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濒死经历

       离死亡最近的一次，还是多年前从英国到泰国的航班上。没有喧闹，没有崩溃，所有人鸦雀无声，听候广播指示，空气在那一刻凝固。舱外雷暴，舱内静悄悄，反而机器声音格外清晰。顾不上观察他人表情，坐在原地，屏住呼吸，紧张的心脏已提到嗓子眼。我攥紧扶手，保持安全姿势；没有祈祷，没有想起爸妈，没有无助，没有害怕，一生也没有在眼前闪现，什么情啊爱啊，统统没有，所有书上或电视上看到或听到的濒死感觉全没有出现；脑海里想到的只有当时听到的声音，高压之下，什么也顾不上，唯一的念头只有危机赶紧过去，如何活下去，必须活下去，求生的念头紧张到让人无法呼吸，思绪此时与飞机紧密绑在一起，跟着飞机一起迎向电闪雷鸣的云团，一起起落翻腾；高度聚精会神，不容差池，惧怕一丝一毫的分心都会打破求生的气场，哪里有脑容量回想人生失意与得意。关键时刻，求生欲才是最大本能。没有其他，什么也没有。

       危机解除，舱内开始正常呼吸，外面依旧漆黑一片，我起身去洗手间洗脸打算缓解一下绷紧的神经。不知是否因为刚才过度紧张，我摇摇欲坠不由自主倒下去，双手想扶住什么的力气也没有，然后一无所知。不知过去多久，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蜷缩的躺在地上，全身软弱无力，我缓缓坐起，再扶着马桶站起，原来昏过去了。第一个念头找空乘，走出卫生间，空无一人，遂又放弃想法。估计刚刚在地面躺太久，全身冰凉，于是我在吧台给自己倒了热水，拿着水走回座位，此时才顾上观察舱内情形，漆黑寂静，唯有指示灯独自闪烁，大家已沉沉睡去，十多个小时的长途飞行本身已很痛苦，再加上之前过度紧张，大家睡的十分香甜。我不得不再次吵醒两个邻座，回到靠窗的位置。外面依然黑洞洞，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远处偶尔冒出的闪光点，不知是星星还是其他飞机的信号灯。

       此刻睡意全无，凝视窗外，愧疚感陡然升起。生死关头，想不起其他的都可以解释，怎么可以想不起生我养我疼爱我的双亲，全神贯注只求自己活命，何以自私到如此地步；我为自己羞愧不已。我不在，世界正常运转，但他们的世界会停止运转，我带给他们的是毁灭性的灾难和永远的悲痛。人性使然还是我本如此，如果都一样，人性果真如此自私到只顾自己，岂不让人胆寒；假如别人脑海闪现人生想起亲人，唯独我只看到生，我岂不是冷酷无情让人畏惧。内心五味杂陈，脑袋昏昏而不能睡，带着纠结和不安，头倚着窗户，发呆到天明。

       东南亚湿热的空气丝毫没有温暖我愧疚的灵魂，我恍惚的下机，没有一点力气。坐在长廊望着停机坪，就那么静静的坐着，一遍遍反刍我的生死关头和人性本能，意识危机补救是否来得及，不能忽视这份来自恶的歉意，铭记情感起伏，矫枉恰到好处；提醒自己，任何事，做过才有意义，事后英雄都是后悔的表现和虚情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