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克禁卫》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沃夫森伯格
“我希望你别这么做。”冯·马茨先生说。
食人魔向他们吼叫;它镶着钩子与剥皮刀的褶皱肌肉,在愤怒中抖动。两只肥厚的手,每只手都有炮弹那么大,从盖在它肚子上的腹甲上抓起两把锋利的剑,它的大嘴张得越来越大,好像要把它们全都吞下去。又有十几块这样的食人魔从火山口边缘冒了出来,好像已经站直了蓄势待发。
看守者们也拔出了各式各样的武器,但是冯·马茨先生走到了他们的前面。他盯着食人魔的眼睛,又冲着它的脸叫起来。
怪物停下了;它又张开嘴,发出低沉的隆隆声。冯·马茨先生咕哝了几声回应,用拳头捶了锤地面和肚子。他转向他的随从,示意他们放下武器。又严厉地看了西布里克特一眼,骑士不情愿地把剑插进鞘。
西布里克特看着他的叔叔和食人魔交流。食人魔咆哮着,发出像雪崩般的声音,冯·马茨先生也发出了同样的声音。他像食人魔一样,用手做着野蛮的手势。这看起来很奇怪,他的叔叔用食人魔自己的语言“说”着,但这确实奏效了。冯·马茨先生正在使对方明白他的意思。他向他的士兵们招手,其中四个人拖着沉重的袋子。他们解开绳,打开袋子,露出了两头艾维领长角牛的尸体,它们是从军队的牛群中带来的。
食人魔紧盯着肉,西布里克特看到它开始流口水。它从一头牛身上扯下一条腿,用牙齿撕咬着肉。其他的食人魔进入了光线中,它们的身体被涂上了各种不同颜色的战纹。它们聚集在后面,嗅着空气流口水。他们的首领吃完了那条腿,把剩下的,还带着一大块肉的腿骨,扔到身后,食人魔们扭打着抢它。
食人魔首领抬起尸体,开始咀嚼躯干。尽管它的嘴里塞满了东西,但冯·马茨先生又开始用那种粗俗的语言说话了。食人魔起初没有理睬他,它张着大口咀嚼着第一头长角牛,然后把剩下的扔给部下,再吃第二头。但是,随着冯·马茨先生的继续,食人魔开始做出回应。它的声音还在隆隆作响,但比之前更和缓了,它的动作也不那么激烈了;这头野兽实际上在听冯·马茨先生说什么。敌对接触的气氛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次谈判。
布拉克·大胃带着手下们回到高地。人类让它惊讶。它只是去那儿吃饭。它吃掉了人类派来寻找食人魔的侦察兵,在他尖叫着说出这个信息时把他切碎。他说会有更多同类在那个地方,所以布拉克就去把他们吃到它的肚子里。
但是,在吃牛的时候,它已经深深听进了人类的话。交易很简单。布拉克喜欢简单。刺蟾蜍把事情弄得太复杂了。地精不明白这个世界是如何运转的。布拉克很强壮,它的食人魔也很强壮。他们想要什么就拿什么,地精们可以争夺剩下的残羹剩饭。
布拉克不想在地上刨矮子洞。那是地精想要的,不是它。不,是时候让世界回到它应有的样子了。人类的交易确实很诱人。
冯·马茨先生和他的看守们沿着原路返回营地。西布里克特注意到,在遇到食人魔的时候,那个可怜的矮人躲得远远的,他又一次走在了前面。
“将来你必须更好地控制你的本能,”冯·马茨先生责备他的侄子。“我们很幸运,大胃认为你不是真正有威胁,否则它会当场把我们两个都杀了。然后我们会在哪儿?”
“死翘翘?”西布里克特油嘴滑舌地回答。他的思想仍然纠缠在困惑和恐惧之中,在这种情况下,他那敏捷的舌头不假思索地给出了回答。
“不要轻视这种事,”他的叔叔警告说。“我失去了两个手下,他们只是为了知道这个怪物的名字。”
“布拉克。”西布里克特听过他的叔叔提到它,虽然他几乎无法想象能用名字来代表这样的一只怪物。
“对,布拉克·大胃。很贴切。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生物吃得这么多,但我想它们选择领导人的方式并不比我们而特殊。我担心,即使是两头成年的长角牛,也可能无法吸引到它足够的注意力。”
“叔叔,你怎么能这样随便地谈论它们呢?它们是敌人。”
“对于雇佣兵来说,敌人和盟友之间唯一的区别就是谁付给他们的钱最多。”
“它们是雇佣军?”西布里克特以前见过雇佣兵,主要是提利尔人,在努恩出售他们的服务。他们通常穿着色彩鲜艳的制服,饰有夸张的羽毛,并吹嘘自己取得的伟大胜利;他们与刚刚离开的食人魔大不相同。
“它们不是,但现在是了。”冯·马茨先生看着西布里克特。“你能推测出吗?它们是谁?还是说还要我再提醒?”
“它们是谁,叔叔?它们是食人魔!还有什么可知道的呢?”
“它们的标志是什么?告诉我,还是说你所有时间都花在构思你的俏皮话上了?”
西布里克特叹了口气,试图回忆起来。“它们的标志……它们的右脸颊上都有同样的标志。”
“是的,很可能是大胃自己的标记。它们的其他纹路呢?”
“只是纹饰而已,像每个野蛮人一样。没有一致性。”
“现在,如果我告诉你,那是他们部落的标志呢?你能得出什么结论?”
“很显然,它们没有一只来自同一个族群。”当他这么说的时候,西布里克特才意识到这听起来是多么的荒谬。“为什么会这样?”
“你告诉我。”
西布里克特现在陷入沉思。“放逐者,聚集在一起?”
“一个好的想法。但是让我提醒你一些你已经知道的事情。你听说过一场战斗吗?大约三年前,努恩的军队在埃佛河上与一个食人魔战帮,一群食人魔部落的联合作战,并取得了胜利。”
“一百门大炮之战?我记得我认为这是个可笑的名字。”西布里克特回答说,他为叔叔把这件事塞进来而生气。“我当然听说过,整个城市都在庆祝。有一场游行。当我在努恩加入手枪骑兵时,他们一直在谈论这件事。”
“我们看到的这些食人魔都是在那场战斗中被消灭了的部落的成员。”
“它们是幸存者。”
“是的,它们是它们部落在一场战役中被努恩的大炮群与卡拉兹-阿-卡拉克的矮人火炮摧毁后的幸存者。”
西布里克特顿悟了。“这就是为什么在龙之颚时大炮一开火它们就开始逃跑。”西布里克特盯着他的叔叔。“那是你要做的吗?”
冯·马茨先生嘲笑起来。“瑞克元帅不需要我告诉他用大炮对准食人魔射击。但他确实需要准备火炮。否则,把大炮带进山里就没有多大意义了。但一旦他们把火炮交给他,他就找到了使用它们的最好方法。”
那么他的叔叔一直参与到这场战役中,西布里克特想,甚至是龙之颚的胜利。或者,他又想,这些都不是真的。而他的叔叔正在编造一个故事,来取得别人的信任。
西布里克特摇了摇头,以消除疲乏。他的叔叔就是这么做的;从西布里克特记事起,他就一直这样做。当叔叔回到他的家族庄园去拜访你的时候,他会在你的脑子里塞满了故事和幻想,假装权威地谈论着他一无所知的话题。他不在事实和虚构之间划清界限,他在任何时候都使用他所需要的其中一种或两种。他没有变。但西布里克特。不再是在家里闷得透不过气来,渴望看到庄园围墙外的世界的那个睁大眼睛的孩子。他现在是一名瑞克禁卫,他已经向骑士团宣誓,而骑士团来到这里是有目的的。
“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吗?它告诉了你我们可以在那个地方抓住刺蟾蜍吗?”
“哦。对,它告诉我了。”
“那我们现在就去告诉瑞克元帅吗?”
“对......以我们的方式。”
穿行于黑暗营地的旗帜与帐篷间,德尔玛找到了沃夫森伯格。他坐在火堆前,在一圈挑选的同志中间,谈论着过去与未来的事。德尔玛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然后走了过来,他被这群年长的骑士与西布里克特和其他聚集在火堆旁的骑士的相似之处所震惊。他们的脸上有岁月留下的痕迹,他们的动作更加僵硬,但他们之间那种轻松的熟悉感却没有变。德尔玛能听出他们的口音,从米登领,斯提尔领到帝国的其他地方。一个戴着单片眼镜、蓄着一撮小胡子的霍克领人正在给他的伙伴们讲一个故事,沃夫森伯格坐在火堆的另一边听着。他的脸很长,双颊凹陷,皮肤苍白;他留着胡子,但不小心散落下来,灰白的胡须散落在脸颊旁。鼻梁弯下,这是骨折未愈合的证明。
“兄弟沃夫森伯格?”德尔玛问道。
沃夫森伯格和他的兄弟们转过身来看着德尔玛。
“对,你想要什么?”沃夫森伯格回答说,带着一股奥斯特领人独特的口音。“是莱因哈特兄弟吗?我们今天见过面。”
“对你们所做的,兄弟。我和马茨兄弟非常感谢你们。”
“对,”沃夫森伯格点点头。“但这是我们的荣幸。你和你的朋友坚持住了。不用谢。”沃夫森伯格的同伴们纷纷表示同意。
“好吧,无论如何感激不尽。”德尔玛说。“但我还有另一个理由要麻烦你。”
“继续。”
“你认识我的父亲吗?海因里希·冯·莱因哈特?你和他一起在骑士团呆过的吗?”
“我们都是。我们的第一次出征,”沃夫森伯格指向他的同伴们。“也是他的最后一次。”
“我有些问题。关于他的死的。”
“啊,那就是我的了。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在现场。”沃夫森伯格说道。“不过你应该问问格里斯麦耶兄弟,他比我更资深。我刚刚宣誓,而他是离一切最近的。”骑士转身对着火堆,如此打发德尔玛,他的同伴们也同样。
“我更希望问问你,兄弟。”
沃夫森伯格沉默良久。“这是一场悲剧。但这是一次高尚的死亡。他救了选帝侯的儿子,但他救不了自己。任何人都无能为力。”
“哦,”德尔玛低声说道。
“你听起来很失望。这不是你要来听的吗?这不是格里斯麦耶告诉你的吗?”
“他就是这么说的,兄弟。但这并不是我要来听的,因为我不相信他。”
沃夫森伯格紧盯着德尔玛,然后和同伴们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到另一个火堆旁谈话,只留下沃夫森伯格一个人。
“和我坐下,莱因哈特兄弟。”德尔玛听从了他的话,他把呼吸放缓,胸膛因激动而紧绷。他是对的,还有更多的隐情,但他几乎快害怕起自己将发现的东西。
“德尔玛,跟我坐在一起,听我说。”老骑士示意德尔玛坐下来。“你的不信是正确的。因为你所听的都是谎话。我当时就在那里,我永远不会忘记我所看到的一切。”
“莱因哈特!”当骑士冲向诺斯卡战士们时,年轻的格里斯麦耶喊道。斯卡林人太专注于他们的猎物,年轻的贵族们被困在他们中间,战斗的声音淹没了孤单的骑士冲锋的蹄声。最初的几个人设法躲开了他。让其他人,而非自己来用身体阻挡强壮的战马。接下来的几个人更晚地发现莱因哈特,被撞到一边,骨头断裂。莱因哈特以他那老练的眼光,在坐骑上察觉出斯卡林战士的队伍中的缺口。然后他轻踢脚后跟,马儿放慢了速度,后腿有力地蹬在地上,跃过阻挡骑士的最后一道屏障。
战马冲进了那几个还活着的诺德兰贵族的战团里,他们围在选帝侯之子的周围,他还在昏迷中。莱因哈特拉住缰绳,他的马停驻在正在融化的血污沼泽前。莱因哈特从剑鞘里抽出剑来,把它举得高高的,来让他所有的敌人都能看到等待着他们的命运。
刹那间,斯卡林人退却了,滑下河岸,他们知道那匹马跟不上他们。贵族们抓住机会逃跑,留下了他们的主人和骑士。他们的逃跑打破了斯卡林人的犹豫;他们像猎狗一样追逐从他们身边跑开的任何东西。莱因哈特弯下身子,想把选帝侯的儿子拉起来,但是一把扔来的斧头砍死了莱因哈特的马。它在垂死中挣扎着,扭动着,莱因哈特从马鞍上跌了下来。
斯卡林人向倒下的敌人猛扑过去,希望能轻而易举地杀死他们,在他挥剑砍倒第一批袭击者时却发现会死的是自己。
一名战士像木槌一样挥舞着一把缴获的诺德领长戟。莱因哈特转过身,挥剑砍下了他的胳膊。另一个扔出斧头;莱因哈特接住斧柄,然后挥剑向下砍去,切断斯卡林人的手指,白骨露了出来。一个灰头土脸的狂乱青年冲了过来,莱因哈特把斧头砸在他的手肘上,砸碎了他的胳膊,让他倒在地上哀嚎。
攻击暂停了一会儿,一名身穿黑色板甲的斯卡林勇士冲到前面,向骑士猛砍。莱因哈特硬接这一击,他用护肩甲承受住这一击,那可以撕破血肉的邪恶的锯齿状边缘,毫无意义地从骑士的金属盔甲上划开。莱因哈特平稳地把剑倒转过来,双手握住猛击勇士的头盔。冠军跌倒了,再也没有站起来。
接着传来了喊叫声,用帝国的语言大声咒骂。两位骑士和他到了一起。他的两位兄弟从斯卡林人中杀出一条血路而来。第一个,莱因哈特知道,是他的老朋友格里斯麦耶。另一个是新晋骑士沃夫森伯格,他自豪地把奥斯特领的代表色染在自己的顶冠上。
“你父亲叫我带走选帝侯的儿子,”沃夫森伯格继续对德尔玛说。“所以我照做了。我把那个受惊的年轻人拽上马鞍,策马疾驰。我很兴奋,我自己这么年轻,我的第一次出征,如此大胆的冒险,我们成功了!”
“我原以为格里斯麦耶和莱因哈特会在我后面几步远的地方,可是当我冲到部落的边缘时,我发现他们并没有跟着我。我转头看。格里斯麦耶骑着马,但你的父亲依然步行。他依然倒转着剑,剑柄举高,准备再来一次雷霆一击。”
“然后我看到了让我灵魂战栗的一幕,”沃夫森伯格停顿了一下,仿佛过往记忆的力量仍然难以承受。
“当你父亲的剑柄高举时,格里斯麦耶从马鞍上弯下身来,把剑握在手里。他一拉,剑就从你父亲的手指上滑出。他从他手中夺过剑。他把剑夺了过来!”沃夫森伯格重复他的惊讶。“你现在佩戴在腰带上的同一把剑。”
“格里斯麦耶调头疾驰,留下毫无防备的你父亲。然后那些野蛮人又袭击了他。他们的攻击因受害者的反抗而更加狂暴。我只能勉强保全我自己和选帝侯的儿子。”
德尔玛再也受不了了,他猛地站了起来。“这是可耻的!这是不可原谅的!”
“坐下吧,兄弟。”沃夫森伯格说,恢复了平静。“你会惹大事的。”
“大事?我现在向你发誓,我要做的远不止这些”德尔玛的手抓住剑柄。诸神啊,他知道有些东西被隐瞒了。隐藏的东西。但是他怎么也猜不到会是这样!他的剑已经准备好了。他马上就会找到格里斯麦耶,以维丽娜女神的名义,他将得到正义!
德尔玛与格里斯麦耶共度的时光,他对他的奉承,他为与这个杀人犯的交往而感到的自豪。都使他感到恶心。
“还有你。”德尔玛转向骑士。“你是他的兄弟。你怎能那天沉默不语,直到现在才告诉我这些呢?你怎么能让这个应该为他的罪行被绞死的人逍遥法外二十年?”
德尔马很快就要向沃夫森伯格本人发起抨击了。然而,年老的骑士却泰然自若地坐着。他向德尔玛举手。“来,扶我起来。”
德尔玛怒气冲冲,不情愿地抓住沃夫森伯格的手,把他拉了上来。骑士站起身来,转眼间就把德尔玛的膝盖踢倒。德尔玛重重地摔在地上,很快就被压在了地上,沃夫森伯格的膝盖压在了他的后背上。
“瞧!”沃夫森伯格厉声说。“现在你知道被你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觉了。你想威胁我?你是一只小崽子,一个瑞克领的婴儿。抱怨着要大人们吃的东西,然后当你发现它不适合你的口味时,你就哭着责怪给你食物的人。”
“你是个骑士!”德尔玛回答说,尽管他背上的重压使他说不出话来。“你发过誓,却什么也没说!”
“我什么也没说,对。你以为我疯到要去攻击一个内环成员吗?即使在那时,他也是海尔伯格最喜欢的人之一,而我只是一个奥斯特领人,和一个新兵差不多。他们会毁了我的。你在这个骑士团里要寻找正义唯有徒劳。如果我的言语反对他,那就会毁了我自己。一个骑士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控告另一个人,会使自己面临同等的惩罚。”
“但海因里希是你的兄弟,”德尔玛喘着气说。
“如果一个瑞克领人杀了另一个,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多少年来,这些瑞克领人吃饱穿暖,而奥斯特领人却在田地里饥寒交迫?不,德尔玛·冯·莱因哈特,这不关我的事。我也要说,如果你珍惜你的生命或你的未来,那就让它与你无关。”
“我不可能……”
“那就走吧。”沃夫森伯格打断了他的话。“让这个世界上少一个瑞克领人。”营地里响起了警报,人们都醒了,正在收拾武器。尽管黑暗依然笼罩着他们,他们还是遵循命令去战斗。骑士放松了对德尔马背部的压力,走开了。“去吧,德尔玛·冯·莱因哈特,要么找到你的正义,要么找到你的死亡。”
西布里克特与他的叔叔和其他人从原路返回了营地。岗哨无视了他们,仿佛他们是鬼魂般。
冯·马茨先生的看守者们各自分头执行任务,当然,除了双剑,他片刻没有让西布里克特离开他的视线。他们并未像西布里克特预想的那样径直走向瑞克元帅的帐篷;与之相反,冯·马茨先生带着他们来到了军队营地的一部分,冯·莱特多夫伯爵的住处。
阴晴不定的伯爵不喜欢在这样的时刻被叫醒,但一听到带来的消息,他就立刻答应了会面。伯爵不是个容易轻信他人的人;哪怕他并不生性多疑,那么在艾维省贵族之间为争夺空缺的选帝侯席位而进行了三年的政治斗争,也会让他变得多疑。尽管如此,冯·马茨先生还是带着重要的建议来找他,他身边还有一名瑞克禁卫骑士,这为他的情报增添了可信度。
刚听完这个叫马茨的带来的消息,他就意识到应该告诉瑞克元帅。不过,他的这种职责并没有到要他在深夜中半裸着出门去的程度。他叫来他的管家给他穿上合适的衣服,并派了一个人去通知瑞克元帅,给他提供同等的机会。两名指挥官将会面,但会面的方式要与他们的军衔和职位相称。
半个小时后,伯爵准备就绪,与瑞克元帅会面。这一次,西布里克特和冯·马茨先生没有被邀请进去。海尔伯格不太在意礼节,在伯爵到达后的几分钟内,海尔伯格的士官们就从帐篷里匆匆跑出来,去找来措尔纳副元帅、斯滕伯格骑士指挥官,以及应瑞克元帅的特别要求而来的耶格·沃尔。他们进入帐篷十分钟后,士官们又离开了,这次带回了剩下的五位导师。伯爵感到有点不知所措,他叫来了自己的民兵队长,很快帐篷里就挤满了疲惫而兴奋的军官。
营地里仍然醒着的人感觉到了他们领袖的激动,当他们看着瑞克元帅帐篷帆布上投射的影子时,仍在进行的几场即兴的胜利庆祝活动也逐渐停止。前一刻他们在热烈的讨论中又跳又叫,在军官们大步走出的下一刻,他们沸腾起来。一队骑士被派去证实伯爵提供的信息,但是瑞克元帅的直觉告诉他这是真的。是唤醒军队的时候了。
波澜从军营的中心泛起;每个人都要站起来,准备在第一丝暗淡的光线亮起时行军。民兵们本以为在前一天的血战之后,自己可以得到休息的机会,因此对受到的打扰抱怨不已。但随后他们看到了已经全副武装、纪律严明的瑞克禁卫,民兵们也不再抱怨了。海尔伯格怀着自豪的心情审视着他的骑士团迅速的准备工作。他整个青年时代都在研究战役;他一次又一次地读到一些杰出的将军们的故事,他们赢得了一场又一场的战斗,但却输了战争,因为他们的军队,在获得胜利的时候已经消耗殆尽,无法抓住用士兵的鲜血换来的优势。因此,他们的大军被能力平庸但不屈不挠的敌人击溃。
帝国需要这样一支军队:能行军、能战斗、能战死、能获胜,而第二天又能不断地重复,直到取得最后的胜利。瑞克禁卫就是他倾注心血的这支军队。现在他看着他的骑士们,浑身浴血,精疲力竭,但随时准备听从他的命令再次策马奔赴战场,他感到了其中的联系。他感到他的兄弟们的疲倦流进了自己的内心,自从米登海姆之后他的精神负担也随之减轻。
他鼓舞了他们,他们鼓舞了他。
清晨群山中的寒意对德尔玛来说不算什么;愤怒使他身体发热。他从人群中挤过去。骑士、民兵、猎手都挡住了他的去路,都使他无法接近他要找的人。军队正在苏醒,士兵们在军营里嗡嗡作响,每个人都在寻找食物,寻找武器,寻找战友,寻找自己所在的行伍。这里乱中有序。不用半个小时,每个人都会回到自己该在的旗帜,等待他的指挥官的指示,但现在在德尔玛看来,这比混乱好不了多少。营地的整个面貌都变了:埋在地里的兵团旗帜都被拔起,准备进军。他曾经用来作为找到沃夫森伯格的路标的帐篷正在被迅速拆除并打包。军队正在彻底清除留在这片土地上的一切痕迹。最后,在黎明中,德尔玛在伯爵帐篷前发现了一面旗帜,这是瑞克元帅的旗帜。德尔玛朝它走去。无论瑞克元帅在哪里,格里斯麦耶从未远离过他的身边。
德尔玛向它冲过去,他的决心使他周围的士兵都让出一条路。他的手已经握住剑柄准备好,这把剑也是他在格里斯麦耶把它交给自己时非常荣幸地接过的那把剑,现在它只会提醒着他,让他为自己被如此彻底地欺骗而感到羞愧。格里斯麦耶用自己用来确保他父亲死亡的工具赢得了他的忠诚。
瑞克元帅的卫兵已经上马。海尔伯格一如既往地急于在战斗开始前侦察战场。们的马在寒冷中瑟瑟发抖,鼻孔里喷着白气,仿佛准备喷火般。杀死他父亲的凶手就在那儿,德尔玛看见他坐在马背上,和身边的一个军士亲切地交谈着。
“德尔玛!”西布里克特喊道,出现在他身边。“你在这儿干啥?”
“西布里克特?我......”
“来吧,我们必须回我们的旗队那里去。你不会相信我要给你讲的故事的。”西布里克特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来吧,快点,他们会丢下我们的。”
德尔玛可以看到瑞克元帅的卫兵正准备离开,当他们离开时,格里斯麦耶也会走。
“稍等片刻。我要......”
西布里克特看到了他兄弟骑士痴迷的对象,就放他继续了。“格里斯麦耶,”德尔玛陈述道。
内环的骑士从和身边的中士的谈话中回过头来,平静地看向德尔玛。
“怎么了,莱因哈特兄弟?”
“别那样叫我。”德尔玛厉声道。“你没有资格说那个名字。”
骑士吃了一惊;但德尔玛希望这明确表示出自己不再是那个格里斯麦耶宠爱的新兵了。骑士掉转马头,俯视着他。
“注意你的语气,德尔玛。我不敢相信这是你会说的。”
“我和沃夫森伯格兄弟谈过了。”
话语在他们之间冰冷的山间空气中飘荡。尽管很生气,但德尔玛仍然抱着一线希望,认为沃夫森伯格是错的。这个老骑士对格里斯麦耶有个人恩怨,想诋毁他的名誉。但看到年长的骑士在名字被提及瞬间脸上的表情,德尔玛确认了一切。
德尔玛握住他父亲的剑,想把它抽出来。但他发现他的胳膊被束缚住了;西布里克特抓住他的胳膊,紧紧地抱着。
“德尔玛!以西格玛的名义,你以为你在干什么?”
格里斯麦耶愈加愤怒。“德尔玛,你胆敢...?”
德尔玛试图使他的武器挣脱,但西布里克特同样坚定,他不应该毁掉自己的事业,甚至结束自己的生命。当他们挣扎的时候,瑞克元帅的旗帜升起,号角响起。在同时,骑士们在他们周围策马前进。格里斯麦耶别无选择,唯有跟随。
“兄弟马茨!”格里斯麦耶大声喊道。“照顾好你的朋友;他承受了像过去一样的,但别让他承受相同的命运。以你的荣誉,以你的名义,马茨。”
西布里克特想起科瑞格里茨的尸体被拖出水面的场景。瑞克元帅的卫兵骑马出发了,西布里克特放开了他的兄弟。德尔玛把他推开了。
“当我再见到他的时候,我会杀了他的,西布里克特。我要杀了他。”
西布里克特抓住他,把他拖向他们的旗帜。西布里克特知道自己辜负了科瑞格里茨,但他也知道自己不会再辜负别人。
“明天杀了他,德尔玛。”在他逐渐冷静下来时,西布里克特对自己的朋友说。“今天,不要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