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战线(3)
狗是最先做出反应的。有一只高大的高加索牧羊犬带头吠了一声,然后整个村子的动物都加入到大合唱中。特种兵已经用化学品和可以罩住体臭的银纤维内衣掩盖了他们的气味,所以那些狗并不是嗅到了苏联人的存在,实际上,它们是感知到了苏联人的动作,才开始集体狂吠。
牲口棚前面的达吉斯坦哨兵环顾着四周,其中有几个人不耐烦地晃了晃手电筒,还有一个人呵斥着想让那些动物闭嘴。但是当犬吠声变成了经久不息的大合唱,而且有几只动物开始咆哮的时候,哨兵们站住脚步,并把步枪举了起来。而那些通过非法途径获得的独眼巨人早就进入索敌状态。
就在那一瞬间,直升机旋翼的轰鸣声充斥了山谷。
阿克肖诺夫本来已经睡着了,如今却在还没完全清醒的时候就站了起来,而且在还没弄明白到底是什么声音把他吵醒的时候就行动起来。
“红军!”有人大喊,这是明摆着的事,阿克肖诺夫当然能听见响彻山谷的直升机引擎声,因为这个地方除了苏联人就没别人有直升机了。阿克肖诺夫知道他们的逃跑时间不多,于是立即下达了命令,他的卫队队长冲着无线电通信设备大吼着,命令“解放阵线”的人立刻拿着RPG到室外阻击向他们靠近的飞机,然后又吩咐两名司机马上把他们的皮卡开到牲口棚的前门。
阿克肖诺夫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了。他关闭AEK-971步枪的保险,平举着向牲口棚的前面移动。他知道直升机的声音还要在山谷里回荡一会儿,苏联人才会真的来到他们上空。过去二十年里他一直在躲避苏联的直升机,所以对它们的威力和弱点了如指掌。
半分钟后,第一辆皮卡开到了牲口棚前。外面的一个卫兵打开乘客位置的车门,然后跳上后面的车斗。接下来又有两个人打开牲口棚的前门,两门间距不超过二十英尺。
阿克肖诺夫是第三个走出门的人。他在清晨的空气中刚刚迈出两步,附近就响起了轻武器开火的声音。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人在黑暗中盲目开枪,但当感觉到溅到他脸上的一片温热潮湿的鲜血,当当他听到一阵金属被撕碎的声音,他便驱散了他的这种想法。是一个卫兵被击中了,那些独眼巨人也被摧毁了,他喘息着倒下去的时候,受伤的胸膛血花四射。
他发现由此向山上大概二十五米的位置有一个锡皮窝棚,它旁边的马路上有个枪口闪着火光。站在皮卡车斗里的那个人还击了一枪,他被击飞,然后从侧边翻身下车,就势滚到马路中间的泥沟里。炮火还在继续,阿克肖诺夫通过枪声辨认出那是几支AK-15突击步枪和至少一台牝鹿。在他转回身的工夫,铜弹打在牲口棚石墙上飞起的碎屑喷了他满头满脸。他蹲下来,冲到卫队中间,把他们推回到牲口棚里。
他和另外两个人在漆黑的牲口棚里奔跑,他们推开拴在西边墙上的两头毛驴,打算取道一扇大窗户,但一声爆炸声让他们停住了脚步。阿克肖诺夫从他手下的身边跑开,来到石墙边,通过一个宽大的裂缝向外看去——就是从这个裂缝刮进来的过堂风折磨了他一整个晚上。村子高处,山谷上方,有两架悬停的武装直升机已经就位,而两架运输直升机通过降索正在不断投放独眼巨人和其他军用人形,还有士兵。它们的轮廓简直比漆黑的夜空还要漆黑,直到又一轮火箭弹齐射,才照亮了那两个金属怪兽的样子。数道火焰争先恐后地冲向村子,向西一百米处的一座房子被这几次地动山摇的爆炸震得摇摇欲坠。
“见鬼!是鲨鱼!”他冲着自己的手下大喊道
“后门!”其中一个人边喊边跑,于是阿克肖诺夫跟了上去,不过他马上想到那个地方已经被苏联人包围了,这不奇怪,苏联人爬了几十公里的山路来抓他,不可能忘记切断他的后路。然而他别无选择,不然下一轮火箭弹齐射就会让他和他的人连殉教的机会都没有。
当山上的枪击开始,两架“黑鲨”就位,并开始把火箭弹吊舱里的“死亡种子”向下投撒的时候,牲口棚后面的苏联人始终静悄悄地埋伏在那里,两人一组,一共四组地耐心等待着。
信号旗小队已经安排了两个人在他们的六点钟方向把关,防止“圣战”队员或武装平民穿过村子往山上来,但肩负这项职责的两人小组并没有留意到,最东边两个特种兵的东南方向有一个煤渣砖砌成的小窝棚,从它敞开的一扇黑漆漆的窗子里,一支手动枪机探出了头,对准了离得最近的那个苏联人,他们正通过牝鹿的光学扫描装置寻找的目标的位置,由于他们是先头部队,他们没有足够的军用人形来保护他们的侧翼。就在牲口棚的后门被打开的时候,手动枪机响了。信号旗小队的那个人被打中了后背的钢板,子弹一路穿透了他的胸膛。他的搭档闻声转向敌人藏身的方向,举起步枪对着煤渣棚倾泄火力,于是正打算从牲口棚后门逃跑的反叛分子在那一瞬间得到了提示,知道他们正要落入一个圈套。来到牲口棚后面空地的五个达吉斯坦人全都把手指扣在扳机上,一边跌跌撞撞地穿过门口,一边用卡拉什尼科夫步枪左右扫射,黑暗中,他们的子弹密密麻麻地打在了面前的每一样东西上。
当一个“圣战队员”举起武器,想偷袭一个红军军官时,那个军官也发现了他。军官并没有想到他们的侧翼会遭受袭击,所以他看上去很惊讶。当“圣战队员”扣下扳机时,他并没有听到期待中子弹击穿人体的声音,而是金属与金属猛烈碰撞的声音。一台独眼巨人举起防爆盾牌挡在了军官和“圣战队员"之间,随后那台独眼巨人举起霰弹枪,直接一枪轰飞了那个“圣战队员”。军官的手下迅速把他拖进掩体里,他马上下令对马路对面的恐怖分子发动猛烈还击。
苏联人开始射击的时候,阿克肖诺夫的卫队队长用身体掩护了他,而且在做出这个举动的那一刹那,他就被击中了,身体被5.45毫米口径的子弹打成了筛子。还有几个手下也倒在了阿克肖诺夫四周,但由于这位领袖要想尽—切办法逃走,所以整队士兵还在开火顽抗。阿克肖诺夫突然重重地摔了一跤,在灰土中翻滚着身体离开了牲口棚的后门,然后他爬起来,用AEK-971向黑夜一阵狂射。他一边沿着牲口棚的围墙奔跑,一边清空弹匣,然后翻进了两个长长的锡皮储物房之间的漆黑通道。他觉察到自己现在是一个人,但他并没有为了四下查看而放慢他惊人的冲刺速度。他只管一路跑下去,而让人惊奇的是,扫平他手下的枪林弹雨居然没有伤他分毫。在逃跑的过程中,他的身体撞到了两边的锡皮墙,于是脚步又踉跄起来。他盯住前方二十米处的通道出口,双手费力地从挂袋中取出新的弹药。他的步枪刚刚以全自动模式射出三十发子弹,所以枪管已经变得烫手,在凛冽的清晨散发出阵阵热气。
他离开了屋子,正跑在距离石砌牲口棚一百米远的一条笔直的灰土路上,突然右腿─软,整个人摔了个大跟头———个十足的前滚翻,最后他仰面朝天躺在了地上。其实在牲口棚的时候他就已经被苏联击中,只是由于没感觉到疼痛,所以一直都不知道。但是当他再一次想要爬起来时,按在腿上的那只戴着手套的手感觉到滑溜溜的。他向下看去,只见破开的棉花上有一个不规则的小洞鲜血直流。正前方一辆皮卡燃烧的火光把他的血照得微微发亮,让他定睛看了好一会儿。伤口是在大腿上,膝盖正上方,泛着光的鲜血染透了迷彩服裤子,并且一直流到了他的靴子里。
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反正他又站了起来,并且用步枪当拐杖,试探性地向前迈了一步,然后就发现自己被笼罩在一片白光中,那是他此生见过的最刺眼、最炙热的白光。光束来自天上,是距离他头顶两百米的一架“黑鲨”的探照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