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透明命运

银星信守了诺言，站在一旁看守喜鹊的身体。对他来说，必须在一个具有潜在敌对性的精灵的伴随下做这件事并没什么。他没有食物或水也没什么，他之前曾经连续数周没吃一点食物，也没有真正碰到什么问题。

至少他不必直接看见他在喜鹊身上所引发的可怕后果，因为她很快就被完全包裹在水晶里了。起初，他能辨认出她身上那件布斗篷的模糊形状，一块奇怪空间中心的一块黑斑。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黑斑也消失了。很快，水晶的中心什么都没有了，根本没办法看出来他的朋友曾经在那里过。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无法抗拒北极星的影响。我是应该愤怒，还是应该放松？这可能取决于从这个茧中会出现什么。不过仍然有可能喜鹊一直以来说的都是对的，这是一种北极星精心设计的杀了她的方式。

“你至少可以更有效地利用这段时间做点事。如果你坚持要等的话。”

他怒视着那块石头，主要是出于习惯。没有理由指望它会在意他看的地方，但他还是忍不住。“怎么做？我不会离开。”

“你可以学习那把枪的功能。它现在已经与你同调，可能没有其他马可以继承它。你必须知道它是如何工作的。”

他朝房间的另一边望去，把那武器悬浮过来，举在面前。由于缺乏睡眠和疲劳，他是那么精疲力竭，把那杆枪拿起来需要一些努力。但他以前还没有机会细看它。这可以说是一件令人印象深刻的工艺品。月升市的任何一位指挥官如果能拥有这样的武器都会很幸运，哪怕它只是看起来很漂亮。

“那就告诉我吧，我在听。”他没有靠近喜鹊的蛹，虽说北极星已经将近一个小时没有责怪他靠近她了。这可能意味着她不再有传染性了。“应该不会太多吧。我之前从来没有用过步枪，但我知道大概。用上面的金属瞄准，扣动扳机射击，然后装入火药和弹丸，然后重复。”

“没有机械瞄准具。这把枪会以直线射击你想要的任何目标。它能读懂你的意图，并相应地引导子弹。不过你仍然应该尽可能地瞄准它，因为它发射的子弹只会穿透它的第一个目标。”

“无论目标是什么，无论是星际飞船外壳、一匹小马、空间站支撑梁还是一颗行星，都将几乎在瞬间被穿透。子弹将在最初的撞击点后继续向前移动大约一米，然后停止。”

“它只会以这种方式穿透物理物体——它的子弹完全无视魔法屏障的保护。根据所有观察，这种枪似乎违反了能量守恒定律。”

“一旦开火，你必须等待53秒才能再次射击。如前所述，节省弹药也是明智之举。”

他把枪放在他面前。尽管他对科学的理解并不深入，但这似乎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物体。不能够存在。能量守恒是一条定律，不是吗？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打破它。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北极星认为他可以用它来杀一只天角兽。如果它可以无视魔法，那么他甚至可以在必要时直接向公主开火。

这种想法使他恶心，他猛烈地把它推到一边。梦魇之月不是那个把他的家族丢到大街上的马。她没有冻死他的兄弟，也没有把他的父亲拖到月面上窒息。说到底，这都怪摄政王石腿。可能还有火石，不过他当时还太年幼，对其他官员没有多少记忆。只有总指挥官位高权重。

“我不必对公主出蹄，”他坚持说道。“你会明白的。她基本上是宫殿里的一个俘虏。总指挥官掌管一切。我这辈子只见过她两次。”

至少他可以确定北极星在听他说话。“你可能是对的。情况似乎更有可能是灰烬烈风试图让她走上拒绝觉醒者的道路的努力失败了。很少有天角兽拥有那样的力量。与觉醒者一起，需要一生时间才能赢得的力量可以在数小时内获得。对许多马来说，这种交换是值得的。”

但第一任总指挥官不是这样。古代时他拒绝梦魇的故事至今仍在流传，甚至在孩子们当中也是如此。他是那些不是蝠马的小马还能存活的原因。他拯救月升市全体马口的欲望建立起了整个殖民地和里面的一切，即使他连一件装备都没有发明。

“如果一匹普通的小马可以拒绝，梦魇之月也可以。”

“如果她这么做了，她便不再是梦魇之月。根据她的施法技巧，她似乎不太可能在华纳海姆被摧毁之前完成了很多正式训练。”

但那些都在他的脑海里飘摇不定，他甚至很难在意其中的大部分。他想要让沟渠和肮脏的小巷里生活变得更好一点。他希望小马不要被拖进竞技场并被斩首。决定公主接下来要怎么样对他来说实在是遥不可及。

“谁能评判一位统治者，除了他们所统治的群众？到时候，银星，你可能会发现这比你想象的要容易。如果你活得够久的话。”

他没有回应，甚至迫使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他想得越多，就越觉得公主不知何故会像北极星一样看穿他的想法，然后残忍地惩罚他。

他不认为梦魇之月是个差劲的统治者，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认为她很仁慈。

他没有太多时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了。很快那个茧开始抽搐，他转向它。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动，不过他的眼睛无法好好地聚焦。水晶里有些东西很奇怪，比如说他知道里面有一匹小马，但他的目光还是能看穿这个茧。

“她正在醒来。”他急忙走到茧边，寻找能帮他打开茧的东西。“我该怎么做？”

“观察。如果可以的话，教她谨慎行事。她已经很久没活过了，她可能会忘记这是有要求的。即使是像她这样接近生命边缘的生物，也必须努力才能生存。梦魇现在已经离开了她，如果她把身体搞碎了，可不会再醒来。”

有东西在茧的表面下移动，然后外面开始裂开。开始是几下稳定的打击，摇动着这个小茧。然后它破裂了，一只蹄子伸了出来。

不管怎么说，它的形状像一只蹄子。它甚至比他自己的蹄子还要小，也更粗，就像喜鹊的蹄子那样。

它没有皮毛，甚至没有骨头。银星可以完全看透它，就像一块厚厚的彩色玻璃一样。一秒钟后，她猛地把蹄子拉下来，把裂缝沿着蛹的薄膜扩散开来。他用魔法抓住了茧的边缘，拉扯几个最大的碎片。那些碎片绷紧了一会儿，然后很容易就分开了，某匹小马在他面前流到了地上。

她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谁把水晶玻璃掉到了地上，而不是小马落地。为何会这样的原因一点也不奇怪。

喜鹊看起来一点也不再像一匹蝠马了——就这一点来说，也不像任何一种小马了。她看起来像是…魔法书上谈到过这个。水晶帝国不是完善了把小马变成石头的技艺了吗？把他们的灵魂困在身体里，这样他们就不会死…并且…

北极星无视了他。喜鹊看起来还是很像她自己。同样的低矮身形，在某种程度上同时既成熟又矮小。她的身体现在是由浅蓝色水晶组成，她的鬃毛不知何故还是一如既往的深红色。同样的尖牙，同样薄的翅膀。

不再有皮肤，而是极薄的一层晶石，本应该已经碎了。只是它甚至连一条裂缝也没有，她的其他部分也没有裂开。不过，她的两只翅膀并不完全相同。其中一只是透明的，而另一只内部有一个可见的金属骨架。他自己的蹄艺作品，包括由真月银制成的弹簧和关节。翅膀的其他部分在它周围长了起来，几乎和她真正的翅膀一样大。

她的其他部分看起来都是那么不真实。

然后她开口了。她的声音和以前一模一样，只是她的声音似乎在全身产生共鸣，当然也从嘴里发出。在黑暗中，这可能会让附近的蝠马感到困惑，但他缺乏那种感官。

“当我还是一匹小雌驹的时候，我和弟弟一起去舔盐。我花光了整整一个月的硬币，而且……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我从没想过我会像第二天那样感觉糟糕。但现在……现在我感觉到了。”她盯着石质的蛹，吓得发抖。

她的动作仍然一模一样。水晶如何能弯曲而不断裂？就好像那些是真的腿。

然后她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的身体。她低下头注视，睁大了眼睛。或者似乎睁大了——当他能看透她的眼睛的大部分时，似乎更难看清她的眼睛。但奇怪的是，眼球中心并非如此。“露娜在上，你对我做了什么？”

“已被净化，”北极星回答道。“通过其他方式。”

这一次，她做出了反应。当她四蹄站起来的时候，她的头猛地扭向房间中央。“你在做那种心灵操作。你在我脑子里代替了梦魇的位置，你这混蛋？在谋杀了我的朋友们之后。”

银星起身跟着她。他主要是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喜鹊已经变成了存在于传说中以及失传的魔法大部头书的暗淡书页上的小马。她是某种不应该存在的东西，但她显然存在。

“不是谋杀。是处决。你的朋友们是无法理解的怪物。你们所有马本来都可能被摧毁的，但并没有。那个幸存者被允许拥有她受损的特工中最不堕落的一个。你之所以幸存下来，是因为你比他们好。”

她跺着蹄子走到北极星面前，这一次，它的光线仍然是均匀的白色。但这似乎并没有使她不安，尽管她的斗篷已经完全消失了。只有一只翅膀内部的金属反光打破了她留在身后地板上的均匀折射。“你对我做了什么？”

“牺牲了一些有着难以置信价值的东西以确保银星与我合作。确保他成功，并使那项投资有利可图。”

“她想知道你在物理上做了什么，”银星说道。“我也想。我读到过一小点关于这些生物的信息，但我猜那些都是错的。她是什么？”

“很久以前，一个由基于矿物的生命形式组成的种族赐予了我们这些水晶种子。他们非常了不起，对觉醒者的影响完全免疫，只有寥寥其他种族能如此。天角兽们却无情地消灭了他们。”

“我现在踏马的是块石头，”喜鹊说着，厌恶地展开翅膀。“你把我变成了一块石头。”

银星犹豫了，伸出一只蹄子。他不确定她触摸起来会是什么感觉——但不会比一具几乎腐烂的尸体更糟。她比他预料的更温暖，也更柔软。但不知何故还是很光滑…这解释不通啊。“你活着，喜鹊。你又得到了翅膀。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她扭头向侧面瞥了一眼，盯着张开的翅膀。她的目光停留在金属骨架上，然后注意力又转到了北极星身上。不管她是什么，她显然比以前更能承受北极星的存在了。“我没以前那么活，不是吗？至少以前我是不死族。现在我只是……什么，一个雕塑？”

“你活着。你现在成为的矿物生命介于你过去的样子和给予了这种魔法的灭绝的外星种族之间。你不用呼吸，但你要吃东西。你不用喝水，但你要睡觉。你的魔力不再自然再生，但可以通过像秘术电池之类的任何合适的来源提供。你不会衰老，但你可以繁殖。”

喜鹊又盯了北极星好几秒钟，然后猛然转身背对它，尾巴在她身后高高地竖起。“我想这里的事我们做完了，银星。我们走吧。”

你不是试图杀我，所以我接受。他急忙跟在她后面，四肢因为好久没有活动了而感到僵硬。他封好头盔，最后把枪举到空中。他留下了书包——现在他们无需为翅膀收集秘术水晶了，喜鹊就是水晶的。

这一次，门确实在他们前面打开了。在他们身后，灯光熄灭了，而北极星的声音继续回荡在银星的脑海中。“做必要的事情时不要犹豫。那座城市必须生存下去。”

一直以来，北极星从来没有告诉他，当他发出最后通牒时，为什么它对他想要的东西足够在乎以至于让它放过了喜鹊。那个精灵一定是想要什么东西，不是吗？当他表达困惑时，它甚至为他调整了说话方式。

我多希望你还活着，忠诚烈风。你会明白这都是怎么回事。

“至少你不必再担心这座城市想杀你了，”他说道，仍然被太空服屏蔽了一些。“那不是——”

她向他转过身来，把一只蹄子顶在他的头盔上。它叮当作响，就像两个玻璃杯碰在一起。“闭嘴，雄驹。我还在想该怎么处置你呢。给我闭嘴，别踏马的想着碰运气。”

他没有。他们一路默默地走回图书馆。果不其然，所有的雕塑都不再追踪他们了。在那之前，当他们经过时，愤怒的光束有时会跟踪喜鹊，现在他们可以大大方方地旅行了。虽然她脸上没有戴头盔，但随着旅途的行进，他可以看到她的沮丧和烦恼步步高升。是什么让她如此烦恼？

他们回到图书馆，银星把枪放在一个尊重的地点，就他洗澡时存放空气盔甲的地点附近。

他又回到了与图书馆的奇怪对话中，给喜鹊足够的私马空间。那匹雌驹没有离开图书馆，尽管她显然和以前一样不再需要呼吸。

过了一个多小时，她终于来到了他的身边，从顶楼滑翔下来，降落在他的隔间里。

她坐在他对面，把前腿叠在面前的桌子上。“你知道我多久没吃东西了吗？银星？”

他扬起一边眉毛。“你当时吃那些炸干草……那是一个月前吗？星星在上，才一个月吗？”

她不耐烦地用一只蹄子轻叩桌子——声音大到连她都一时觉得很惊讶。“闭嘴，小笨蛋，那不是在吃东西。那只是在浪费食物。我几乎尝不到它的味道，而且也永远不会让我满足。我不会觉得饱、不会觉得饿、不会觉得醉或累或任何感觉。”

她对他咧嘴一笑，笑得像一匹小雌驹一样灿烂。“现在我饿了。这都是你的错，所以你要给我做饭。这些不行……才不能像你一样吃罐头。我的第一顿饭应该很特别。去做饭吧。”她挥舞着她的金属翅膀，指向远离桌子的方向。

她永远不能强迫他做任何事，尤其是以前。但这是他的错。也许…这就是她开始原谅他的方式？

他服从了，从隔间里爬了出来。他离开的那一刻，光就熄灭了——显然身体由石头组成并没有让这台机器更喜欢她。它们只是不再想杀她。“我对烹饪一无所知，喜鹊。我从来没有过房子，更不用说厨房了。但如果你想要我做，我会试试的。”

她犹豫了一会儿，撅着嘴沉思。看起来似乎之前的喜鹊仍然真的在那里，只是比以前更透明了一点。“好吧。”她跟着他，也怒视着他。“我会告诉你怎么做。你必须在第一次就烧好，因为现在这些物资是给我们两个的，我们必须把它们省着点用。”

图书馆没有厨房，但是比起她之前透露的，喜鹊知道更多关于破门者们留下的物资的情况。她打开其中一个供应箱，现出了一个她称之为“便携式火炉”的东西，以及一些简单的金属炊具和几罐旧香料。这是一个完整的便携式厨房，离食物储藏处只有几米远。

“你知道这个，却没告诉我？”他问道，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沮丧。“我喝了豆子水。”

“你听到那块邪恶石头说的话了吗？饮水是你的问题。我现在不觉得很抱歉，银星。过几天再问我，是否我睡得舒服。我也要睡你的床——你不能说你不知道怎么铺床，我已经看到过了。”

因为石头马可以吃小马的食物，需要睡觉。这和他们迄今为止在圣城看到的一切同样有道理。就像一支不需要火药就能射击并且能穿透魔法咒语的步枪一样有道理。

“好吧，”他说到。“我想我是欠你那些。”

“并且还有好多，”她反驳道，把一只蹄子放在他的肩上。“我决定让你活下去，暂时地。你没有让我变成一个会死的生灵，所以……也许我可以忽略这一切当中有多少都是你的错。”

但是她的声音里没有留下一丝愤怒——她的尾巴没有翘起来；她的尖牙没有露出来。她所有的愤怒和背叛都消失了。“只是，如果你最终喜欢这样子的话，你得算上我的功劳。”

她翻了个白眼。“他娘的不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