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4(博士&特蕾西娅&凯尔希)][黎明骑士]Chapter 0 灯火光影

1063年
7月21日
维多利亚境内
谢林郡
西北监狱
“女士,我们不能认可您通行证的有效性。”
“你们希望这个人成为维多利亚和莱塔尼亚之间外交失败的导火索?有没有想过一位莱塔尼亚的伯爵不明不白死在你们这里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士兵,带她过去,带走那个人。”
“长官,但是……那个人已经……”
“凯尔希女士,正如我的手下所说,也许他如今的情况惨不忍睹。”
“我们只需要这个人暂时活着,事后,我们自有办法让他闭嘴。毕竟我们也不希望这件事成为损害两国的脸面的丑闻。”
“可以了。希望您的承诺足够有效。”
使者翠绿的眼眸依然平静,言语间的冷淡也仿佛只是在完成自己的工作,但心里有多复杂只有她自己知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所罗门伯爵(Graf von Solomon)”?
还是应该叫你……
赫伯特?
找到他的速度比凯尔希预料中要快了不少。
她本以为他会在更深处、更隐秘的位置,至少会像一个身份重要的贵族囚犯,却没想到他此时却和那些普通的犯人一起被关在刑讯室内。
沉重的铁门打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跟在身边的狱卒低声道:“凯尔希女士,这位不幸落入敌手的大人如今情况并不乐观。”
凯尔希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向一片黑暗的室内走去。
一开始只能听到房间里传来细微的呻吟声,视线逐渐清晰,她才看清自己脚边的一小团已经碎掉的结缔组织,似乎还有白色坚硬的碎片掺杂其中。
房间里甚至不止一个人,都像已经死了一般蜷缩在地上,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只有断断续续的呼吸声能判断他们此时还留着性命——然而这样的判断对于某些连呼吸都已经消失的犯人来说似乎已经没什么意义。
凯尔希环顾四周,才发现,在最远离刑讯室门口的角落里,自己救援的目标,静悄悄地趴在那里。
实在是太好辨识了,毕竟只有那一个人身上明显没有半点儿泰拉人的特征,在一群菲林人中格外突出。
“凯尔希,别过来。”
虚弱却清晰的声音,一下子又让凯尔希越发印证自己的猜测。
能叫出我的名字,语气和声音这么多年也是一点没变,不是你是谁?
“怎么?”
凯尔希完全不在乎他的反对,径直走到他身边:“自己惹了事却不敢和我见面了?”
“不,只是……”他有些费力地翻过身,露出自己身体上血肉模糊的部分,对来人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凯尔希,你来晚了。”
看到那原属于右边小臂的部分空空荡荡,她的表情僵在脸上,就连刚刚想到的说辞都被这一幕彻底击碎。
她什么都没有说,立刻检查他全身的伤势——尽管那些和最明显最严重的伤害比起来已经微不足道。
他倒像是完全感觉不到身上的痛苦,言语间依然含讽带刺:“也是我估计失误。谁能想到你会晚来了好几天?又有谁能想到这监狱里居然还有疯子?”
“之前有些事情……耽误了。”
她现在只觉得羞愧难当。无论如何,心痛、愤怒和愧疚都是最难抑制的情绪。
她把赫伯特缓缓扶起来,才看清那乱糟糟的头发之下,他如今的表情。
那种平淡一如既往,和当时他们告别时一样。
“我知道只能由你来,不过没想到来得这么晚。”
她把他的左臂绕过脖颈搭在肩上,让他能尽可能稳定地靠在自己身上,免得失去平衡——刚才的简单检查表明,他的左腿还留着,骨头却已经碎了。
或许比起他的右臂显得乐观一些?
“我……”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有些喑哑,“之前为了救人,接到消息时立刻就赶来了。”
“因为救那几个人只有获得‘所罗门伯爵’的首肯,否则不可能成功,对不对?”
“……不错。”
“昨天的这个时候,我的胳膊被那些人一点点用铁砧砸碎,他们觉得这样我就能说些什么。腿是早就断了。怎么说呢,他们似乎没想这么快弄死我,所以止血还是做了。”
“我不确定是否真的是你,所以……”
“用不着说谎。我不是怪你,只是……算了。还是我自己计划有误。怪不得你。能来个人就已经很好了。”
“……能恢复吗?”
“出去说。”
凯尔希拖着这个半死不活、衣衫褴褛的人缓缓走出刑讯室,随行的狱卒看到这样的情景,也有些动容,慌乱溢于言表。
“凯尔希女士,我们……”
“和你无关。只要我们安全地度过这段时间,没有人会来找你们麻烦。”
年轻狱卒怔怔地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心中隐约觉得有某些大事要发生了。
当他们走到大门口时,发现一开始看到的上尉正在这里等着他们。
上尉并没有因为凯尔希把这个确定会落下重度残疾的人带走而露出惶恐的神色,还是那副严肃的表情,只是有些许解脱的意味:“希望这件事不至于损害两国的感情。”
“无妨,只要他不死,我们的事情就有许多转圜的余地。”
她并没有说这件事会完全没有影响,但反而让她的话可信度变得更高。
军官平静地为他们打开离开这里的大门:“我们已经做好准备,接受上级的处罚。”
凯尔希没有说话,被救走的莱塔尼亚伯爵也没有任何声息,两人在军官的目送之下乘车离开这里。
司机也没有一句废话,听到后面重物落在座椅上,紧接着关门,迅速发动引擎,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车子马力全开,直到赫伯特回头,彻底看不到那片绕在监狱周围的树林,才终于松了口气,让身体用一个更轻松的姿势落在座椅上。
凯尔希看到他脸上逐渐露出痛苦的表情,心中的愧疚更甚:“我来晚了,抱歉。”
“与其道歉倒不如想想怎么帮我恢复。啧……”
“你到底在做什么?你从来不是以身试险的人。”
“人是会变的。……切断的地方凭借常规手段是不是已经没希望了?”
“只能装假肢。而且也不一定成功。你的左腿也……”
“明白了。归根到底还是得靠我自己。幸亏头没断。”
“我会帮你处理,直到完全恢复为止。”
“你把我送回莱塔尼亚境内就够了,别的不劳你费心了。你不是也很忙么?”
“归根到底这件事是你惹出来的。”
“我是一直相信你会先放下手头那点琐碎的破事,来把我捞出去的,不过看现在的样子,似乎是我想多了?”
“你什么意思?”
“我一直觉得咱们就算称不上伴侣,也至少还有点儿挚友的情分。可现在呢?”赫伯特把缺了一半的右臂在她面前晃了晃,“你但凡早来一点儿。早一丁点儿!一收到消息你就来了?我告诉你,消息你是一周前就收到了。整整一个星期!我天天盼着见你一面!你呢?嗯?是啊,你多牛逼啊,凯尔希医生?真是经验丰富又可靠的智者啊。”
“……”
“别说你没收到或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太婆,在我托人送给你的消息里,就算是个[*维多利亚粗口*]也能看出来我情况不妙!”
“你断臂这件事是我的错,但……我也不信你会没办法从那里逃脱。”
“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对我的信任?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法术也不稳定?”
“你一点儿有用的信息都不告诉我,直接要求我来见你,我又怎么知道你的近况?当时我手头上还有更麻烦的事。”
“哦?你承认了?真正的原因还是你根本不想见我。”
“……我觉得,咱们还是不见面的好。”
“嗯……你怕我会继续对你死缠烂打?”赫伯特解除自己临时止血的法术,右臂一下子喷出大量黑红色的血液,随后在创口处迅速覆盖上一层血色结晶。
凯尔希向旁边躲了一下,没让溅到车门和车前座椅上的血弹到自己身上,低声道:“不是。”
“我也不和你争这个,”赫伯特听到凯尔希底气略显不足的回答,心情反而好了起来,“毕竟咱们都不是小孩了。今日一见,你依旧好好活着,足够了。”
“那你能不能做一点儿大人该做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在莱塔尼亚居然有一个爵位?Lord Solomon?”
“受人之托。他们家的老伯爵临终前帮了我一丁点儿忙。我这两次人生都是。这样的缘分,除了咱们,还有别人?”
“那你这次也是为了这个身份?”
“不错。但一点儿好处都没有……领地狭小,几乎没有私军,虽然有个爵位却和流寇差不多。估计再过几年,众高塔对国家的掌控越发稳定,这个爵位也就名存实亡。不,直接消失也说不定。也就趁着这些年可以出来招摇撞骗。毕竟算是个伯爵,即便没落了,也是。”
“……你好自为之。找个地方稳定下来不好吗?我也不可能回回都帮你。”
“……”
“还是说,你依然觉得我会很自然地从此跟着你在这片大地上四处游走?”
“不能这样吗?”
听到赫伯特有些简单到近乎天真的观点,凯尔希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你都在哪里混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睡觉。睡了很久。最近这几年刚醒。”
“怎么突然想到要找我?”
“早就想见你了。只是最近才听说了你的一些消息,猜着,你应该对我,对我的法术有些印象。验证了一下,果然,无论在哪里,你都是你。”
“……果然我就应该装出不知道的样子,把那封信丢进壁炉。”
“凯尔希,这些年,你怎么样?”
“你的情绪变得也太快了。”
“我的确生气,可那又如何?或许今日一别,我们又会多年不见。这些年我最大的转变就是会珍惜时间,以及……少把情绪发泄在朋友身上。”
“我还行吧。只是……偶尔还会力不从心。”
“最近呢?我听说你在莱塔尼亚和卡兹戴尔之间乱转,具体细节还是想听你亲自说。”
“也是受人之托。”
“看来咱们真的都是忙人。”
“你不想知道我具体在忙什么?”
“你又不会愿意让我参与。”
“你离开前,我看着你恢复。”
“好。毕竟我需要一个专业的人帮我注意各项指标。我自己看的话还是太消耗精力。万一我又疯了怎么办?”
“你之后打算干什么?”
“随遇而安。”
“要不要考虑在我这里谋个职位?”
赫伯特扭头看向女人依然冷淡的表情,笑容有些玩味:“你不是不愿意在我身边吗?”
“你早晚会把自己作死,如果我不管你的话。”
“合着我成累赘了?”
“我只是不想理你,不代表我希望你死。”
“那就别勉强自己。你也知道,我闲不下来。”
“你就非要自找麻烦吗?”
“不然呢?”
“你还真的一点儿没变,骗子。”
“我引以为豪。”
“以后有事别找我。”
“以后有事要帮忙,尽管来找我。”
“找你?明天所罗门伯爵的死讯就会传到我这里吧?”
“我怎么现在就会给你找麻烦呢?一个月后吧。”
“等会儿到地方了,把你胳膊腿治好就赶紧滚蛋。”
“放心,这次见过你,就不会没事找麻烦了。”
“关我屁事。”
“我也倦了,很多事我也不愿意参与。同一个游戏反复玩多了也会恶心的。”
“那个监狱……”
“暴露不了。那个上尉是个入赘的,可以说如今的身份全靠岳父。最近刚发现妻子和别的男人有染,而且还对他毫不隐瞒。第一个儿子因为意外死了,第二个孩子是女儿,没满一岁,一个月前死在细菌感染中。最近常有自杀倾向。我帮忙,推波助澜一下,帮他形成一个很有趣的复仇计划。监狱里也有许多被我蛊惑的人……在玩弄人心这方面,我还是有自信的。”
“恶劣。”
“根源是他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我只是用暗示给他一点儿勇气而已。”
“……咱们最好还是别再见了。”
“我也觉得。对着一个闷声闷气的老太婆一点儿欲望都没有。”
“你信不信我这就把你扔下去?”
“凯尔希,现在哪有个太平的地方啊?”
“卡兹戴尔。”
“凯尔希,我只是刚醒不久,不是刚刚傻了。”
“哪里还没有个安宁的地方?我只是好奇……你不是去哪里,哪里便纷争不断么?”
“还是莱塔尼亚靠谱一些。至少我还是个挂名伯爵呢。”
“随你吧。”
“老太婆,我要提醒你。”
“什么?”
“明哲保身。”
“然后断手断脚?”
“真的是忠告。我最近了解了一下卡兹戴尔的现状,发现萨卡兹比我们那个时候的生存环境恶劣太多了。”
“你又知道了?”
“(伊比利亚某地方言混杂莱塔尼亚语)不然,某个萨卡兹小家族的公子怎么可能当咱们的司机?”
“抱歉,我和你不一样。至少不会主动让自己主动掉进这种简单搞笑的陷阱。”
“别陷太深了,老太婆。等我回去调查一下你之前的人生。之后随时盯着你。”
“你找不到我的,别想了。”
“是么?”
“正如我查不到你的踪迹一样。”
“试试再说。”
“我不会调查你,你也别调查我。”
“嗯哼,我当然尊重你的选择啦。”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