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系故事集-5-荧惑

荒原，赤色的荒原，点缀着土丘与砾石，漫无目的地延伸着，从天的这头到那头。道路笔直延伸。粗糙的、没有灯光和路标的道路，将视野所及的荒原从中均分成两半。太阳悬在天边，暗弱的阳光和稀薄的大气无法产生地球上常见的那种蓝天。暗色的道路与暗色的天空相接，仿佛这昏暗而无星月的天空是一条宽广而水色深暗的大河，道路则是它的支流，从天边分出来，横过荒芜的大地，又在天的另一边重新汇入主流。

一辆车在道路上疾驰着，无需照明与路牌的指引，坚实的外壳把寒冷稀薄、无法呼吸的火星大气挡在外边。车内的电脑从远方传来的讯号与内置传感器中骤增的沙尘中同时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警报窗口弹出，横在车内两人眼前。

“该死，这就来了。”坐在右边，编号E16510954063907的人骂了一句。

“唉，没事，已经快到了，而且这车也挡得住。”左边他的表兄安慰道。M83316948527315是土生土长的火星人，从他祖父来到火星定居算起，到他已经是第三代了。他的表弟却是第一次来火星。

“前面过‘国界’了。”车正穿过一座被劈成两半的小丘，地球来的07伸长脖子，想看到些关口、界碑什么的，却只看到一个路牌从窗外一闪而过，上头的字都没看清。前方依旧是一成不变的路和荒原。

“当初火星不想当地球辖下的一个国家，就自己分出几百个国家来，搞了个和地球的联合国平级的‘火星国际’。其实一个‘国家’大的几万人，小的就几户人家，甚至根本没有常住人口。火卫一、火卫二都成了两个‘国家’......啊，既然过了‘国界’，就来点南奥林帕斯的歌吧。”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从车载音响中迸发。

“好家伙，燃起来了。”正准备问路牌上“国名”的07改口道。他回过头，想看看刚离开的那个“国家”，视线却正好撞上了天边涌现的滚滚烟尘，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以前虽没来过火星，对这里的尘暴却也早有耳闻了。

“城市也要到了。”15说，他显然也注意到了后方的尘暴。07望回前方，道路与天相接处的建筑群隐约可见，如拦河大坝一般将路截断，那便是火星的城市。

以疾驰的车为参照，后方的沙尘与前方的城镇正以大致相等的速率接近。沙尘翻涌着，吞噬着道路与原野，形态与地球上的相似，规模却远非后者所能比拟。前方的城市也开始显现出更多细节：规划整齐的高楼耸立于中心地带，外围则散乱分布着一些较低矮的房屋，看样子是城市一次性建成后再度扩张的结果。一个透明的半球形将所有建筑囊括在内。

“新建的护罩，让居民可以不穿宇航服外出。”15解释道。

自海洋中的第一个单细胞生物构筑一层细胞膜，把变幻莫测的世界阻隔在外以维持自身稳定存续起，这便是生命对抗熵增的惯用手段了。渴求秩序的生命与熵增不可逆的宇宙，二者史诗般的较量绵延数十亿年，至今仍在这赤色的荒原上演。

离城市不远处，车终究是被尘暴先赶上了，遮天蔽日的红色砂砾裹住车身，越过车头，随即撞在前方高耸的护墙上。很快，车也在护墙前停了下来。过渡仓大门敞开，无数沙尘狂舞着与车一同涌入，然后随着舱门的闭合无力地落下，车外安静下来。第二道门打开，车穿过透明的护墙，进入了城市。

“怎么说呢......挺奇特的......”停下车，来自地球的07与他的兄弟漫步在透明的穹顶下。沙尘暴把外面的景象遮得严严实实，不过没关系，穹顶内需要注意的东西已经够多了。

最醒目的自然是那些从远处就已看到的高楼了。这些整齐划一的棱柱体高耸着，宽阔的墙面上鲜有敞开的窗户，无数连廊将它们彼此连接。就外观上来看，属实不像是后信息时代的产物，反倒像整体放大了数倍的，前信息时代的古老建筑群。

“这些是内战结束后不久建的，当时并没有设计外头那个护罩，出门都得穿宇航服带氧气，外面的风景也荒凉得要死。若非必要，谁都很少出门。于是就有了这样的设计理念：高大厚实没有窗户的建筑，地上地下的连廊，尽可能‘把地狱隔在外面’。”15向他解释。

即使如今不需穿宇航服就可以外出，四周的行人依旧很少。07听说过不少火星人移民地球的新闻。即使几代人耗费了如此大的气力，依旧只能“把地狱隔在外面”，荒原与尘暴始终在“外面”等着，火星的宜居度无法和地球相提并论，后信息时代的人类仍没有能力把地狱改造成天堂。

一辆车从身旁经过，驶向出入口。火星道路的布局与旧时代的地球极为相似：两旁是人行道，中间是车行道。没有空中飞行的车辆。地球的车辆让位给散步的行人，升到空中，而在火星，没有几个人以出门散步为乐——压根没啥可看的。

道旁是火星的红色土地，如“褐地”【1】一般荒凉、贫瘠，看不到生长之物。“毕竟从来没有生命，土壤里面肯定缺乏一些必要的营养物质之类的，即使温度合适也长不了什么......等下？”07弯下腰，注视着之前所忽视的东西。一株灰褐色的低矮植物，形状怪异，如同地球上蕨类植物的特殊变种，就长在道旁的地缝里。它的颜色与土壤的太过接近，以至于一开始他根本没有注意到。等眼睛与头脑适应了这东西的颜色与形态，他又发现了若干株生长在这“不毛之地”上。还有更不起眼的，灰色的苔藓、地衣攀附在土壤岩石的表面，顽强地求生。

“那是在太空里培育的品种，”15指着那棵“火星草”说，“对环境的适应能力相当强。地球的海关都会严查旅客是否携带它的种子，万一落在地球上肯定是一场严重的生物灾难，就像你们倒进海里的那些水藻一样，我怀疑这玩意在地球南极都能长......地衣什么的连改造都不需要，它们几乎什么都不需要就能活的很好，现在这些就是地球上地衣的后代，也许在火星的环境下发生了一点突变也说不定......生命还是很了不起的，不是吗？这里的氧气可不全是制氧机里出来的，它们也有不小的功劳。”

“这里有动物吗？”

“室外的话，蚂蚁蚯蚓倒是有一些，更大的基本养在室内。当然了，所有这些仅限于罩子以内，外面的纯天然火星环境下没什么能活的。外墙出入口边上长着几棵歪歪扭扭的草，进来时你大概没注意到，它们靠开门漏出来的一点湿气活着。再远就什么也没有了，随便一场尘暴就能把试图在荒野上生长的东西连根拔起或直接埋了。”

【1】褐地：《魔戒》中的地名。

正说着，两人经过了一个类似中庭广场的地方。一座一人高的，着宇航服的雕塑立在空地中央。两人都知道，这是那座著名的“开拓者”雕像的缩小版。07想起了前些时闹得沸沸扬扬的游行，全息投影里那个断成两截，倒在地上的雕像，但什么也没说。两人走近“开拓者”，它站在约半米高的平台上，雕得相当粗糙，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下方的平台上刻着一行字：“让人类再次伟大！”火星国际联盟的旗帜在雕像后方飘扬着。

“啊，这句话很早就有了。当年第一批在火星定居的人里面，有不少是对地球人类的状况感到不满的理想主义者。于是他们说要‘make human great again’,要在一个‘没有旧势力盘踞的地方’建立一个理想社会，不过很遗憾并没有成功。这个雕像有些年代了，这些年火星也不怎么提这句话了，也许是不好意思再说了吧。”

两人离开雕像，朝左拐去，穿过广场，进入高耸的建筑的阴影下。07一时觉得这些投下庞大阴影的楼房有些阴森，但穿过了大门，眼前便骤然光明了起来。属于后信息时代的弹窗与虚拟影像蜂拥而至，周围的人也多了起来。地球繁华都市里室内室外可见的一切，都被塞进了建筑内部的庞大空间。这里依旧遵循着最初的设计理念，把光明、温暖、文明藏在里面，把荒凉留在外面。

“咱先去旅店休息吧，重头戏都在明天呢。”

荒原，车，道路。朝阳在天边无力地闪着光，他们再次出发。沙尘暴已经停了，天空清朗起来，呈现一种黯淡的蓝紫色，像极了地球上那些开在高空的餐厅里所能看到的天空。车轮搅起路面上新堆积的沙尘，向前疾驰。不一会儿，他们眼前出现了不同于前一天旅程的东西。前方的地平线有了起伏，向上隆起，很快那硕大无朋的山脉就清晰起来——太阳系第一高峰，火星奥林帕斯山。

道路开始向上倾斜，车向上爬升，座位自动调整使乘客保持水平。这座两万多米的高峰，整体坡度却异常平缓，上山的路甚至不是常见的盘山公路，而是笔直通向山顶。这也使得整座山庞大异常，只有在太空中才能一览其全貌，在山脚甚至看不到山顶。车辆此时正经过山外围遍布断崖与斜坡的崎岖地带，道路高悬在空中，07和15贴着窗户，俯瞰下方的奇观。不久道路和山体重新贴合，但仍时不时经过一段桥梁或是劈开一段山体，使自身以基本恒定不变的坡度上升。车四周是望不到尽头的庞大斜坡，和某个无名女孩仓皇出逃时见到的景象有些许相似。

这条路可以算得上火星最古老的道路了。百余年前，第一名身着宇航服的攀登者，在“太阳系之巅”留下联合国的旗帜和自己的脚印，其攀登路线就与如今的道路大致重合。此后修筑的道路，经历战火的洗礼与战后几度重建、改造，才有了今天的模样。如今道旁还不时可见一条旧的、更崎岖的道路遗迹，这里见证了这颗星球的历史：

最初，一群来自星空的旅客落在这赤色的荒原上。他们是旧世界最优秀、最富探索精神的一群人，怀揣着改天换地的远大理想，在星空与荒原间建起一个个人类的城邦，誓要做新疆界的开拓者，把这荒原变成通往群星路上的第一座驿站。

城邦一天天繁盛起来，人们在不毛的荒原下发现了未经开采的宝藏。更多的人蜂拥而至，更平凡的、追求机遇与利益的人。一艘艘满载货物的船在星间的商路游曳，宏伟的高楼在荒原上拔地而起，山巅之城的灯火点亮了异星漆黑的夜空。

激烈残酷的竞争伴随商机而至，终有一人从中脱颖而出。他从未到过这片荒原，却从远方掌控了这里的一切。“天序”的旗帜在各国旗帜的簇拥下飘扬着，他和他的集团做了星间的霸主，荒原上的第一条恶龙。

没有哪位开拓者甘心于自己苦心经营的城邦做了恶龙的巢穴，纵有严酷的镇压，反抗者燎原的烈火终究还是烧遍了这荒原。战火中一座座城池化为废墟，它们被设计成足以抵御严酷的自然灾害的侵袭，最终却毁于人手。胜利还是到来了，有罪之人被愤怒的人们抛下悬崖，无数尸骸在幽深的谷底共同拼凑成一副巨大的恶龙骸骨。

胜利者在废墟上相聚，对旧势力残余的恐惧，对新世界的迷茫 ，对恶龙遗留的财宝——这荒原本身的处置，让他们争论不休。战火再起，比先前烧的更烈。牺牲者被抛下深谷，善人与恶人的尸骸交叠着，昔日的屠龙者躺在谷底与恶龙陪葬。

终于人们累了，精疲力尽了，受难者的哭泣声压倒了一切。各方力量再次聚首，彼此妥协。漫长的修复工作开始了，城市恢复了，人们眼中却不再有光。开拓者的光辉黯淡了，人类停下了迈向星空的脚步，继续沉浸于无休止的利益之争，只不过主体由国与国换成了星与星，一个时代就此落幕。一个充斥着全息投影、虚拟世界的彻夜狂欢、星球间无意义争斗的新时代，来临了。

车仍在沿着道路，平稳而迅速地爬升，高过了地球上那些开在平流层的餐厅。后方的大地黯淡而模糊，摆脱了充斥着沙尘的大气，上方的天空呈现出太空清朗的黑色，前方隐约可见最后一重山梁，山顶越来越近。

蓦地，车翻过了最高一重山脊，道路再度转为水平。眼前豁然开朗，广阔的原野铺展开去。这座盾状火山是如此庞大，其山顶也是一片宽广的高原，这也给了人类足够的空间在其上建造城市。前方林立的高楼围成一个圆环，道旁一个路牌标示出了火星首府的名字——天元。

“这名字挺好听的。”07边说着边想起地球互联网上给这座城市起的各种绰号：龙穴、小绿人大本营、痘城（奥林帕斯山从太空中看去像火星脸上一颗巨大的青春痘，故有此名）......等他从火星笑话中回过神来，车已接近了“圆环”的豁口。围绕火山口而建的楼房北高南低，形成一个高度不等的圆环，从北向南看去如同为高山带上了一顶王冠。他们则正从相反的方向，圆环的最低点进入。车辆穿过了一条高楼间的狭窄甬道，太阳高悬着，但楼房墙壁和道路都发着淡淡的光以提供照明——这里稀薄的空气无法提供足够的散射，因此白天的照明也是必须的。07注意到，即使是这座大城市的主干道，虽不像前一天旅途中的道路那样空寂，也远远谈不上车水马龙。

车迅速从甬道中穿出，两人得以从内部一窥天元城的全貌。圆环内是一个广阔的、深达数公里的巨坑，那便是奥林帕斯山的火山口。车速丝毫未减，距离坑缘参差不齐的断崖越来越近。道路在崖边戛然而止，没有任何护栏与警告标志。车辆越过了边缘，车内两人甚至没有感到一丝颠簸。他们的车和前后的车辆一同平稳地飞行在炫目的深渊上方，下方是一片光的海洋，那里同样是城市的一部分，经由山体内部的隧道和崖壁上的电梯与上方的圆环相连。

“说真的，把城市建在火山上，真不怕......”

“对火山的监控一直是很严密的。这山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专家们说以后很长时间也不会有动静。据说这下面有许多空出来的岩浆房，都拿来做机密实验和储存战略物资了。”

车驶过天元的中心，辉煌壮丽的灯海包围着他们。15望着窗外，叹了口气。“看着很壮观不是吗？其实城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又或者说，整个火星的人口都在‘回流’。你应该知道的。”

07也的确知道。“回流”的目的地自然是地球，回流人口的来源则是除地球外的太阳系所有行星。开拓时代的热情淡褪后，人们只想回家。

“剩下的这些，还不全是醒着的。很多人只是躺在那里，意识在虚拟世界里遨游。人数或许没有地球那么多，但也不少了，而且一直在增加。”

人类的伟大造物在下方静静闪耀着。难道这就是最终的归宿？两人沉思着。生命的进化，人类文明的发展，数千年与自然界和同类的残酷斗争，难道最后只是为了建起一座安全坚固的堡垒长眠其中？对于那些躲进虚拟世界的人来说，现世的辉煌成就、光荣与梦想，真的毫无意义吗？

“他们也有他们的道理……”07缓缓地说，“科技与社会的进步，一次次的发明、创造与革新，都不过是为了让人们过上更好的生活，不是吗？可如果已经有了一个无比真实，能实现一切心愿的赛博乌托邦，又何必再追求现实中的美好呢？”

“不只是美好的生活，我觉得对‘真实’的探寻本身也是有意义的……”15向上望着天，太阳在黑色的天空中闪着光。

“人各有志，其他人并不像你这么想。而且他们已经做出自己的选择了。”07仍望着下方，想象着那些在宏伟建筑中沉睡的人。

火山口的北部边缘渐渐近了，同时接近的还有坑缘上方耸立着的、光芒璀璨的高墙。之前从南侧进入城市时，两旁的建筑已经甚是雄伟壮观了，而这一侧的高楼更是直刺天际，在昏暗的天幕上撕出一道光辉灿烂的豁口。尽管技术早已不再是限制，地球上千米以上的高楼也并不多见，取而代之的是浮空的建筑和城镇。而在这里，千余米的高楼比比皆是。车辆平稳地登上边缘，沿着发光的路继续向前，前方的建筑业显得愈加高耸。车最终到达了高楼前一片宽阔的广场，广场另一端密集的高楼已高耸如一座发光的陡峭山脉。他们的目的地到了。

“这回得穿宇航服了，天元没建那种保护罩。”15说。

两人麻利地换上宇航服，下了车。眼前正是火星著名的“开拓者广场”。平坦宽阔的广场上没有多余的设施，地面和前方的高楼一样，发着淡淡的光作为照明，全息投影的虚拟人和身着宇航服的真人散布在广场上。

两人很容易就注意到了广场中央的一个物体，那是周遭唯一不发光的东西，两人走近它。那是一座一人多高的雕像雕像，光芒围绕着它，照在它灰白的表面上。07一眼就看出，它是昨天那座粗制滥造的雕像的“真身”，真正的火星“开拓者”雕像，也是广场名字的由来。他仰视着雕像的脸，雕像全身包裹在旧时代的笨重宇航服里，只有面罩部位采用透明材料制作，从中可以看到雕像的脸。那是一张缺乏特色的灰白面孔，平视着南方他们来时的路，难以分辨其性别和对应的历史人物。

“它诞生于21世纪，到今天已经有快两百年的历史了。它的脸是依据第一批火星移民面部数据的平均值雕刻而成的，底座上还刻有他们的名字。”15向07介绍。两人凑近底座，看到了上面用不同文字密密麻麻地雕刻的人名。

过去时代的“名字”啊，07在心里感叹道，现在要再造一座这样的雕像，底座上就只能刻一串串数字了。

“据说内战刚结束时，有人提议把它从这里撤走，换成65472的雕像，但65472的家属拒绝了，这座‘开拓者’就一直保留到了今天。”15补充道。M65472654720000是火星内战前期的主要领导人，达成了推翻“天序”的不朽功绩后在“内部斗争”中牺牲。这奠定了他在火星乃至整个太阳系的影响力与地位，他与大统一理论的构建者一道，被誉为“火星历史上最伟大的两个人”。与通常的尾号简称不同，他那串特殊的身份编号使人们采用了“65472”这个称呼。至今在火星和其他行星的街头巷尾，仍不时可见叛逆青年留下的“65472”字样的涂鸦，以宣泄其不满。

两人抬起头，面前身着宇航服的灰色身影挺立着。越过它的头顶，一座高楼发光的尖顶在天空下闪耀着，那是城市的制高点兼太阳系的最高建筑“人类之塔”，据称被设计得极为坚固，只有核武器和湮灭武器正面命中才能将其摧毁。高塔的后方，一道光芒腾起，超过塔尖直冲天际，那是从发射基地起飞，去往空间站的火箭。

坐火箭来，倒是省事多了，07想。但他的兄弟坚持驾车从上一地点来到这里，也有他的道理，从空中降落肯定不如这一路爬上“太阳系最高城”令人印象深刻。正想着，又是一艘火箭腾空而起。07望着它消失在高空中，想象着它继续向上，去往轨道上的空间站，然后是更远的地方......

骤然出现的光芒打断了他的思绪，不同于适才火箭的航向，光芒来自天空中的另一点。天空中多出了一个耀眼的光点，亮度和太阳相比也不遑多让，一瞬间仿佛有两个太阳同时照耀着火星大地。那强光只持续了片刻，就迅速减弱，“太阳”萎缩成一颗星，随后彻底消失。

“多半是一艘星舰回港了，一般的飞船可没这么亮。”15说。

07的思绪被打断并引开了，此时他想到了星际间的矛盾、争论与对抗，忧虑的阴云遮蔽了对星空的遐想。唉，放松点，你能来这里，说明事情还没那么严重嘛。他自我安慰道。“走吧，再去前边看看。”他指指灯火辉煌的高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