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泽宇《好吃星球》（十七）| 长篇科幻连载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前情提要】

探险队一直寻找美食，而美食也一直无法能多到满足每一个人，但这不是最大的难题，更可怕的是美食们在渐渐消失。它们去哪了？藏在哪了吗？

| 房泽宇 | 科幻作家，时装摄影师。酒醉时披了件黑色幽默，奔上舞台演绎了场荒诞的秀。代表作《向前看》《青石游梦》。
好吃星球第十六章 梦幻果园与最后一位晨梦居民

全文约4800字，预计阅读时间9分钟

一

美味探险队遭遇重大危机。

不是因为炎热的天气，当然这也是重大危机，天越来越热了，要不因为植物反而更加茂盛，他们早以为地球要变成火球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可怕的事情渐渐来临，这件事对清二的打击更大。

清二对合作菜园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感情，这片菜园是大家合作下的第一块开垦田，清二每天都会按时为菜园灌溉，这项任务既艰苦又麻烦，他力气不算大，却从来没抱怨过，也没找人帮忙。对这片菜园他投入的不是忍耐，而是发自于真实感情的内心。即使这么大一片菜园，他依然能每株的查看下来，观察它们的叶子，根茎，把边上的杂草拔除。

这些本是照着好吃日记上的栽培方法实行的，油菜也得到过喜人的收获，可渐渐的，他们发现刀豆采摘之后就不再结豆子了，而油菜也逐渐稀少，枯萎，最后竟然一株也没了。

探险队意识到这一点后，对最近的境遇也产生了联想，这件事影响到的并非只有合作菜园，那片油菜花田的籽采摘完后，花便凋谢而光，成片的花海成了光秃秃的植物，除了之前已经榨好的，之后再没油可榨了。

除此之外，莲藕、笋、茶一个个的接踵消失，很多想留在原地慢慢采集的食物，随着时间推进，竟然也凭空失踪，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难道这些食物知道有人要吃它们，全躲起来了？

关于地球上的一切都有意识这件事儿，大家并不怀疑，可它们会躲到哪呢？沮丧的清二翻遍了田野，再没找到好吃油菜的踪迹。望着已无食物的菜园，清二陷入了迷惘，渐渐的，他也不再为菜园浇水、除草了，菜园很快被其它植物占满，在田野中变得越来越不起眼。

但艾由和星雨依然在鼓励大家，艾由说，我们还有鱼可以捕。但捕鱼确实太累了，探险队的愿望是让每个居民都尝到美味，捕来的那些海鲜显然是不够用的。

“可我们也在发现新的食物啊。”星雨这样说，这话也没错，虽然之前找到的食物消失，但新的美食也在一个个出现，只不过谁知道采摘之后，它们会不会也像之前那样，全都躲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呢？

但无论如何，美味探险队的任务不能停止，只不过大家变得无精打采的，对探索更远的地方也失去了耐心，如果近处这么快就能被几个人吃光，那远方带来的只有更多的负担。

艾由建议，这一次开辟一条新的路径，没准能找到它们躲藏的地方。在美世佳山的山脚下，登山的路有两条，其中一条因为面临悬崖而一直没走过。这时他们也不害怕山崖了，走过了更高更陡峭的地方，那处小峭壁顶多算个更斜一点的矮坡。

上了那条山路，开始还因为倾斜的角度走起来吃力，可就那么一段，翻过去后就平缓了，延伸到后面的森林。这并不是一条上山的路，土石很快就消失了，取代的是附着在泥土上的大片鲜苔藓。

“唉……要是苔藓能吃就好了。”星尘这样感叹道，毕竟苔藓倒是一直常见的。

可这时候提到吃是不合适的，所有人的肚子都饿极了，不光饿，因为天气的炎热，每个人都口渴的要命，嘴里黏糊糊的，身上也同样如此。

他们肚子咕咕直叫，直到路两边低矮下去，还是没发现任何食物。

可空气的味道却不同了，美食探险者们早就练就出了一副好嗅觉，他们发现食物会有独特的芬香，虽然有时候会被鲜花愚弄，但如果那香味儿能成功引出口水，十有八九便不会错的。

可这股味道却说不上来，如果说是花，确实有那种清淡优美的滋味，可闻起来也有些诱人，但不同于任何食物香味，说是让人馋，倒不如说是让人有点晕眩。

大家不明白这种眩晕感来自于香味还是热气，只觉得脑袋发沉。

“警告，沼泽。”嘴溜子发出提醒。

在丛林的一旁低矮的道边，可以看到植物下的一片片隐藏着的水畦，而后植物越来越少，露出黑色泥泞的土地。

“这地方真丑，丑死了，丑的不像话。”不知什么时候，艾由变得摇摇晃晃起来。

“是呢，是呢。”清二也有点晃，头不住的点。

“小心，我们要小心点。”星雨的脸也变得红红的，他们的状态全都有点奇怪。

“嘿，哈！”星尘变得更加兴奋，他朝一只蝴蝶抡着板手斧，它灵活地躲闪开，星尘追了上去。

“而且也脏，脏死了，脏的让人要睡着了。”

“奇怪……这句话很怪……”

“会不会食物们都躲在这里了？”星雨半闭着眼睛问。

“这种脏地方！好好被我吃掉不好吗？”艾由叫了一声。

“喂！那里有只动物一直在跟踪我们看起来不怀好意啊大家小心点。”

艾由笑得差点背过气去，“爷爷，我第一次听到你说这么长的一句话。”

“它在哪？我来打它！”星尘举起斧子摇晃着冲进林丛。

大家一起用夸张的姿势追逐向他，他们变得很古怪，一边用紧张的语气叫着星尘，一边脸上又浮现出笑容。

可谁也没看到爷爷说的那只动物，冲出沼泽后，那异香消失了，队员们只觉得轻飘飘的，扶着树干慢慢坐在了地上。

“好晕啊……”

他们觉得天地在悠悠旋转。

在阴凉的树下坐了好久，那感觉才慢慢消失，但头还是沉沉的。

“水！”星尘先恢复回来，其它人也听到了水声，其实很响，但不知为什么一开始耳朵像聋了似的。

口渴难耐的他们跟星尘一起走向水声，不一会儿，森林外的一处山崖那，一条又宽又长的瀑布倾斜着出现了。

“这不是落水河的那条瀑布吗？”艾由认了出来，这是那条瀑布的下端，他们曾经来过一次。

“原来是这儿啊。”星雨也发现了，原来这条路通往了山的另一边，这比绕山而走可便捷多了，但这条捷径的发现并没让他们开心多少，因为这片树林里没找到过食物，这次看来又要空手而归了。

“至少我们找到水了。”星尘用斧子轻轻敲了敲艾由的头。

“走开，小不点。”艾由转过身，发现星尘的脸还是红红的，满脸笑意。

“刚刚我们好像有一阵很奇怪。”她还是觉得自己脑袋发沉，“不行了，我要休息一会儿。”她说着靠到树干上。

“看来我们得开个会好好研究下这事儿了。”清二用手扇着热气。

“研究什么？”

“我……忘了。”

“好吧。”艾由仰头躺下。

要么试试冥想吧，她想，想想食物都逃哪去了。她闭上眼，可忽然意识到现在茶也没了，没有茶怎么冥想呢？树上那种叫蝉的虫子不断鸣叫着，这叫声越来越让她烦躁。

忽然，咚地一下，艾由感觉脑门又被重重敲了一下。

她疼得坐了起来。

“星尘！”她怒不可遏地放开手，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可她发现星尘坐得远远的，正好奇地盯着她。

她向头顶望去，看到树上一个红红的东西，那东西在越变越大，越变越大……

又是一下，咚，那东西砸在了她的脸上。

她捂着脑门儿跳起来。

“什么玩意儿！”

大家也围了过来，是一颗圆圆的东西。

它红红的，再往四周一望，竟然这些树上都长着这种东西，而星雨则很快认了出来，她赶紧拿出日记，翻找到其中一页，那一页上正画着它们。

【好吃日记-不断探索的人】

今天是我来百季果园的第二天。

来时新同事跟我说，要去山上住几天啦。

有的人不理解我为什么更喜欢这种地方，呆在城市里不好吗？

当然，城市很好，只不过在自然之中会有更自由的感觉。

这次我见到了一个叫阿星的研究员，他带我参观了整个果园。

半山腰的一片林子，啥水果都有，但这些水果有些不同，它们是经多年研究特别栽培的。

阿星是个有抱负的学者，虽然很年轻，却为好吃这件事儿做出了很多贡献。这个果园就是他的研究成果，他常年生活在这儿，可以说是他的生命了。

我也问他了同样的问题，不喜欢呆在大城市吗？

他说喜欢的，但在研究的时候会遇到各种问题，不在现场观察就没办法解决这些困难了。

他不光研究水果，这只是他的第一步，他的目标是改良。他告诉我，现在的环境变化很快，而作物没办法一时适应，就这样，他研究的方向便是帮助它们。

他为我介绍了其它的作品，据他所说那些经过改良的作物可以种在同一块地方，相互并不影响，每季各有替换。而且它们的生命力将更加旺盛，不会生虫，也不会被杂草侵蚀，基本上只要种下就能成长了，当然这个研究还在过程中，但他说很快就能实现了。

我当然只是关心会不会更好吃，他很高兴，看来也是个吃货啊。对，不光能变得更好吃，也对身体有益，还能收获更多。

的确，经他培育的苹果香甜可口，独自的味道更加明显，我吃了好几个，感觉他都心痛了。但就这种味道让我的味觉大开，美食应各有各自的层次，所以这同样的甜，却因不同的食物带来的香味和口感变得不同。我鼓励他要好好研究下去，但也好奇这样那样的困难不会让他感到害怕吗？

他反而不在意这些，告诉我正是因为遇到了众多难题，答案才有了方向，困难是创新的引路碑啊。

那么既然如此，我再给他找点难题吧，再多吃几个苹果好了。

这片果园很大，不光有苹果，还发现了其它的水果。探险队再一次兴奋起来，他们还以为水果就是草梅那样，是长在灌木丛里的，可没想到树上却可以收获。很快他们就把袋子装满了，整整八大袋。在采集的过程中，他们也没忘品尝它们的味道。水果的甜味不像蜂蜜那样烈，却是独特的，果肉香香脆脆，一到嘴里就会化成果汁，流进嗓子。

可能是担心这些水果最后也会消失，大家一刻不停地吃了起来，直到每个人的肚子都撑得胀胀的。

而水果他们也拿得再也拿不下了。

“我们可以回去分给大家吃。”清二提出建议。

而因为找到了捷径，回草莓号变得方便多了。

回去的路上，他们路过沼泽时，那种梦幻的感觉再一次侵蚀而来，但因为用胳膊挡住了鼻子，只产生了一阵阵迷人的愉悦感。爷爷又一次提到了那只跟踪的动物，可依旧是如梦中残像，不见踪影。它和这香味儿的秘密，还是下次再来梦幻果园时解开吧。

当他们带着水果路过合作菜园时，清二半晕半笑地向它打起招呼，“对不起啦。”他抱歉地说，“不应该对你放任不管，我会再努力的。”他说着，将侵蚀着它的一株杂草拔了下来。

而在那草下，一串串的珠子摇摆着。

星雨摘下了一个，用手一按，脆脆的皮从中间裂开了。

“原来不是杂草，是花生。”她痴痴地笑着说。

二

飞船的冬眠舱中，一只还未开盖的睡床外，十几个人正围坐在一旁。

这是冬眠舱里最后一个还未苏醒的晨梦居民。

和其它的睡床不同，它左右连的管子更多，还有独立的维生设备，是非常特别的一个。

这几个人安静地等着，个个面露焦虑。有几个手里拿着星之舞时所用的道具，会闪光的灯和星尘雾粉等等。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们看着屏幕上的倒计时，“马上到了。”一位老者说道。

果然，当计时成为零时，咝地一下，睡床的盖子松懈了。接着，一股白色烟气飘出来，一接触到空气便化为乌有，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盖门随后划开，那里面的人沉沉地睡着，管子在他身边自动收缩，卸掉了面罩和连接器，露出他那浅浅的胡子和一张冷峻的面目。

“他死了吗？”一个头发油亮的孩子哼笑了一声。

“闭嘴，他可是你的祖先。”那老者制止了他这不敬的行为，作为后代他们一直看守着他，已经一千年了，而这一代正是要迎接他的苏醒。

“他的脑子是不是也坏掉了？”那孩子并不理会，直接走向前去，用一种傲慢地语气问道。

“乌瞳。”其它人赶紧叫他，可他还是那样皮笑肉不笑地站在边上，里面的人长着长长的头发，脸部棱角分明，肌肉显然很发达，但这很奇怪，一般醒来的晨梦居民都会肌肉委缩。

忽然，那人睁开了眼睛，凌厉地目光瞪向了乌瞳。

乌瞳吓得一哆嗦，这才紧张地后退一步。

“祖先大人！”当看到他醒来后，其他人跪了下去。

乌瞳也退到他们中间，无奈地跪了下去。

紧接着，那男人在床舱中坐了起来。

“祖先，我们是您的后代，根据古训一直在等您回来。”老者谦卑地说。

但他只是侧过身，看向他们。

“古训上说，你会带我们创造一个新世界，有各种好吃的，是真的吗？”乌瞳抬起头问。

其他人听到这话后面面相觑。

“祖先。”那老者说，“我们住在十二区，做回收氧气废料的工作，但从没忘过要迎接您。”

乌瞳笑了一声，“就是在做处理垃圾的工作。”

“不光处理垃圾，藻泥的代谢物也归我们处理。”

老者忽然想起了什么，拿出一个两头圆的东西，举在手里，“随着你苏醒的时间临近，的确开始出现了新的食物，这是长老今天给我的。”老者走上前，把那东西交给他。

而那人看着它，咬下了一口。

“喂，到底有没有新世界？”乌瞳继续问道。

其他人瞪向这孩子，似乎是想让他不要多嘴。

“不要叫我祖先，我叫夜。”那人忽然用沉厚、冷静、一股威严的声音说道，“新世界嘛。”他又咬下一口，“我们已经到了。”他阴沉着表情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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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动画《狼性者》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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