他心中的旧火又燃烧了起来,哪怕只是一瞬间。
“恰恰相反,”格里尔毫不客气的回答,“我说我们牺牲得太多了。太多了,不能坐视其白费。既然已经走上这条路了,尤尔滕上校,我们现在不能——一定不能——回头了。”
“军事学院正在满负荷运作,”尤尔滕说。
“这还不够,”格里尔坚持说。
“这个城市的每个男人、每个女人都应征加入我们的武装部队。”
“这还不够。”
“该死的,我们在这里谈论的不是战马!”
“原则是一样的。”
“有人会说这些话是异端邪说,格里尔。”
“当然有些人会这么想,但我早以接受了它们的真相。我相信,在你的大脑中,你也能接受它。只有你的心是不同意的。”
只有你的心……好像那不算什么似的。也许是因为格里尔的心只是一台冰冷的机器,尤尔滕想。也许,这一次,他是那个看不见的人。“我不会这么做的,”他固执地说,“还有一些底线我不会越过。”
尤尔滕没有重复。他似乎接受了上校的决定,但尤尔腾怀疑他实际上只是在等待时机。他决定要喝那杯水:至少要喝一口,把自己抗疾病的药片冲下去。
学院里又有一场毕业游行。尤尔滕现在已经参加多少次了?
即将毕业的士兵列队接受他们指挥官的检阅。他们装备齐全,背包和腰包鼓鼓囊囊的。他们每个人斜挎的激光枪都是新式的,威力更强大,独特的散热片拧在枪管上。
每个士兵都戴着呼吸器、面罩和尖头盔,所以他看不到他们的脸。他们的身材也没有什么不同。几个月的艰苦训练使他们变得坚强和瘦削。他们的身高也差不多,年轻也差不多。
他沿着队伍行进,几乎看不出每个士兵与下一个有什么区别。他们总共有八十六人。他问了其中几个人问题。他们的回答很突兀,直奔主题。他问他们:“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为了帝皇而战,为了皇帝而死,长官。”
“我的世界已经死了,长官,我的生命由他指挥。”
“活着没有安宁,长官,只有死才能为我们世界的罪孽赎罪。”
尤尔滕想到了格里尔说过的话,克里格是由其人民组成的。这些人,这就是他所创造的克里格。他为他们感到骄傲,但也为他们感到悲哀。他告诉自己,这两者都不合适。
他们只是他们必须成为的样子,仅此而已。他们是他的世界所需要的士兵。
终于,这一天到来了,尤尔滕再次率领他的士兵投入战斗。
事情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发生。他被迫接受了医生的建议。他太虚弱了,无法在前方带领步兵前进。相反,他坐在可靠的老飞马的炮台上。
他确保他的部队能看到他,即使他们只能通过他的军衔徽章认出他。他的脸和他们一样戴着面具,他不禁认为这是最好的。当他觉得可以的时候,当他有足够的呼吸的时候,他就会通过声讯网络激励他们。
他们载具的车轮卷起一层厚厚的灰。他们的引擎轰鸣声打破了多年的寂静。任何从他们前面的巢都中观察的人都不可能错过他们的到来。他几乎希望有人在看——因为看到他的兵团,他的军队在行进中,会给他们带来神圣的恐惧。
巢都阿金图斯的残破形象出现在他们面前。在尤尔腾的命令下,他的毁灭者坦克向前冲去,大炮轰鸣。他们的目标是外墙的已知炮位。他们的轰炸持续了几分钟,他才下令停止。他在硝烟散去之前就派步兵进入硝烟里。
死亡骑兵的侦察兵报告说,东边的大门已经被攻破。数以百计的蒙面士兵涌入大门,分成10人一组的小队,呈扇形散开。一些人沿着巢都的黑暗发现被倒塌的建筑物阻挡,一些人被人造路障阻挡。他们用手雷炸开后者,把沙袋、铁丝和木板的碎片扔到空中。几分钟内,他们就从巢都的最外层蜂拥而入。
新建的诸神黄昏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带有方形炮塔和巨大履带的巨型板状坦克。到目前为止,只有六辆从装配线上下来,这是它们的第一次实地测试。它们并不复杂,速度慢,笨重,设计的为便于组装,但很有冲击力。它们的战斗炮将障碍物炸成碎片,然后在它们的履带下粉碎。它们清理出一条道路,毁灭者和尤尔滕的指挥车紧随其后。
“有人看到敌人吗?”尤尔滕咬牙切齿的问道。
“还没有发现,长官。”
“这里一切正常,上校。”
更多的回答传来,都是否定的。一些答复来自离他最远的小队,他几乎只能听见静电的声音。这也在意料之中。格里尔使用的术语是什么?空气中的电子什么干扰,限制了声讯范围。
他想起了他腰带上的信号枪,作为紧急备用通信系统。他把它拿出来并发射。照明弹在他上方的龙门架上划过,在击中一个龙门架时过早地爆炸了,明亮的光线倾泻在他周围。
光线照亮了布满烟尘和蛛网的阿金图斯巢都的残破景象。也许这座城市真的死了,但那些织网上的居民:蹲着的、坚韧的蛛形动物,有血红色的外壳,只有在它们窜入阴影时才能瞥见。尤尔滕的预言是否也会因为污染的大气而变得不可靠?
然后,他一直在等待的声讯报告出现了。“他们在这里,长官。”
叛徒们就像从哪里出现的一样。仿佛尤尔滕的入侵者所发出的喧闹声终于足以唤醒城市的幽灵。他们跌跌撞撞地从岩凝土掩体中走出来,眨着眼睛。他们像受惊的蟑螂一样从底巢通道里冒出来。四个、五个、六个小队同时出现,然后更多小队发现自己受到攻击。
尤尔滕听到了枪声——激光枪微弱的噼啪声和忠诚派新变种更沉重的叫声——并急切地催促他的司机向熟悉的声音走去。
飞马的前灯发现了前面道路上的一个身影,并使之瘫痪。它蜷缩着身子,骨瘦如柴,可能是个变种人,尽管尤尔滕没有看到明确的迹象。那个人被一层层肮脏的破布包裹着。它的鼻子和嘴巴上戴着呼吸器,还有一副厚厚的飞行眼镜。它没有任何军事标志,但携带着一把激光枪,在看到尤尔滕的车辆向它压来时,它扔下了这把枪。
叛徒举起了他或她的手。
尤尔滕一枪爆了它的头,并让他的飞马压在它抽搐的身体上。车辆的照明灯现在照出其他稍纵即逝的人影,因为他们正在寻找掩护。他收起手枪,握住飞马的内置重爆弹的手柄。他切换到全自动,并以九十度的弧线扫射他前面的地面。他的子弹打穿了墙壁、木桶和废弃的车辆,在他们畏缩的地方寻找目标。
然而,他的弹药带正以一节一节的速度被吞下。他不情愿的松开了扳机。他觉得他已经表明了自己的观点。他已经发现了那些潜伏的叛徒,并把他们赶跑了。他的部队可以干掉他们中的其余人。
“记住,”他对他们说,“这些人是我们的敌人。他们是帝皇的敌人。无论是士兵还是平民,每都一样有罪。每个人都有赎罪的机会,但都拒绝了。他们对这个曾经和平的世界所做的一切,他们永远无法被原谅。我们不会给他们任何怜悯。只有死亡。”
整个郊区的战斗声愈演愈烈。声讯告诉他,叛徒们开始重新集结。他们正在反击,但与忠诚派的武器相比,他们的武器更加脆弱的。与忠诚派的盔甲相比,他们的盔甲不堪一击。与忠诚派的意志相比,他们的意志很薄弱。
一窝叛徒采取了不光彩的做法。他们引爆了预先安放在藏身处的炸药,希望能把攻击者一起烧死。尤尔滕紧张地等待着最新的消息。“他们干掉了我们的中士,”一个试图表现得勇敢的年轻人颤抖的声音传来,“我们的两名士兵需要医疗援助。但那些叛徒……我们数了数,有八具尸体。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被埋了。”
“做得好,士兵,”上校回应道。“你现在可以指挥你的小队了。”
“我……是的,长官。谢谢你,长官。”
“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他听到了右边的自动武器的响声。爆弹呼啸着从他暴露的上身飞过,砰的一声击中了天马的车身。他的司机向他喊道:“热传感器显示狙击手的方位是0-2-0,长官。”他转动炮塔,他发现自己正对着一座高耸的居住区的底层窗户。
他拉动自动发射器的绳索,它一下子吐出三颗手雷。有两枚击中了街区的一侧,但第三枚穿过了一个空的窗框,他瞥见了后面有动静。他看到了爆炸的闪光,认为他可能听到了一声尖叫。无论他是否正确,都没有更多的爆弹向他袭来。
他的嘴唇因胜利而从上翘了起来。他对他的司机喊道:“给我再找一个目标!”尤尔滕上校又回到了他的岗位上。很久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血液再次在血管中流动。
“我们做到了吗?我们拿下阿金图斯了吗?”
他觉得自己以前肯定问过,但他不记得答案了。
“我们控制了其东部地区的83%,”格里尔耐心地告诉他。“叛徒们已经在城市的其余部分挖好了阵地。正如我们所讨论的那样,我们将需要时间来铲除他们,特别是考虑到我们需要避免大量人员的伤亡。”
“我当时就在那里……”他深情地笑着回忆道。
“是的,尤尔滕上校,你在那里。你领导了向叛徒控制城市的第一波冲锋。在最初的几个小时里,我们现在所占领的几乎一半的土地都被你拿下了。”
“多长时间……?”
“那是八个月前。”
八个月……感觉好像更长。与此同时他又觉得没有过多少时间。他在这张令人讨厌的病床上度过了多久?有多少个早晨,他睁开眼睛盯着同样平淡无奇的一片天花板?每次他这样做,都感觉是一种挑衅的姿态。
尤尔滕讨厌无助的感觉。起初,他讨厌围绕在他床边的机器,它们的针头扎进他的血管,自鸣得意的咔踏作响,但现在他几乎没有注意到它们。他坚持每天接受简报,但却很难从简报中获取很多有用的信息。
“其他巢都呢?”
“保持沉默,”格里尔说,“但他们可能不会持续太久。来自奥若斯的最新读数显示,工业排放的水平有所提高。亨克尔(Henkel)上尉已经从前线撤回了三个排,以加强我们的防御,以防……”
“不,”尤尔滕嘶哑的说。“我们必须……先拿下阿金图斯,必须加紧进攻。”
“我们也必须保护我们在这里建造的东西,”格里尔争辩道,“因为我们要继续在此基础上建造。当然,如果有更多的资源,我们也许能够……”
“我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我们将利用现有的资源展开工作?”
“你的每一个军团士兵都知道你的指令。”
“我的每一个……?”尤尔腾的眉头皱了起来。
“对不起,上校。这就是人们对我们重生军队的称呼。‘死亡军团’。克里格死亡军团。我听说这个名字在他们自己的队伍中也很流行。”
“嗯。”尤尔滕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这个消息。
“亨克尔新设了军需官一职,来管理我们的……”
“亨克尔能赢得这场战争吗?”尤尔滕直截了当地打断道。
“我相信你知道,他是个最有效率的军官,”格里尔说。
“但他能赢得这场战争吗?”
格里尔叹了口气。“恐怕他不能。”
“告诉我为什么不能。”
格里尔的机械眼转动着,重新聚焦在尤尔腾身上。这不是第一次,上校想知道这位技术神甫的年龄有多大。他似乎从来没有疲倦,也从不生病。也许他的血肉之躯已经所剩无几。“因为,当他看到必须做的事情时,已经太晚了。”
尤尔滕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我们很久以前就同意,这场战争会比我们俩都玖,”格里尔说,“但这并不重要。结果将取决于现在做出的决定。这取决于你的决定。”
“我老了,”尤尔滕抱怨道。“我病了。难道别人就不能承担这个重任吗?”
“他们可以,”格里尔说。“这也取决于你。你准备好交出你的指挥权了吗?让别人来决定?”
在任何辩论中,他似乎总能直接切中尤尔腾的弱点。
“几年前,我敦促你从长考虑,为我们知道必将到来的黑暗日子做准备。你当时听了我的话,所以我们现在比我们的敌人更有优势。我敦促你,上校,再次为未来考虑。”
“我想的不多,但。”
“从一开始,你和我就明白了很少有人做过的事情,或者说他们缺乏勇气去面对的事情。我们明白克里格的战争将成为一场消耗战。能够更有效地补充资源的一方——”
“——将获得最终的胜利。我知道这一点,格里尔。”
“而我们还有更宝贵的资源比我们的——?”
“不!”尤尔滕喊道,淹没了他再也听不下去的话。
然而,这一次,格里尔没有屈服。“你可能看不到战争的结束,上校,但你也只有你能为我们赢得战争。你的一句话将使天平倾斜。我和我的基因士会处理好实际问题。”
“是的,”尤尔滕咆哮道,“我相信你会的。”
技术神甫的声音突然变硬了。“你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尤尔滕。是时候做出你的选择了。你会带着你的工作未完成而死去——希望并祈祷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同时觉得你应该做得更多?或者你将满足于你已经为你的人民保证了一个未来吗?你已经做了很多,甚至比你的帝皇要求你做的还要多?”
尤尔腾上校当晚就去世了。
他在生命最后几个小时里断断续续的入睡,思考着他所做的决定。他想知道历史会如何记住他。作为一个英雄?他也有可能被认为是一个恶棍。摧毁整个世界的人。他自己的世界。因为在他眼里,即使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也会谴责自己……
他知道他不应该在乎。认为自己的名声很重要是傲慢的。他到底是什么?很难说是一个人,因为他被迫放弃了所有让他成为人的东西。他只是帝皇手中的一个工具,为此他感到很荣幸。
他想,总有一天,他们会看到。他们会看到我所做的事情和所致的结果,他们会理解的。也许不是所有的人,但有些人……总有一天……
没有举行仪式。没有宣布哀悼日。
拥挤的教堂里,人们发自内心的祈祷声,但除此之外,生活——还有工作,总是工作——照常进行。这是尤尔滕自己的坚持。他经常说他只是一名士兵,并不比其他任何人重要。
“尽管他可能已经不在了,”那个听起来像他声音的声音在洞穴和隧道中回荡,“他永远不会被遗忘。因为他清洗了我们世界的罪恶,让我们走上了漫长而艰难的赎罪之路。”
关于继任者的讨论也不多。尽管没有正式讨论过,但没有军官认为申请空缺的上校军衔是正确的。这来的太快了。
也许在内心深处,他们也觉得就好像尤尔滕没有离开他们一样,事情会更容易继续前进。只是为了走他为他们设定的道路。那样的话,他选择的重量就可以完全取决于他的记忆。他们都不会受到谴责。就历史而言,他们可以保持无名。而且无相。
“我们每个人现在的责任都很明确。”
“我们必须加倍努力工作。我们必须努力建设我们的救世主为我们设想的未来。通过我们的努力,克里格将再次崛起,比以前更强大、更忠诚。我们将以 尤尔滕上校的名义这样做。”
“还有以帝皇的名义。”
格里尔参加了他几个月来的第一次指挥会议。
他在这里只是因为他被传唤了。否则,他认为没有必要。他很多事情要做,而亨克尔是一位正派、可靠的军官。他缺乏前任的刚毅,但谁能说有什么不同呢?格里尔相信他可以让战争继续进行,同时监督城市管理的细枝末节。
亨克尔永远不可能把克里格带到这么远的地方,但他是带领他们从这里前进的合适领导者。至少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只要他有能力。
格里尔环顾作战室的桌子。在场的每个军官都戴着呼吸面罩,即使在这里,即使在这么远的地下。即使他看到了他们的脸,他也怀疑自己是否认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没有人直接对他说话。他们讨论了向他们的士兵提供急救箱的问题,一名副官宣读了一份来自新建的水培穹顶的积极报告。
他们考虑了来自前线的报告。那天早上,一辆车从阿金图斯飞驰而出,驶向首都巢都。它在凝固的柏油路上发出刺耳的声音,直到撞上路障,试图在崎岖的地形上继续前进,但陷在车辙印里。死亡骑兵已经逃跑的人撞倒了。
“下一个,”一位年轻的中尉警告说,“可能会成功,或者巢都可能会以某种方式重新建立彼此的联系。如果奥若斯派出援军……”
“我们不能冒险,”上尉同意道。
他们决定将一半的部队撤出阿金图斯,并重新部署炮兵部队。巢都奥若斯将被包围。目前的目标只是遏制。忠诚派士兵将得到挖掘战壕的工具。他们要为可能旷日持久的围攻做准备。
亨克尔终于转向他的技术神甫。他要求一份关于他当前项目的完整报告。这一点不亚于格里尔的预料,而且他早有准备。他从长袍里拿出一块数据板,清了清嗓子。他用安静而有分寸的语调讲了几分钟。他没有遗漏任何细节,怀疑亨克尔已经知道其中的大部分内容。
格里尔告诉在场军官许多他们不需要知道也无法理解的事情,他的坦率让他们陷入沉默。“你们都不知道这件事?”他假装惊讶地问道。“尤尔滕上校从来没有向你介绍过情况?”
“他没有,”亨克尔生硬地说。“那么上校……?”
“我们在他去世前几个小时才谈过话。他和我一样担心未来。净化也对我们造成了影响——从那以后,我们的人口几乎保持不变。新生儿数量几乎跟不上突变和死亡人数的增长。按照这个速度,我预计在——”
“我们都知道这个问题,”上尉抱怨道。
“那你就明白为什么上校会批准这个程序了。”
军官们不安地交换着眼色。他们原计划进行一场审判。相反,他们是被嫌疑人置于现场的人。
“恕我直言,大贤者,”另一位上尉大胆地说,“我们怎么能确定这一点?或者甚至上校的想法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们都认识并尊重他。我们知道他不会轻易做出决定。他还坚信我们的苦难、我们的辛劳是有价值的。他问我,重建支离破碎的工业、制造武器和设备的意义是什么,如果有一天没有人留下来使用它们的话?他总是说,我们的孩子是我们最宝贵的资源……”
该声明引起了谨慎同意的窃窃私语。
“生命子宫(The vitae womb),”格里尔说,“会让我们的孩子变得更强大。强大到足以为帝皇夺回我们的世界,并及时返回星空。”
他冷冷的用机械眼扫视着桌子。“尤尔滕上校几乎在最后一口气时表示赞同。他选择凭良心接受这一点,这样其他人就不必这样做了。 他对我说的最后一件事——在他闭上眼睛,我最后一次离开他的床边之前——这将是他最后的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