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狂想曲23

        带着一天的疲惫，井然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草草洗了个澡，就呆呆地坐在窗前，任由滴水的头发，自己风干。看着对面的那个窗口，看着它从黑变亮，又从亮变黑。

        一天的提心吊胆，精神高度紧绷，太阳穴涨痛得厉害。在黑夜中头痛无限扩大，很累，但睡不着。

        想到刚才在楼下与沈巍一家分开，看着沈巍被父母呵护着回家，嘘寒问暖。罗浮生帮着跑上跑下，帮他带陈一鸣帮收拾好的书包。看着在众人关心中害羞又感动的笑容，看着他们一起走进楼道，只留自己一人在楼下。

        有人呵护他，自己应该放心才对，可那时只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一个多余的人，怎么也融不入那一片自己想要的光。

        越是想要触碰，越是觉得寂寞。

        相比他们，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人，一个多余的人。

        从爸爸走后，就一直都是。

        至少在他心里是。

        回忆的痛疼，让他没留意到沈巍对他的回望。

        可能只有这种在爱中长大的人，才会由内到外散发着温暖吧，才会柔软地包容他的步步逼近。才会牢牢地吸引着自己，让自己不舍放手。

        现在他睡了吧？黑夜里，又只剩自己一个人。

        手中攥了很久的药，轻轻滑落。

        不想吃了。

        又何必自欺欺人？装着没事样子，不代表自己就是正常。克制着汹涌的欲望，不代表自己就是纯真。他只是不想让沈巍看到那个充满欲望、丑陋的自己。

        说什么年纪还小，不会做过分的事？都是屁话，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否忍得了那么久？他的内心每分每秒都只想把沈巍撕碎吃到肚子里，谁都不让见，谁也不让近，沈巍只能是自己的。什么父母，什么朋友，恨不得他的世界里就只有自己，眼里只看到自己，哪也不要去。就只陪着他，陪着一个人的他，陪他在黑暗里相拥。

        白轻歌的话，他没有太放在心上。只要他不和沈巍结婚，她就不会干涉。只要在必须结婚前将白氏掌握在自己手里就行。只要沈巍是属于他的，两人能在一起，一直在一起，结婚，他可以等。毕竟，他最希望能给他祝福的人，已经不在了。

        就在此时，手机铃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将在黑暗的思潮中越陷越深的井然，带回到现实里。他随意的拿过手机，心不在焉的撇了一眼，看到来电的名字，整个人都精神的坐直了背。

        沈巍：“你睡了吗？”

        井然：“没，准备睡了。怎么忽然打电话给我？你还不睡吗？是不是伤口疼？”

        你不是应该睡了吗？你房间的灯，已经关了有一段时间。井然从窗口看过去，好像能够见到一点白光。是手机屏幕的光芒吗？还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沈巍：“我……我见你房间里都没亮过灯，有点担心。你刚刚在干嘛？有回去吗？还是一个人在外面？”

        井然：“你这是在窗口看我吗？”

        沈巍：“……看了一会儿，睡不着，在想你。”

        沈巍的直白，让井然心里一热：巍巍在想他，在看着他，所以在这孤单的夜里，自己并不是一个人，也有人在窗后，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关心着自己。

        忽然，他只觉得鼻头有点酸，内心冰冷的角落好像被人撩拨了一下，点上了一盏烛光。那句“我也想你”，哽在了喉间，鼻尖与喉头越来越浓的酸胀感让他说不出话来，只怕一开口就会让对方听到自己的脆弱，

        沈巍：“怎么啦？是不是睡不着？能开视频吗？我想看看你。”

        有些话当没说的时候，总是会很羞于出口。可是他已经答应了井然要在一起，两个人喜欢也好，厌恶也罢，有什么事情都直说。从红着脸说出“在想你”，到现在的“想看看你”，沈巍觉得有些东西真的去做了、去说了，也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他只想将自己的担忧，告诉那朵躲在丛林的荆棘中倔强而娇弱的玫瑰。

        井然：“我……好，你等会。”他断了电话，匆忙跑去洗了把脸，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一些，然后躺到了床上，打开了床头的小夜灯，才开始与沈巍视频。

        井然按照时间顺序汇报完自己的行踪，告诉他自己回来以后：洗了澡，喝了水，发了呆……一边回答，一边又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事无巨细的询问自己。这几年都是自己一个人照料自己，妈妈关心的只是结果，却不知道为了获得这个结果，自己要付出的努力和艰辛的过程。他此时很享受这种被人管的感觉，这种被人一丝不苟、无微不至的关心，甚至美好得有点不真实。仿佛在字里行间提醒他：自己也是别人放心尖的宝贝。

         他一边回答，一边盯着视频里的人。只见沈巍的皮肤在小夜灯的灯光下白的接近玉色，嘴唇也淡。想起今天傍晚沾血的红唇，井然莫名有点起火——想衔了这人的下唇轻咬，咬到色泽浓郁。

        沈巍：“现在头还疼吗？是不是很难受？”

        井然：“还好，吃了药了。”

        沈巍：“那……你把手机放到旁边，立着。把灯关了，我哄你？”

        井然：“你哄我？”

        沈巍：“嗯，我哄你，现在请我们的然然小朋友，乖乖的闭上眼睛，不许偷看。一会无论我这边说什么，你都不许笑。你放心的睡，我陪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再挂。”他说不让别人笑，自己却先忍不住，不好意思地笑出声来。

        轻轻的笑声，弯弯的眼眉，井然留恋的再看了屏幕一眼。被沈巍狠狠地瞪回来以后，只能乖乖的闭上眼睛。凭脑海中残留的画面，一遍遍细细地描绘着他的眼眉。听着沈巍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儿童故事，认真的、轻轻的念给他，真难为他在这个年纪讲着白雪公主而不笑。

        想像他现在为了自己努力而认真的样子，真的是把自己放在手心里，当小孩子一般笨拙地哄着。

        有人哄着，感觉真好。

 

        这一夜，井然并没有吃药。可是伴随着轻柔的声音，痛楚渐渐远去，睡意也渐渐袭来。距离上次沈巍在宿舍里给他念诗到现在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试过睡得这么好了。

        看着井然渐渐放松下来的表情，沈巍的声音越放越缓，他不确定井然是否真的睡着，便又轻轻地放了一段古典钢琴曲。在琴声中静静看着井然的眉，看着井然的眼，看他的黑眼圈，看他紧锁的眉头渐渐展开。

        真好看，像个带着疲倦而熟睡的王子，美好的让人心痛。

        这个人就是自己选的，携手相伴的人。

        选了你，我便会用心待你。

        晚安，我会陪着你，睡个好觉，然然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