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亚巴顿之树01
第一章 难民
“滴——！核验通过，注意任务安全，祝您好……。”
伴随着机械轰鸣和钢索绞动，三道厚达80厘米的防冲撞铁门依次缓缓升起，一辆装甲运输车驶出禹墟第十三区防御堡垒，与此同时，车内，连同驾驶员在内，五名全副武装的青年作战员手腕处，不约而同地响起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
“好运你个大头鬼。”
其中一人不等那声音继续，便在手腕处泄愤一般狠狠按了几下，轻声骂道，说罢，冲着车厢内的其他人挤出笑脸：“不过是B级接收任务而已，都别哭丧着脸了。”
“楚道楠，你这老兵当然不在乎，我们可都是刚完成基础训练的新手！”
望着车窗外的防御堡垒渐行渐远，其中一名女性队员怒嗔道，语气带着哭腔，那名被叫作楚道楠的青年闻听此言，不禁感到有些无奈，他习惯性地抬手想要挠头，却被厚重的头盔阻隔，只得悻悻地收手：“我也只比你们早来了两个月而已。”
自从五十年前的那场浩劫降临，世界沦为废土之后，禹墟已成为人类文明与秩序的最后净土，而车上这些人，都是禹墟辖下的作战员，被编入了探索作战部队，主要负责诸如作战物资回收、难民接收以及定点清除等工作。
好消息是，本部队不用去前线直面那场浩劫的罪魁祸首——转化者，毕竟，战场的平均存活率只有80%，听着是不是很高，可这是每个小时的，前线仿佛是全力运作的绞肉机，每天都被填入数不清的人命，谁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活过下一分钟。
而坏消息是，哪怕是在重火力洗地了好几遍的缓冲区，依然会游荡着残存的转化者，还有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废土匪帮，以及感染了进化瘟疫的异变生物，这些家伙，让每次外勤的平均存活率保持在了50%。
“作为此次行动的队长，以及‘功勋卓著’的老兵，以下内容仅供参考。”
楚道楠扫了一眼，很符合禹墟风格的“老带新”，撇开驾驶员不谈，其余四人，只有他自己是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老兵”，他用力拍了拍手，提醒那三个新兵蛋子注意，随即开始传授经验。
“第一，无论是前线战场还是缓冲区，最忌讳教条主义；第二，压制好奇心，发现任何异状都不要傻乎乎地凑过去；第三，若有机会逃跑，千万别恋战，因为再多弹药也杀不尽那些挨千刀的怪物。”
楚道楠淡淡道，其余那些青心中虽有怨意，但此时却都屏气凝神地听着，毕竟，这是对方在生死之间总结出来的“人生经验”，“第四条，任务失败就失败了，别拼命，人死了，再多绩点也没用；第五条，千万不要试图营救陷入必死困境的队友。”
如果说前四条还在另外几人的接受范围内，那第五条，就让这些新兵彻底“破防”，还是那名小队里的唯一女性率先开口，冲着楚道楠怒斥道：“呵，对自己队友见死不救，就是靠着这种卑劣手段，你才能存活至今，对吧？”
“请你听清我的前提条件，是陷入必死困境的队友……明知不可救而非要去救，我称之为愚蠢，这样只能让局面变得更坏。”
明知对方不会注意，楚道楠还是翻了个白眼，语气中透着无奈，“我也不奢望你们这些新兵蛋子能理解，反正遇到危险，自保为上，千万别逞能。”
探索作战部队的外勤任务，由高到低，依次是S+、S、A、B、C五个等级，C级任务通常是到指定区域收集一定量的物资，从各式武器及单兵装备到报废的载具和机甲，基本上没什么危险可言，B级则以接收难民为主，这两个等级的任务一般会在缓冲区内执行。
缓冲区就是被禹墟军队重火力洗地过，没有群聚转化者的区域，这些地方在多次定点清除过残存转化者、异变生物以及匪帮后，会引入工程队进行建设，除去核心三区是一早就已经建设好的，其余九个区，都是通过这种方式缓慢外扩形成。
他们几个之前离开的第十三区，目前处于在建状态，后方工程队加紧施工建设，前面有十几个防御堡垒呈犬牙交错，用以应对零散袭击，像这样的未完成区，还有两个，一旦彻底建设完成，将会替代目前的十至十二区，作为备战区使用，后者则会被改造成生产区。
至于A、S、S+三个等级，则在缓冲区和沦陷区交汇处，距离前线较近，通常以定点清除为主，对象也是由弱到强，当然，任务等级只针对下达时候的评估，至于执行时，遇到意外后的“升级”，则要在完成任务后重新进行绩点结算。
“绩点”是禹墟内流通的货币之一，另有两个，分别是针对前线作战员的“功勋”和后方从事工、农生产人员的“工分”，三者价值并不相同，功勋价值最高，绩点次之，工分则是最低，1点功勋可以兑换5点绩点，1点绩点则可以兑换10点工分。
前线作战员只要能从一场遭遇战或阵地守线中成功活下来，就能获得大量功勋，而后方生产人员，每天10个小时劳作，累死累活，所得工分，兑换成功勋，只有一名作战员的十分之一，看着很亏，但是前线作战，死亡率一直居高不下。
基本上，一场遭遇战，满编的战斗团运至战场，首日下来，生者只有百余人，前线情况如此惨烈，也怪不得功勋给予的如此大方，毕竟，后方工作再怎么苦累，也不用担心自己死得好似收割机下的水稻那样随意。
“各位，即将抵达目标地，请你们检查随身装备，准备下车。”
那名女性队员正要反驳些什么，驾驶室内的驾驶员发来讯息，楚道楠听到这话，也懒得去争辩，低头检查起枪械。
“目标地已抵达，祝你们好运，我就不送了哈！”
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装甲运输车停在一座锈迹斑斑的跨江大桥前，车厢内，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再次响起，楚道楠却无心顾及，面色凝重的冲其他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跟随自己下车。
“姜晗燕，启动机械助手。”
率先下车的楚道楠向那名女性队员发出命令，后者对他虽然心存不满，却不敢悖逆，且不谈服从是军人的天职，禹墟之外，虽然天地广阔，但危机四伏，那些老兵油子有时候说话确实难听，且不保证他们肯定活着回去，却可以提高生存几率。
伴随着电流声骤然响起，原本静静躺在车厢内的金属“箱子”如伸懒腰般摊开，这是禹墟提供给外勤人员的机械助手，共有三种型号，眼下被启动的这个是“辅助型”，算是万金油一般的存在，官方名称为“西塔”。
但见姜晗燕抬起右手，在腕表般的装备上缓缓说出“跟随”两个字，从地上爬起来的类人机械，便如旧时代的家仆一样“顺从”，始终与姜晗燕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
“需要接收的目标就在桥对面，收到无线电求救信号是38小时前的事……但愿他们都还活着吧！”
望着这座长达1600米的钢桁梁斜拉大桥，楚道楠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驾驶员之所以不送他们过去，除了桥面上满是废弃汽车，堵塞交通外，还有这座大桥自建成至今已不少于七十年，这也意味着，自那场浩劫之后，已有几十年不曾维护。
虽然大桥在建立时，使用了当时最先进的建筑技术，据称能在地震和台风等自然灾害中岿然不动，理论寿命更是长达百年，可它终归经历了近百年的风雨侵蚀，四名作战员加上机械助手，是没有多大分量，但是重达18吨装甲运输车压上去，就不好说了。
基于这个原因，驾驶员只能送到这里，好在他们的作战服内自带运动辅助系统，大幅提升了穿戴者的力量和速度，若在同距离的路上跑起来，甚至比轻装还要快，不考虑那些堵路汽车，这点路，都用不了十分钟。
桥面上满是报废汽车，其中大部分都已严重锈蚀，有些汽车靠得实在是太近，即使侧身也很难通过，便要从车身上踩过去，在运动辅助系统的帮助下，重达三十公斤的作战服和装备落在身上轻若鸿毛，但每个人的自重却增加了不少。
这些汽车中，有些只是勉强维持着一个“轮廓”，抬脚一踩，便是个窟窿，当即扬起大团的尘灰，好在头盔遮蔽，才没被呛到。
行至大半，楚道楠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忽然举起右拳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而后在手腕上轻按了几下，面罩上当即出现一个莹绿色的三层同心圆，随着里面两个圆的收缩和扩张，原本出现在视线里的黑点，变成几个略显模糊的人影，似乎就是此次任务的目标。
“他们在那里，继续前进。”
楚道楠观察了片刻，心中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如果说，什么任务是他最讨厌的，接收难民必然是榜上有名，仅次于定点清除，讨厌后者的原因，主要是容易送命，楚道楠就算运气不错，分配到探索作战部队两个多月以来，只执行过一次定点清除任务。
至于接收难民，虽然只有B级，可在这危机四伏的废土世界，每当他们赶到时，基本只能看到一滩血迹，接不到人，任务自然算失败，顶着危险出来，却空手而归，任谁都会觉得心里窝火。
这里距离防御堡垒仅仅只有一百多公里，附近又有多个临时据点，从观察结果看，他们这次任务，十有八九还是能成功的，想到这里，楚道楠登时加快了脚步，甚至不再节约维持战斗服运作的能源，直接徒手将拦路汽车挨个扒拉开。
有了楚道楠在前面开道，剩下的路，他们走得相对要轻松一点，这里距离第十三区的防御堡垒只有一百多公里，附近还有多个临时据点，按道理，不会遭遇危险，那三个新兵蛋子都有此种思量，心里渐渐松懈下来。
彼端，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正瘫坐在地上，其中一人摘下水壶，高高举起，却只有几滴裹挟着铁锈味的浊液落下，并不能滋润他那干裂的嘴唇。
废土难民，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惨的一群人，在突如其来的进化瘟疫发生后，人类的社会秩序遭到重创，许多游离在文明边缘的小国因此殒灭，可这仅仅只是浩劫的序幕，在大国军队的迅速介入下，五年后，情况开始好转，却遭遇了转化者的全面袭击。
这些怪物，从你想象不到的犄角旮旯里钻出来，似人非人，似兽非兽，宛如神话传说里描绘的末世洪水，以摧枯拉朽之势，锋芒所触，尽数湮没。
短短数年，整个世界都已沦陷，只剩下寥寥几个反末日堡垒还在“负隅顽抗”，其中就有禹墟，但随着时间推移，除了禹墟在缓慢收复失地外，其他几个反末日堡垒，不是在转化者狂潮的冲击下毁灭，就是失去了往日秩序，退回到弱肉强食的蛮荒时代。
在此种极为困苦的情况下，禹墟就是所有幸存者的希望之地，在口耳相传中，这里已经变成比拟天堂的存在。
这些难民，便是从遥远的极北之地赶赴到此，那里曾经有个依靠旧时代地下军事基地建立的反末日堡垒，据说，其中库存物资足够五万人存活三十年。
实际上，随着内部人员一味坐吃山空，再加上其他地区难民的不断涌入，甚至不用狂潮般的转化者“登门”，这里就在物资分配引起的内乱中分崩离析，有些人还算机灵，乘机聚拢了一批物资，拉起多达三百人的“迁徙队”，向着那片最后的净土进发。
整整一百天，等到他们联系上禹墟防御堡垒的驻军时，还剩下区区十人，这期间的艰难苦楚已非语言可以形容，就在半个小时之前，这十名幸存者还遭遇了几头异变兽的袭击，倾尽弹药，还搭上五条人命，才暂时摆脱了那些怪物。
异变兽，是感染了进化瘟疫的野兽，之前可能是人畜无害的猫猫狗狗，可在病毒的摧残之下，不仅身形暴涨，而且变得更具有攻击性，旧时代的武器，对它们来说，如同是隔靴搔痒一般。
方才的袭击，不仅让这些人失去了本就所剩无几的同伴，还遗失了仅存的物资，而禹墟承诺的支援，却遥遥无期。
“咣当——！”
想到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里，喝不到水的那个难民，将手中水壶愤愤扔在地上，随即往地上一躺，大口喘气，似乎是认命了。
恰在此时，忽觉头顶投下一片阴影，随即便听到同伴发出尖叫，那人心知不妙，正要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张喷吐腥臭气息的血盆大口接踵而至，扣在他的脑袋上，甚至都没怎么用力，只是往上轻轻一提，便将那颗头颅，连着一段血肉模糊的脊椎拽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