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曼·永恒】第16章 个人翻译

克泰西亚斯睁开了眼睛。他一直在坠落……是的……在他从思维宫殿的阳台上跳下来之后就一直在坠落。他记得赫利奥·伊西多罗斯在他身后的大喊。

“你是谁？”

他眼前的景象已经消失了。他现在仰卧着，在他的头顶，木制的梁柱升至拱形天花板上的圆孔天窗。尘埃在光柱中飘荡。他吸入的空气凉爽干燥，还有羊皮纸的味道。他仍然还在心之境里没有出去。赫利奥·伊西多罗斯的心之境。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达这个新地方的，记忆就像被锋利的镰刀斩断一般分离了。只是一瞬间，他就在这里了……一旦从高处跳下去，就没有退路了。他必须找到更好的方法离开。

他记得赫利奥眼中的光芒……燃烧着……

无论赫利奥是什么东西，无论第二次红字对他做了什么，他都在改变——他已经变了。那又意味着什么呢？

反正如果不能从这里逃出去，答案也并不重要了。

他努力把自己的身体撑了起来。他现在正处于一个又长又高的房间里，无数书架覆盖着墙壁，锻铁的梯子和狭窄的人行道纵横交错。书架的木头材料上刻有字母和数字，示意着书籍分类的索引代码。这是一个图书馆。他几乎笑了出来。他曾经了解并管理了许多图书馆。在普罗斯佩罗被烧毁之前，他是密卷档案馆的守护者之一。军团中那些拥有智库馆长头衔的人实际上并没有履行图书管理员的职责，这一矛盾一直让他感到好笑。不过，这个图书馆里的书并没有放在书架上，而是密密麻麻堆在地板上，书页摊开，就像被屠杀的鸟的翅膀。在插图和镀金的符号之间，文字在页面上行进。

他走到一堆书前，蹲下，拿起其中一册开始阅读。过了一会，他又停了下来，皱起眉头。他不确定自己在期望什么。也许这些只是赫利奥研究过的书籍的复制品：历史书籍，哲学著作，战争论文，甚至诗歌。但他手中这本书不属于任何一种类型。乍一看，它的页面看起来与Uthero或Tun的大型印刷机之一印刷的任何其它书籍无异，排版文字清晰地印在厚厚的纸上。但是，这些句子和单词没有任何意义。每个句子都和下一句完全无关，有些句子则写着写着却慢慢消失了。其它的则只是文字，填满了行间，就像一些破碎的瓦砾被倒入一堵墙上的破洞。

 

“一把斧头，它的头部是齐胸宽的黑铁，它的尖端弯曲得像骷髅的微笑。我不记得呼吸是什么；只是淹没在深渊中，没有触及底部就沉没了。……肌肉紧绷。抵着金属。我从黑暗中升起。很低。我是坠落梦中的轮廓。开始。他在哪里？他的名字，他叫什么名字？想喊，但他淹没在盲目的黑暗中。他的名字……一个破烂的滴，滴，滴。开始了。留在铁台上。他也没有听到。没有回头路可走。从来没有任何回头路可走。...只是一个回声，一个名字被瓶子夹住的声音。黑暗中的素描。低的。嘶嘶声。现在在哪里？堆积。希望。他们……声音……在呼唤……我……除了……就在耳边传来了另一种声音，一种低语，就像风中的哭泣。”

“声音。”

不知道大家了不了解一个韩国诗人叫李箱。他的诗和这个风格很像，文学的达达主义 

克泰西亚斯继续往下读去。他翻过这一页，更多的文字填满了下一页，之后的每一页，以及之前的每一页。没有一句是连在一起的，也没有克泰西亚斯可以识别的规律，但是……当他阅读这些文字时，它蕴含着某种东西，一种质感，一种在他脑海中形成的感觉。声音……是的。就像听到所有人齐声说话般的声音。

他合上了书。书的封面是红色的皮革，没有标记，没有标题，作者或卷号。他拿起另一本书，也是一模一样的，甚至连插图也毫无意义：没有面孔的人物、褪色成污迹的生物、从页面边缘延伸出来的符号图案，仿佛爬向另外一页，但翻过这一页后却消失不见。他也合上了那本书，抬头看着空荡荡的书架和地板上成堆的书。一个谜题，一个几乎无解的谜题。

“而且，当然，离开这个地方的方法就是解决它……” 他大声自言自语道。

“你能解决它吗？” 一个声音从克泰西亚斯身后传来。他听到声音后闭了一会眼睛，然后再次睁开。他之前环顾四周时谁也没有看见，但是，当然，‘他’在这里。他很确定这个图书馆现在是什么，或者更确切地说，它代表着什么。克泰西亚斯转过身去。

“你是赫利奥·伊西多罗斯，” 他说。一个人影站在一堆半倒的书旁边。他很老，身上灰色的长袍在弯曲的肩膀上破烂不堪，细密的灰色头发盘绕着半秃的头顶。他脸上的肉已经挤在骨头上了，但他的眼睛和那个船上的少年，以及宫殿里站着的人完全一致。

“那是我的名字，” 赫利奥说。他的胳膊上攥着一摞书，环顾四周的时候颤抖着手。“我认识你吗？我觉得我应该认识你。”

“你认识，但你不记得我了，” 克泰西亚斯说。他指了指那些书。“这里是你的图书馆吗？”

“我的？我不这么认为，或者更确切地说，我不知道。但我是唯一一个试图把它重新组合起来的人。在你来之前，我不记得还有任何人来过这里。一直只有我一个人。” 他摇了摇头。“从没有其他人……而且我老了……” 他环顾四周。“你说你可以解决它。如果是这样，那么我非常欢迎你来做客。”

“我没有说我可以解决它……我甚至不确定要解决什么问题，但我是来帮忙的。” 克泰西亚斯撒了谎，然后等待着这个年老的赫利奥识破他谎言的迹象。但赫利奥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慢慢挪动到一张桌子旁边，将手中的书放在一堆已经叠得很高的书上。

“帮忙？” 他指了指周围翻开的书页。“我不需要帮助。我需要一个解决方案。”

“待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克泰西亚斯问。

年迈的赫利奥发出一声空洞的苦笑，然后变成了一阵干咳。“这些。” 他凝视着成堆的书。“所有东西都没有归类。它们都在这里，但杂乱无章。有时我以为我找到了一整卷书，然后我就意识到它并不完整……”

克泰西亚斯注意到了桌上的设备，然后是小刀，刷子，胶罐和订书机，装订行业的常用工具。两本书也躺在那里，书脊和封面被放在一旁，装订被剪掉，书页被摊开并压低，一些文字也被从原来的地方裁掉并粘贴在其他地方。他走近了一点，看着被切成整齐丝带的页面。有几个完整的句子已经被拼了出来。

“我是赫利奥·伊西多罗斯。我是战士们的兄弟，也是普罗斯佩罗的子嗣。我属于红魔马格努斯的基因世系。我是金阳之环的成员，也是第十神秘领域的初心者，尽管我的灵能之火并没有随着光燃烧，让我走得更远。我曾在建立帝国的战争中服役，并遵从帝皇的旨意……

克泰西亚斯自己点了点头，然后向下一页看去。这一页只有几行字是完整的。

我是赫利奥·伊西多罗斯。我是一个背叛了他的创造者的生物……

克泰西亚斯抬起头，然后环顾四周——成千上万的书，数百万页，数万亿字……

“你试图重设这个图书馆有多久了？” 他问道。

“多久？” 赫利奥年迈的形象皱着眉头看着他。“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这就是我一直在做的事，也是我以后将要做的事。仅此而已。”

“一字一字，一行一行，试图把数百年前的生活一点一点地排列起来......” 克泰西亚斯笑了起来，声音简短而冷酷。“这不是我认为的永远无法完成的谜题。”

赫利奥皱着眉头看着他。“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这……” 克泰西亚斯转过身，指着满地书籍和墙壁上的空书架。“这是你的思维试图让自己的记忆重新组合起来的一种方式。就像过去用石头砌宫殿一般。这些书是你的回忆，赫利奥。但它们杂乱无章。你拿起一本书，打开它，发现零星记忆的片段，其中一些小到难以理解，另一些则清晰生动，但没有一个是有序的，没有一个是有上下文的。它就在这里，你的一生都在这里，但没有顺序、内容或索引使它具有意义。” 他长出一口气，闭上眼睛，一只手抚摸着紧闭的眼睑。“而你正试图从内部把它放回原处，试图在沙漠中找到某一粒的沙子……你似乎把我和你困在了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中，因为如果你不能恢复记忆力，你就不会放我走。不知何故，红字让你变得强大，但也让你失去了理智，没有任何一块你的碎片处于正确的地方，也没有人能指导它们的方向。” 他放下手，睁开眼睛。“在某种程度上，这只能算是一种异常残忍的玩笑。”

年迈的赫利奥看了他很久，仍然皱着眉头。

“我不……” 他试图开口，然后摇了摇头。“一派胡言，难以置信。”

“是，” 克泰西亚斯说。“确实难以置信，但这就是真相。”

“那为什么……为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因为那些记忆也碎落在了这里，变成了字词与其它的碎片混合在一起了。”

赫利奥的形象摇晃着身体，拖着脚步走到摆放着散落的书的桌子旁。

“那我必须继续这项工作。”

“不，”克泰西亚斯说。他的眼睛盯着地上一本书的书页。一个想法刚刚落入他的脑海。“你永远不可能完成这项任务，我也不能。” 赫利奥环顾四周，然后看着他。克泰西亚斯弯下腰拿起书递给赫利奥。老人犹豫了一下，然后接过了它。“读这本书。”

“它和其它的一样……” 赫利奥对着书页眨了眨眼。“尽管这一页的大部分内容是连贯的。”

“它是关于谁的？” 克泰西亚斯问道。

老人又一次摇头，又一次眨眼。

“我不明白。”

“问题是你就是答案，赫利奥·伊西多罗斯。重新排列这些书中的单词和页面的代码，知道它们所在位置的索引，就是你。这些文字的意义就是曾经发生在你身上的事。”

“我？”

“你无法从外部理解你的记忆片段——你必须亲眼见证。一旦它们回归于你，文字就会有顺序，因为你会给它们排序。”

“这要怎么做到呢？”

克泰西亚斯笑了。“读那本书，” 他说。

“我已经读过了。”

“大声读出来。”

年迈的赫利奥眨了眨眼，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低头看着打开的书。他咬住嘴唇，深吸一口气。

“我是赫利奥·伊西多罗斯……” 他开始大声朗读。“我记得蓝色。蓝色是天空的颜色，被火烧成了红色。我能闻到烟味。地平线上有金字塔。火从它们两侧的裂缝中喷出。死者铺成地上的一块光滑的地毯……”

他还在朗读。有一瞬间，克泰西亚斯以为他错了。然后图书馆的景象开始慢慢从视线边缘消失。

“战士们站在尸体中间……”

光线在变化。从天花板的天窗里射出的阳光越来越宽。阴影在烟雾中荡漾。他们现在不是站在书架和书本之间，而是站在开裂的瓷砖地板上。

“我手中的枪随着雷鸣般的节奏颤抖……”

破碎的水晶和黄铜的翼梁在上方呈弧形刺向闪亮天空的蓝色圆顶。地上满是死去的战士，空气中是鲜血和灰烬的味道。赫利奥在他面前的形象不再苍老，而是一名年轻人，身着红色和象牙色的长袍。

“我记得当时的疼痛，” 赫利奥说道。随着他说出那个词，他们两人已然站在燃烧的普罗斯佩罗之上。

 

在地底，瑟特卡解体的冲击波席卷了阿里曼。一道道蓝色闪电鞭打着空气和地面，然后被吸进了瑟特卡所在的奇点。倒放的玻璃碎裂声偷走了所有其它声音。然后奇点爆炸了。它的冲击波断断续续地扩出，每一道涟漪都凝固了片刻。它击中了阿里曼，把他拽到空中并锁在了那里。一堆碎片浮在他周围。然后它穿了过去，他在坠落，波浪状的纹路在坑的分层边缘上闪烁。

阿里曼砸在地面上。思绪和记忆的碎片像被大风吹过的树上的树叶一样从他身上掉落：瑟特卡在时间里来回旋身，剑，异形眼睛在爆炸前的光芒。阿里曼看到了所有他会丧命的未来，被大卸八块，血流如注。他的一部分意识觉得血液在慢慢减弱的节拍中从他身上漏出。他的另一部分意识则认为他还活着，而且身体完整。哪个才是事实？

“阿里曼，” 伊格尼斯的声音传来。他通讯里平淡的语气足以让他集中精神。伊格尼斯的手扶住了他，把他拉了起来。他盔甲里的肉体已经麻木了，抬头的时候视线都变得模糊。

阶梯层上的异形正在倒下。一些已经砸落在地面上。其它的则摇晃着崩碎。一道刺耳的高音划过空气。在他们上方，漂浮的球体和八面体闪烁着蓝光。大地在震动。

“我们必须到达地面，” 阿里曼发出通讯。

“瑟特卡……” 伊格尼斯想说些什么。

“他还会回来的。这整个世界都是为了他的存续而运作的。”

他们爬上了坑的阶梯状边缘。红字战士和克雷登斯护卫在他们两侧，向幸存的异形扫射火舌。哈克索斯的地下世界展现在他们面前，并没有笼罩在尘土中，而是闪烁着寒光。数不清的东西在远处移动着。空气中传来一阵静电的嘶鸣。阿里曼可以看到城市对面那扇通向地表的大门。他开始奔跑，伊格尼斯和红字的队伍跟随着他。

“阿里曼。” 阿里曼感知到科努从一排肋状柱子旁边出现，梅赫克塔和他站在一起，大剑拔出，闪耀着火焰。科努带领的一支红字停下来转身向视线外的目标开火。“这里的主人正在醒来。” 科努发来灵能通讯，并与阿里曼和伊格尼斯形成一个三角形的阵型。当他们移动时，他的红字护卫在他们周围形成圆圈状阵列。

阿里曼没有回答。他们都能听到金属撞击石头发出的嗡嗡声。亚空间的洋流正在从他们的脑海中褪去，仿佛有什么进程重新上线，将它推了出去。

异形正在关上通往地表的大门，无数太空死灵的战斗单位沿着大道冲锋而下。其中一座金字塔从中心裂开，黑石块从一个暗色的开口滑到一边。一道身影从缝隙中走入阿里曼的视线。它大步向前，利刃般的腿在它奔跑时发出尖啸。层层人影在它后面大步前行，脊背弯曲，双臂挥舞着长管步枪，眼睛闪烁着蓝色的星光。

阿里曼、伊格尼斯和科努三人的思维齐齐做出反应。红字战士转身开火。科努旋转他的刀刃，一道冰冷的火焰划破前冲的异形战阵。伊格尼斯转身，克雷登斯掩护在他身边，他们面向后方的墓穴之城。数以百计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一道道绿色能量光束刺向他们，冲破了从阿里曼手中迸发出来的力场盾墙。

 

克泰西亚斯看着被燃烧的城市烟雾所笼罩的阳光。赫利奥·伊西多罗斯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尽管空气静止不动，但他红色和象牙色的长袍却浮动飘荡。

“赫利奥？” 克泰西亚斯问道。

赫利奥眨了眨眼，抬起头来。他一直托着书本的手垂到了身边。书掉了下来，纸页飞舞，然后化为尘土。

“我在，” 赫利奥·伊西多罗斯回应道。

“这就是你的记忆。”

“它是吗？”

“是的，” 克泰西亚斯回答，“这是狼群刚开始来到提兹卡的时候。”

他知道那段记忆会是什么，但只有在他说话的时候，他才让自己转过身去看它的全景。

真是够了。他真希望自己没有看过。所有事物都静止不动。空气中的每一粒灰烬，每一圈火焰都停滞着，但除了静止之外，它可能是真实的——甚至比真实还要尖锐，就像可以切开皮肤的刀刃。这不像是一场记忆或梦境，而是某种鲜活的存在。克泰西亚斯确切地知道他们所在的位置和时间。两人正位于提兹卡靠海一侧的一座较小的金字塔中。只需要瞥一眼太阳和阴影，克泰西亚斯就知道它一定是天青大学的一部分，军团及其追随者聚集在那里讨论思想的本质和知识的局限性。一场宏大的爆炸将建筑物的一侧炸陷了进去。破碎的水晶碎片有的浮在半空中，有的在撞击地板的地方爆炸成闪闪发光的尘屑。还有千子的战士，在烟纱的帷幕中移动。他们的盔甲是红色的，镶着白银和象牙的边，他们的标志是青铜和金色的线。芬里斯之狼也在那里。他们带有污迹的灰色盔甲在烟雾中移动，毛皮斗篷和斧头随着脸上的微笑而摆荡。野兽的牙齿和骨头挂于他们脖子上的绳结。有些人已经摘下了头盔，在战场上露出了脸，纹身的曲线勾勒出犬类咆哮的表情。

赫利奥环顾四周，不安地捏着他的脸。

“这是一场战斗，他说。

“我们最大规模的战斗，” 克泰西亚斯说，“至少我们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在泰拉上发生的事情更糟，但对我们来说，对千子来说，这是我们历史性的一战。”

赫利奥转过头来。“我是其中的一部分？”

“你是军团的战士，是的，你是其中的一部分。”

“千子，就是你和我，还有他们？” 他指着深红色和象牙色的战士们说。

“是的，在城市的其它地方还有更多人。等这一战结束，我们的人数就会少很多。” 他摇了摇头。“你可能认为这些死去的战士是很幸运的。我比他们多活的时间越长，我就越这样觉得。”

“那他们是谁？” 赫利奥对冲破烟雾的灰甲战士点了点头。

“芬里斯之狼，鲁斯的战犬，残暴击溃者……他们的名号太多，以至于你会觉得他们在试图赢得某种只有他们自己关心的比赛。他们是帝皇，也就是我们曾经的主人和创造者的审判与报复。”

“审判什么？”

“因为我们是术士，是巫师，违背了他要求我们远离研究探索超自然力量的禁令。”

“为此，这就是我们的惩罚？”

“我是极少数认为这并非不合理的人之一。我们曾经和现在都是巫师，我们确实在精神上和事实上违反了帝皇的禁令。恐怕当你回忆起这一切的时候，你可能会发现找回的兄弟情谊比我们如此喜欢坚持的错误理想要少。”

“那这都只是在演戏咯？”

“我不知道这是否能算*只是*。有可能更接近这个意思吧。”

“你似乎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我更倾向于认为，如果你要说谎，最好不要把自己也给骗了。”

“那你想要什么？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想离开这里，你不让我出去我就出不去，我认为唯一的办法就是帮你恢复记忆力。这和我自身的利益密切相关。”

赫利奥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克泰西亚斯身上，然后点了点头。这到底是同意还是承认，克泰西亚斯也说不清楚。他看着赫利奥的身影转回他们周围的景象。一旦他试图思考赫利奥能力的含义，他就能感觉到寒冷而空洞的深渊正等着吞噬他。现在，他只需要继续前进，穿过赫利奥丢失身份的迷宫。一旦他获得自由，然后……然后他就会让自己思考一个曾经的红字战士，一个将破碎的思想和灾难性的力量结合的人意味着什么。

“这是谁？” 赫利奥指着一个被凝滞在碎裂金字塔破片中的人影。火焰将这人盔甲的红色染成了烟灰色。他一手拿着一把斧头，斧刃的边缘闪着耀眼的光芒。水晶碎片围绕着他的身体，呈弧形浮空并形成一个球体，手指中迸发的闪电将每个碎片连接起来。他的脚下躺着几具尸体，其中一具还穿着千子的深红色盔甲，护甲板裂开，将更深的深红色泼洒在瓷砖地板上。而更远的地方，一名灰甲战士刚刚结束坠落。一条红色的裂口从肩甲到腹股沟将他的躯干一分为二。当他发出最后一声嚎叫时，辫子般的灰色头发从他瘦削的脸上向后甩去。透过浓烟，更多身穿灰甲的战士正在逼近，他们的头盔和肩膀上印有红黑相间的锯齿状标记。克泰西亚斯看着眼前的景象，缓缓吸了一口气，有一瞬间希望自己能尝到血的味道，闻到烟雾的味道，然而只有无菌般的苍白。

“那是伊格尼斯，” 他对着被水晶碎片和闪电包围的人点点头说。

“伊格尼斯……” 赫利奥缓缓说道，然后摇了摇头。“我没有……” 他皱着眉头转过身，低头看着伊格尼斯脚下死去的战士。“这又是……”

“艾肯纳特，这一定是狼群带走他的那一刻。伊格尼斯即使在那时也经常独自作战，但我认为他和艾肯纳特是知己。” 他摇摇头，环顾四周。这一切都是那么真实，那么尖锐，几乎比现实更真实。他有点想知道如果他拿起一发爆弹枪，用一枚子弹射穿其中一名太空野狼的眼睛会发生什么事。那个战士会不会在万年前的战斗中倒地身亡，被从万年后发射的子弹击倒？他对自己的幻想摇了摇头，紧紧闭上了眼睛。他需要找到摆脱这一切的方法，找到回到自己思想的桥梁，然后找到阿里曼。这不是一个迷宫或监狱。这是一个由破碎的头脑制成的拼图盒。他曾试图逃跑，但只会迷失在另一个地方。不……唯一的出路是解开谜题，找到赫利奥所需要的答案。他睁开了眼睛。

燃烧的普罗斯佩罗还在那里。他将眼睛眯起一条缝。在烟雾之外，他觉得自己可以看到奥库萨利的尖塔顶。如果他现在试着走到那里，他能到达吗？他会发现自己像他记忆中的那样，在秘密之塔被烧毁时逃离吗？不，他怀疑他并不会。这是一个心之境，由真实存在的记忆构成，而记忆是有局限性的。

他转过身去。

“你一定在这里的某个地方……” 他大声说道，眼睛扫视着浓烟和冰冻的尘土。“要记住这些事情，你一定也在这里……” 他转过身，然后看到了一群战士位于伊格尼斯身后三十米处。身着红色和象牙色的盔甲，头盔上方装饰着金色蛇冠……他看到最前面的战士手里拿着爆弹枪。他走近了一些……看着眼前战士绿色的镜片，好像他会看到头盔里的脸。

“你在这里……” 他喘着气说。“是你。” 他转身看向赫利奥。赫利奥·伊西多罗斯向前走去，长袍拂过悬在空中的灰烬。他皱着眉头，目光死死盯着身穿红色盔甲的战士。他摇了摇头，但对克泰西亚斯来说这个动作更像是困惑而不是否认。

“为什么我自己不记得了？” 他说。

“但我觉得你可以的，” 克泰西亚斯说。“你会记得这一刻，直到尘埃落定。就像你记得以前的提兹卡海和你划过它的船一样。你全都可以记起来的，记忆只是一粒尘埃，是没有顺序、数字或索引的书。一切都只是存在于那里，你只需要找到它们之间的联系。你得找到你自己。”

赫利奥仍然死死盯着那个曾经是他的红甲战士。慢慢地，犹豫地，他伸出手，好像要触摸战士头盔的目镜。

“红字改变了你。”克泰西亚斯说，“我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我知道它让你变得危险了。一个没有目的的灵魂走在黑暗之中，而此时此刻你是强大却迷茫的。但是你来到了这里，你离你的目标更近了……至少我认为你是。你只需要找到并采取下一步行动。”

赫利奥看着他，脸上浮现出困惑。

“我很害怕。我为什么害怕？”

“活着就是在感受痛苦，一旦过去再次属于你，那么......”

“我不想痛苦。”

“不，但我认为你想再次活着。” 他指了指伊格尼斯和其他千子。“我觉得你想回到我们身边，赫利奥·伊西多罗斯。”

赫利奥久久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克泰西亚斯刚才说出的话让他自己都吃了一惊，而最让他吃惊的是赫利奥竟然相信了。不知何故，在这个过程中的某个节点，他发现他自己想要并坚信着某种比力量和自私的生存更伟大的东西。他想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赫利奥·伊西多罗斯眨了眨眼，然后点点头，又举起了手。

“我想记住。” 他说着，触碰了红甲战士的头盔。

空气都颤抖了。然后声音在克泰西亚斯的耳朵里咆哮，狼群在奔跑，嚎叫，他们的斧头被火焰染红。伊格尼斯周围的水晶碎片向前炸开。现在克泰西亚斯可以闻到烟雾、血腥和杀戮的气味。只有赫利奥过去的自己没有动，只是像以前一样站着，在风暴的中心完全静止，未来的他静静地将手放在头盔的目镜上。

“赫利奥！” 克泰西亚斯大喊道。一头狼正朝他们冲来，嘴里长着又白又尖的牙齿，斧头高举。

赫利奥·伊西多罗斯的头抬了起来。炉火般的光芒充满了他的眼睛。过去的他消失了，就像书翻了一页一样。

世界再次静止。声音消失了。

“我在这儿，” 赫利奥说。他转过头，灼热的目光扫过现场。“这曾经发生过。”

克泰西亚斯没有回答。

赫利奥转身看着伊格尼斯和其他千子。

“他们后来怎么了？” 他问。

“那些活过普罗斯佩罗之焚的人都被红字法术改变了，就像你一样。”

赫利奥走近那些一动不动的战士。“为什么？”

克泰西亚斯感觉到一个答案正在成形。他打算说他们已经变异成了怪物，他们正在死去，这是为了拯救他们……他停了下来，说出了他所知道的唯一真相。

“我不知道。”

赫利奥点点头，没有环顾四周。“我们失去了那么多人，只剩下了那么一点……”

“也有些人在战斗和红字法术中都幸存了下来。” 克泰西亚斯指着水晶碎片和闪电风暴中心的那个人影。“伊格尼斯仍然存在，并且仍然活着。”

赫利奥环顾四周。他眼中的光芒更加明亮。

“我不记得了，” 他说。他的声音冰冷而炽热，冰与火，令人头晕目眩，灵魂燃烧。克泰西亚斯感到一阵颤抖。记忆的静止突然变得危险，仿佛一根线被拉紧。“我不记得他像你说的那样。” 赫利奥现在站在伊格尼斯身边，眼睛更亮了。 “我记得他本可以拥有拯救他兄弟的力量和权能。我记得他没有足够的力量。我记得尽管他的力量很强大，但他很软弱。”

世界的光芒越来越亮，红色盔甲和掉落的鲜血褪去了颜色。

“他确实活了下来，”克泰西亚斯感觉自己的语气越来越焦急，仿佛预料到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他是阿里曼的盟友之一。他是——”

“我记得光明、黑暗和坠落。” 赫利奥的手慢慢抬起，伸向伊格尼斯的记忆影像。光线现在变得及其刺眼，赫利奥·伊西多罗斯化作强光中的一个阴影，他的轮廓模糊成黑色的羽毛。“我记得那一切都是……”

“不——” 克泰西亚斯尖叫出声。

“然后，皆为尘埃。”

他触碰了伊格尼斯的记忆影像，过去的面纱被焚成了火焰和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