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先辈的花儿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2020:
下北泽小学新建的大礼堂里坐满了inm;我们毕业生坐在前八百一十排,我又是坐在最前一排的中间位子上。我的胸上有一朵粉红色的希望之花,是临来时多田野数人从野兽府里摘下来给我别上的,他说:“希望之花是先辈种的,戴着它,就像先辈看见你上台一样!”

先辈病倒了,他住在新宝岛不能来。
昨天我去看先辈,他的喉咙肿胀着,声音是低哑的。我告诉先辈,行毕业典礼的时候,我将代表全体homo领毕业证书,并且致屑词。我问先辈,能不能起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六年前他参加我们学校的那次欢送毕业银梦同乐会时,曾经要我好好用功读书,不要打电动,在六年后也代表我这届homo们领毕业证书和致屑词。今天,“六年后”到了,我真的被选做这件事。
先辈哑着嗓子,拉起我的手笑笑说:“这里,嗯,哼,哼……唉,我怎么能够去?”
但是我说:“先辈,你不去,我很害怕。你在台底下,我上台咆哮时就不发慌了。”
“袁野,不要怕,我们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只要硬着头皮去做,就闯过去了(大嘘)。”
“那么先辈不也可以硬着头皮从床上起来到我们学校去吗?”
先辈看着我,摇摇头,不说话了。他把脸转向墙那边,举起他的手,看那上面的指甲。然后,他又转过脸来叮嘱我:
“明天要早起,收拾好就到学校去,这是你在小学的最后一天了,可不能迟到!”
“我知道,先辈。”
“没有我,你更要自己管自己,并且管那些dssq小鬼,你已经大了,是不是?”
“是。”我虽然这么答应了,但是觉得先辈讲的话使我很不舒服,自从六年前的那一次,我何曾再迟到过?
当我在一年级的时候,就有早晨赖在床上不起的毛病。每天早晨醒来,看到阳光照到玻璃窗上了,我的心里就是一阵愁:已经这么晚了,等起来洗脸,脱裤子,晒太阳,抹防晒霜,换制服,再到学校去,准又是一进教室就被人雷普。homo们意味深的眼光,会一个个向你投过来,我虽然很迫真,却也知道害羞呀!所以又愁又怕,每天都是怀着恐惧的心情,一发冲向学校去。最糟的是先辈不许小孩子上学打手冲,他不管你晚不晚。
有一天下大雪,我醒来就知道不早了,因为先辈已经在喝红茶。我听着、望着大雪,心里愁得不得了。我上学不但要晚了,而且要被多田野逼着穿上肥大的短袖,(是在仲夏夜!)踢拖着不合脚的拖鞋,拿着一瓶氯仿,走向学校去!想到这么不舒服的上学,我竟有勇气赖在床上不起来了(恼)。
过一会儿,多田野进来了。他看我还没有起床,吓了一跳,催促着我,但是我皱紧了眉头,低声向多田野哀求说:
“后辈,今天晚了,我就不去上学了罢?”
后辈就是做不了先辈的主,当他转身出去,先辈就进来了。他黑黑壮壮的,站到床前来,瞪着我:
“你怎么脸红了,来,让我看看!”
“不要啦,先辈!”我硬着头皮说。
“不要?听话,让我看看!”
两个字的命令最可怕,但是我怎么啦?居然有勇气不挪窝儿。
先辈气极了,一把把我从床上拖起来,我的眼泪就流出来了。他左看右看,结果从桌上抄起一瓶开了盖的氯仿,倒转来拿,油状的透明液体空中一泼,就撒在了我的胸上,我被雷普了!
先辈把我从阳台拖到地下室,外面的雪声混合着我的咆哮声。我咆哮,躲避,可最后还是冒着大雪上学去了。我像一只狼狈的野兽,被樱井豪抱上了高级黑色轿车,第一次花十一万四千五百一十四块大洋坐车去上学。
我坐在洋车里,一边抽抽搭搭地呜咽着,一边撩起衣服来检查我的伤痕。那一条条鼓起来的伤痕,是红的,而且发着热。我把衣服向下拉了拉,遮盖住最下面的一条伤痕,我最怕被同学雷普。
虽然迟到了,但是三浦先生并没有罚我站,这是因为下雪天可以原谅的缘故。
三浦叫我们先打电动再用功读书。坐直身子,手背在身后,闭上眼睛,静静地想一会儿。先生说:想想看,你是不是听了前辈们的话?昨天打电动有没有死了啦?今天的银梦功课全带来了吗?早晨跟前辈有homo礼仪地送别了吗?……我听到这儿,鼻子抽搭了一下,幸亏我的眼睛是睁开着的,泪,拉了出来。
静默之中,我的胸口被拍了一下,急忙地睁开了眼,原来是三浦站在我的位子边。他用意味深长的眼神告诉我,叫我向教室的窗外看去,我猛一转头,是先辈那壮硕的影子!
我刚安静下来的心又害怕起来了!先辈为什么追到学校来?他点头示意招我出去。我看看三浦先生,征求他的同意,先生也微笑地点点头,表示答应我出去。
我走出了教室,站在先辈面前。他没说什么,打开了手中的包袱,拿出来的是我的昏睡红茶。他递给我,看着我喝下,又拿出两瓶氯仿来给我。
后来怎么样了,我已经不记得,因为那是六年以前的事了。只记得,从那以后,到今天,每天早晨我都是等待着校工开大铁栅栏校门的学生之一。仲夏夜里站在校门前,戴着露出五个手指头的那种手套,拿着一杯热乎乎的红茶在品着;冬天的早晨站在校门前,手里举着从野兽府里摘下的希望之花,送给亲爱的我修院老师,是他教我转大人的。
啊!这样的日子,一年年都过去了,今天是我最后一天在这学校里啦!
噔咚咚,钟声响了,毕业典礼就要开始。看外面的天,有点阴,我忽然想,先辈会不会忽然从床上起来,给我送来昏睡红茶?我又想,他的病几时才能好?多田野数人今早的眼睛为什么红肿着?府里大盆的希望之花今年先辈都没有给施肥(意味深),他为了德川被dssq小鬼迫害的事,急得拖粪了,到了仲夏节,希望之花开得没有那么红,那么大。如果秋天来了,先辈还会买那样多的氯仿,摆满在我们的院子里、廊檐下、客厅的试剂台上吗?(氯仿暴露在外会生成剧毒的光气)
先辈是多么喜欢王道征途。
每天他下班回来,我们在门口等他,他把islanders短袖脱下,抱起德川,经过自来水龙头,拿起灌满了水的喷水壶,唱着歌儿走到后院来。他回家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风俗店。那时太阳快要下去了,店里吹着凉爽的风,先辈摘一朵希望之花插到德川的头发上。临家的杰哥对先辈说:“田所浩二,你这样喜欢花,所以你们一家都是homo!”
我为什么总想到这些呢?三浦先生已经上台了。他很正经地说:“各位同学都毕业了,就要离开上了六年的小学到下北泽中学去读书,做了中学生就不是小孩子了,当你们回到小学来看老师的时候,我一定高兴地看到你们都长高了,长大了……”
于是我唱了五年的骊歌,现在轮到同学们唱给我们送别:“肠亭外,股道边,芳草碧连天。暖风拂柳笛声残,吸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杯红茶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我哭了,我们这些homo都哭了。我们是多么喜欢长高了变成大人,我们又是多么怕呢!当我们回到小学来的时候,无论长得多么高,多么大,老师!你们要永远拿我当个孩子呀(迫真)!
转大人(登dua郎),常常有人要我转大人。
樱井豪临回他的老家的时候说:
“袁野,你大了,可不能跟德川再晒太阳!他还小。”
阿伟离开下北泽的时候说:
“袁野,你大了,可不能招多田野数人生气了!”
蹲在撤硕里的那个人说:“袁野,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做不到的,等你长大了,我们一起吃奥利给!”
……
这些人都随着我的长大没有影子了。他们是跟着我失去的童年一起失去了吗?
先辈也不拿我当孩子了,他说:
“袁野,去把这些钱寄给在银梦帝国读书的阿伟。”
“先辈!你改悔罢!”
“不要怕,袁野,你要学做许多事,将来好撑起inm们这个大家族。”
于是他数了钱,告诉我怎样到下北泽银行去寄这笔钱:到最里面的台子上去要一张寄款单,填上“壹玖壹玖捌壹零元整”,写上夏都的地址,交给柜台里的那个homo!
我虽然很害怕,但是也得硬着头皮去做。这是先辈说的,无论什么困难的事,只要硬着头皮去做,就闯过去了。
“coco,coco,袁野。”我临去时先辈还这样叮嘱我。
我手里捏紧一卷钞票,心情紧张地到银行去。等到从最高台阶的下北泽银行出来,看着昔日街道上的梨花开遍了天涯,我很高兴地想:闯过来力,快回家去,告诉先辈,并且要他明年在花池里也种上梨花。
快回家去!快回家去!拿着刚发下来的小学毕业文凭,红丝带子系着的白纸筒,催着自己,我好像怕赶不上什么事情似的,为什么呀?
进了野兽府,里面静悄悄的,德川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他在玩氯仿,旁边的希望之花不知什么时候垂下了好几枝子,散散落落的,很不像样,是因为先辈今年没有收拾它们,修剪、捆扎和施肥。花的大盆底下也有几颗没有开放的花骨朵,我很生气,问德川:
“是谁把先辈的花摘下来的?我要告诉他去!”
德川惊奇地睁大了眼,摇摇头说:“是它们自己掉下来的(确信)。”
我捡起花骨朵。这时,穿着黑色衣服的杰哥从超商回来了,他说:
“袁野,别说什么告诉先辈了,我修院刚从新宝岛来了电话,叫你赶快过去,先辈已经……”
他为什么不说下去了?我忽然着急起来,大声喊着说:
“杰哥,你说什么?”
“袁野,到了新宝岛,可要好好儿劝劝我修院,三回啊,三回!”
我惊愕地低下头,夕阳下的晚照、烛光里的问好、长亭外古道边永远的诀别……它们一一闪入我的脑海,又转瞬即逝。回过神来,我对说:
“杰哥,我知道是什么事了,我就去新宝岛。”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镇定,这样的安静。
我把小学毕业文凭,放到地下室里,再出来,杰哥已经替我雇好了到新宝岛的车子。走过院子,看那垂落的希望之花,我默念着:
野兽先辈的花儿落了,我已不再是小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