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人间——记深空之眼诗蔻蒂(上篇)
寄语:
现实既已这般不幸,那便试着做场美梦吧,管理员,可不要醒的太早哦,不然我们就都会消失啦。
我一直相信,每位热爱世界,对明天怀抱希望的人,都值得拥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即使是在梦里,即使仅在我笔下。
此文致诗寇蒂,也致所有热爱深空之眼的管理员们,元宵快乐。
部分内容有致敬流浪地球2,感谢小破球带来的科幻盛宴。

早上8点,我条件反射般从床上跃起,透过窗望着已然大亮的天,本想着穿衣打理一番,脑海中忽地思绪翻涌,双腿一软又坐回了床上。
“对哦,这几天是假期,我这么早起来干嘛。”
我挠挠头,眼神一瞟,看到桌边摆着本有些粗糙的台历,那是薇儿去年送给我的,说是她的特别手制品,全世界仅此一份,必须摆在最显眼的地方,弄丢了就要狠狠修理我。
虽然当时硬着头皮收下了,但不可否认的是它确实有些作用,上面有薇儿认真标注的日程提醒,如今我已经养成了每天将台历翻过一页的习惯,起码不至于因为睡过头忘了当天的安排。
“啊,用完了吗?”
我本想将台历的那页翻过去,没想到它已经到底了,最后一页是直接粘在底板上的,大红色的纸面用记号笔画着一个鬼脸。
“管理员,台历用完的话记得找我拿啊,新年快乐。”薇儿是这样写的。
“我最近……这是怎么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才想起昨天第九部门举办了一场庆祝晚宴,具体过程却怎么也记不清了,连带着这些天的记忆都断断续续,难怪丝毫没注意到台历用尽了,翻台历这个行为大概也是肌肉记忆吧。
至于更早的时候……正欲回想,脑袋突然爆发出阵阵刺痛,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啃食我的大脑皮层。
“该死……”我捂着头疼得打滚,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声带连起振都做不到。
良久,疼痛渐歇,我无力地倒在床上,额头全是汗水。
“管理员!管理员!你好点了吗?大家都很担心你!”门外传来薇儿急切的声音,她用力拍着门,生怕我睡着听不见似的。
“薇儿姐姐……嘘,小声点……管理员现在需要好好休息,这样会打扰到他的……”奥西里斯拉着薇儿的手臂,很小声地在她耳畔说着。
“请,请进……”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从没觉得自己有这般虚弱过。
“小奥西里斯你听到没有,管理员在喊我们进去呢,快走快走。”薇儿拧开门,从缝里先探出半张脸,看到了面色苍白、直冒冷汗的我,神色顿时慌了起来。
“小奥西里斯你快来看看管理员,他好像状态不太好!”薇儿赶忙招呼着长椅上坐着的奥西里斯,手上提着的果篮也被她扔在一旁。
“哦……好!我来了,薇儿姐姐。”奥西里斯小跑着和薇儿一起来到了我的床边。
“管理员……管理员你没事吧,要不要给你叫医生?”薇儿拿着纸巾不停替我擦汗,脸上满是担忧。“哎我前些天就不该拖着管理员出门,难道是上次我们去吃那家烤肉店有问题?管理员你该不会对烤肉过敏了吧?!”
“薇儿姐姐,过敏可不会这么多天才发作哦,症状看起来也不像。”奥西里斯俯身查看了我的状况,嘟着嘴道,“果然还是去喊医生来会比较好吧……”
“别别别,我就是有点乏力……刚刚做了点运动,休息一下就好了。”我弱弱地抬起一只手,示意奥西里斯不要去找那些麻烦的家伙。
我并不想自己的状况被更多人知道,那帮人准会觉得我疯了,需要接受精神方面的治疗,然后隔绝与其他人的联系。
我并不喜欢被层层保护的感觉,那更像是一种监禁,当任何可能涉及危险的试探都被否决,那这个世界上所剩下的选择便也不多了罢。
“我想离开这里……”
我用双手攀着床沿,想要抬高自己的上半身,预想中这本该是个艰难的动作,可不知哪来的力气,我居然挣扎着坐了起来,连带着头脑也清明了不少。
“管理员你的脸色好像……突然变得红润起来了。”薇儿本想扶我起身,但眼前的一幕着实有些古怪,直接让她愣了,就像是堵塞许久的血管突然被疏通,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我在几秒钟时间里变回了正常模样。
“这……这不会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吧?!”薇儿尖叫起来,趴在我的被褥上就开始哭,“呜呜!管……管理员你可不要死啊……虽然上次我偷吃了你放在抽屉里的那袋零食,但那次实在……实在是肚子太饿了……呜呜呜……我会多买一袋还给你的……就当为了零食,管理员你也要活下去啊……呜呜……”
我扶着额一阵头昏眼花,总觉得薇儿误会了什么,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奥西里斯。
“薇儿姐姐……管理员没有事啦,新年不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哦。”奥西里斯拍着薇儿的背,轻声安慰着她。
“真……真的吗?”薇儿用奥西里斯递来的纸巾擦了擦眼角,两道泪痕清晰可见。
“真的啦,我现在感觉挺好的。”我撒了个小谎,虽然身上力气回来了,但头还是觉得疼痛,记忆也丝毫没有要恢复的意思。
“说起来昨晚我怎么了,可能是喝太多记不清了。”我开始转移话题,试图向薇儿和奥西里斯询问昨天的状况,但没明说自己失忆的事情,而是用喝了酒记性不好来掩饰。
“管理员昨晚没有喝酒哦,你和我们一起喝的果汁啦,不过晚宴刚开始管理员就昏倒了。”奥西里斯的小脸上挂着疑惑。“是不是摔倒的时候磕到头了?所以不记得了?”
“对对对,可能就是这样!”我连忙点着头,本来还以为伪装直接被识破了,结果奥西里斯反倒替我圆了场。
“谢谢你啊,小奥西里斯。”我在心里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是啊是啊!管理员!你知道吗?昨天晕倒可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呢!连带着晚宴也匆匆收场,我连桌上的秘制烤肉都没吃多少……呜呜……”薇儿一惊一乍的样子我已经习惯了,说到后面她居然伤感起来,看样子那道烤肉的味道确实很好。
“那后来呢?我晕倒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薇儿姐姐本来想把你扛去医生那的,但是海姆达尔姐姐来看过你之后说没关系,只要回去休息一晚上就好。”奥西里斯弯腰捡着薇儿慌乱中打翻的水果。
“管理员超重的,我和小奥西里斯两个人都抬不动,后来还麻烦了臭凤……阿波罗和波塞冬姐姐来帮忙。”薇儿探出头吐槽,她差点要跟前鬼坊一样喊出那个外号了,相处久了真是要被带过去。
“那还真是扫了大家的兴啊……明明是这么喜庆的节日。”我的脸上像火烧了似的红,当时那场面肯定尴尬极了。
“管理员别往心里去哦,大家都觉得你这段时间的精神状态不太好,需要多休息,别总把自己这根弦绷得那么紧,找个时间也去放松一下吧。”奥西里斯把果篮整理完后,伸手逗着柜子里的小玩偶。
“原来大家都知道啊……”我低着头,不觉间发现眼眶有些湿润。
“管理员,今天可是难得的假期哦!要不,我们下午就去好好逛街吧!”薇儿的眼睛里像是有星星在闪烁。
“是你自己想玩吧,薇儿姐姐……”奥西里斯毫不留情地拆穿了薇儿的意图。
后者也不生气,倒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就是想出去玩了嘛,这段时间天天执行任务都快闷死了。”
“对不起,打扰一下,管理员。”
忽然听到有人在敲门,我分辨出那是海姆达尔的声音。
“请进。”我皱了皱眉,感到有些疑惑,这位隐科组的大忙人怎么有空闲来我的房间,我可不认为她只是单纯来探望这么简单。
“管理员……啊,奥西里斯和薇儿也在。”海姆达尔显然有些意外,在假期的早上居然能在我这么个病号房间里见到两位修正者,出于礼貌,她还是和我们一一点头问好。
“我有要事要和管理员谈,能够请两位回避一会吗?不会占用太久时间的。”海姆达尔推了推眼镜,我此时才发现她的右手还提着一金属手提箱,防水贴下的角标显示其保密等级为「绝密」。
薇儿和奥西里斯对视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神中的疑惑和惊讶,薇儿还想说些什么,不过被奥西里斯捂住嘴推着出了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我们过一会再回来……”奥西里斯是这样说的,声音渐行渐远。
“你……”我刚想开口问些什么,却被海姆达尔直接打断了。
“你失忆了,缺失部分大概为近一周,对吗?”她的第一句话就让我呆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我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开口:“没错……你……怎么会知道?我没和任何人说过……”
“你连记忆都没有,怎么确认自己没和别人说呢?”海姆达尔的反问让我哑口无言。
的确,在记忆的空白处,做出任何事情都存在可能性,更可怕的是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犯的错连补救都做不到。
“好消息是,这些天我一直在监控你,你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表现得勉强合格。”海姆达尔微笑,但那笑容让我不寒而栗,我一时不知道她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你还记得早上发生的事情吗?”海姆达尔又问。
“你当我傻吗?当然记得了。”
“那就说明问题不大了。”海姆达尔戴上手套。
“啊?什么问题不大?”我看着她,满头雾水,总觉得跟她很难交流。
“接下来你的记忆不会丢了,就这么简单。”海姆达尔语气平淡得就像是一杯白开水,半点滋味也无。
“那我这七天的记忆呢?为什么会消失?”被海姆达尔牵着鼻子走了好一会,我总算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早准备好了,你自己看吧,能替你回忆起一些。”海姆达尔抛给我一台小型终端,它直连着一台微型无人机,拍摄到的片段都会收录到这台终端里,虽说是民用型号,但由于价格高昂且限制极多,因此普及度不高。
我将手表模样的小型终端戴到手腕上,开始读取其中存储的信息。
……
隐科组实验室。
正在绘制图纸的海姆达尔叹了口气,停下手中的工作,这里往常有她和大国主两人,但今天大国主又不知道跑去哪实践她的奇思妙想了,只剩下海姆达尔自个在忙着实验。
不过面前突然冒出的“不速之客”让她有些在意。
“海姆达尔,这是在画下一只猫型AI的设计稿吗?”我努力做出一副自以为很和善的表情,试图找到双方的共同语言。
我平常和这位隐科组的科学家没有太多交集,也不知道对方的脾气,只能先让自己看起来好相处一些,毕竟今天来是有求于人。
“有话快说吧,问题我会尽量解决,前提是不影响工作。”海姆达尔似乎完全不吃这一套,椅子又转回了实验桌前,笔尖在作图纸上画出我无法理解的纹路。
“海姆达尔,你知道……人造生命体吗?”我缩了缩脑袋,试探着问。
“听说过,但这和我们深空之眼的研究方向没什么关联,所以没有去深入了解。”海姆达尔笔尖顿了一下,又继续涂画起来。
“那以我们目前的技术能够实现吗?”
“这个问题其实没什么意义。”海姆达尔将一张稿纸揉成一团,丢进了废纸篓,“基于超高性能计算机芯片不断迭代学习从而产生自我意识的人造生命体,如果是在盖亚之外,那或许还有作用。”
“但……这里本就是数据组成的世界,每一位修正者的能力都是盖亚算力的聚合呈现,简单来说修正者是自身意识与盖亚共鸣从而获得算力,而人造生命通过堆积算力迫使其产生意识,两者过程完全相反。”
“这种方法虽说能制造出和修正者类似的存在,但失败可能性很很高。从效益方面,浪费资源不说,即使是成品还存在不可控性,毕竟不是真正的人,必须有意识地去引导,一步都不能错,不然就是报废的结局。”
“硬要说有什么优点的话,大概就是对于这种伪修正者,无需顾及人道,可以心安理得在它们身上试验各种不稳定的能力吧,倒是一群很好的小白鼠。”
海姆达尔又画完一张,但这回被她郑重地放入了文件夹里。
“你这不是挺懂吗……”我听海姆达尔滔滔不绝了一大段话,对她口中的没有深入了解持怀疑态度。
“没有深入了解指核心制造工艺,短时间我可造不出那种玩意来。严格意义上深空之眼是禁止进行此类研究的,谁也不知道自己制造出的是天使还是魔鬼。”海姆达尔把笔一丢,端起水杯狠狠灌了一口。
“严格意义上?”我抓住了她话中的隐藏的部分。
“嗯,规矩有漏洞,如果你能确定造出来的东西是友好的,那便不在这个限制范围内。一切可能存在威胁的东西都会被消灭,那没有威胁就行了呗。”海姆达尔点点头。“说起来,你大老远跑来问我这些总不会在消遣我吧,难不成要我给你造一个出来?那可办不到,我说了相关方面的知识我没有。”
“如果……只是需要你搭建一个环境呢?”
“环境?”海姆达尔反复琢磨着我这句话,良久,她微张着嘴,看向我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你不要命了?”海姆达尔瞪着我,把声音压得极低,“你想我帮你「复活」一块完整的人造生命芯片?!”
“……你猜到了。”我没有否认,这本身就是我的来意。
“虽说规矩有漏洞,但你没有手段验证它的善恶,任何无法证明的不确切的存在都会被视为威胁,然后面临被清除的命运,你想复活它几乎不可能。”海姆达尔对我的想法持悲观态度。
“几乎?”我似乎看到了希望。
“如果你能胜过奥丁的话,就没有人能阻止你了,任何规则都有个临界值,这是最简单的手段。”海姆达尔这句话显然是在调侃我,深空之眼创始人奥丁的实力,几乎站在了盖亚世界的顶端,只有脑子出了问题的人才会想去挑战奥丁。
“那你还不如不说。”刚有点苗头的希望被无情浇灭,我没好气地应道。
“可以给我看看它吗?”海姆达尔忽然向我伸出一只手,脸上写满了期待。
“她?”我脑袋好一会没转过来,很久才意识到海姆达尔指的是那块芯片。“你不是觉得复活不了她吗?这会又想看了?”
“我也没说不帮你啊,这么小气干啥。”海姆达尔背后悬浮的循理之环嗡嗡地响起来,仿佛在向我示威。
“你难道还有其他办法?”我奇道。
“不算办法,但奥丁和托尔处理完前阵子的事情之后就动手去虚恒了,因此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毕竟就算是奥丁也别想隔着大半个盖亚监视这里的一举一动。弥弥尔的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中,想要干扰奥丁的信息敏感度并不难,只要不让她知道这件事,一切都有得谈。”
作为弥弥尔系统的研发者,海姆达尔这番话还是有可信度的,虽然权力大部分已经移交给深空之眼组织管理,但开发者在自己的造物上留后门的例子不罕见。奥丁身在虚恒,能保持和深空之眼的联络和必要时的监控,弥弥尔系统功不可没。
“但那只猫的脾气也太古怪了,你真有办法让它帮我?”想起弥弥尔那家伙,我就一阵头痛。
“管理员,在背后说人坏话可不好哦,更别提你现在可是有求于我。”弥弥尔哼哼唧唧的声音在我颅内回响,看样子它已经发现我和海姆达尔的谈话了。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我一时间有些紧张,因为我还不明白弥弥尔对此事的态度,如果它直接汇报给奥丁,那我的计划就彻底泡汤了。
“我没有把握,所以让你自己和它聊。”海姆达尔嘴角扬起一抹弧度,一副计谋得逞的得意模样。
“原来是你喊来的……”我的脸颊抽了抽,好像被海姆达尔摆了一道。
拜托,我现在可完全没有做准备好吗?事发突然,这要咋和弥弥尔谈?
一想到被弥弥尔抓住把柄的样子,我就背脊发寒,怎么想都觉得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一束射灯打在实验台上,投影出弥弥尔的轮廓,不过这种红光看着有些瘆人,此时的弥弥尔的形态和可爱两个字完全搭不上边,吓得我直接退了几步。
“哟哟,这不是管理员吗?看起来你好像遇到了一些麻烦啊,说来让我听听,说不定好心的弥弥尔大人大发慈悲帮你解决了呢?”弥弥尔一副很欠的语气,看它的模样显然是啥都知道了,故意在气我呢。
“……”我一时间居然想不到要怎么去回答。
虽然我确实有求于它,但总不能直接认怂说弥弥尔大人你就帮帮我吧,小的以后肯定为您马首是瞻,您说一二,我绝对不三不四……见鬼,这也太软蛋了。
可是又不能顶撞这家伙,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的权限比弥弥尔低几个级别,惹得这记仇猫不开心,我以后哪还有好日子过?
“好了,弥弥尔你也别逗他了。”海姆达尔看着我掩嘴轻笑,“咱们来谈正事吧。”
“正事?”我狐疑地撇了这俩家伙一眼,总觉得他们联合起来坑我呢?
“交出你手里的小芯片吧,善良的弥弥尔大人打算帮助你了。”红色的弥弥尔从桌上蹦起来,和我的视线平齐。
“就这么简单……?”弥弥尔这般爽快反倒让我有些措手不及,这可是要欺骗奥丁啊,如果被发现了肯定要倒大霉,为什么?他们这么简单就同意帮助我?
我一直藏在兜里的右手紧攥着那块芯片,有些迟疑要不要将它拿出去,它已经是那位不知名女孩最后的希望了。
“你在疑惑,疑惑我们为什么打算帮你。”弥弥尔看穿了我的想法,在它面前我确实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这是一项风险很大的研究,不仅研发本身存在技术上的难题,而且会对现实中的我们造成不少困扰,因为这等同于和深空之眼的理念对着干。”海姆达尔接过话头,“按道理,这种请求我确实无法答应。”
“但弥弥尔大人很看好你。”弥弥尔欢快地绕着我转了两个圈,红光晃得我眼花。
“这算什么理由?”我满头黑线,看好我?我可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在第九部门像个拖后腿的,除了能当诱饵勾引视骸外就没什么特别能力了,这个管理员的位置也是来得莫名其妙。
“管理员,可别妄自菲薄。”弥弥尔意味深长地盯着我看,搞得我头皮直发麻。
“只是你还没有意识到罢了,你在深空之眼也是最特别的那个。”它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出这番话,我和弥弥尔对视着,发现它眼神意外的很真诚,虽然红色瞳孔有点恐怖就是了。
“我都不觉得自己特别。”我撇着嘴嘀咕,但心底还有些小兴奋,难道自己真的有什么特殊能力等待解锁吗?
“嘿嘿,特别的事情总得等到特别的日子才会发生嘛……”弥弥尔笑了两声,转头对着海姆达尔喊:“海姆达尔,把报表取出来吧。”
“没大没小,我可是发明你的主人。”海姆达尔无奈摇头,从打印仓取出一张尚温热的报表。“管理员,你自己看看吧。”
我从她手中接过那张报表,刚瞄两眼,额头就开始往外冒汗了,勉强坚持着看完整张表,差点没昏过去。
“这……这有几个零来着?”结尾的那行数字让我头晕目眩。
“这就吓到了?”弥弥尔很是鄙夷,它凑到海姆达尔身旁,“没有我俩帮忙,你再加个零都搞不定,不仅研发难度摆在那里,原料也是很贵的嘛……你也不想构造出来的躯体没几天就塌了吧?”
弥弥尔这家伙说的话我无法分辨真伪,只能把视线投向海姆达尔。
“深空之眼拨下来的每一笔研发经费都必须用在对应的项目上,在征得奥丁的允许之前,管理员你的私人委托是无法调用经费的,这点上我爱莫能助。”海姆达尔耸了耸肩,表示她也无能为力。
“到头来还是卡住了。”我有些颓然,这笔钱数额庞大,我是绝对不可能拿出来的,平常我使用艾因索菲币的数额,对比科学研发连根毛都算不上,没想到在这种最单纯最本质的问题上犯了难。
“要不,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只有两人一猫知道的交易。”海姆达尔瞧了一眼弥弥尔,后者顿时心领神会。
我一口回绝:“我身上可没有值钱的东西,就算有歹徒把我绑了,估计你们都不愿意用这笔钱来赎。”
“你这人,就是不喜欢听人把话说完。”弥弥尔又飞到我面前,我们鼻子间只隔了五厘米,“这项交易对你没什么坏处,甚至可以说是举手之劳。”
“无功不受禄,我总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帮我,解释的又模棱两可。”长久以来,我的戒备心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任何怪异的地方都让我警惕。
“我不敢信。”我一字一顿地说。
“管理员,这方面还是让我给你解释吧。”海姆达尔看到我和弥弥尔大眼瞪小眼,轻咳了一声,开口说着:“一切都刨根问底,虽然可以满足你的求知欲,但对你我都没有太多好处,很多时候无知反而是幸福的,不是吗?”
“我只能保证接下来的一切都不会损害你和你身边朋友的利益,其他的恕我无法明说,抱歉。”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朝我深鞠一躬,我能听到她语气中浓浓的歉意。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总想瞒着我……”我瘫坐在靠背椅上,用手抓着头发,内心很是郁闷。
弥弥尔也不像之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了,它严肃地道:“知道了会死哦,不是在危言耸听。”
死这个字从弥弥尔口中说出的时候,我顿时如坠冰窖,整个人的体温都往下降了十几度,有无数股几乎化作实质的气息压迫着我,连喘息都觉得困难。
“下个月的资源调拨会议上,把你的那票投给隐科组,你的委托我就接下了,花费交给我们报销。”那股气息散去,在我捂着脖子干咳的时候,耳旁又传来弥弥尔的声音。
资源调拨会议是深空之眼半年一度的重要会议,主要决定下半年的经费调拨流向,会议参与者在深空之眼都有相当的地位,我很幸运地拥有投票权。得到的票数越多,便意味着接下来半年能够获得更多的资源倾注,只是投票对我来说确实不算什么要求。
“你们不是说经费不能随意动用吗?那你们又哪来的钱?”我没有因为自己能够免去天价开销就多高兴,因为这笔钱总要算到谁头上的。
“问题真多,你只要知道这部分钱对于弥弥尔大人来说不值一提就好了。”弥弥尔哼了一声,朝我抛出一样东西。
我下意识地接住,发现也是一小块芯片,只有指甲盖那么大,背面有两根小小的针,不知有何作用。
“把你的宝贝芯片交出来吧,就为了那玩意,你可跟我们唠叨太久了。”弥弥尔用尾巴朝我指指点点。
“……”思索了好一会,我终于叹了口气,从口袋中掏出用透明塑料盒包装的芯片,但没有直接给弥弥尔,而是递给了海姆达尔,惹得前者瞪了我一眼。
海姆达尔小心翼翼地接过盒子,用手帕仔细擦拭表面,里边安静躺着一块扁平的芯片,从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这却是少有的能让她感到兴奋的科学造物了。
“什么时候能完成?”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在此之前我想先问你个问题。”海姆达尔举起手向我发问。
“问吧,我听着。”
“你认识「它」吗?”
“只见过一面。”这点我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
“那你觉得这一切值得吗?只为了一面之缘的人造生命,冒着把自己也搭进去的代价。”海姆达尔托着眼镜,对我发出了直击心灵的拷问。“现在想反悔还来得及,刚好今年就要结束了,干脆点,跟自己做一个了断吧。”
“这个问题……我想思考一下再回答。”我支支吾吾地,没能给出确切的答复。
是啊,这究竟值得吗?
我也在心中一遍遍询问自己。
几天前,我还与她素不相识,即使擦肩而过都不会觉得对方有任何起眼的地方,大家在生活中扮演的都是普通的小人物,我们的人生本该是两条平行线,永不相交。
那段时间有传来修正者权钥遭到抢夺的消息,凶手猜测是视骸。而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我被安排躲在第九部门特别构建的安全屋内,一连好几天,活像是被囚禁的鸟儿,只能抬头呆呆望着天出神。
大家是为了我的安危着想我当然知晓,可最根本的原因,大概是认为我不小心死了,会损害到深空之眼的利益吧——那些就连我也不知道的,深埋在我体内的秘密。
我在深空之眼苏醒绝非巧合,大家也不过是在相互利用,在共同目的一致时,我们还称得上是合作伙伴。
真正拿我当朋友的,或许也只有薇儿她们几个了吧,但薇儿一直都那么乐观开朗,小奥西里斯也是很积极努力,和所有人关系融洽,还有波塞冬这位温柔的姐姐……即使我曾经没有来过这儿,她们也一样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大家都可以去战斗去执行任务,帮助盖亚清理视骸排除威胁。但我呢?我在深空之眼里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我不明白,只知道自己大概是一座宝库,但开启的钥匙还没找到,仅此而已。
管理员吗?可笑,估计也只是为了框住我而安设的名头罢了,自始至终我都不觉得这个职位非我莫属,就今年的状况来看,有能力完成这些工作的人有许多。
但我并不反感他们这种做法,甚至还要感谢。
因为就算我想离开,也没有可去的地方,盖亚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太陌生了,我无处可归,只得流浪,像个孤魂野鬼。
所以我需要深空之眼,就像他们需要我一样,本就是公平的交易。
我的一位友人曾向我发问,说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我回答说也许是为了经历世间百态,把这些都烙印在记忆里吧。
友人反问我如果我死了,这些记忆和经历又有何用呢?
我顿时无言以对,但毕竟我是个现实主义者,过一天算一天,当下活得开心才重要,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想,但如果真到了离去那天,我或许也会难过得流泪,不愿面对现实吧。
友人坐在房檐上望着夜空,那天的月光格外清澈,他很是平静地说着:“我觉得人活着有两个意义,一是要让世界知道自己曾经活过。”
“就像落入水潭的石子,只能溅起几圈涟漪,谁也不知道这座水潭曾经落入过多少相似的石子,但我不甘心离开后被所有人遗忘,我要让更多的人记住我。”
“二是为了爱自己的人,活得好好的,人不只为自己而活,不想我死的人多着呢,就当不让他们难过,我也得活下去。”
我听完他的长篇大论,不禁笑着调侃道:“我无论死在哪都有人嫌晦气,那我也得为了这些人活下去咯?”
“重点是爱!是爱好吗!别曲解我的意思!只有爱你的人才是真正不想你死的,那些觉得你死了会损害利益的,管他们做什么。”友人一吐嘴里的苇草,举起手来抗议。
“可什么是爱?”我追问,当时只有十多岁的我当然不知爱为何物。
“爱……”友人也愣了神,思考了好一阵才回答:“大概是就算我身上一穷二白,也有女孩愿意跟我一辈子不求回报的话,那她肯定是爱我的。”
少年时对爱的解读,就是这么朴素且单纯。
“切,哪有女孩这么傻,会跟你这种穷小子跑。”我毫不留情地打击他。
本以为这句话只会是笑谈。
但时隔多年,在那个暴雨滂沱的夜晚,伤痕累累的少女与我撞了个满怀,我们虽素未谋面,可铺天盖地涌来的熟悉感几乎要将我吞没。
我用枪抵住自己的额头想要自证身份,她却紧拥住了我,那一刻她瞳孔中迸发的金色亮得像是整片星海,在我记忆中种下了无法忘却的烙印。
我后仰着倒地,手中的枪也不知去了何处,只能嗅到少女呼吸间发出的樱草味芬芳,感受着她那微微发烫的身躯,大滴大滴的泪珠落在我脸上,本应炽热的泪滴,却比这场寒雨还要更冷。
“我相信你。”
“虽然不记得你是谁,但是我相信你。”
少女虚弱的话音让我感到生命在流逝,可我却从中听出了喜悦和无比的坚定。
她的身躯应该早就破败不堪了,是什么让她坚持着走到这里?
也许是某种信念吧,我能察觉到她这具躯体已经透支了机能,处在崩溃的边缘,随时可能报废。
脑子一片空白的我几乎是循着本能,也张开双臂拥住了她,轻轻拍打她的背心。
女孩的体温开始下降了,我猜她已经到达了极限,巨大的悲伤从我脑海中爆发出来,泪水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和这场雨交织在一起。
还有无数无数我想说的想问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啊!
喂!我怎么会遇到你这种怪人?身体不好还冒着这样的暴雨奔跑?
你是不想活了吗?
该死,你都把我撞疼了好吗?
为什么不道歉啊?为什么?你给我醒过来啊?!
还说什么相信我……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你他妈的为什么要相信我啊!?
原来世界上真有这么傻的女孩,即便你真的一无所有,她也愿意将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托付给你——那看似所剩无几的,已经是她的全世界了。
可现在她要死啦。
死亡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失去温度的身躯,是长眠不醒,无法挽留。
是阳台那一盆无人打理缓慢枯萎的绿萝,是逐渐落满尘埃的相框,是蛛网密布的灶台,是衣物上未缝补的破洞,以往熟悉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大声地告诉你,那个曾来过的人现在已经不见啦,你永远都没法把她找回来,所有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都失去了意义。
你很大声地在哭,可眼泪是最没价值的东西,没人能听到你的呼喊。你这才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小时候了,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只要哭闹只要打滚,大人就会递上一颗甜甜的糖果安慰你,他们才是你的全世界。但总有一天他们也会离开,去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再没有你可以倾诉的人了。
没人能为你一辈子点亮黑暗,总得学会自己坚强,而现在,轮到我做出抉择了。
我摸索到了那把短管猎枪,将它对准了怀中少女的太阳穴。
“呯!”
“呯!呯!呯!”
连续的枪响过后,我得到了那块珍贵的中枢芯片,在暴雨掩护下逃离了小巷。
“喂喂,你都这样思考好久了,决定好了吗?到底要不要冒着被抓的风险复活这个小玩意。”弥弥尔在我面前晃了好几下,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活下去的意义……第一点,不想被别人遗忘,第二点,为了爱自己的人。”
我还在反复咀嚼那位友人曾对我说过的话,此刻才恍然大悟,并为自己先前的犹豫感到罪过。
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大概就不会有人记得你了吧,被所有人遗忘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啊……虽然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请好好活着吧,为了证明自己曾经活过,也为了……爱你的人。
原本有些迷茫的我,双眸中充满了坚定,就像她那时对我无条件的信任一般。
“我确定。”我咧着嘴,朝弥弥尔露出个不算笑容的笑容。
在我脑海深处,忽有金色的光纹闪烁起来,点亮了半边天际。
……
未完待续
接下来更精彩,争取这一两天肝出来吧(鸽子警告)
下篇预告:
我登上通天的高塔,只为觅得你的踪迹,可那儿没有神明,也没有试图证明自己存在的人类,只剩笼中之鸟,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这失落已久的人间,是你所缔造的世界,而这场最后的预知梦,由我陪你一同书写。
我从记忆深处翻出那个尘封许久的名字。
久违了……诗寇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