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仪物语——第七章 “笼中鸟” 第四节(3)

一粒沙中的世界(3)
“喂,我说二位,你们不打算解释一下方才对我的所作所为么?”
牧知清的语气略微带着些责备,本能地向外散发出了敌意。一旁的宫羽兰眯起了眼睛,对他的本能反应产生了兴趣——居然没有感到慌乱和惊讶,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并不像自己从前认为的那样简单,确实十分有趣。于是她决定进一步试探一番,装作毫不在意地样子:
“哦?我还以为你会抒发什么感想呢,结果你醒来就只是简单地让我们解释一下而已?”
“而已?这玩意儿其实很危险的吧?之前连说明都没有就让我喝下这杯子里的东西,之后我又听到你们说这种东西不具有成瘾性什么的,这玩意儿真的不会对大脑造成损害么?”
“我在上大学的时候,教授曾经教给我一句话:‘sola dosis facit venenum’,这句话用帕拉塞尔苏斯[1]的解释就是,所有物质都是毒药,并没有无毒的物质,只是因为剂量导致了毒性,不能说明该物质有毒。你刚才服用的计量很少,所以你并不用担心你的身体会有什么不良反应。不管怎么说,请先坐下吧,我们接下来会好好解释。”
牧知清也意识到了自己过于激烈的反应,他轻声咳了两声,坐回自己的位置,忍不住又嘟囔了一句:
“明明你们直接就跟我说神秘学和魔法是一个很玄学的东西就行了啊,何必让我再去专门体验一下……”
“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这样做也是让你印象深刻点吧。如果这有冒犯到你的话,我替谕佳先向你道个歉好了。不过,你大概也意识到你之前把神秘学想得太简单了吧?并不仅仅是一群身穿黑色斗篷的巫师们围在祭坛边念念咒语而已哦。所以说如何?感觉很愉快吗?”
牧知清思考了一下,自己确实曾经是这样看待神秘学的,与其说是想得太简单,倒不如说是根本没想到神秘学是这么回事,所以只能靠小说里的场景描写去猜。
“既不会感觉愉快,也不会感觉不愉快,我的直观感受是它就是存在于斯而已。不过就算是亲自体验的话,方才的感觉也和昨晚发生的那些完全不同啊,手心发射光弹什么的,还有那些吸血鬼和尸妖,和刚才我看到的东西没有任何关联吧?”
“都说了神秘学并不等于魔法啦,几个星期前就已经跟你说过了,魔法只是神秘学下属的一个分支,而且神秘学更多的是哲学层面,和魔法这种重实践的侧重点还不一样。鹤一澄的那种就更玄乎了,黑暗炼金术是我的禁区,我不会去触碰那个领域,所以更不要说了解了。谕佳更是……她和我还不太一样,我严格来说只能算侧重炼金术的秘仪师,她绝对算是真正的现代魔法师了。喂,我说谕佳,你也说两句比较好吧,有些事情我一个人也解释不清啊。”
池谕佳抬起眼看了看宫羽兰,然后又把目光转向牧知清:
“我说,你清楚你自己的定位么?”
“啊?什么定位?”
牧知清有些摸不着头脑,宫羽兰轻声叹了口气:
“昨天对你说的你现在就忘了……你和我们一样,身上有魔法师的血脉,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父亲没有把他的占星学知识传授给你,但我想,你选择了哲学这条路,也是想弄清楚世界运行原理,探求万物本源吧?”
看到他默默点了点头之后,池谕佳喝了口茶,有些无奈地看着宫羽兰:
“我说羽兰,你之前和他到底是怎么说的?就是你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该不会只记得生气而把要点全都忘记了吧?”
“怎么可能啊,我生气归生气,但是该讲的东西我都已经很详尽地说了啊,还是从那些最基础的知识讲起的。当时知清对神秘学是真的一窍不通啊,我可是一点一点把知识掰碎了讲的,生怕他听不懂。他没有你说的那种意识纯粹是因为从前从来没有人对他提到这些而已啊,你说对吧,知清?”
看到宫羽兰涨红了脸突然转向自己,正在思考自己位置的牧知清有些茫然,只能下意识的点点头,应了一句表示同意。池谕佳有些担忧地看着这两个人,无奈地垂下眼,又喝了一口杯中的热茶。
在经历了种种波折之后,牧知清终于完全理解并同意了两人对他暂居于此的要求,接受了自己即将寄居于两位少女篱下的命运。在体验了一次奇幻的神游,对神秘学有些懵懵懂懂的理解之后,他好好想了想,正式做出了决定:
“那好吧,我接受你们的保护,你们如果想要继续进行研究,我也能够配合你们。不过……对于你们昨晚的法术和你们,哦不对,是我们的那种血脉,你们能够再解释一下么?”
“我正要想你说那些的。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么?对于你来说,不是所有的魔法现象都必须用科学来解释,因为我们使用的就是如假包换的魔法。”
宫羽兰把右腿搭在左腿上,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开始认真讲解起来,而牧知清也是坐了下来,准备认真接受新的社会规则,池谕佳默默地看着两人,拿起茶壶给两人面前的茶杯续上茶,然后倒满自己面前的茶杯,无声地坐回自己的位置,示意宫羽兰继续讲下去。
“说在最前面,我们不会永远保护你,这也不现实,但在一段时间之内,我们会尽可能保障你的安全——只要你不主动去招惹什么人的话,就不会有事。等我们把手头的要紧事解决,消除会对你造成伤害的威胁,完成对你之前那个视效魔法的研究之后,对你的保护就宣告结束。谕佳,你对此没有意见吧?”
“这是你的弟子,你对他有什么要求,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尽管安排就好。我相信你能够独当一面,所以你的规划里对我的吩咐,我都会执行的,不需要征求我的同意。”
池谕佳依旧是带着浅浅的笑容望着宫羽兰,不带任何感情。
喂喂,这明显是闹别扭了吧——牧知清看着两人,心里揣摩着。
“谕佳,再怎么样你也是我名义上的老师,最基本的指点还是要给的吧。”
宫羽兰对自己室友的反应毫不意外,她轻轻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维持三人之间的平衡。池谕佳把茶杯放回碟子上,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这个“勉为其难”演得也太勉为其难了吧——牧知清继续吐槽着。
“那就行,那我继续说了。知清,工业园这件事情的源头是你发现的,我认为你有责任给我们的调查提供帮助。所以以此为前提,有些必要的东西是你一定要掌握的。”
“你说的是那晚那个仪式?我觉得以我对神秘学那点三脚猫功夫,恐怕帮不上你们。”
说起来确实如此,对神秘学,尤其是对神秘主义的秘密结社一无所知的人,在这方面能够提供的帮助极其有限,所以一般的秘仪师都倾向于强强联合,而不会选择带上一个累赘。
“这个不是问题,或者说这才是我要给你深入讲解我们这一群人背后故事的原因。我希望你能够很快地掌握你父亲曾经掌握的知识来帮助我们,也希望你能更好的运用你意识当中那只白鹰和你放出的防御法术,这能最大限度地保护你自己。”
宫羽兰顿了顿,喝了口茶,继续说道:
“虽然我也认为这样的要求对你来说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但我觉得这些东西最后你都会用上,说到底这样的事也是为了你自己,所以还请你把这回事儿放在心上。这不是在开玩笑,羽山市已经出现了一丝异常,你可能感受不到,但我必须要去查清楚真相。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件事情和那个黑暗秘仪有点联系,所以我也需要你和谕佳的帮助。”
牧知清有些为难地看着她:
“这个……并不属于我应尽的义务吧?”
一旁沉默已久的池谕佳突然开口:
“不好意思,牧先生,这个禁止反对,秘仪师之间也是需要结盟的,我们三个人既然在同一个屋檐下,就已经属于一个共同体,虽然不说同生死共荣辱什么的,但三人的命运并不是只靠羽兰一个人的努力就能决定的,每个人的努力都在决定着三个人的归宿。就算是这样,牧先生,你还认为你的努力帮不上羽兰么?”
“虽然谕佳曾经建议说,把饲养阿尔温的活儿交给你,让那只猫来教你一些东西,但是我想了想,这么做似乎有些失礼……知清,你大概也不想整天伺候一只猫主子吧?”
牧知清想了想,饲养动物的难度对他而言比阅读那些晦涩的典籍还要麻烦,两害相权取其轻,思考一番之后,他答应了宫羽兰的请求:
“嗯,我想我确实不适合与猫打交道。”
宫羽兰则是点了点头,摊开手对他的话表示了赞同。
“谕佳之前对我说,这件事情处理完全大概需要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是已经能够让你从中学到不少东西了。而且你要在魔法师的宅邸里待那么长时间而对这里不甚了解的话,想必你也会有一些不舒服,所以我还是重新介绍一下我们这一群少数人的世界好了,至少你得知道,现代秘仪师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至少不能让他认为我们是一群神神叨叨炼丹的人,宫羽兰如此想道。
注释:
[1] 中世纪德国文艺复兴时的瑞士医生、炼金术士和占星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