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 仇恨与光明 ：第十七章

机场里，罗恩斯在考虑着怎么把萍奇派装进行李箱里，同时不会发生窒息。他想起来道威尔曾经自己动手做过一个“大功率电解水造氧机”，其功率能保证一头牛的最少供氧量。

但问题是，去德国的航班早就起飞了——道威尔一定是追不上了。所以这个办法似乎行不通。

因为如果箱子透气的话，边检站的警犬绝对会把萍奇派揪出来。

“好吧，看来……我得用一些强硬手段。”罗恩斯说道，看向萍奇派，“唔，萍奇，你的演技怎么样？”

“喔，你是说演技？”它一下子高兴了起来，“那还用问！我超喜欢舞蹈剧的！”

“嗯，那太好了。”罗恩斯从包里掏出来了一个大号的墨镜，“给，你会用上这个——记得别露馅。”

 

美国肯尼迪机场，安检处。

“呃，先生……生物制品以及活物是不允许携带上航班的……如果是宠物，请办理专门的宠物托运……”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子从座位上坐起来，看到了地上那只像宠物但体型又有点大的，戴着墨镜的动物，跟在眼前这个俄罗斯壮汉身后。

“哦，先生，我也很无奈。”罗恩斯一手支桌子上，翻出自己的护照，登机牌，还有一个ISNA战门专员的特殊证件，“只是，我的上级告诉过我不要试图干扰我身后这个新型的生物机器人——他们要在今天之内把它转运到夏威夷那里去，不然维和部队的人会严厉追究这其中的责任——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突然，萍奇一下跳到那人跟前，双蹄一拍桌子，大喊：“杀戮！清除！敌人！指令！开火！”

动静如此巨大，加之萍奇派异常夸张的表情和墨镜的诡异气息，这个小个子男人一下被吓得摔倒在地。就连周边的人群也出现了些许骚动。远处的几个警察和一两个持枪的军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了这边。

“见鬼，这下糟了……”罗恩斯心里一震，但还是故作镇静地站着，接着说：“……嗯，看上去它已经有点不稳定了。”

“……噢噢，好的，先生，请过……”那个男子颤抖地站起来，戴上眼镜，把护照和登机牌小心翼翼地还给了他，“……下一位……”

萍奇派很傲气地点了点头，和罗恩斯一起走出了安检处。不过，罗恩斯的脖子却上全是细汗。

“嘿嘿！真好玩。”萍奇派摘掉墨镜，递给罗恩斯。

“下次你最好清楚我在说什么之后再答应。”罗恩斯把墨镜放回包里，随后说道，“这一点也不好笑——你差点惹出大事！”

“不是说只是表演吗？”萍奇派有些意外。至少它认为，真正有意思的表演，不是木偶人那样的呆板戏，而是生动而夸张的。

“哦拜托！这不是演戏！这是……”罗恩斯无奈地解释道，但他并不清楚怎么把这个“蒙混”解释成比较褒义的词，“……这是任务！”最后，他还是打算用对萍奇派来说意义不明的词来做掩护。

虽然，当众对一个看上去像又不像宠物的动物低声训话看上去很蠢，但他觉得，现在强调一遍总比惹出更大的麻烦要好。

萍奇派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下了头，含糊地说了句：“好吧……对不起。”

 

奥维娅坐在客机座位上，系着安全带，忙碌于餐板上的电脑。她正在写任务日志——虽说这次带小马回家乡探亲根本算不上一个任务，但她还是坚持向任务中心定期发送日志。

“天空怎么是乌黄的？”坐在右侧靠窗的小蝶，小声地问了一句。

奥维娅没有回头看它，只是回答道：“颗粒物，还有粉尘，阳光无法穿透云层中这些厚重的东西。”

“天空中怎么会有尘土？”小蝶见她没有回头，便继续将脑袋探在舷窗边，问道，“我们云中城从来没制作过天空中的尘土呢。”

“核战争的后果，二氧化硫，重金属，以及粉末状泥土的产物。”奥维娅平静地说道，“你们的世界里有核武器吗？”她其实是以打趣的语气说的这话。

“我们……好像没有。但如果另外一种方式也算的话，”小蝶稍稍回了一点头，问道，“……星璇魔法学院有一种激发重原子快速裂变的魔法……我想暮光闪闪应该会这个。”

“哦？裂变释放的能量最大能有多大？”奥维娅停下了手中的活，看向小蝶，语气有些许严肃。

“用人类书上的方式来计算……我想是五百多万吨TNT。”小蝶见奥维娅忽然严肃了起来，声音便有些小。

“咳？”奥维娅的外表还是十分镇静，“魔法……你的意思是……有不少小马独角兽都有这个能力？”

“呃……不是那么多……而且……这种魔法比较费力气。”

现在，奥维娅的脸上可以看出来一丝努力克制的震惊。

她一直以为当时生物实验室的爆炸事件就已经是独角兽最强力的魔法了。而今天，她的耳闻所告诉她的是，将一个不大的国家瞬间夷为平地，对于独角兽来说不是什么巨大的挑战。

或许，小马的力量远不止如此？

……但那又怎样呢？它们似乎从来不使用那些魔法——不知道是真的不想用，还是一直在吹嘘？这点她不清楚。而且，用AIU的计算系统也未必能推理出任何结果。其实仔细想想就能明白，如果独角兽真有这么厉害，那么它们的国家是怎么保持安全的？除非，有更某种厉害的东西……

“但是，没有女王的命令我们都不能随意使用攻击类的魔法……”小蝶补充道，“……嗯，另外，我们其实没必要讨论这个。”

小蝶忽然把话题转移了。它明显不想讨论这个关于魔法的话题，但又不像是在回避。就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闭口不说了。

——也许是私人问题吧，不问就是了。

“嗯，你觉得不合适就不聊了。”奥维娅依旧平静地回答。

 

其实，小蝶把头撇了过去，似乎是在克制什么情绪。

 

莫凌走下无人车，来到车子的后面，奋力地抬起后备箱。

“啊……这么多乱遭的箱子。”他撇了撇嘴，插着腰，环顾了一下四周，“要是穿着机械外骨骼就好了。”

“哎，我想我们可以帮上点忙……”暮光小心翼翼地踩着后门迎宾板，然后再伸出一只蹄子踏到地面上，“我是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如果你们能抬得动的话。”莫凌看了它一眼，又看看那些大包小包，略带讽刺的语气说道。

“哦，老天，你可真是小看暮光闪闪的魔法了。”另一个白色的独角兽，珍奇，小跑着来到车子的后侧，“她可以一次性举起这些所有的包裹！如果你需要，她还可以顺势帮你解开上面的捆绳。”

“嘿……瑞瑞，我觉得咱还是别这么早下结论。”暮光来到了珍奇的身边，稍稍戳了它的蹄子一下，“我可不敢保证……”

“噢，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太棒了。”暮光还未说完，莫凌便抱着胳膊开口道，转身让开了些地方。

暮光听罢，有些犹豫地走到了后备箱的面前。

 

莫凌伸了个懒腰，决心在帮助那个小马搬箱子前活动一下身子。他将头转向周围的建筑，环顾了一下家乡的环境。那些街道两侧的拥挤的陈旧楼房依然是记忆中的样子。他的车子停在略有些裂纹的土路的右侧，几棵枯树在他的车顶上投射着模糊的影子。

街道上没有什么人，下午的空气依旧有些炎热难耐……他看了看那些建筑一层无人问津的超市和理发店，又看了看街道两侧分别通向聚城高速和山区的路口，偶尔能看到一些路过的三轮车……

“嘿，莫凌……”忽然，暮光打断了他的思绪，“我想，你也许还需要我们帮你抬到家里去吧？”

莫凌一转身，发现所有箱子都整整齐齐地摆在了人行道上。用来捆绑箱子的扁绳也被整齐地卷起来挂在了后备箱里。

他扫视着那一排整齐的大箱子，有些意外地点点头：“不错……不错。”

“不客气。”暮光和珍奇耸了耸肩，算是接受了道谢。

“不过……”莫凌走上人行道，拎起一个箱子，有些许不以为然地说道，“一会儿楼道里上楼梯的时候，你们肯定就不会这样轻松了。”

 

几分钟后……

踏上那些崎岖的台阶，莫凌艰难地扛着那个足有半人高的箱子，脸上脖子上全是一道道汗珠，气喘如牛……“嗬！”他扶着楼梯的副手，抹了额头上的一把汗，“呼……我的天！”

“莫凌……你确定你不需要帮忙吗？”暮光轻快地从楼上跑下来，看着还在三楼狼狈不堪的莫凌，有些想笑地问道，“所有箱子都已经放在你家的门口了……就差你肩上的最后一个。”

“呼……”莫凌用一种混合着难以置信的鄙夷的目光看了一眼它，随后又喘了口气，才开口道：“告诉……珍奇……我马上……马上就上去。”

暮光又耸了一下肩，撇嘴笑了一下。随后，它迈开四个蹄子，哒哒哒地就飞速窜了上去。步伐之间，它似乎还张开翅膀扇了几下。

“唉……果然。”莫凌把额头倚在手背上，语重心长地说道，“两条腿果然跑不过四条腿还带翅膀的……”

 

“妈，爸！我回来了。”莫凌推开家门，先把第一件行李搬进了家。

“哎呀……儿子，怎么又带这么多东西回来？上次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再带一大堆没用的东西了吗……”他大老远就听见老妈的唠叨，随后便是拖鞋在地板上发出的碰撞声……

“妈，爸呢？我给咱家带了安保设备……告诉他不用整天揣着刀睡觉了，万一不小心刺到他自己咋办。”莫凌脱下靴子，换上那双去年就放在这里的但被洗的发亮的拖鞋。

“儿啊，你爸哪有揣刀睡啊……再有，这大包小包的设备，万一路上炸了怎么办？”老妈没有做太多的表示，俯身就拎起那个箱子，往屋里走，“小凌呀，你就歇会儿吧……这么多东西真是够呛。说多少次你也不听，总是往家里塞——”

“妈……”莫凌来到屋子里，看了一眼那收拾得十分整齐的茶几，包括重新倒满的一筐瓜子和水果。“诶，喝水！在那儿傻站着干啥子……”妈刚从里屋走出来，就吆喝莫凌，右手老远地指着饮水机。

从这些句句的唠叨声中，他能轻易地听出来那无法表达的思念和激动。

“妈，”莫凌没有说什么，只是走上来，“……妈，我也很高兴见到你。”说着，他上去给了她一个紧紧的拥抱。“这段时间挺忙，很久没回来了。”他左手扶着母亲的肩膀，慢慢地说道，“一切都还好吗？那些人有再来找麻烦吗？”

她刚想要回答什么，厨房里忽然传出了一阵刺啦刺啦的声音——“噢不好，我炖的排骨！”她急忙拍了一下腰上的围裙，匆匆跑进了厨房。

莫凌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嘿？”这时候，暮光小心地把脑袋从门口探了进来，“莫凌……我们可以进来了吗？”

莫凌看了看它拘束的眼神，沉默了几秒，随后才开口道：“进来吧，注意不要踩那些毯子。”

“嗯，我们不会的。”暮光小声回答道，随后转身，和珍奇一起蹑蹄蹑脚地踩着地板，走进了客厅。

“噢，这间屋子可真温馨。”珍奇扬着脑袋，打量了一下客厅前的液晶电视，还有窗户两边缝着花纹的窗帘。它随后又跑过去，仔细地打量起来那些窗帘。“这些是什么东西？”暮光忽然看见了茶几上装着瓜子的箩筐，有些不解地问道，“……子弹吗？”

“不……那是一种食物。”莫凌上前挪了一下它的脑袋，示意它离远点，“别动这些东西，那些可是我妈好不容易收拾的。”

“嗯……好吧。”暮光有些尴尬地回答道，立刻后退了几步。

 

“妈，爸到底去哪里了？”莫凌走到客厅前面，来到了厨房的边上，“他还好吗？”

“啊……”母亲低头炒着菜，似乎停顿了一下，才回答道，“他在医院，不过只是小伤而已……那些人说因为他钓鱼作弊要他赔那些人钓鱼竿，你爸不想和那些人理论，要求去派出所，结果就和那群人打起来了。”

“还是那帮人么？”莫凌靠着门框，表情木然地问道。

“啊，有一些是。但还有一些是他的朋友。”老妈一边炒菜，一边说道，“但没想到，这些表面上跟他好的不行不行的人一看到那几个混混就马上变了脸，反而把你爸打的最狠……啧啧，现在的人都长的啥心啊。”

“小伤就不可能去医院了。”莫凌哼了一声，随后转身走出了厨房，“我去看一眼他。”

“注意安全啊，别把事情闹太大了。”妈提高声调，对莫凌的背影说道，“我晓得你究竟是要去干啥……人有些时候最好留意着点，不要一时被仇恨糊弄了。”

“嘿，莫凌……又发生了什么事吗？”刚来到客厅，暮光忽然迎了过来，身后跟着珍奇，“我们刚帮你把剩余的箱子都搬了进来，全都摆在那个你妈妈放箱子的房间里了。这样就不需要再麻烦她了……”

莫凌侧头看了一下里屋，确实可以瞥见整齐排列的好几个箱子。

“如果你们想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去看一下我爸。”莫凌向那个房间走去，沉沉地说道，“他在医院里。”

“噢天哪，”珍奇在听到最后那句话时，和暮光吃惊地对视了一眼，“你爸爸还好吗？听到这样的消息真是糟糕……”

“行了，那也不是啥重伤。”莫凌从里屋走出来，拿出来了两把黑色的手枪，“只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暮光看着他将两把枪揣进腰袋里，随后从茶几上抓了一把瓜子。

“呃……莫凌，你确定那些又尖又小的东西不是子弹？”暮光迟疑地看着他的身影，小声说道。它身后的厨房中传出了一阵爆炒青菜的声音，不禁吓了她一跳。

“跟你说了，这些是吃的。”莫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你们最好跟上来，不然我妈要是见了你们肯定要把你们几个撵出去哩。”

暮光又和珍奇对视了一眼，随后迈开蹄子跟上去。

“小心点啊，小凌！”关门前，老妈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莫凌来不及回答，便大步走下了楼梯。

 

“你的爸爸……是怎么住进医院的？”暮光小心地跟上来，问道。

“被几个嫉妒我家的人给陷害的。”莫凌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短袖上衣，下面隐藏着一件防弹背心，“就是这样，不管是在这种远离城市的地方，还是各个城区中心地带，都有一样的人。他们受不了那种被别人超越的危机感，因此总是试图把这些人折腾下来，跟他们一起停留在那个高度。就像我爸抓鱼时装螃蟹的竹筐永远不需要盖盖子一样，永远会有其它螃蟹把试图爬上去的螃蟹给拽下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暮光问这话的时候，双眼忍不住又看了几下莫凌腰袋中的手枪。

“这不是私人恩怨。”莫凌活动了一下手掌，把那些指关节弄得咔咔响，“那些人肯定祸害过其他人。要不是因为我这个在ISNA当兵的儿子，他们连砸房子谋杀都做得出来……我们家的亲戚也都受够他们了。”

“难道没人肯管这样的情况吗？这简直是……太荒唐了。”珍奇忍不住说道。

“警察局想管也管不了。”莫凌说道，“这帮人在这片地方很有背景。要是有哪个民警逮捕了他们中的一个，剩下的立马就去砸他们全家。而有意思的是，这些人中还有当过律师的——你们明白我什么意思，地方政府完全无暇顾及这种既有心眼又有背景的混混。对于这些人，就连我处理起来都有些麻烦。”

“难以置信。”珍奇和暮光不约而同地低声说道。

 

来到大街上，莫凌一言不发地走在人行道内侧。

不时地有过路人低头看了几眼他身后的两个小马，但都没有开口问任何东西。他们都清楚，任何额外的没有意义的废话只会给自己招来麻烦——莫凌清楚这一点，因此他丝毫不担心会有人认出来什么。

这时候，他的双眼隐约地瞥见了几个从前面那个饭店走出来的碍眼身影：一个瘦黑的高个子，脑袋很小，穿着一件灰色的没有系拉链的上衣，裤子很邋遢；剩余的几个人基本也都这样，有几个人手上还带着刺眼的金链子。

“就是他们，错不了。”莫凌低头说道。暮光抬起了头，看了几眼前面的那群人。

“就是他们？”它和珍奇一起看着那群人走近了一个拐角，再一次互相对视了一眼。

“虽然他们只是那帮人的一部分，但我很快就会去挨个收拾这帮所有该死的家伙。”莫凌说着，加快了步伐。

 

“嘿，珍奇！”暮光悄悄跑到珍奇身边，低声说道，“虽然我们现在身处异乡……但我想，我们之前一直坚持的‘职责’是不是也应当继续进行下去？”

“哦亲爱的……你确定？我是说，这些人类……”话音未落，珍奇忽然闭上了嘴。它歪着脑袋想了想，接着才继续说道，“唔……我想你说的对。”

 

莫凌并没有直接去找那些人的麻烦，而是先去了医院。他推开了那个阴暗的病房。他的心中有着千言万语准备奔腾而出，像是一条激荡的河流，要冲破一切阻塞一样……因此，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两个小马早已不见了。

木门被嘎吱嘎吱地推开了。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注视着床上那个盖着被子的身影，没有多说什么。接着，他只是静静地走到床边拉开了窗帘。

“唔……孩子……”身后，他听见了父亲沙哑的声音。

“爸，好好休息。”他转过身来，拿起了床上的保温杯，“别乱动，当心你打着石膏的左手……妈的，那帮人真是群畜生。”莫凌说着，用保温杯的盖子当做杯子倒了一杯热水。

“……咳咳，没办法，还是得怪你爸看不住自己……非得约人一起去钓鱼……唉。”他接过莫凌递来的杯子，小心地喝了一口。

“这不是爸你的错。”莫凌看了一眼旁边，“谁能忍受一天到晚窝在家里，除了交电费网费才出一次门？那帮人是不讲道理的傻逼，你买个面包都能以抢劫的借口上来打你一顿，这算是咱的错吗？”

“唉……莫凌呀，那太夸张了。”父亲把那杯水放在床头柜上，理了一下被子旁边的那些输液管和心率仪的线，“这些人我们没有办法改变他们……我们只能用唯一的办法去与他们相处。如果改变不了环境，就改变我们自己吧。”

“改变我们自己？”莫凌放下水瓶，有些愤怒地重复道，“这算什么没骨气的说法？就因为旁边所有人都是一群该死的歪种，就要把自己也变成歪种？我靠，爸，您可别说这样的话——我跟您讲，我几分钟就出去把这帮人都打上一遍——”

说着，莫凌掏出了他的一把手枪，“爸，我是认真的——这世上的人可以欺辱我，但没有谁可以动我的家——我今天非把那群人干的缺胳膊少腿不可。我带了两百多发子弹，我他妈压根就没打算留任何一颗回去！”

“莫凌……”

爸低沉的声音，包括呼喊出来的莫凌的名字，令莫凌稍稍冷静了下来。

“你还年轻……”老爸又一次意味深长地说道，“任何人，都是可以相处的——你要明白这一点。相处并不是妥协，无法改变的意思并不是顺从……这些人，只是缺少一丝指引——就像当初你迷茫在刚入伍时和那几个战友的关系之中时，我给你说的话——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通过类似‘指引’来明白真理，他们中更多的是按自己狭隘年幼的思想来解决问题……比如，暴力。如果你用同样的办法去处理他们，那么你和他们又有何区别呢？”

 

莫凌抿了一下嘴唇。

他凝视着窗外的景象，看着那些云层……心中陷入了沉思。

莫凌就那样站着……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父亲沉默了多久。

这时，一阵短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莫凌回过神来，前去推开了门。

“谁……居然是你！？我他妈的——”莫凌瞥见眼前这个人，一下子脑子就空白了，双手下意识就去掏枪——

“等等！”这时候，暮光的声音突然从一旁响起，打断了他脑中准备启动的“杀戮模式”，“莫凌，别动手！他不是来找麻烦的！”

“这是什么鬼？”莫凌看见了旁边站着的暮光和珍奇，“你们怎么会跟这个该死的人站在一起？”

 

“不要激动！大哥，不要激动撒……”这个人双手举在身前，准备好了一股撒腿就跑的姿势，嘴上用浓厚的四川口音说道，“我真的个不是来惹麻烦哩……我是来道歉的呀！你我都晓得那是个误会，咋个就把事情闹得恁大……”

“你他妈闭嘴！”莫凌拔出枪就怼到了他脑袋上，“再乱废话我就立马蹦了你！知道你们惹错人了吗？”

远处一些护士和家属看到这一幕，纷纷尖叫着跑下了楼。

“莫凌，把枪放下！”暮光顿时使出了魔法，硬生生地把莫凌紧握着的手腕给拧了回去，“莫凌——听我们解释！这件事情，或者说，这一系列事情完全就是一串沟通问题——他和其他人也是受害者！”

“打我爸的狗崽子也算是受害者？”莫凌厉声质问道。

“我的个天，大哥你这样子讲话就不太好了……”那人谨慎地嗫嚅道，“这些个小马态度都那么好的，怎么你就……”

“给我闭嘴！”莫凌吼道。

暮光走上来，硬生生地把他们俩隔开：“听我说莫凌，他已经想开了——我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服了他和在场的其他人，当时他和你爸的朋友完全是脑袋一热才跟着起哄的——因为之前你爸爸有一次商业上的问题没有帮助他，因此他才怀恨在心——莫凌，我想请问你一下，是不是你爸爸在创业的时候得罪了不少人？如果仅仅是因为嫉妒，怎么可能会有人动上血肉之恨呢？他这次之所以愿意来，就是因为有我们两个小马在场——如果他直接走上来的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你打死了。一想到这样，这些人怎能不怨恨你们一家呢？这的确是他们的错再先，但这并不意味着暴力就是最有效的解决方法——我希望你们从此以后多理解对方，而不是一味地将误会和狭义的思想当做真理。现在他是来代表其他人来道歉的——剩下的人会陆续来你父亲的病房道歉。”

“哼，我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来送‘花’。”莫凌愤愤地盯着那人看了许久。随后转身，摔门回到了病房内。

父亲正看着他。

“是那个人。”莫凌略微喘息着，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本该把这人打得他妈都不认识的。”

 

“外面那个女孩说的很对。”父亲忽然说道，“那个说话的女生”

“您……听见了？”莫凌一下子抬起了头，惊愕之中透露着尴尬。

“是的，我听见了……她完美诠释了之前我告诉你的那些道理。”父亲撇头看向了窗外，“多么有智慧的女孩子……希望她能教会你一些东西，莫凌。她一定是个面对过人生危难和无数心结的女孩——难以相信，从声音上听她似乎只有二十岁左右，如此年轻……思想却如此有远见。”

“爸……”莫凌想要说些什么。

“孩子，她是不是认识你？她好像知道你的名字……”父亲的语调似乎变得颤抖起来。

“不，爸……”

“莫凌，你听我说——你是时候——”

“不！爸——别误会！那根本不是什么女生……那，那是个……那是个外星人！”莫凌有些恼羞成怒地喊道，“爸，别再逗我笑了——它只是个对人类社会丝毫不了解的外星人！您也别信任那些地痞子，他们至始至终都只是一帮会害人的畜生！”

“那么……儿子，难道你没有想过你父亲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忽然，父亲的语调严肃了起来，“当那个女孩说到我当年做生意犯到了这些人，我就顿时意识到了自己在先的错误。”

莫凌一下子闭上了嘴。

“不管她的外貌有多么不完美，值得你用‘外星人’来形容，但我都要指明一件事情——她让我明白了——我曾经占了不少人的便宜。我一直没有真正正面意识到这一点，而且我也不可能能平等顺利地与那些人进行沟通……感谢有她，告诉了我那些人心中的想法。”父亲继续说道，“人之初，性本善——孩子，这是我教你的最多的一句话……相信它，相信我们人类自己。所有穷凶恶极的人，都是因为他们善意被这个世界的恶意所埋没了——只要你善于挖掘，善于给予……终归会有一天，他们会在宽容和理解的帮助下找回他们的初心。”

莫凌再一次沉默了许久。

“打开门吧。”父亲说道，“让那人进来。”

莫凌点点头，拉开了门。这一次，他的手没有握在枪柄上。

那人有些紧张地走了进来，来到了父亲的床边。

空气似乎沉默了一小会儿，但很快，那人便将其打破——

 

“老板……对不起！”他大声地说道，深深地鞠了个躬。

“对不起。”父亲看着他，点了点头，“此外……别叫老板，叫老哥。”

 

气氛又接着沉默了许久，那人的眼圈有些红润了。“老哥，我恨我自己……我被我的恨意给糊弄了这么多年！”他大声喊道，“如果不是当年我赌气辞职，现在我肯定已经在您的公司里当上高管了！”

“如果不是我当年那样缺乏与你们的沟通……”父亲继续说道，“……我也不会在最后失去我的公司了。”

……

 

“莫凌，让那个女孩进来。”在那人走后，父亲说道。

“爸……您都还没见过……”莫凌耸耸肩，很无奈地试图向父亲阐明那一切。

“孩子，不能以貌取人。”父亲叹了口气，严肃地说道，“我就不相信一个人的外貌怎么会沦落到你以‘外星人’来评论！”

莫凌深知他劝不了自己的父亲。他耸耸肩，再次打开了门。“暮光，接下来会发生很有意思的事情。”他俯身冲暮光说道，“不过……还是谢谢你能帮我这样的忙。”

“不客气！”暮光脸上终于扬起了久违的笑容，低声对珍奇说道，“噢天哪，瑞瑞——你能相信吗？我们竟然帮助人类处理了他们的友谊问题！喔，我简直等不及再次体会到这种久违的感觉了——”

“咳咳，”床上的父亲听见了脚步声，便径直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尊敬的女士，很高兴认识你。在这里，我只希望……”

但是，他突然间看见了从门外走进来的，居然是两个四肢着地的马形生物。

“只希望……”莫凌可以看见，父亲的双眼越瞪越大，随后他索性放弃嘴边的话，径直冲着莫凌问道：“这……这是什么动物？”

“外星人……早告诉您了，老爸。”莫凌说着，从兜里抓了一把瓜子，若无其事地嗑了起来。

III 仇恨与光明 ：第十八章

天空仍然是灰色的。云层里面泛着一些土黄色的，被些许阳光照亮的尘土。这些尘土沐浴着转瞬即逝的阳光，在无尽的阴霾中彷徨地飘散着，与其它灰尘擦肩而过，默默地在污浊的空气中消散。

有那么几粒尘土，在阳光的照耀下撞在一起，发生了黏着，以及在光照下的化学反应，由此形成了一个新的尘土——也许那不再是二氧化碳或是二氧化硫，而是水——晶莹的，折射着阳光的水？

事实是，在如此多的有害物质中，出现水的几率几乎为零。

但，万物都是顽强的。

 

凯林，应该说是，肖。坐在关押室里，低着头，看上去好像是在绝望地回忆过去。其实不然。

他的两手间夹着一个极为迷你的，像是个闪存盘的微型信号转存与发射器——它的功能看上去远不止信号转存与发射，倒更像是一个小电脑。它的中心有一行极细的蓝色光条，有一些英文字母在上面滚动着。这个小东西的质感不像是金属，却又不是塑料。

它不像是地球上的东西。

 

“看起来他们几个有希望……”肖看着那条蓝色的屏幕，嘴里细声自语道。随后，他把手里的微型电脑攥紧，闭上了眼睛。

 

够了，这一切已经够了。还能再挽回吗？

 

肖沉思着，他的过去——开普勒22-b还处于观察期的日子，诡影战争结束已经不少年过去了——在那混乱的岁月中，他永远忘不了那样的一天。

他的女儿艾娜，骄傲地递给了他那份等待了数十年的飞行员证书。那天，他为此感动地流了泪——怀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欣喜，激动，等待着下午女儿的回归。

然而，噩耗就在那时发生。

加拿大温哥华机场接到一起实习机坠毁事故，其坠机地点在机场南方70多千米，事故原因是因为燃油舱泄露，导致引擎起火。

驾驶员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即将完成季度最后一次飞行任务的，他的女儿，艾娜。

肖崩溃了。

他的妻子早在艾娜降生于这个世界不久后就离开了，扔下他父女二人独自生存……

现在，女儿也被这无情的世界夺了去。

 

这个世界，已经把他抛弃了。或者说，他已经把这个世界抛弃了。那段时间，他成了酒吧，赌场的常客。直到后来，他因为航天员的身份，被ISNA的曙光行动选上。

一个很大几率会丢掉生命的，没有任何意义上的报酬的任务。

尽管他已经对存在于这个世界失去了任何兴趣和希望，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他还是希望自己的死能够帮助到集体——于是，他就这么签了那张毫无意义的协议。

2186年11月12日早，墨西哥39A航天训练中心，是他们告别地球的最后一站，最后一刻。

登上了诺纳尔方舟，引擎的启动，相当于一条通往灵界的道路正在打开。他们将告别人间，沉睡着，在另一个世界醒来。

是地狱，还是天堂？

他们无从知晓。怀着对人类未来绝望的人，胸怀为航天事业捐躯的人，以及，失去了亲人的人……一起，站在一起，向灵界迈进着。他们的心中已经失去了一切爱，心田已经干涸，灵魂正在挣扎。没有任何路可走，他们只能参与这个行动——为自己的死，找一个借口。

……

继续，在冬眠舱内沉睡着。

直到，着陆的那一天。

他们以为，迎接他们的会是痛快的死亡。

但没有想到，他们得到了这个世间无比珍惜的东西。在那个初代种星球上，他们顿悟了太多世人因错综复杂的色彩而迷茫，而混沌的事物。他们，得到了这一生渴求过的但不切实际的东西，得到了浑噩的生命中唯一出现的一次挽回。

人类无法体会那个世界，而且永远不会有机会去理解那个世界。

但是毕竟，人是可以被指引的。

 

肖明白他所要做的。

 

“死老头子，出来！领导要见你。”一个维和步兵突然在走廊里嚷道，并向肖的关押室走来，“你最好还没死！”

这个步兵打开那扇门，把坐在狱床上的肖拽了起来。

“利索点！跟我走。”步兵给他拷上了手铐，带他走了出去。他沉默着，没有做声。

 

“……您好，肖·查尔。”

他被带到了审讯室，一台高清电视摆在桌子上，面对着他。电视上显示着一个人影——是ISNA总司令，理查德先生。

“你好，理查德……”肖坐在椅子上，把拷上手铐的双手放到桌子上，“你好啊……”

“我希望您能积极配合这次谈话。”理查德的脸上有一丝隐隐约约的微笑，“不然结果会对您很不利。”

“哼……很不利。”肖嘟囔了几下，“对我很不利？”

“嗯，您也清楚。”

“面对现实，你就会发现失利的是全人类。”肖歪着头，看着一旁的墙壁说道。

“我可以很负责地说，您已经被彻底地洗脑了——被它们洗脑了。当初我们的行动策划人员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们本可以处理掉你的。”

“那，为什么还让我活着？为了让我亲眼目睹现在这场即将来临的战争吗？”

“不，因为您更了解人类要面对的敌人。”

“所以，你想要我做什么？”

“不知道肖先生您是不是还在持续装傻——您大可不必要这样。我们直白地说吧，ISNA需要您提供一切需要的信息，以确保我们可以尽最小的伤亡消灭掉所有入侵者。”

“你如果想那样做的话，人类就已经没有未来了。”

“我只能抱歉地说，您这样想根本就是……”

突然，肖一捶桌子，起身喊道：

“你根本不理解！”

随后，他站在那里，和理查德沉默对峙了许久。

“您的选择，决定了这段历史得怎样谱写。”

“那么你当年的选择呢？那场战争改变了他们的历史！”

“这些外星生物不值得你去缅怀。不要忘了你终归是哪一方的。”

理查德的语气严肃了起来。

肖慢慢坐下，呼吸一点点地急促了起来。

片刻后，他咬牙切齿地，字句清晰地说道：

“我……早就不是你这一方的了。”

 

“你背叛了你的信仰。”理查德戴上了眼镜，看了一眼下方——也许是他准备的稿子，“你让我失望，先生。你让人类失望。”

“我的信仰？”他摇了摇头，“我告诉你，不管是什么信仰中的主，他们都救不了我们。因为我们，我们人类，早已经令主们失望了……人类在当今早已没有资格按住自己的胸口，开口说‘这是我们的主的意愿’。我们所寄托的所有主们早已在诡影战争时期对人类绝望……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太悲观——我只想问，你的心中就没有过一点善吗？”

“你错了，难道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光明与黑暗，好与坏吗——我们的宇宙中完全就不存在好与坏，对与错这些两极的概念——那只是我们人类对我们喜欢和不喜欢的事物下的定义——定义不是本质，是对本质的一种描述，它是变幻莫测的。你只是在说服我帮助你获得战略优势，嘴上以各种光明的名义——你自己的良心很清楚你在做的事情。

“况且，理查德先生……所谓的‘善’恰恰与你说的相反——这一切不是因为我被他们洗脑，而是因为我自己站在生物的本质上去审视了我自己，而不是狂妄地对这个世界胡乱下定义。你在挖掘这个世界的真理的时候从未想过自己，认为想要的答案，错的地方，永远在世界上——你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们心中对这个世界下的定义其实一直在约束我们思考，一直在控制着我们。只有站在一个外围的角度审视自我，才能发现我们自己做过的决定是多么的无知。”

 

理查德没有回答。

一会儿后，他摇了摇头：“你会后悔的。”

随后，外面的维和步兵就走了进来，关掉了电视，把肖带回了关押室。

 

肖沉默地坐下来，最后看了一眼一直攥在手中的微型电脑，叹了口气。

III 仇恨与光明 ：第十九章

道威尔开着他自己改装的越野车，飞驰在德国境内的一片田野高速公路上——那里，现在是一片荒芜的野草。

公路笔直地延伸到前方，仿佛看不到尽头。

四面是惨黄色的田野，枯萎的薰衣草。远处，可以看到那些顶部有一丝丝雪迹的灰色的荒山。

风在呼啸着。车里的音乐声早已被风声盖住了。

 

云宝黛茜刚从睡梦中醒来，看着窗外的景色。越野车上加装的那些原本为军用卡车设计的减震器让黛茜丝毫感觉不到路面的摇晃——因此，它睡的很舒服。

 

“你醒了？”道威尔握着方向盘，看了一眼后视镜，问道。

黛茜微微眯着双眼，点了一下头：“嗯。”

它轻微地动了动趴累了的身子，又埋下了头。闭着双眼，回忆起了梦里发生的故事……

 

它淡淡地放飞了思绪。

 

90多年前的小马国……它仍然清楚地记着，那个物体，或者说，飞船，降落到整个小马国南方的那片海洋中。在那之后，马国的命运便被改变了——不可改变地改变了。

那五位直立行走的，身着厚重白色服装的生物——人类，令小马们好奇，而且尊重。这些被称作人的动物，掌握着独特的一种魔法，一种被称作科学的古老魔法。它的强大，令全国的魔法学士们难以置信——因为，它是在借助自然的力量——撬用宇宙的能量。

这个概念是可怕的。

小马们从未想过与自然，与宇宙争夺力量，并利用它。

然而，人类做到了。而且狂妄地做到了。

……

它轻轻睁开了眼睛。

窗外仍是呼啸的风声。音乐还是自顾自地继续着，并不吵闹。越野车的引擎声时断时续——看样子是自动驾驶系统接管了驾驶。

道威尔的脑袋偏在一边，打着呼噜。

“咳咳……”黛茜小声咳嗽了几下——道威尔的呼噜声仍然响亮。“嗯？他睡着了。”它自语一声，轻轻抬起了前蹄，耷在窗户上。

风的呼啸声更大了。

它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也不知道是什么在驱使它——左蹄往下一伸，按下了窗户的控制键。

 

哗啦——

窗户被完整地降下了。

它探出身子去，伸开双蹄。

拥抱着狂风。

 

心中一种澎湃的情感冲击着它的大脑。一种久违的，却熟悉的。像是力量，又像是信仰。

 

“唔？”道威尔忽然嘟囔了一声，醒了过来，“咦……哎！黛茜！你要干什么？赶紧回来！”

“我要给你看个东西！”黛茜在风中喊道，脸上挂着笑容。

“什么？”风太大，道威尔没有听清楚。

黛茜没有回答，身体一纵，跳出了车子——时速120公里。

它张开翅膀——尽全力地张开着翅膀，将熟悉的狂风揽入怀抱。这股上升气流托着它，越升越高……

道威尔慌忙打转方向，朝道路右侧的荒地开去——他不知道黛茜要做什么。

黛茜仍然在朝天空中飞去，几乎是笔直地飞去。

浑身的血液，还有肌肉，似乎都开始在沸腾着——都苏醒了。狂风刮的越猛，翅膀的挥动速度越快。

身后是越来越小的地面，越来越细的公路。

还有，那个小黑点——道威尔的越野车。

 

黛茜还在飞着。依旧飞着。它尽自己全身的力量挥动着翅膀的每一下，每一次。

 

直到，它冲入了云层——厚重的，充满了阴霾的云层。

黛茜屏住呼吸，伸展着身体，在毒雾中急速飞翔。那些二氧化碳，还有重金属，被它的翅膀全部挥动起来——被它的速度所吞没。

云层十分地厚。

黛茜咬着牙，忍着胸部的剧痛，不张开嘴，也不呼吸。

它的四肢开始变得麻木，隐隐作痛……只有翅膀，挥动的速度丝毫没有减慢。

“就如曾经一样……”

它拼劲身体中最强劲的力量，最后的力气，向云层的尽头扎去。

太阳的光明，就在那里——但它不仅仅是为了去沐浴阳光。

 

“……这依然会是个惊喜。”

 

终于，它冲破了云层。

那个厚度超过数百米的云层。

阳光铺面而来。

 

平流层的气流吹拂着它的鬃毛——她的鬃毛。阳光照亮了她的脸颊，她的翅膀……

 

黛茜的翅膀尽情地展开着，闭着双眼，感受着这一切……毕竟，她的身体已经几十年没有感受过阳光和狂风了。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雪白的云海，蓝色的天空。

一些繁星，点缀着灿烂的淡蓝色——月球的身影在远处依稀可辨。这样的景色，简直与云层下的世界是天壤之别——不过也没错，的确是天和壤。

“惊喜。”

黛茜自语道。

 

随即，她一弯腰，向云层再次俯冲过去。

她还是使出着浑身的力量，挥动着翅膀，将落体的速度不断提升……直到风的压强越来越大。

 

随后，她感觉到了身后的气流忽然膨胀起来——是突破音障的激波。

一声炸响后，真正的奇迹出现了。

像是核弹的爆炸一般，一个绚丽的环状彩虹突然在巨大的压强下炸开来——其中带着闪电，带着惊天动地的声响，向四周的云层扩散。

——这股彩虹的力量无比强大，将百米的云层瞬间驱散。透入了阳光，径直地射向大地。

那个云层的漏洞还在继续扩大，并转变为降水，随后在高温中蒸发——唯有阳光，从这个环状的彩虹中美丽地投映下来。

阳光洒在荒芜的大地上，并随着彩虹的渐渐扩大而增加着照耀的面积。那些枯萎的薰衣草仿佛披上了新生命的大衣——点点绿色，参差在金黄色的美丽中。

那些战争中遗留的房屋，也被阳光所光顾——灵魂的残骸抬头看到了阴云的驱散，沐浴着阳光的造访，不再失落。

彩虹还在扩大，闪电仍然继续。

黛茜的身后也同样拖曳着一道绚丽的彩虹，并伴随着一丝闪电，向地面极速飞去。

 

道威尔正焦急地在灰色的天空中寻找黛茜的身影。

却突然之间，天空中被炸开了一个窟窿——彩虹在驱散着云层。阳光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将他的双眼刺痛。

随后，整个世界变了。

天，是湛蓝色的。

地，是金黄色的。

山，是淡绿色的。

这一切，他这一生从未见过。

本以为，世界将永远是灰色的，充满着黄色的尘土，绝望地死去。但眼前的景象不再是为死亡所准备的。它是生命，是阳光。死亡的一切，复活了——

 

阳光，是真正的阳光。

 

天空，也是真正的蓝色。

 

那道彩虹，是黛茜的身影。

 

道威尔想起来了黛茜身上彩虹色的鬃毛，与天蓝色的身躯……

黛茜口中的“东西”，

想必这就是了……一个震撼了他一生的惊喜。

 

彩虹还在无休止地扩大。

 

亚洲聚城的围墙上被披上了鲜亮的色彩——那些炮塔的金属外壳第一次拥有了反光。

最后，阳光的色彩越升越高，进入了围墙内部……

平民窟的人们，怔住了。

从围墙外面跃进来的，不再是导弹和噩耗。

是阳光。

是许多人认为可笑的一个事物。

 

阳光灿烂地撒在每一个阴暗的角落，洒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不管他是贼眉鼠眼的乞丐，还是正在收贿赂的警察。

他们都停下了肮脏的双手，抬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围墙上渐渐扩大的蓝色圆圈——还有，那个他们早已遗忘的，蓝色，红色，黄色的彩虹……

 

市政厅里的人民也停下了工作，看着窗外的景象——他们每天都接到人们的投诉，贪官的讨好，新增的死亡人数，杀掉的争票对手。然而，此时此刻，他们放下了肮脏的双手和工作，抬头，看着那道阳光。

 

那些孩子，站在大街上。有四五岁的，也有十五六岁的；有穿着破烂的，打着补丁的衣服的，也有拿着手机，戴着金灿灿的手表的；都放下了正在沾满泥垢的双手，抬头，看着天空——那里有他们心中即将消逝的呼唤声。

 

那是一道彩虹，深深地，深深地，刻在了人们的心中。

 

彩虹还在扩大。

 

欧洲的人们，非洲的人们，美洲的人们，全部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站起身，或是被扶起身，站在窗前，或是站在街道上，抬头，仰望着，瞻仰着……

百年来不存在的梦境，现在出现了。

 

科学无法解释这个彩虹的力量来自于哪里。

但，谐律可以。

 

……

 

黛茜绕着那片田地飞翔一圈后，轻轻地，降落到了地上。

道威尔把车停在她前方，下车，在强烈的阳光中眯着双眼，看着黛茜。

“怎么样？”黛茜笑着，和阳光一样灿烂。

她身上还冒着一丝青烟，喘息声虽然微小，但还是能清晰听见。

道威尔眨了一下眼睛，没有说话，只是稍稍咧着嘴笑着。

他还在环顾着周边的景色，好像一个盲人忽然获得了光明。

 

“嘿嘿。”黛茜笑了笑，向前走来，抬起左前蹄捶了一下道威尔的左腿，爬上了车，“壮观吗？”

 

“难以置信。”道威尔还在那里站着，摇了摇头，嘴上的笑容无法克制，“这景象……让我想哭。”

黛茜坐在后座上，还是像那样趴着。只是，嘴上多了一点微笑，轻轻闭着双眼。

道威尔坐上了车，关上了车门。却迟迟没有发动。

“你管这叫做什么？黛茜？”道威尔仍然在透过车窗，环视着外面的世界，“……简直，太美了。”

“彩虹音爆。”她回答道，仍然轻轻闭着眼睛，“永远能给世界带来惊喜，对吧？”

道威尔又晃了晃脑袋，脸上的震惊与喜悦仍然未消去。

“你的身上疼吗？”他忽然转身问道，“音爆，有些战斗机都是承受不了的。”

“哈哈，不用担心我。”黛茜咧嘴笑了，

 

“我的一生，就是用来制造每一个这样的瞬间的。”

 

道威尔的双眼注视向了别处，没有回答。

“你饿吗？旅途这么久。”道威尔问道，发动了车子。

“还有点呢。”黛茜回答，“所以，你以后不再会给我们小马准备剩菜垃圾做晚餐了？”

“嘿，瞎说啥……真逗。”道威尔虽然嘴上开着玩笑，但他的眼中还是透露出了深深的愧疚与那未尽的震撼。

III 仇恨与光明 ∶第二十章

珍妮特正在家后院里忙碌着，和家人一起布置烧烤架子，还有野餐桌。她的手提电脑一直闲置在屋子里，那些要编译的程序和数据资料全部被抛在了脑后——因为，这是她成年来少有的与父母一起的烧烤聚餐。

在她的一生中，这是第一次看到阳光。

以及彩虹。

苹果嘉儿背着一袋子的蔬菜走了过来，放在刚刚设置好的烧烤架旁，也加入了集体的忙碌中。

 

起初，大家还正担心怎么和父母解释这种陌生的生物。

但是现在，蓝天和阳光的出现，使得所有人都忽略了这个问题。因为，大家都在专注地享受这一时刻。

 

当得知那个彩虹，包括这一切，都是黛茜送给人类的惊喜时，大家却都沉默了。他们五个人都很清楚，自己，或者说，所有基地里的人，都没把这些小马当作值得尊重的东西看待。

他们对待她们的行为，与路过街边的流浪狗没有任何区别。

直到现在，他们才清楚，才开始，尊重这些给人类带来蓝天的使者——是的，从这一刻，他们不再用“它”来称呼这些小马，而是用“她”——对应的，平等的，尊重的称呼。

他们意识到，这些小马不单单只是来路不简单。他们五个人的命运，可能都是与这些小马一起注定的。

 

……

赛琳娜丝第一次站在了舰桥的作战指挥台上。

一台巨大的全息投影仪，徐徐将地球的面貌投射到整个如同剧院大小的舰桥中。指挥台下面是一排排的分队指挥员座位。如大型会议室中的环形观众席一样，依靠着指挥台，逐层向周围排列——使得所有小马都能清晰地看到空中的那个地球。

正前方是一面巨大的纳米强化舷窗，同时是个高清银幕。显示着各分队的种种信息，包括整支部队中所有单兵的生命体征。

几乎半个太阳系的景象在指挥台上的那个角度都能尽收眼底。远处的地球像是颗沙粒的大小，而太阳则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

赛琳娜丝身边是另外三位领导者——艾穆斯元师，茜黛尔女王，以及，米娅摩女王。

莫尔兰夫将军，则在前往地球的前线指挥舰上。

“E-2分队，向左移动，与B-4分队集合，形成Y翼掩护队形，保护登陆艇舰群，同时向12A巡洋舰群落靠近200米。”赛琳娜丝在注视着虚拟沙盘后，平静地下令道。“远程结晶导弹部队，集结于12A巡洋舰群落后方。确保前方800千米内无敌方目标。”

“分队E-2，收到指令，向左与B-4集合。”

“分队B-4收到指令，与E-2同步抬升200米，向12A靠拢。”

“导弹部队集体收到指令，开始向12A集结。”

宇宙中，一支庞大的舰队正在浩浩荡荡地，却悄无声息地，向地球快速接近中。

这支舰队紧密有序，战略队形无比完美。

 

但就在这时……寂静中井而有序的行动忽然被打破了。

“报告！”忽然，一个指挥员独角兽按下了指挥席上的信息汇报按钮，“探测器发现地球大气层出现异常气候现象。”

瞬间，大家的思绪集中到了这则报告上。

赛琳娜丝皱了一下眉头，随后说道：“显示到主屏幕上，维持投影的显示。”

随后，主屏幕上，是地球的近景。一个正在扩大的气旋，清晰可见。

“那是？”艾穆斯也皱起了眉头，仿佛想起来了什么。

“放大。”赛琳娜丝继续说道，“调出红外温度图像。”

接着，是气旋的全景。

那个正在扩大的圆圈中，清晰可见一道彩虹。

这片区域的中心温度极高，像是石油井爆炸一样。

赛琳娜丝和大家对视一眼。

“我想，我们出发之前可没预料到这个。”米娅摩开口说道，动了动身子。

“是的。”艾穆斯将目光送到地板上，“……是元素守护者。”

“那是……”赛琳娜丝接着说，“忠诚元素。”

“这么说……她们还活着？”茜黛尔看着屏幕上的图像，难以置信地说道。

 

赛琳娜丝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沉思……随即，她立即下令：“全军停止前进！”

 

指挥员们所有稀稀疏疏的敲键盘的声音全部停止了；窃窃私语的交谈声也戛然而止。

“什么？”身后的茜黛尔惊讶地问了一句，“这是要干什么？”

“谈判。”赛琳娜丝低沉地说道，“我也不想，但这毕竟是原则。”

“确认命令，全军停止前进？”系统AI在统计了指挥官的请求后，向赛琳娜丝问道。

“确认，全部停下。”

宇宙中，那支部队停下了飞驰的速度。

“连接人类电磁波信号。”

“检测中……”

“识别波段，正在建立连接……”

 

理查德的助手冲进他的办公室，急切地说道：“先生，我们接到那些外星舰队的信号了……”

“信号？”

“对……它们在呼叫我们。”

理查德没有回答。

他慢慢地转过身，打开墙上的那个巨大的液晶屏。“转接过来吧，詹森。”他按下桌子上的控制面板，调暗了办公室的灯光。

 

“正在建立连接……先生。”

“连接成功。”

 

小马们众目睽睽的巨大屏幕上出现了那个人类的面庞……指挥员们小声地对眼前出现的这个人类窃窃私语着什么。

 

“你好，人类。”赛琳娜丝首先开口，用的是一口流利的英语。

理查德看着屏幕中的这个舰桥，沉默了一会儿。

“你好，女王殿下。”他坦然地说道，并没有任何惊讶。

“我不会和你说太多东西，人类。”塞琳娜丝接着说，“你们抢走了我们的6件东西，和6位守护者。”

“你们要找的东西早已不存在于世上。”理查德打量着这位翼角兽女王，一边思考着，一边回答。

“你没有讲述事实。谐律的能量还存在着，守护者的力量并没有散去。”塞林娜丝平静地回答道，将面前控制台上的一些讯息拖拽向了大屏幕，“喏，这是我们刚才观测到的异常气象现象——至少对于你们人类来说是异常的。”

“那个气象现象——只是我们的一场武器实验，恰好和你们的数据比对上了而已。你们应当清楚，人类是一个强大的文明。”理查德将脸凑近了些，阴沉沉地，“如果你们不打算仔细考虑这一事实的话，你们不但不会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你们还会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小马国——泰塔因冈帝国并不渴望战争。”赛琳娜丝没有任何反应，“我只要你，给你的臣民下令，交出谐律元素，送回守护者。”

“建立于谐律之上的零点能是人类无法理解的一种能量。”忽然，米娅摩女王也开口了。赛琳娜丝看了她一眼，随后向左站了一步以表示请便。

米娅摩顿了一下，继续说：“那种能量拥有着扭曲时间与空间的能力，相当于远古人类的火种，强大，但危险——如果你们人类执迷不悟，将会对整个三维空间造成坍缩的危险。”

“不，这些话根本毫无意义，”理查德把目光投向了别处，“你们对人类丝毫不理解。我们拥有你们无法想象的粒子对撞技术，完全可以窥视到处于量子尺度的规律——谐律，也恐怕是你们不服输的幌子。就算人类并没有抢走谐律与元素守护者，你们也会找理由开战——不是吗？”

 

赛琳娜丝没有回答。

“降下护盾！”随即，她下令道。

大家又一次吃惊。

“请关闭护盾。”她未等系统确认命令，再次喊道。

 

所有分队和舰群的护盾都被降下了。

现在，整个小马国的部队将脆弱的装甲暴露在宇宙中。

 

“这是……在示意投降吗？”理查德的嘴角出现了一丝隐约的笑容。

 

“不。”赛琳娜丝说道，“我们原本是来复仇的——可以径直冲向你们的星球，发泄我们心中的仇恨。但，元素守护者出现在了你们的星球上——想必，那个气象现象你们也清楚了。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会出现在你面前叫停进攻的原因。我们卸下了护盾，是在告诉你们——我们，是来取走原本属于我们的东西，带走我们的公民——而不是单纯来复仇的。”

 

“全军重新前进，”她再次下令，“最大速度，不要升起护盾。”

 

理查德抬了一下眉毛：“真是无知……”

随即，通讯被挂断了。

“詹森！”他起身，对办公室喊道，“启动GSDS所有火控系统，最大火力，清扫一切敌方目标。”

“先生……”他身后的助手开口了，“这样做比较不人道。”

 

“不要和我提人道！”在詹森确认命令后，理查德对他的助手大声喝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道可言——这是个弱肉强食的宇宙！生存之道，才是真正的人道。那些愚蠢的生物永远意识不到这一点。”

助手咽了一下口水，转身，离开了。

 

三天的时间过去得飞快——马国的舰队也纷纷进入了GSDS的火力范围。

 

“人类的防御系统在攻击我们的冲锋艇！”

一个指挥员突然喊道。

紧接着，像是暴雨一样，伤亡信息从屏幕中，全系沙盘上，以及指挥员的报告上，接二连三地传来。

“C-1分队阵亡！”

“C-4分队队形失散，阵亡数23并还在上升！”

“C-3分队阵亡！”

“C-5分队阵亡！”

“C-2分队失联！”

几乎，半个冲锋部队全部阵亡。

近250多名空军成员包括飞船驾驶员全部死亡。

 

“人类在干什么！”闻讯赶来舰桥的茜黛尔，还有艾穆斯不约而同地喊道，“他们是疯了吗？怎么能攻击我们？”

 

赛琳娜丝与米娅摩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似乎仍处于冷静之中。

 

“执行应急预案A！”赛琳娜丝果断下令。

 

后续部队立刻减速，在升起护盾的同时分散开来。

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的是，半个冲锋队的碎片与残骸竟巧妙地挡在了GSDS火炮的扇形攻击范围前——刚刚好，将其全部遮住。在这个恰好的时机，运输艇T-6到T-8分队全部打开停泊舱，无数小型的，类似于逃生舱的东西被发射出来——径直向前方冲去——速度之快，几秒内便冲过残骸，暴露于GSDS的攻击范围下。

这些舱体有数千个，而且速度奇快。

GSDS的所有炮塔便优先攻击这些难以防御的目标。

可是，由于它们的速度实在太快，有的都来不及防御——直接飞入了地球的大气层。对于这些目标，GSDS的火控系统虽说可以轻松锁定，但计算出来提前量，再给激光机炮充能，随后开火，则就来不及了——拦截率只有10%。

 

此时，理查德才恍然意识到——他失算了——或者说，他上当了。

 

由于炮塔忙于攻击那些小型飞行舱而没有对那些碎片其进行炮击清除，这些碎片仍旧以同样极高的速度向GSDS飞来——最后，当GSDS系统反应过来时，却为已经晚了——这些大块的碎片直接砸在了空间站的外壳上。

GSDS护盾根本没起到作用——因为它只能拦截能量攻击。

随后，GSDS的太空近地防御系统所有模块纷纷在流星般的撞击中瘫痪。

激烈的火光中，是小马的冲锋队——他们现在才开火，一是为了清除那些还在反击的GSDS空间站模块，二是为了清理漂浮的残骸。

 

紧接着，马国前线轻型部队蜂拥而上。

与GSDS的碎片一起，在地球的大气层中拖曳出一道道刺眼的火光，留下一条条白烟。

那些小型飞行舱内其实是一个个高度武装的天马突击队，准备随时跳出登陆舱，在进入大气层的第一时间占领制空权。

尾随其后的重型部队则打开挡流板，包括反推火箭，提早减速——以应对前方轻型部队遇到任何突发状况。同时，那些结晶导弹部队开始上弹，通过前方部队传过来的敌人坐标，发射威力巨大的结晶弹道导弹，以火力压制地表上可能存在的人类重型火力点。

 

理查德扶住了额头——他没有料到这一切。

 

赛琳娜丝在指挥员们的欢呼中和米娅摩对视了一眼。她沉默地望着屏幕中滚动的激动人心的数据。

“……人类们，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