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的传奇》P4
铁血悲歌
王都城上,一个将军模样的人领着黄武艾雷二人登上城墙。重重卫士让开一条路,引着他们走到当中一个金盔金甲不怒自威的老者面前。这个老者须发花白,面容憔悴,可整个人站在那却像一柄利剑的剑脊般挺拔,给人感觉像高歌猛进时的正阳,气场却又与正阳有所不同。两人一齐跪下行礼:“拜见皇帝陛下!”
老皇帝亲自上前把两人扶起。“你们是正阳的护国军派来的?”“是的,我是护国军的辎重总管黄武,他是护国军的教头艾雷。”黄武答道。老皇帝下一刻竟然张开双臂揽住二人肩膀,把他们紧紧抱住!周围卫士和军士顿时爆发出一片欢呼!
老皇帝拉着黄武,招呼着艾雷,给他们介绍着领他们上来的这个将军:“这是我的羽林卫将军,叫王歌。他是我手底下剩下的最好的一个将领了。”王歌将军笑了笑,朝黄武艾雷拱了拱手,“艾教头好久不见!想不到你如今也这么发达,是不是都比我厉害了!”艾雷铁板一样的面孔难得见到笑容,“哪有。王将军是我这辈子见过武艺最好的。”
“敌人朝王都越逼越近。”军机厅里,王歌在地图上比划着。“不能任由他们压到城下。之前白皮子也攻打我们,我们当时就是骑兵打头跟他们野战,硬是打退了他们。”黄武接了一句。“王都里有多少骑兵?”艾雷不多废话,单刀直入。“所有兵一共只有两千,骑兵有三百。面前这里的西海人却几乎有我们的两倍半。”“我们的林口要塞可以提供一百轻骑兵和三百猎鹰重骑。而且还可以分担你们守城的压力。林口要塞里除了四百骑兵还有两百胸甲重步和三百步兵负责守城。”艾雷依然如岩石般冰冷而坚定。“重围之中,怎么呼叫你们的骑兵?”老皇帝抬起头看着艾雷。“点烽火。看见两道烟,我们的军师就会亲率骑兵前来支援。”黄武直起腰,“陛下,您在这御驾亲征,王都城里谁在坐镇?”“丞相大人在城里,一切事务他在掌管。”
上午的阳光明媚而又温暖。王都下的营寨里,艾雷在王朝军三百骑兵面前来回巡看。他们虽各带倦容,可手中骑枪却依然紧握,腰间腰刀也佩挂齐整,枪尖刀环反射着刺眼的寒光。
“天好蓝啊。。。”琳坐在林口要塞城头,略带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你一直站着不累吗?”“不累。”一旁的正阳手按佩剑,站得笔直。“正阳!陪我聊聊天嘛。认识你这么久,都没好好跟你说过几次话。”“呃。。。你想聊什么?”正阳转过身,坐下来一脸认真地看着她。琳笑了,“正阳,认识我之前你跟姑娘交往过吗?”正阳愣了愣,茫然地摇了摇头。“哈哈哈,怪不得你这么呆。你是不是只知道打仗啊。”琳的笑声清脆如银铃。“我以前也是普普通通的人,谁愿意整天打仗。可是我现在是中原护国军的领袖,我肩上扛着赶走西海人,夺回自由的重任。”正阳叹息一声。“那你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呢?”“这个嘛。。。说来话就长了。。。”
正阳讲着自己被抓为奴经历的种种,自己怎么挣脱牢笼落草为寇,怎么结下六个兄弟将佐。旁边琳托着下巴,倾听的神情专注。
“鹿玄这小子站在哨塔上一枪一个,专打军官模样的家伙。下边的弟兄们跟他们肉搏,这时候我跟鲁琦骑着马就赶过来了。。。”“报!”正阳的讲述被传令兵的呼喊打断。
“嗯。。。对不起,只。。。只好下次再给你讲了。”正阳连忙起身,“怎么了?”“将军,前哨来报,王都外已经开打了!”
此时,王都外的营寨前,西海人浩浩荡荡的大军一线推过来。
王朝军蛰伏在营寨之后,静等西海人的冲锋。王朝军比起护国军来,人虽然多,可枪械的数量却不及。艾雷很清楚,正面出击,很可能连敌人的边都没摸到,自己就损失过半。
西海人的重炮响了。炮弹落在王朝军营地里,木石飞溅,火光四起!王朝军惊慌失措,有人四处乱窜,有人伏在地上不敢起身,骑手们不少也伏在鞍上乱跑乱跳。艾雷胯下的战马也焦躁不安狂跳着,艾雷费劲力气才把它稳住。身边,王朝军骑队的军官焦急地跑过来,“教头,现在动?”
艾雷面容似一块铁板地点了点头。军官举起火把一挥,带着骑兵朝营寨前门冲去。骑手们依次从寨前的一道道木栅栏边掠过,用手中火把将其点燃。滚滚浓烟顿时从营寨前腾起。
“那是召唤我们的烽火吗?”林口要塞城头,正阳望着北边的烟雾。“不是。召唤我们的话烟应该只有两道,而且是直直升起的,而不是像这个一样一大片漫漫。”步云回答。“但是,后边起来的这两道应该是吧。”正阳的目光转向后面。“看来是的。”步云点点头。
林口要塞城门大开,步云带着四百骑兵纵马驰出,径奔王都。
此时,王都营寨前,西海人的方阵正齐整地朝王朝军压来。领队的军官捂着口鼻咳嗽着,咒骂着烧起烟的骑手。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却见烟雾中冲出一条条骑枪!
最前面一杆骑枪之后,一张横贯一条刀疤的面孔绷得如铁板一样!艾雷伏身鞍上,人马合一,枪吐寒芒,身居骑队锋尖,直刺进西海人的前队!身后三百骑手人人蒙面,如一把把匕首,直刺进西海人中间!一条条锋利的骑枪无情地顶开匆忙格挡的枪管,刺进脆弱的血肉之躯!
三百枪骑兵一轮冲锋之后,纷纷拨转马头,回身朝燃烧的营寨奔去。西海人重整队伍,毫不犹豫追了进去。
西海军的锋线距离营寨还有不到百米。他们停了下来,对准营寨齐射两次,然后端起刺刀呐喊着冲了进去!
但下一刻,无数的箭矢枪弹就迎面飞了过来!跟在箭矢枪弹之后的,是王朝军的步兵,一条条蒙面迎风飘动,一把把腰刀寒光四射!两股洪流在烟雾之中迎面对撞,刀刃、刺锋和枪托在烟火中间飞舞,鲜红的血在耀眼的火光中分外醒目!缠斗正烈,之前的那队枪骑兵又冒烟突火而出,从左右两侧插向了西海人前锋的侧翼!
西海人撤退的军号响了。损失大半的前队仓皇掉头。艾雷收拢人马,看着他们溃退的背影。
“教头,现在。。。”王朝军一个校尉凑上来。“对。撤回去。”“可是我们不是赢了一场吗?”“看看我们损失多少,他们损失多少。这只是前锋,后面几千人大军压上来在这不是送死?”校尉低下头,“是!”
王朝军离开了燃烧的营寨,朝城墙退去。而那三百骑兵,却转而向南边奔去。
此时的林口要塞已经被西海人淹没,俨然一座孤岛。城外的火车站自然是首当其冲。车站内,护国军早已做好顽强抵抗的准备,一道道围墙纵横交错,上百个黑洞洞的枪口从射击窗探出,指向门口。车站四周窗户也已经全部封死,加固的墙壁也足以抵挡炮火。三架机枪为核心,护国军的壁垒前后三层。车站本来结构简单,只如一个套筒套在铁路上。西海人要强闯,若不能穿墙过壁,则唯有从大门强突。壁垒中间,鹿玄把枪靠在身边,口衔一根草茎,手中玩弄着一把匕首。
大门外传来连续的巨响。西海人来了!鹿玄“嚓”地把匕首插回鞘内,“喀喇”地勾了一下枪栓。连续的撞击下,大门发出不堪重负摇摇欲坠的吱呀声,终于,在一次猛击后颓然倒地!西海军列着整齐的队伍,一步步踏入这黑暗的洞府。鹿玄拨弄一下嘴上的草茎,露出一丝冷笑。
西海军整齐的前队忽然陷入一片混乱!惨叫声怒骂声中,最前面的人倒成一堆!鹿玄吐出草茎低语一句,“白皮子,是不是忘了踩地刺的滋味了?”
话到,子弹到。“砰”一声枪响,抬手间,前面指手画脚的西海军官就被洞穿了头颅!鹿玄收起冒着烟的枪管,旁边的壁垒上,朵朵火花闪动,枪声大作!西海人猝不及防,接二连三栽倒在地!
但混乱并未持续很久。很快,西海军重整旗鼓,挺起刺刀如潮水般涌上来!第一重壁垒上每一处射击窗都喷吐着火花,前排西海军纷纷中弹人仰马翻,后面的却没有丝毫迟疑,直接踏着前边人的尸体继续往前冲!中间的机枪匆忙开火,可没打几下就卡了壳,两个操作手还没来得及调整,飞蝗般的枪弹就扑了过来!
鹿玄皱起了眉头。“大枪”没了,第一道壁垒离大门并不远,稀疏的火力根本无法拦下他们。再次挺身抬手一枪之后,他放下了枪,拔出匕首。身边的护国军士兵们也纷纷拔出刺刀,卡在枪口上。
西海人涌上了第一道防线。他们手脚并用地爬上墙头,然后一个个被护国军的刺刀戳下去!厮杀半天,没有一个西海人成功翻过这堵墙,站在墙头他们就是活靶子,轻轻松松就被刺刀戳翻!
但后面涌上来的西海人越来越多。左边一个被挑倒了,右边又上来一个,右边的被刺下去,左边又登上一个!一个个西海人跳下墙头挥起刺刀与护国军搏斗,第一道防线如一道长堤承受着洪水的冲击,此时这长堤已经出现缺口!
一把抓住迎面刺来的一杆刺刀往身边一拉,另一手的匕首用刀尖迎向对手心窝。一刀刺进,狠狠一绞,鹿玄推开他,蹿出一步,下潜贴近下一个敌人之后举刀上刺,一个华丽转身带起一片血光。西海人的身躯倒在背后,鹿玄手一挥,“撤!”
即将被吞没的第一防线守军奔向第二防线。西海人咬尾紧追,最后一个护国军钻进第二防线那狭窄的门时,第一个西海人也冲到了门口!刚刚进门的这个兵连忙转身,刚刚举起大刀就被一刀刺翻在地!后面一个紧接着顶上,劈头一刀砍翻对手,紧接着西海人后面一个也顶了上来!狭窄的门此时俨然成了一个逼仄的擂台,两边士兵轮番上阵,一个倒下下一个顶上,刺刀大刀碰击不断,伏尸几乎堵住了门口!
当面前的西海巨兽终于低吼着退下舔舐伤口时,护国军已经整整倒下一个步兵队——这是车站守军的半数。剩下的护国军全部退到最后的第三道防线上。当然,西海人接收第二道防线的阵地也颇吃了一番苦头,毕竟退走前在地上留下一片地刺并不是什么难事。
西海人没有给他们太多时间喘息,第二道防线清理干净之后,马上红色的洪水又涌向最后一道脆弱的堤坝!剩下两架机枪和一百多人手里的步枪一齐喷火,弹雨如飞蝗,冲在最前的西海人成排成排倒下!伴随着子弹飞出的还有一排排掷出的四尖地刺,冲锋的西海人或被枪弹迎面击倒,或踩中地刺摔在地上被更多地刺扎遍全身!
端枪,瞄准,扣动扳机。枪口已经泛微红红,正如鹿玄的双眼。第十七次抬手,他的双臂依然稳如铁铸,伴随着一声枪响,第十七个西海军倒在他手下!
胜利的天平似乎正倒向护国军。鹿玄咬着牙,猛喘几口气,再次抬手一枪,收割了第十八个亡魂!西海人依然被死死压在阵地前,没能前进一步!
然而,这只是短暂的回光返照。
“咔哒”一声,中间的两座机枪卡住一座!这种单管手摇的早期机枪笨重而又容易出故障,在并不熟谙的护国军手中更是发挥不出全部威力。顿时,阵线上的火力削弱了将近一半!西海人的一轮排枪齐射是时候地到来,另一架机枪上的操作手猝不及防如风中落叶被摧垮,露出头来正举着地刺准备投掷的一排护国军在枪弹下也尽数倒下!
“撤!”鹿玄咬了咬牙,指了一下身边卫士,“你,给我准备五支枪!不,七支!然后赶紧撤出去!这是命令!”
看见护国军仓皇逃离,西海人再也没有顾虑,呼喊着奔向最后一道防线。
回头看了一眼同样在回头的卫士,鹿玄轻松地一笑,朝着他打了个响指。然而,却没有人看见他手心渗出的丝丝冷汗。
下一秒,他抄起一杆枪,飞身一跃跳上墙头,扬手就是一枪!冲在最前的西海军官浑身一颤,他后面的西海兵顿时被他脑中溅出红的白的喷了一脸!鹿玄紧接着扔下枪跳下墙头,再次捡起一支枪,从射击窗探出枪口毫不犹豫扣下扳机,那个军官身边另一个西海兵也被一枪洞穿面门!扔下第二支枪,鹿玄冲到第三支枪前,捡起枪左手按住射击窗,一跳一撑,右手伸出枪来再次扣下扳机!紧接着,他跳下来拾起第四支枪,从射击窗一枪打出,又冲向门边的第五支枪。抓起第五支枪抬手朝门外开了一枪之后,他俯身一个前滚翻越过门洞,捡起第六支枪再次出手!最后第七声枪响在墙头响过,西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队伍前面挨着的七具尸体。而鹿玄的身影,也已经消失在门后。
车站仅存的半个步兵队回到城中。整个车站,已经完全落入西海人手里。正阳黄武鲁琦三人在城头垛口间看着西海人载着重炮的列车开进车站,无数的步兵在林口要塞城下摆开阵势。
此时王都的城墙已经开始了激烈争夺。一架架云梯搭上垛口,西海人蚂蚁一样沿着云梯向上爬,城墙上王朝军和西海人已经搅成一团混战!战团中间,艾雷挥舞着军刀,砍翻一个个西海步兵,一路冲到一处云梯口!一刀刺翻最后一个拦路者,艾雷迎上了云梯口刚刚跳下来的一个黑袍军!
锋利的手半剑毫不犹豫劈了下来。艾雷军刀一横,架开一剑,转过身一拨,直接与对手背贴背。黑袍猛转身,艾雷也同时转身一刀划过来,刀刃从盾面划过,火星四溅!趁着黑袍向右趔趄,艾雷赶上一步,一刀砍中对手后颈。下一刻,他才起身,另一个黑袍就扑到眼前,一个盾击把他击翻在地!手半剑的剑尖对准咽喉刺下,艾雷的瞳孔顿时紧缩!
可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瞬间,黑袍的手僵在半空!
黑袍的身躯缓缓倒下。他背后,王歌反握腰刀,刀面上满是鲜血。
“快起来,教头!这里交给我,你去那里!”王歌一指另一个云梯口,腰刀一挺就冲向下一个黑袍,刷刷刷三刀竖劈横削直奔顶门,黑袍抬盾护头之际王歌却猛将身子一沉,一个扫腿把黑袍打翻在地!在咽喉上补上一刀之后,王歌又挥着腰刀冲向下一个敌人。他身后的羽林卫也一拥而上,和黑袍军斗在一处!
此时,林口要塞的城墙战也拉开了序幕。
“轰隆轰隆”几声炮响,正阳几人蹲在城垛后艰难地探头,透过飞溅的砖石和滚滚的烟尘,用手枪对准潮水般扑过来的西海军扣下扳机!炮火激起的烟尘稍微散去,整条城墙上就顿时火光大盛,城门边的两座炮台也不甘示弱地对着城下轰鸣!
但是,火炮的对射,护国军显然吃亏。对轰没几轮,西海人的炮弹就落到炮台上,摧毁了城头仅有的重火力,而护国军的炮手在炮台被毁之前只是把炮弹抛进西海人的步兵中间。正阳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西海人的重炮对准了城门!
“小鹿!守在城上,打掉炮手!”正阳拍了一下鹿玄,“老黄和小鲁进去中央大厅,其余人跟我来,下去守城门!”
鹿玄深吸一口气,再次端起枪,透过望山,他锐利如刀的目光盯紧西海人最前面的炮手。
城门倒塌的缺口后,护国军列成数排队列。最前一排的胡狼重步紧挺钢盾蹲伏,第二排的轻装步兵扎着马步把枪架在他们肩头。第三排重步站着举盾,第四排的轻步兵同样越过前排人的肩膀端枪瞄准。再后面的人就摆成方阵,白刃出鞘,严阵以待。这数百护国军在断口前结成一道血肉与钢铁的城墙,直面潮水般冲上来的西海军!
西海人近了,又近了!“放!”两排枪口上闪过朵朵火光,西海人的前排人仰马翻,而后排却丝毫不停,踏过同袍尸体冲了上来!
两秒之后,红色的潮水重重撞上了银色的城墙!护国军的重重人墙在冲击之下平地后退了数步!
但胡狼毕竟是重装步兵。一息之间,护国军稳住阵脚,一排排盾墙牢牢锁死!中间的正阳佩剑高举,“杀!”
盾墙动了!对面刺刀戳来,前排钢盾接住,后排刺刀戳下!试图从两面盾中间接近的西海人也逃不过第二重刺刀,一个个被叉鱼般挑翻,正面攻击盾兵的则被盾后的军刀杀倒!整条盾墙上,军刀刺刀挥舞不断,带起一蓬蓬血雾,一片片血光!
“前进!”正阳把佩剑凌空劈下。轻步兵纷纷收起步枪,拔出双手长刀,胡狼重步则一齐把盾牌一合,“哗啦”一声,被推歪的盾墙再次结成一道齐整的铜墙铁壁!紧接着,随着一声哨响,他们所有人齐刷刷做出一个动作——抬高圆盾重重砸下,同时左腿跨出一步迎头一刀刺出!盾边磕开格挡的枪管,刀尖刺进毫无防备的心窝!紧接着第二声哨声响起,第二排的轻步兵高举双手刀,上前一步一齐劈下,从盾墙中间瞬间突出一排断头台!随着一声声哨响,一排钢盾一齐抬起猛顶,一排军刀同时刺出,一排长刀同时劈下,然后盾墙前进,再次抬盾上击,军刀突刺,长刀劈斩,循环开来,整道人墙一步步推向前方,扫过之处遍地狼藉,硬生生把红色的潮水顶了回去!
短暂地退却之后,两轮齐射打头,西海人再次对护国军的盾墙发起冲击!子弹打在穹隆形的盾牌上,沉重的钢盾被弹雨撼动,推得东倒西歪,甚至被敲出几个缺口!但随着正阳的一声号令,“豁”一声,盾墙又整整齐齐地锁死在西海人眼前!第二次冲击,西海人仍是未能撼动盾墙前进一步!
正阳佩剑紧握,微红的眼中又见神采。下面的盾墙坚不可摧,上面还有火力骚扰,照这样,西海人是没法突进城门的。
可偏偏胜利此时并不眷顾护国军的将士。
在一阵阵欢呼中,黑袍军出现在西海人中间!
城头上,鹿玄端起枪,颤抖着手瞄准了下面一个黑袍。在他扣动扳机的那一刻,黑袍军也呐喊着冲向了城门的盾墙!一片震耳欲聋的盾牌碰击声响起,手半剑与军刀犬牙交错,护国军齐整的盾墙几乎被拦腰砸断!黑袍军继续拼命猪突,硬生生撕裂了护国军的盾墙,涌了进来!正阳挥舞着佩剑带着胡狼军拼命拦挡,却根本拦挡不住,刚才硬顶两轮冲击纹丝未动的大阵此时却陷于崩溃!
“下来!撤退!”正阳挥舞着旗帜,拼命朝城头呼喊。城上鹿玄带着还剩小半的一个步兵队从城头匆匆赶下,与城门口的人马一起拼命朝城堡大厅奔去!西海人在后面衔尾而追,枪声此起彼落!
身边一个步兵中枪倒地,鹿玄红着眼睛咬了咬牙,停下脚步转过身,又一次端起了枪。
抬手,沿着准星望去,三点一线,对准城头的西海将官,扣下扳机。两声枪响,西海将官应手而倒,鹿玄也最后一次放下了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紧缩的瞳仁渐渐涣散。鹿玄颤抖的手再也握不住枪了。
在他身下,鲜血汩汩涌出,转眼流成一片血泊。
鹿玄缓缓闭上了眼睛。
前面,疯狂嘶喊着被两个士兵拖着的正阳消失在城堡大厅门后。
此时的王都,城墙防线已经摇摇欲坠。
腰刀一挥,挑开一柄手半剑,同时抬腿压下盾牌。门户洞开,腰刀掠过,一刀断喉。一个黑袍倒在王歌面前,而另一把剑左右随着刺刀一起把王歌逼得连连后退!此时城头上王朝军的防线已经摇摇欲坠,城墙即将被西海人淹没!
但是,王朝军并未崩溃——所有人都能看到,城墙中间,一面金黄的王旗高高举起,一个苍老而高大的身姿在挥舞着通体鎏金的佩剑!天子尚不退,战将何所惜!
可纵使王歌艾雷等将佐的意志坚如钢铁,每一个士兵都如此死战不退也是不可能的。纵使人的意志不可摧毁,但人是可以被摧毁的。王歌与艾雷都清楚,王旗倒下的那一刻,必定是城墙陷落之时!
鎏金的长剑“喀喇”一声,齐齐削断一杆步枪,连带在枪管下的人面门上劈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金剑再次举起,正要迎上一面钢盾,面前黑袍军却忽然浑身一颤,颓然倒地。他背后,提着军刀的艾雷反手把刀一背,拳头往胸前一扣,“陛下!城墙顶不住了,我们退到宫门吧!”“不!我们中原的好儿郎就要让西海贼子看看我们的骨气!我们不会再后退一步!”老皇帝剑一横,“艾教头随我杀敌!”艾雷铁板一样的面容抽动着,“陛下,走吧!”老皇帝没有回答,而是一把将他拨开,挥剑又迎上了西海人的刺刀!
林口要塞的堡垒大厅内,琳轻轻拍着埋头在自己怀里,仍颤抖不已的正阳。这一路最后的两百多人在城堡大厅东倒西歪,武器扔在身边,个个靠着墙垂着头喘息。整个大厅里,只能听见粗重的呼吸声。
大厅门外,西海人“轰轰轰”的步伐再次响起。正阳艰难地起身,从琳手里接过佩剑。黄武一手拔出剑,一手抽出手枪。鲁琦也提起军刀,冲向不再鲜明但依旧严整的盾墙,扑到不堪重负摇摇欲坠的大厅门上。每一次撞击,他们都被顶得一个趔趄,下一刻,又马上把身体紧紧贴在大门上!
又一次被撞开,又一次重新堵上。正阳忽然发觉身边似乎靠上来一个娇小柔弱的身躯。扭头一看,一声急斥,“琳你来干什么!回楼上去别添乱!”琳咬着牙也顶在门前,一手举起一柄修长的细剑,“谁说我要添乱!我要和你们一起!”“谁给你搞的这玩意!”正阳顾不上回头。“将军,是我!琳小姐要我帮她打的!”一直闷着的鲁琦冒出一句。
内门终于被冲垮。迎着蜂拥而入的西海人,正阳身形一纵,竟从前面一个胡狼重步肩头跳过,落地瞬间一个下潜,长剑一扫,深深砍进第一个西海兵大腿!敌人倒地,正阳上前在咽喉补上一刀,刚起身,又一柄手半剑朝他砍过来!正阳双手握住长剑,剑身倒竖,拦下剑锋,翻转剑身一记直劈!剑刃砍在盾面上,正阳不等这个黑袍抬盾,先一步抬起腿一个外摆,踢开圆盾,趁黑袍门户洞开,再次一剑封喉!
但是,正阳的武技再行云流水,也敌不住三把手半剑的凌厉攻势。西海军一步步压过来,护国军挥刀来迎,却一个个被砍翻刺倒。最后,护国军彻底没有了退路。西海人已经把他们团团围住。他们最后结成圆阵,紧紧抱团。
王都城墙上,金黄和银白一点点被赤红吞没。挥舞的王旗上,溅满血迹,破洞累累。
王歌失落了手中腰刀,被逼倒在地,看着刺向自己咽喉的刺刀,他闭上了眼睛。
艾雷红着眼睛,军刀疯狂地砸向面前敌人,可没几下就被数个西海人抱着胳膊紧紧缠住,动弹不得。一双虎目瞪着举刀对准自己心窝的一个西海兵,艾雷爆发出一声如中箭跳崖的老虎一样的吼声。
老皇帝单膝跪地,金剑撑在地上,王旗也已经倒在身边。周围,一圈西海人挺着刺刀狞笑。
天幕阴沉,乌云铅灰。
林口要塞的西海人冲上来了。
正阳手中长剑颤抖着搭在前面士兵肩膀上。
黄武把早已打光最后一颗子弹的手枪插回腰间,挺起了佩剑。
鲁琦的军刀扛在肩头,似乎有千斤之重。
琳站在将士们中间,面色苍白,紧紧捂着血流不止的肩膀,蛾眉紧蹙,眼神却无比坚定。
西海人狞笑的面孔越来越近。
王都上空,乌云四合。中原王旗无力地倒在地上。
就在这一刻,风中一阵号角声传来。
西海人惊愕地回过头,看向城下。绝望倒地的中原人捡起剑,站起身。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大片骑手的身影仿佛伴着刺破阴云的阳光出现在那里!一面狼头红旗之后,七百把战刀骑矛一片高举,两千八百只马蹄踏过大地,烟尘起处如天雷滚滚!冲在最前的步云佩剑横举,一剑掠过一个西海军后颈,第一个冲进城下的人丛!七百骑手从他们背后一头撞进来,一杆杆骑枪捅穿敌人头颅,一把把军刀砍开敌人咽喉!
城墙上爆发出一阵阵欢呼!王歌翻身而起捡起腰刀,一刀砍翻面前敌兵;艾雷浑身一甩,一个后滚翻站稳架势再次挺起军刀;老皇帝抓起王旗重新站直,王旗再次被举了起来!
“开城门!杀出去!”西海人开始退却,王朝军欢呼着呐喊着,打开城门,高举刀枪,追击而出!城外的七百骑兵横冲直撞,马蹄刀刃过处血肉横飞!在狼狈溃退的西海人背后,王朝军和护国军的将士们跳下马背,扔下刀枪,紧紧相拥!
林口要塞大厅内,将士们中间的琳闭上了眼睛。她合上眼帘的瞬间,旁边咬牙的正阳,怒吼的鲁琦,低下头顶起肩膀的黄武,还有一圈的战士们,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下来。
但紧接着,凝固的时间就被外面的枪声与号角声打破!
“援军来了!”“骑兵来了!”一阵欢呼声在人群中爆发,士气已经低到谷底的护国军瞬间沸腾了!西海人匆匆回头,却看见一杆杆骑枪、一面面钢盾、一匹匹战马正呼啸着冲进城门!七百轻重骑兵,如同一支锋利的长矛,直直戳透了西海人的军阵!刚刚还马上就要彻底掐灭护国军的西海人掉头狼狈撤离,在骑兵的衔尾追击下抛下一具具尸体,头也不回地离开林口,一路向西溃逃!
天幕上铅灰的阴云不知何时已经全部散尽,中原大地再次拥抱着灿烂的阳光。今天,属于中原子民,不属于西海殖民者!林口要塞与王都的城头上,中原狼旗迎风挥舞,旗面上的狼头呼之欲出!
林口要塞的中央大厅,除了寥寥几个守在门外的卫士,只剩下正阳和琳。
正阳一手揽着琳的背,托着她缓缓躺下。一条胳膊已经被鲜血染红的琳躺在正阳腿上,一双大眼睛晶莹闪动,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
“疼吗?”正阳俯下身。“不疼。”琳的眼睛闪烁着。“还说不疼,你都要哭了。”正阳轻轻按住她的伤口,摇了摇头,“我说让你老实呆着别添乱,偏不听,偏要来凑热闹。打仗,这热闹是你一个弱女子凑得了的吗。”“我以为大家就要顶不住了。。。我不想再一个人面对他们,我要和大家一起。。。”琳眨了眨眼,两行清泪缓缓滑下。正阳忙抬手拭去她的泪水,“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们不是赢了吗。别动,我带你去找医生。”说着,抱起琳,一瘸一拐地走出遍地狼藉的城堡大厅。
王都的大殿上,老皇帝仍未卸甲,依然披着战袍腰横金剑。“宣护国军将军正阳入宫觐见!”会战胜利后的第一道命令传出王都,直奔林口要塞。
一身素白的正阳、步云、鲁琦还有琳在王朝羽林卫的簇拥下走进王都的大门。
“拜见皇帝陛下!”正阳跪拜行礼。老皇帝上前,亲自把他扶起,“正阳将军啊,你是我们的英雄!”说着,竟一把将正阳揽住,君臣相拥而泣!半晌,老皇帝放开正阳,“我封你为护国大将军,钦点你的人马为护国军!从此你这个将军,还有你这个队伍,就不是自封的了!”正阳退后一步,跪下身,右手重重在胸前一扣,“谢陛下!”片刻之后,正阳又犹豫着开口,“陛下,我请求为我的两个兄弟也追授功勋。。。”“是吗?哪两个?”皇帝凑上来,扶起正阳,听他讲着与骆高与鹿玄。
“王都必须完完整整地夺过来。”西关城堡大厅的会议厅里,西海总督一拳砸在桌子上。“但是,南部的起义者和王朝已经联合起来,挫败了我们对王都和林口的进攻。”西海将军望向总督。“怎么被挫败的?”总督冷冷地看着将军和后面一众大小军官。“大人,您也知道,起义者非常善于利用骑兵,他们的骑兵在勇气、技术和数量上都远超我们,哪怕在劣势情况下,也能击败我们的骑兵杀出重围。所以我们一直无法彻底歼灭他们。这次战役中,就在我们专心攻城的时候,他们的两股精锐骑兵却脱离了战场,趁我们注意力在攻城上的时候背后袭击。”“骑兵,这种过时的东西。。。在狭窄的街巷里他们的骑兵应该派不上用场吧!”“可是,用重炮轰击会严重损毁王都城市。”一个军官站了出来。“谁说进到城里一定要轰开城门呢?”总督阴冷地笑了笑。
明媚的阳光下,琳慢慢地走在富丽堂皇的宫殿前。她苍白的脸上已恢复了一丝红润,左肩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左臂仍僵硬地垂着。“我们以后是要住在这里了吗?”她左右看看身边的正阳数人。“是的。王都以后就是我们护国军的大本营。”步云答道。“琳,以后你可不许再到战场上胡闹了!”正阳拍了拍琳的另一边肩膀。“谁到战场上胡闹了。。。明明是你们顶不住,都让敌人打到我面前了。”琳抬手打了正阳一下,撅着嘴偏过头。在一片笑声中,正阳表情尴尬地挠了挠头。
刚安顿好,老皇帝的使者就来到他们面前。正阳带上步云和鲁琦径奔议政厅。议政厅里,艾雷和黄武也已经静候多时。
“刚刚赢得一场大会战,打散了敌人,乘胜追击!拔掉他们的大本营西关!”议政厅内室里,老皇帝指着地图上西关的位置。“不能太掉以轻心。敌人的军团虽然被我们击溃,但如果重新聚拢还是有很大威胁的。”步云眉头微皱。“军师,放心。我们的斥候哨探过了,他们的确退去了。从王都到西关,中间没有一个西海人。”王歌上前一步。“要打,就给他们雷霆一击。我们护国军长于攻城,恳请陛下为我们准备粮草弹药,我们全部前出!后背的南部三镇就交给陛下和王将军了。”正阳将身一挺,一字一顿。“正阳将军,南部三镇的兵力多少?”王歌问道。“每城两百步兵一百骑兵。”黄武替他回答。“好,那么你们从每一镇里提出步骑各百,空出来的我们补上。”王歌一拱手,“我们再给你们前出攻城的队伍补上三百步兵!”“再加上我的两支精兵,一千四五百人马,打一个城怎么也够了。”正阳目光炯炯,昂起了头。“正阳将军,南部三镇不可出疏漏,让步军师留在那里坐镇吧。”老皇帝抬起头看着正阳。“好,黄武和艾雷留在王都,步云坐镇南部,鲁琦跟我前出攻城。”
南部三镇与王都之间的铁路上,满载士兵的火车轰鸣,骑手的队伍掀起阵阵烟尘。护国军的前出部队正在王都整编,准备着向西关发起进攻。
夜里。王都一片寂静。夜空中声声鸟鸣,城头上卫兵的火把不时噼啪作响。半边残月被乌云遮挡住的那一刻,城墙拐角阴暗处,几个隐藏在黑袍下的身影轻灵似猿猴地攀上城头。几座官员的府邸门口,一双双焦急又期盼的眼睛在黑夜里闪动。兵营门前,守门卫兵昏昏倒地,身旁将校从一只黑袍下的手里接过卷起的纸条。
护国军浩浩荡荡开赴西关城下。枪声炮火中,一架架云梯搭上西关城头,正阳亲自当先,登上城墙一跃而下,踹开第一个来拦阻的西海军,长剑出鞘刷刷两剑放倒两人!护国军士气正盛,登上城头如狼似虎!
可西关作为西海人的大本营,城防力量不可能太薄弱。一群群黑袍军登上城墙,一面面钢盾结成盾墙,一把把手半剑狼牙般紧挺,护国军的攻势渐渐被挡住。
“当”一声,军刀重重砍在盾面上。下一秒,一把手半剑从盾后刺出。军刀转过一个弧度,鲁琦握住横握把将刀一转,挡开刺来的一剑,反手一刀砍倒一个意欲从侧面偷袭的西海步兵,在面前这个黑袍军的盾下步步后退。“将军!怎么办?”“叫骑兵下马登城!”正阳咬牙狠心,一剑劈开一杆刺刀,“这时候被赶下去就不值了!”
阵阵枪响后,骑兵们高举着马刀登上城墙,在城头再次掀起一阵波澜。护国军和西海人在短短的城墙上相互砍杀,搅成一团!正阳亲率一小群士兵奔向城门的开关轮,他要打开城门放还在城下待命的猎鹰进城,给敌人致命一击!
此时,滩头堡下,上千西海人悄然登船。中港港口,满载几千西海军的船队也沿着中原河逆流而上。
拦路的最后一个敌人也倒在正阳剑下。轮子吱呀作响地被推动,沉重的城门在隆隆声中缓缓打开!护国军中爆发出阵阵欢呼,城外早已等候多时的猎鹰团拉开架势正准备冲进城里!
然而,城头上,正阳回头一望,浑身猛地一颤!
后面,数不清的西海步骑正从四面八方朝西关涌来!
林口要塞南城和老城城下,也忽然聚集起几百的西海军!
王都城头,一道青烟腾空而起。城外,几千西海军从船上跳下,在岸边整齐列队,一步步朝王都开赴。
中原一方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河流航道正牢牢掌握在西海人手里!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这么多,莫非是。。。”老城城头,步云眉头紧锁。“水路!”步云猛地一拍大腿,推了一把身边的王朝军校尉,“登城,准备防守!骑兵在城门后列队!”这个校尉一双三角眼边两道刀疤,高大的身子格外结实,一看就是有些本事,一刀一枪从行伍舔血到军官的。
然而此时他却一动不动。
“怎么了?我说准备防守,骑兵准备出城冲击!快去办啊!”步云皱起了眉。而校尉依然没有挪一步,只是斜眼看着他。“你。。。”步云退后一步,按住剑柄。校尉抬起手一把扯下印绶,逼上一步,握住了腰刀。大厅外城门隆隆作响,已然打开。步云瞳仁紧缩,瞪着一步步压过来的校尉,嘴角抽动。下一秒,“锵”一声利刃出鞘声,一片血光。
王都城头,一个将校拔刀砍翻错愕的卫兵。城门无奈地缓缓开启,西海军的洪流涌进城中。
“怎么了?”黄武一骨碌滚到马背上,朝城门方向望去。“坏了!”黄武暗骂一句,拨过马头奔向琳的住所。“琳小姐!琳小姐!”黄武喘着粗气,水桶般撞进琳的房间,惊得琳尖叫一声,几乎摔倒。“敌人进城了!快跑吧!”黄武慌慌张张地拉起琳,跌跌撞撞跑向门外。
此时王歌的府邸,乱枪放倒几个守门的羽林卫,一群西海人破门冲入。王歌才摸过腰刀冲出来,七八杆步枪就指向了他。丞相拨开西海兵走到他面前,拍着他,“王将军。放下刀,归顺吧,你还是羽林卫将军!否则,你这么优秀这么年轻的将军,就这么葬送在这,太可惜了。”
“当啷”一声,腰刀落在地上,来回颤动几下,刀身发出一声长鸣后再也不动。王歌的头,缓缓垂下。
王宫门口。艾雷拔出佩枪,抬手打翻冲在最前的一个西海人!紧接着,他一口气打掉转轮手枪剩下五发子弹,扔下枪拔出军刀,带着身边几十个羽林卫迎上了上千西海人的洪流。金色的一小股转眼被红色的潮水吞没,羽林卫一个个倒在刺刀之下,宫门口正前方艾雷独自挥舞着军刀,接连砍翻七八个西海兵。西海人纷纷后退几步,紧挺刺刀对着横着战刀虎步而踞的艾雷。
宫门口,艾雷“刷”地将刀向后一摆,铁塔般的身体铮然挺直,如利剑剑脊。他昂起头的那一刹那,仿佛整个世界都矮了下去。
枪响了。
大殿上,老皇帝稳坐宝座,手执金剑,头戴兜鍪。宫门被撞开,西海人蜂拥而入,老皇帝挺身站起,刚举起剑还没迈开步,就被西海人的乱枪打倒在王座上。那双苍老而不怒自威的眼睛瞳仁慢慢涣散,龙口吞刃的利剑不甘地掉在地上。西海人离去的背影已然远去,这把剑仍在地上颤抖不已。
黄武载着灰袍罩身风帽遮面的琳,仓皇奔向城门。后面狂叫的西海人越来越近,马儿喷着响鼻费力蹬踏。“小姐,我教过你骑马,你自己快跑,往南走去找军师!”黄武翻身下马,抬手在马臀上抽了一下。背上负担轻了一大半的马儿如离弦之箭冲出城门直奔南边,带起一路尘土。黄武转过身来,微胖的身躯站得笔直。“我做了一辈子买卖没亏过,从来只有占便宜。跟了正阳将军你,这笔买卖,不亏,值了。”白胖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腰中佩剑短枪一齐拔出。“老板啊,再也不能去你那喝酒了!”面对飞蝗般扑过来的枪弹,黄武仰天大笑。
燃烧颤抖着的王都,终于尘埃落定。
正阳咬牙切齿。“我辜负了陛下。”一旁鲁琦偏过头,“将军,你已经尽力了。”“我不甘心。”正阳抬起头,看着王都上飘扬的金色王旗,放慢了马速。背后追兵已远,重围之下勉强脱身的护国军残部望见王都的城墙,也纷纷松了口气。
城门缓缓打开。正阳当先,缓辔入城。跨进城门的时候正阳左右看了看,皱了皱眉,为什么王都这么安静?
下一秒,眼前的事实解答了他的疑惑。
城门轰然关闭!正阳和几个走在前面的士兵被关在瓮城里,鲁琦和大部队被隔在城外!黑压压的西海人从各处涌出,城头的王旗这时才缓缓倒下,西海十字花旗高高竖起!城楼上,西海总督背着手,俯视着正阳,冷笑两声后转身走进了黑袍军中间。
正阳眼前一黑,几乎坠下马来。
眼前的大军,并不只有西海人。不少中原人也夹杂其中,有士兵,有军官,也包括那个丞相。
正阳定了定神,拔出了腰间佩剑。身边几个猎鹰骑手也齐刷刷拔出军刀。
“杀!”一声怒吼,狼将军正阳飞纵战马,开始了最后一次冲锋!寥寥几个骑手紧随其后,如飞蛾扑火般一头扎进面前林立的刺刀与人丛!一面残破的狼旗鲜红刺眼,中间那青郁郁的狼头随风鼓动!
城外,鲁琦带着最后的几百骑手,在团团围上来的西海人中间结成圆阵。枪声中,骑手一个个翻身落马,而圆阵却越转越快,马蹄刀刃组成的车轮再次出现在原野上!西海人一个个被碾碎的同时,战马也接二连三被刺倒,骑手爬起来退到后面,有马的再顶上来。。。
鲁琦身边只剩下一百多步行的战士。他们高举马刀,背靠背站成一团,如海浪中的一方浮冰,也像岩浆里的一块孤石,在西海人的冲击下一层层消融。。。
战阵中间,鲁琦独自一人拄着军刀,单膝跪地。一个西海军官提着佩剑上前,一脚将他踢倒。西海军官的佩剑举起,鲁琦闭上了眼睛。“老黄,你把琳小姐送出去了吗。。。”
瓮城里,正阳的长剑刃口已经砍得如一条锯子。面前二十多个西海人横七竖八血流满地。最后一次挥剑,正阳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沉重地倒在地上。
狼旗折断了。
一座山倒下了。
缚身坐观淮水岸,回首空望汴京楼。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末路黎明
正阳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遍身镣铐,躺在地牢。
一个年轻人穿着皇帝的衣装,和西海总督一起看着他。正阳不屑地偏过头不去看他们。
翻译官一次次重复,“正阳,认罪投降,西海国大人和陛下可以对你宽恕!”对此,正阳只是以沉默作答。
王都城头,十字花旗高悬。天空一片碧蓝,万里无云。城门口,两个裹在灰白斗篷下的身影垂着头走进城门。
王歌在府上来回踱步。这时,门口的卫兵跑进来,“将军,有两个人想要见您。”
“是你?”王歌看着眼前的两个面孔,惊得张大嘴巴。在他面前,斗篷下的两个人,一个文质彬彬,一个面色苍白垂着一条胳膊,赫然是步云与琳!
“将军,我们。。。”步云的话刚说一半就被打断,“你们是怎么出来的?”“发现守军反水之后,幸亏我手快,一刀放倒了那个校尉,单骑跑了出去。琳小姐是黄武拼死送她出城,往南跑碰到了我。当时她肩膀上的伤口都裂开了,见到我的时候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步云眼中亮闪闪的在晃动。
“我现在虽然还是将军,但手底下真正能调动的兵只有几个看门的和身边几个侍卫,我救不出正阳。”王歌低下了头,“对不起。”“将军,我们只想。。。最后再见见正阳。”琳哽咽着,抬眼望着王歌。“跟我来吧。正阳明天就要被公开处斩了。我领你们进去,路上你们千万别乱说话。”
侍卫陪同下,王歌带着步云和琳走向地牢。
“正阳将军!”王歌敲了敲牢笼。正阳睁开眼,朝他惨然一笑。“正阳将军,看看这是谁!”王歌招了招手。正阳一愣,扶着墙站起身,挪了过来。
眼前,步云与琳从王歌背后走出!
“军师?琳?你们。。。”正阳惊讶地看着这两个自己无比熟悉的人。“将军,我们来了。”步云单膝跪下,右拳往胸口重重一扣。“对不起将军,我们没办法救你出去。我们是来跟你道别的。”正阳隔着牢笼伸出手扶起步云,转头看向旁边的琳。
琳走上前来,眼中晶莹的泪水闪动片刻,将右手伸进牢笼,紧紧抱住正阳。
正阳也紧紧揽住她娇小的肩背,低下头,下巴轻轻抵在她头上。“没想到我会是这样一幅狼狈相见你。”正阳叹息。“不。你现在是最英俊的。”琳抽泣着,抬起头,直视正阳的眼睛。
“对不起,我的故事以后没机会再给你讲了。”“不。我已经很清楚你的故事了。”琳在正阳胸前蹭了蹭腮边的泪水,“我会再把它讲下去。”正阳笑了,摸了摸琳的头,“琳,你是我打交道的唯一个女孩。我一直忙着打仗,没跟你说过,我爱你。你是我爱过的第一个姑娘,也是最后一个。”
“嗯。”琳点了点头,一把揽住正阳后颈,把正阳拽得低下头来,然后仰脸朝他深深地吻了下去。
半晌,琳放下手,正阳微微抬起了头。“琳,明天我就要走了,去找骆大哥、小鹿他们了。我再也不能保护你了。以后,就让步军师保护你。”
一旁,步云也上前来,重重地把手搭在正阳肩上。“将军,我不会辜负你。”
三人相拥而泣。一旁的王歌默默转身,蹲在地上双手掩面。
次日。正阳被押出地牢,在无数百姓的目光中被送到刑场断头台上。
“正阳,现在认罪,向陛下和西海大人效忠,你还能活下来。”翻译官凑到正阳面前。“陛下?这个为了自己上位出卖中原子民的家伙配称陛下?大人?这个奴役杀戮掠夺你骨肉同胞的金毛白皮子是你的大人?”正阳抬起下巴,斜眼看着一旁的傀儡皇帝和西海总督。
下面的围观者中,步云和琳身披灰袍,从风帽下望着断头台上那已然饱受折磨,眼中却光芒依旧的正阳。
断头台边,王歌低垂着头,叉手而立。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翻译官再一次传来西海总督的话。偏过头最后扫了一眼西海总督和傀儡皇帝,正阳把目光向上投向碧蓝的天空。艰难地深吸一口气之后,他正色朗声,发出一生最后一次战吼。
“狼旗永不倒,中原战未休。一朝身死处,千载庙堂楼!”

一字一顿,仿佛有金石的铿锵之声在天地间久久回响。
步云眼前早已一片模糊。琳紧紧挽住他的胳膊,面纱下不时听见一声轻轻的抽泣。
王歌眉头紧锁,双拳紧握。
刽子手举起了双手大剑。
正阳偏过头,看向下面的人群。当他目光与步云和琳一碰的时候,他轻松地笑了。
越过一手掩口泪流不止,吞声饮泣颤抖不已的琳,越过紧紧揽着她肩膀,面孔藏在风帽下咬紧牙关强忍泪水的步云,越过无数低头叹息的中原子民,他在人群中仿佛看到一个个熟悉的面孔。
他仿佛看到那端方平正的面孔,是骆高在微笑着向他拱手;他仿佛看到鹿玄那清秀又狡黠的面容,似乎坏笑着向他比划着瞄准;他仿佛看到艾雷仰着纵贯面门的醒目刀疤挺身而立,站得如标枪般笔直,在向他行礼;他仿佛看到白胖略显发福的黄武与黑瘦的鲁琦勾肩搭背,向他挥着手。
越过他们,他仿佛又看见追随他的护国军将士们那热切的目光,看见一起从牢房逃出来的几个同伴恐惧又期待的眼神。
最后,他视线尽处,是父亲不算高大不算挺拔的身影,和母亲似乎在看着他回家的温暖笑容。
刽子手的大剑落下。
正阳的笑容定格在最灿烂的瞬间。
王歌转过身去,一拳重重扣在自己胸口。
琳“嘤”地哭出一声,把脸紧紧压在步云肩膀,颤抖不停。
步云一把将琳死死抱住,闭上眼,低下头,两行浊泪一涌而出。
1735年4月21日。中原大地第一个站起来反抗殖民统治的先驱、“狼旗战神”、护国大将军正阳,在王都的断头台上永远化作南柯一梦。
正阳的头颅被在城墙上高悬三日,以儆效尤。
中原大地燃烧的火焰似乎熄灭了。
但是,一切结束了吗?
王歌辞职离去之前,王都禁军驻地附近,有人见过一男一女两个裹着长袍戴着风帽的人曾走进他的府邸。老城南城一带的马场周围,有人经常听到滚滚的马蹄声。老城附近的山林里,不知何时也升起袅袅炊烟。
正阳身死一个多月后,1735年5月28日的深夜,老城被火海吞没,西海军的首级被挂在城头。城门正上方,站着三个身影——步云、琳和王歌!
步云手中,一面红底狼头大旗在火光中猎猎舞动,青郁郁的狼头被火光照亮,栩栩如生。他们身后,城楼上挂起一面巨大的白布,上面遒劲鲜红的字迹在火光中分外醒目!那白布上面写着的,只有四行二十字:
狼旗永不倒,中原战未休。一朝身死处,千载庙堂楼!
烈火再次熊熊腾起,骠骑再次旋风般在中原大地席卷!枪炮响、马蹄鸣、人咆哮、剑破空!燃烧的马刀高高举起,带着火焰冲垮一片片西海军的方阵;燃烧的刺刀紧紧挺出,伴着西风夺回一座座原属于中原的城池!
十四年间,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中原的每一寸土地都在燃烧,在颤抖,在流血。狼旗无数次被压到几近崩溃,无数次又起死回生,一点点一寸寸地把西海的十字花旗四面包围压到王都。
1749年4月21日,王都城内,带着火与剑,中原骠骑冲破了西海人的最后一道防线。步云亲自手刃最后一个西海人,王歌亲自砍下了西海人扶持上来的傀儡皇帝的头。
“中原万岁!”“狼将军万岁!”红旗挥舞,写着那二十字的横幅四处张挂,呐喊声在火光中声震云天!
在西海国手下臣服了近二十年的中原,在这一天终于重见曙光!
后来,王都曾经的皇宫,现在的执政府所在,每天都能看见官员匆匆而入。走出执政府,沿着街道向南不远,就是曾经的刑场——现在建起了一座陵园。朴素的大理石之上,立着一座铁铸的雕像。那上面是一个面目英俊,骑着马举着佩剑的将军。很多人都能认出来,那就是正阳的面孔。
沿着街道再往南走不远,就是公办学校。金黄的落日之前,昔日的王将军站在窗下,听着里面的教师讲着狼将军正阳起义的故事。
随着悠扬的铃声响起,年轻的学生们像一窝燕子一样飞了出来。后面,一个相貌文静的中年老师和一个面容精致,手拿一束花的女人互相挽着胳膊走了出来。
“步云,你这狗头军师,又给孩子们讲些什么啊?”将军笑着挥手。“你这草头将军,老小子没忘还是来了!”老师也笑着答应,“琳,走,今天晚饭姓王的请咱们!”
三个人的背影消失在落日余晖之下,街道的尽头。他们身后,狼将军正阳的铁像反射着夕阳,仿佛镀上一层金边。铁像下面不知何时被人放了一束花。花束往上,是基座上刻着的两行字:
狼旗永不倒,中原战未休。一朝身死日,千载庙堂楼。
这就是正阳的故事。
这就是狼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