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尽欢《肉与骨的先知》（六十三）| 长篇科幻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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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康尽欢的长篇小说，《肉与骨的先知》第63话。
【前情提要】
南溺水等人一起去地下科学家联合“南方”探寻技术，却和第九试验室的工作人员意外产生冲突。南溺水因势利导，争取到了去体会数字推衍出来的肉海之后的世界。南溺水进入推演世界后才发现，在这个世界线上，人类又搞砸了，她作为“降临者”得到了大长老的支持，开始了寻找海拉细胞的计划，却发觉这个肉山肉海的结构，完全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
| 康尽欢 | 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脑内小说俱乐部》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出版著作。
肉与骨的先知
六十三 我的征途是酒池肉林
全文约4800字，预计阅读时间9分钟
人类对于飞行的热爱，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对飞禽的喜爱，有人热爱养鸟，有人热衷吃鸡，鸡翅膀不但是美味的象征，也是品味的象征，会吃鸡翅膀的人，总是显得比就爱啃鸡腿的人聪明和有品位。
而人类对于飞行体验最直观的模仿，不是乘坐飞机，其实是使用滑翔伞或者乘坐热气球，你的皮肤能直接感到气流的变化，你的视角和身体感受也更接近于一只鸟。
南溺水带着她的寻找海拉细胞小队，在热气球上轮番吃完了第一顿饭，负责瞭望的人，还是没有在视野中发现平安京的踪迹，前方的视野尽头依然是肉山的色泽。
而她们的燃料，只能再烧两个小时四十分钟了。
南溺水已经想到了几种探测热气球下方的区域的质地的方法，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放一根长缆绳下去，最好在揽绳的头部绑个装着衣服的布口袋，让口袋能接触肉山肉海的表面。如果布口袋会陷入进去的区域，就是液态区域。会产生碰撞感的区域，就是固态区域。
但是，这个方法，只能放在最后一小时的时候施用，因为，缆绳在肉山的表面摩擦，是会拖慢热气球的飞行速度的，在这个每一分钟的飞行状态都很宝贵的情况下，减速几乎就是自己寻死。
热气球接着向北方飞行，为了降低最终鸥坠落产生的破坏性，和节省燃料，南溺水让机械师降低了燃烧供热量，热气球开始下降，热气球吊着的篮筐，几乎是悬浮在肉山表面上十几米的距离。现在，南溺水既要关心飞行速度，也要随时调整飞行高度，毕竟，肉山的表面也不是完全水平的。这种节约燃料的低空飞行法，大概还能多争取二十分钟的飞行时间出来。
所有逃命计划，都不过是垂死挣扎，最重要的还是要发现平安京的入口。
又过了四十五分钟，南溺水差点惊呼出来！因为，她看到了肉山的远处有一个空洞区域！
南溺水连忙通知大家，“左前方三十五度！左前方三十五度！”众人都把目光投向南溺水提示的方向，如果不是因为篮筐的限制，无骨者的几个战士都想跳起来了。
“加大一点火力，我们需要有一个悬停的时间来观测入口……”南溺水还是在担心，那个入口区域未免有点小吧？难倒平安京内的抵抗力量，还不如不归乡的抵抗力量强？已经被蚕食到只剩那么点地方了？
燃烧器的火焰再次加大，热气球在十分钟内又提高了十几米，同时慢慢抵达了那个肉山的缺口，靠近了才发觉，那个缺口其实也算巨大，直径超过十公里，只不过，在无尽肉山的环绕下，远看起来就显得太小了。
热气球开始飘到肉山缺口的上空，南溺水的上身探出篮筐往下看，看到的景象，又让南溺水多出了几分期待！在缺口的中心区域，竟然还有保存比较完整的十几座三十层以上的高楼！显然，这里是某个商业办公区！而且，这个空洞区域的外围，也都是森林地带，平安京原本的城区里，是没有这种区域结构的，显然，外围的那些森林是后来慢慢种植的。
“降落！降落！”南溺水觉得人类还是有希望的。
一个大号的无骨者战士，忍不住对着下面高喊，“有人在吗？我们是从不归乡来的！”
其他无骨者们，忙着把定位锚抛下篮筐，机械师开始关闭燃烧器，停止给热气球里的热空气加热。
众人按照早已配合练习了几百次的操作方法，慢慢把气球降落了下去。
在下落的同时，他们听到了来自下方的指示声音，“欢迎不归乡的朋友们，这里是新生物科技技术公司，我们公司外务处代表公司董事长和全体员工表示对你们的欢迎，我们愿意秉承全球化的和平的商业精神，与你们进行互惠互利的贸易交流。”
慢慢降落中的众人，忍不住有点懵，小助理问南溺水，“队长，什么是公司啊？”
南溺水明白，这些在不归乡长大的后辈们，是生活在一种类似于大型部落社会的人际结构中，所有的物资类似于全民共有，因为肉类的无限供应，和集体面对的生存危机，以一种准军事化管理的形态，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全体共生形态。他们当然不懂得什么叫做公司了……
此时，南溺水就开始有些警觉，因为“公司”这种组织形态，可不是什么和平主义的形态。如果这个人类文明残留区域，不是控制在小型政府或者宗族社会手里，而是控制在一个敢于赤裸裸宣称自己是个公司的组织手上……这里，恐怕还会有财产私有化的存在，甚至，依然存在着某种经济利益剥削形态。
从篮筐中抛出去的定位锚已经接近地面，地面上出现了一群人来接应热气球，他们都穿着统一的灰色工作服，看起来体型适中，他们抓住定位锚的绳索，开始努力往下拉，帮助热气球降落在指定位置，一个看起来是楼间广场的区域。
南溺水觉得，现在想要放弃降落，已经不可能了，无论这里现在处于什么社会形态，都只能落地和他们沟通了。
篮筐落地后，南溺水从篮筐中翻身出来，小助理也跟在她身后，南溺水低声叮嘱医师和机械师，“你们留下来，见机行事。”机械师点点头，看了看周围的情况。
在这个小广场上，有二十多个穿着统一工作服的人，在他们之中，有个人穿着的制服形式有所不同，似乎是个小头目。这些人看上去，体型都很正常，甚至算是偏瘦……
南溺水有点奇怪，在这种肉类无限供应的情况下，他们是为了什么目的保持体型的？
带头的那个小头目，走上前，对南溺水行了一个举手礼，然后说，“您好，我是新生物技术公司接待科的副科长，我叫王一维，怎么称呼您？你们是来自不归乡的？那边还有多少人？是以什么合作形态生存下来的？”
“叫我郝多鱼就好了，我们不归乡是全民共有制，然后由长老会进行统一管理。我们一直在努力开辟连接平安京的路径。”
王一维笑了笑，“全民共有制，我们也差不多，我们是全体员工股份制，这里所有的人都是新生物科技公司的股东，也是不同级别的工作人员。”然后，他得意地指着外围的肉山，“我们做了专利申请备案，那个巨大的产肉者，也是我们公司的财产，如果你们有食用它的分支部分，请记得给我们付款，当然，也可以用其他等价物来进行货款补偿。”
“你们是南方组织旗下的公司吗？”听到这个公司的人，竟然敢号称整个肉山都是他们公司的财产，南溺水觉得真是好笑，那不就等于是宣告自己是地球之王吗？是你们的财产，你们倒是管理好啊！南溺水忍不住接着吐槽，“那么，如果是你们公司的产肉者，破坏了我们乡的财务，你们也会赔偿吗？”
王一维大笑了起来，“我不知道你们不归乡开辟了多少土地，养育了多少人口，但是，仅仅凭着你们还要使用热气球这点来看，你们简直就是文明退化到原始人程度了。你真的以为我们公司只有这一百多平方公里的土地吗？”他伸手指了指脚下，“既然有充足的油料供应，还有平安京原本完善的地下交通网，我们为什么要费力去和产肉者争夺地表的空间？我们一直在深入挖掘地下空间啊。我们公司拥有三十万人口，如果我们想做，我们完全能够重新统一世界，只是，我们觉得现在这个状态挺好的。在我们能确保我们掌握的科技水平领先周围其他残存文明之前，我们还不想直接和他们发生冲突。”
“那我们离开好了。”南溺水当机立断。
王副课长却打断了她的决定，“对不起，请先和我们去公司保卫科一趟，你们非法入侵到我们公司内部了。”南溺水直接大喊一声，“点火！放狗！”
六个无骨者从两侧的篮筐跳了出来，南溺水趁着王副课长一晃神儿的瞬间，迅速扣住他的右手，一个绕环，把王副课长的右臂反扣在他自己的后背上，擒拿住了他。
无骨者们试着去驱赶那些工人，那些工人最初还试着要抵抗，但是无骨者那庞大的身躯，和凶悍的力量，瞬间就让他们吃了苦头。四个体型比较大的无骨者试着驱散人群，两个小号的无骨者，把定位锚和绳索收回篮筐内，机械师已经重新点火，还没有完全走形的热气球，又开始膨胀起来。
忽然，一声枪响！
在十几米外，又有十几个人围了上来，他们的体型就要高大的多，他们每个人还牵着一条大狗，他们的制服都是深黑色，类似于军服。
其中一个拿着步枪的人大声说，“如果不想让我打爆你们的热气球，就老实点。”
看着对方十几个人都拿着步枪！南溺水只能感慨，还是平安京的储备多啊……不归乡那种南城破地方，哪有枪啊！
南溺水知道没法对抗了，忙叮嘱小队的众人，尤其是无骨者的战士，“别乱动了，他们有枪，那东西杀伤力极高。我们暂时委曲求全吧……”
对方不但有枪，还有手铐！
那些属于新生物科技公司的保安围上来后，就给整个小队的人都戴上了手铐，关了燃烧器，接管了热气球。
带头的那个保安，个子就比较高大，他看了看南溺水，“你就是这帮人的首领吧？我会先把他们安置在保卫科，你就跟我去销售科吧，签了几个合同，就可以放你们自由行动，我们可是合法的公司，公平交易。”
南溺水微笑着点头答应，“好啊，只要是可以公平交易，我也是有些东西可以卖给你们的。”
保安头目笑着说，“到了销售科，你和那些销售经理去谈吧，我只是维持交易秩序的。”
南溺水再次叮嘱队员们，“你们不要随便行动，安心在保卫科等我，只要他们能给出估价，我就能救你们自由。”南溺水觉得，在这种糟糕的局面下，还能和所谓的销售经理谈一谈，应该能收获很多关于这里的规则和情报。
也许，这个所谓的新生物科技公司，就是南方组织如果计划成功之后的一种社会形态吧？也是值得探究一下的。
南溺水配合地跟着保安头目向销售科前进，首先，是从楼间广场进入一栋大楼，而那些要被带去保卫科的队员，则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南溺水进入大楼中，发现这里竟然也有电灯等照明设备，前台的服务员还是长得很漂亮的姑娘，确实有当年那种商业公司范儿。
不过，这里的电梯却不能运行，看来，科技文明保持的限度也不是很高。保安头目带着南溺水爬楼梯，爬到了五楼，一路上还遇到了其他的工作人员，上楼下楼，这里的业务似乎挺繁忙。保安头目把南溺水带到了五楼的一个大厅，这里有很多人都在不同的桌前谈着什么。
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年轻姑娘迎了上来，指着一张空桌对保安头目说，“你们就坐在这里吧，我们来具体谈谈今后的生活工作安排。”
南溺水觉得这帮人一副对业务很熟悉的样子，难倒说……以前那些气球探险者其实是到过这里的，之所以没有带回消息返回不归乡，其实是被这里扣下了？甚至可能还有其他人类残留文明地区的人，也派探险队来寻找平安京的支持，都被他们扣下了，所以，这里才越来越繁华，聚集了更多的人口？
给南溺水办业务的姑娘，很熟练地从文件夹里抽出几份文件，然后文南溺水，“你认字吗？懂法吗？要不要我读给你听？”
南溺水试着问道，“你是怎么进入这家公司的？是接父母的班？还是毕业分配进来的？”
姑娘一笑，“你看起来是个聪明人啊，那你自己好好研究一下合同吧，你大概就能明白这里的生活法规了。付出劳动，得得食物和住处，越努力工作，就能得得公司的股份期权，每十年一次的扩股，你就有机会成为公司的股票持有者。”
南溺水点点头，“好，那就给我点时间研究研究合同吧。”
姑娘把那些合同推给南溺水，南溺水看了看几份合同的名称，《租房租赁合同》《生活贷款协议》《社会保险协议》《就业派遣协议》……南溺水把那些合同都读了一遍，认真研究了一下其中的具体条目，又推算了一下，大致明白了，这个所谓的公司，几乎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商业托拉斯，这里所有的人，几乎都是这个公司的员工，也是这个公司的消费者。
最讽刺的一点是，即使现在的肉类多到成了一种自然灾害，因为这个公司的商业占有条例，这个城市的肉类供应不是免费的，而是要购买，需要用工资来购买！而且肉价不低，甚至堪比大瘟疫时代前的基本肉价！
资本主义真是黑暗啊……南溺水忍不住感慨。果然，如果是一个巨型公司垄断了市场，肉价的定义，根本就不是供求关系决定的，甚至不是由产量决定的，而是由资本对整个市场的控制力来决定的。
南方控制了整个市场，是这个结果。如果A集团控制了整个市场，估计也是这个结果，甚至无中生肉有限公司真的不断扩大规模和股东阵容，终有一天，也还是会走上这条路。
南溺水觉得有些无聊了，她已经失去了接着体验这个推演试验的乐趣，虽然，在这个巨大的肉球星球上，肯定还有不同地区，残存着不同生态模式的人类残余文明，但是，南溺水已经没兴趣去了解了。
南溺水终究不是一个社会学家，她觉得现在这个几乎只有两三种生物构成的地球，太无聊了。
南溺水想结束这个试验，却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样离开这个通过脑机接口进入的推演环境。
难道是要像那些古典的科幻电影描述的一样，要在这个世界里“死去”，才能在真实中醒来吗？
南溺水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这时，对面的销售科的姑娘，也开始催促南溺水，“你别光发愣啊，你好歹先把租房合同签了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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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动画《狼性者》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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