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小说》 -episode II- 15 白化病与哥哥
我从来不觉得我是有缺陷的人。那天，我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意识，自己生在一具先天不足的躯壳里。
地球时间，人纪2042年9月19日，白之乡时间，白帝318年3月13日。我，还活着。
聪明：
“贝鲁西斯正式卸任总统的消息，您收到了吗？”
灰白帝：
“收到了。”
地球共和国总统“贝鲁西斯”，执政两百余年，正式卸任，由其女“王霞”接任地球共和国总统。他们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我不是地球人，也不是什么政客。重要的是，他们对白之乡实施的政策并不一样。这里没有篇幅详细论道——如果说，前一位的政策等于无期徒刑，那么后者就是死刑，诛连九族。
聪明：
“怎么办。”
灰白帝：
“应该这么问的是我，不该是你。”
王霞和哥哥他很早就有过接触，哥哥则而“代我”负责政事……政策推进的那么顺利，不会跟他没有关系。如果我不在白之乡，那这一切跟我无关。可我已经回到白之乡，也再无法逃到宇宙中的某个角落，去与世无争地，过完自己剩下的日子………我不想袖手旁观。
灰白帝：
“我有别的办法。我去找靛青谈谈。”
靛青，或者说，堇青帝，我的同胞哥哥。他是个怪人。
聪明：
“您忘了约定吗！？我恳请您不要做那样的事……灰宫平稳的生活，已经是您最后的机会了………如果要打破这份平静，还不如…………”
我知道后果，但我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我已经死过了一次——正确来说，是度过了一段比死亡更要痛苦万分的日子。有些关系到家国星球的事，我不得不做。哪怕，我只是擅自认为关系到家国星球而已而已。
我要说服他。
记忆中，我第一次接触到真正的哥哥，还是在那天。
～～～
地球时间，人纪2033年。地球，十七区。九年前。
～～～
我是白之乡-灰，白之乡的现任皇帝，未成年。而且，我在烈日下跑步，全身泛红，之前晕过去了。
自从我被星探救治，送往医院，联系了“家属”后，经过各种借口转院，我在“爸爸妈妈”的陪伴下，回到了我专用的私人诊所。
白灰：
“我是什么时候多了一对父母呢………是今天吗？”
我看着病床前的靶场老板、导师、前白之乡中央情报局局长杰克，他和妻子在户口本上被设定成了我的父母，这是在我来到地球前就已经计划好的事情，然而刚刚才告诉我。
杰克：
“不只是我，还有其他来看你的人。”
白灰：
“所以我到底怎么了？”
杰克：
“你严重晒伤………你的身体就不应该在这种日光底下跑步，但是你不知道，也没有人阻止你。”
白灰：
“为什么？以前我怎么就没问题？”
杰克：
“你在老家当然没问题，这里是地球。你患有严重的白化病，但你的AI好像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白灰：
“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直说！”
我的身体极度瘙痒疼痛，不管怎么抓挠都无法遏制。
杰克：
“…………白之乡人，原本皮肤就脆弱，而你甚至还患有白化病，按理来说你根本不能在日光下行走。地球大气隔绝紫外线的能力远不及白之乡，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镜子中，我暴露出来的皮肤，变得粗糙而粉红，上面一大块一大块的脱皮，一大块一大块的渗血，甚至还有不少遍布其中的黄色斑点……我戳了一下，非常痛，原来那些是水泡。我那张原本标致得让我反胃的脸，现在变得狰狞可怖………其实我并不理解，我听说过白化病，白化病的症状怎么可能会这么严重。
在一瞬间感到恐惧的同时，明明没吃东西，我的胃里，却有一股控制不住的反力要往口腔上冲………
白灰：
“！！～………！！”
杰克：
“也没什么好说的，总之………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以后要注意避开太阳，烈日天气不要出门。”
胃里翻江倒海，我甚至无暇理会那股让人疯狂的瘙痒，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将肚子里的东西痛苦的排出。
我在那家伙面前，呕吐了………吐在了透明的隔离帘布上。口中的苦涩味，和伴随其来的严重恶臭，让我几乎再次呕吐。抬起头，那家伙还是一脸冷漠，甚至眼都没眨一下。
杰克：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请假慢慢治疗，还是忍痛去用分子仪。”
上分子仪……那就是，要掀开，撕掉那些通红的皮肤，重新打印一遍……没有麻醉，不能麻醉。比起现在的瘙痒和火辣，那种疼痛不知道要多少倍。之前光是治愈刀伤，就已经让我痛不欲生。现在，我更难想象，自己要遭多大的罪………
～～～～～～～
没法逃避，我想忘了，但yy会提醒我
～～～～～～～
手术刀还在往下挖的时候，另一只带着细针管的机械臂，从下方伸上来，一口扎进方才切割好挖掉愈合部位的伤口。
“噗………”
刚切过的部位，混着还没清理干净的烂肉，发出一脚踩进烂泥巴一样的恶心声音……
“～～～～～”
白灰：
“啊啊啊………啊啊啊～～～”
肩头传来一股让我瞬间脱力的切割痛……那只针管所触的部位微微有些光亮，它顺着切割干净的伤口往下走，轨迹上的皮肤像没受伤一样逐渐锁紧。
不，不是锁紧……那只针管走过的部位，虽然仍然疼痛，但丢失掉的部位却直接愈合上了……感觉，就好像那只针管在割开我完好无损的手臂，而时间在倒着走。但血没能反向回到血管里，反而随着前端切削伤口的刀子不断搏出，如果我是晕血的人早就晕过去了。
白灰：
“呜………呜…………呜…………”
加倍的疼痛之下，我已经没有能力再控制自己………我只听到，我的嘴里发出动物一样的呜呜声。
哪怕服用了镇痛药，这样双重切削的痛苦，依然剥掉我全身的力气……我就像一头无助的羊羔，不幸的没在一开始就死在屠宰场里，只能看着屠夫劈下屠刀砍下我的腿，连抽搐一下都做不了。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闭上眼睛，祈祷这结束得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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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保守治疗吧……要把全身的受损皮肤割掉，那也太痛苦了。我的脸，要变成一整个骷髅………
白灰：
“还……还是……………还是休学吧。”
………………
没有人回答我。
我疑惑地抬起头，发现在那个被呕吐物覆盖的帘布后面，杰克正在和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医生小声耳语。而没说多久，那个看见一身溃烂水泡和呕吐过程脸色一点变化都没有的人，现在眉头却变得凝重起来。
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了？
聪明：
“非常非常抱歉……这次受伤，完全是我的疏忽！”
白灰～
～闭嘴！…………所以，他们在说什么。～
因为聪明平板明知我患白化病，却没有阻止我在烈日下运动，所以应负首要责任。
聪明～
～他们在说……您的身上，经细胞扫描，发现了5处细微的新生黑色素瘤。～
白灰：
“黑色素瘤是什么？”
聪明：
“就是癌症。”
我不知道什么医学名词……但这世上，没人不知道癌症。癌症，已经加入到幼儿园级别的基础教育中去。
科技已经进步到了一比一造人的水平，但这个时代，癌症和朊病毒依然是难以处理的疾病。简单来说，癌症并非由外部因素感染，而是生物自己的细胞DNA受损，失去了生长发育的控制，失去原有功能，无休止增殖繁殖的恶性疾病。癌症是自己的细胞，能长出自己的供血，非常难以处理。
最致命的是，癌细胞附着力弱，极易发生转移，顺着血管到身体其他部位扎根，若转移到脑部，如果想要完全恢复，现在的技术也无能为力。
主流疗法，化疗、放疗、切除，都是建立在和正常细胞一起，去掉癌细胞这种手段上的。而精细的纳米切除手段、切除后分子仪重塑器官手段，普通人几乎不可能负担得起。按照主流疗法，如果癌细胞转移复发，那么不用再多说。即使不再复发，身体也受到严重摧残，剩下的寿命也没几年。
哪怕是像我这样有钱的皇帝……一旦扩散，就难说了。如果波及现在技术还无法修复的大脑，花光国库也救不回来…………
杰克：
“方案已经决定好了。”
白灰：
“是怎么样。”
杰克：
“从面部开始，切除所有日光照射部位的皮肤，直接重塑。需要注意，这次我们不能给你使用大剂量的镇痛药。”
白灰：
“……………”
即便使用了镇痛药，新的部位瞬间生长的错觉疼痛，也仍然加倍于受伤时刻的疼痛。我对此已经深有体会了。但现在面临的是皮肤癌，我已经没有退路。
杰克：
“为了最大程度避免癌细胞转移，手术的方案，是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手术。如果是用分子仪缓慢修复身体，倒是可以稍微麻醉，如果需要快速手术，麻醉或者镇痛只会让你新长出来的痊愈部位永久失去知觉。希望你能理解。”
白灰：
“………你根本就不希望。”
结束了漫长的等待，他从帘布面前远远撤开，六位全身包裹着隔离白袍，看不清脸的医生，走进来。
医生：
“请不要慌张……”
虽然，在那张半透明的护目罩遮挡下，我完全看不清那张脸。但他们那股想要迫切远离我，浑身不自在的感觉，我却切实感觉到了………他们握着病床的扶手，但是身体却尽可能的远离这张病床，像是在逃离什么恶心的东西。
好不习惯……明明一直以来都不是这样的。我好害怕………这是为什么？
白灰：
“！……”
现在的我，是什么样呢？我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我暴露在太阳底下的手臂，充斥着通红微焦的皱纹，还有刚刚脱下来的白皮，这之间更是遍布着瘙痒又敏感的黄色水泡，恶心得让人想吐——那么我这张脸………我明白了。
一直以来，我所接触到的人，无论态度如何，都不自觉地对我有种亲近的趋势……虽然我并不喜欢这样。可能是因为，那个我，无视本人意志地长着可爱又无害的女孩脸，还有漂亮的白发…………我一直宣称，我讨厌生下来就是这样的自己，可又在不知不觉间享受着这一切给我带来的好处，把它们当作理所应当。在这张我讨厌的脸，真正如同我期望那样，崩溃掉的今天，我甚至觉得害怕………害怕失去我漂亮的脸………
白灰：
“………呜………”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该想什么、究竟想要什么了……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掉下来，明明，我是因为雄激素抵抗症，两性畸形，才长得这副女孩的样貌啊…………
无意间，我瞟了眼身旁的透明帘布……帘布上面，些微反射着的光里，我的那张脸，有如丧尸一般的可怖……但我的眼睛所能窥探到的，远不止如此。那张脸，甚至已经开始变形，就像是受到烈日照射而枯萎的嫩绿植物，失去水分变得蜡黄干瘪——但一旁的水泡和血泡倒是积蓄着那些部位切实缺乏的液体。这样的状况，已经不能称之为“晒伤”了。
白灰：
“……………”
直入咽喉的恐惧，令我无法呼吸，为什么我的眼睛，不像那些猴子一样糟糕。
直到我被固定在分子仪的手术台上，我才抬起头。眼前是曾经为我做过手术的医生，艾玛。
猫医生：
“………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她忍着恶心反胃，维持着表情对我说道。
没过几天，又在这里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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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纪2042年，9月19日。灰宫。荒诞小说第一集发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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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着扫把，做着身为皇帝不习惯的事——打扫。
周围很安静。因为，只有我一个人。
灰白帝：
“…………呼啊。”
我又开始后悔把那些机器人赶走了……偌大的宫殿，积满了灰尘。虽然我原本并不在意这些，但是，这间经历战争后修复的宫殿，说不定要迎来客人。
聪明：
“亲自打扫，大可不必……既然您讨厌的机器人仍然为您做饭，那么为您打扫宫殿不行吗？”
灰白帝：
“……………”
我停下挥动扫帚的手……但并不是因为，我想通了，要把扫帚和吸尘器交给那些机器人。因为我看到了，在宫殿一角，积满灰尘的轮椅。
宫殿飞檐边漏进来的光，射在木质轮椅上，照出无数的飞尘光点——没有人乘坐，也没有人清扫，甚至是被扔在视线的盲区，因为有人想故意忘了它。它确实被无视了，它已经布满了灰尘，只是因为上面的灰尘，它才在清扫的时候，被它的主人重新注意到。
聪明：
“陛下？”
从我告别它起，也过了足以积上几十层灰的时间。
聪明：
“需要把它挪走吗？挪到您永远不会去的地方？”
灰白帝：
“不。就放在那里。”
我决定，把它擦干净。哪怕我已经不需要再乘坐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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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纪2033年，地球十七区，手术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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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结束了。据我所知，他们已经尽其所能，为我减轻了痛苦。
但我醒过来时，正处梦境中……在聪明平板为我准备好的梦境中，灰宫的顶端。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我到底遭遇了什么，我只知道，我的记忆在手术前产生了断片。在这期间的记忆，只剩下了“不可名状的痛苦”这一概念，刻在我的记忆里。究竟是何种强烈的痛苦，甚至足以烧毁我的记忆，我已经不得而知。
白灰：
“………………”
哪怕是在梦中，我清醒过来时，皮肤暴露出来的部位也仍然有针扎一样的锐痛。我就躺着，仰望梦中母星的天空，这样的慢性疼痛，我还需要缓缓。这场梦，只是一个镇痛的手段罢了。
天空中，就像上次一样，为我打开了一个联通外部摄像头的窥视窗。窗口中，我的身体，已经被缠上层层止血带，身上扎满输血和输液的管子。而那些止血带，也在被慢慢渗出的血液染红，值班的医生等着为我更换。是啊，我不需要躺在床上，被蒙着眼睛包着身体，只需要在梦中度过就可以了，但没法消除疼痛，我又能做什么呢？
聪明：
“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白灰：
“……………感觉，很痛。”
灰宫景象千变万化，恍惚间，大殿前长满了梧桐树，落下了梧桐叶，大殿前的石板化作了山间的泥草。飞檐那头鸟在叫，前方的大城墙，猫猫们上蹿下跳。而我，则躺在一张柔软的长椅上，像是在山里，午后乘凉。
白灰：
“还有，很无聊。”
我眼前的窥视窗口，变成了电视。上面播放着最近上映的冒险电影。
白灰：
“……这种片看得太累了，我现在不想看。”
节目变成了猫和老鼠，一只多才多艺却总是吃瘪的猫努力抓一只怎么抓也抓不到的褐色老鼠。
虽然各种夸张的作画很搞笑，但我看着却很不舒服……明明老鼠才是祸害的一方，为什么它总是胜利？我见不得与我类似的生物，被描绘成邪恶的一方，刻意安排失败结局的样子………
聪明：
“喂……怎么在同情Tom，你是猫吗？”
白灰：
“我不是猫…………但是我怀疑你在影射我。”
于是眼前的节目变成了恋爱动漫。
白灰：
“……不看二次元。”
聪明：
“呃……好吧…………虽然，还是不要骗自己比较好。”
AI犹豫了许久，为我打开了新闻台。
A台主持人：“…………猫奶的个体均产出量已达0.93立方米每年，有望替代使用近万年的奶牛产奶……”
农业科技看不懂，换台。
B台主持人：“…………戏行业精英探讨得出一致结论，地球游戏界，应该跳出可玩性的传统思维定式，多元化发展，拓展元宇宙社交……………”
有点生气了，原来游戏应该扔掉可玩性啊，怪不得地球游戏界越做越臭全部变成敛财手游，你们懂个几把游戏。换台。
C台主持人：“男子醉酒驾驶失控飞船撞入写字楼，造成1死2伤………”
码打满了什么都看不见，总之跳过。
D台主持人：“为解决就业问题，火星自治区部分省份率先推出‘失业’税政策，在已实现全民富裕的背景下，预计能将青年失业率减少至百分之20…………”
失业了还得交税，所以能刺激就业，太对了，我换台。
E台主持人：“全球电价上涨，多家住户表示并没有担忧。十七区中央花园小区施工队喜迎电价上涨………”
傻逼。换台。
center台主持人：“贝鲁西斯于近日的总统竞选中再度连任大总统后，宣布不再连任。”
画面里，一个蓄满胡子，油光满面的中年人，正在台上发表演说，而台下则一片议论。
center台主持人：“（切换到画外音）而今年正是贝鲁西斯大总统执政第两百周年”
等等………执政两百周年？
Film台主持人：“…………是赛博朋克电影的先驱。接下来，请欣赏赛博朋克经典作品，银翼杀手。”
白灰：
“等一下，不要换台。”
我回到了center台，然而油光满面的中年人已经不知去向，画面中满是不知何处会议的镜头。
贝鲁西斯总统是什么人………执政两百年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能活两百年？
聪明：
“………………”
通常来说，通晓我意志的AI会立即解答我的疑问。但它，沉默了。并不是我自作多情，长久被AI窥探想法以来，我现在稍微能感觉到AI的“内心”所想，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白灰：
“贝鲁西斯，是什么人。”
我主动问出声。
聪明～
～贝鲁西斯，现任地球共和国最高元首。地球共和国大元帅、地球共和国大总统。于两百个地球年前，就任地球共和国大总统，步入政坛。～
地球共和国，严格意义上来说跟地球几乎没关系——地球，是那些猴子称呼自己母星的名字，这个国家在地球上建立，后面拓展到不同星系的无数个殖民地之间。真正的地球共和国，其实是指那些猴耳人类的母国。
白灰：
“两百年前执政……他是怎么活两百年的。”
聪明～
～这和正在治疗您身体的分子仪有关………人类寿命终结，多数原因来自于因衰老而崩溃的身体。只要用分子仪，保存旧时的恢复记录，不断修复、制造出新的身体，然后把脑子转移进去，就能使人的寿命更逼近极限。～
这不是永生吗………一个国家的统治者永生，子子孙孙都是同一个人的奴隶，多么可怕。这里还要感谢落后的脑科学技术。
聪明～
～但是，受限于目前我们对人脑的理解和相关法规。脑部疾病，难以治愈，更无法直接分子仪进行修复。人脑是有极限的，大概在三百年左右，即便不出现任何疾病，人的记忆能力和认知能力将会减弱至几乎消失，意识涣散。永生，目前无法做到。～
但是三百年的寿命，已经是普通人的多少代了。这对正常人来说该怎么算，这还能称作人类吗？我怎么觉得，这个共和国的总统，比皇帝还要皇帝。
聪明～
～事实上，上任总统正是贝鲁西斯的祖父。～
白灰：
“他不是共和国的总统吗？总统不是要竞选，要投票的吗？”
聪明～
～什么共和国，根本就不共和。其实大家都懂，竞选实际就是走个过场，真正的权力怎么可能在投票的人手里。总统的位置永远在一家人间传递，实际上就是皇帝，新时代，共和时代，改头换面的新独裁皇帝。我们想跟人家比，还没那个资格呢。～
白灰：
“可是……这样不对，竞选不是公开的吗，那些竞争对手都是各个党派的代表，他们又怎么甘心让一个共和国整帝国那一套？哪怕是投票选出另一家的总统。”
聪明～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地球共和国的总统早就不像当初，总统不仅无限期连任，还能推荐自己的接班人。总统有立法权，能掌管所有殖民地的军队，议会那些替国民投票的玩意本来就跟计票机器没什么区别。想什么时候卸任，指定接班人，都靠总统一张嘴。不止这样，他还能活几百年，跟下面那些人的祖祖辈辈打交道。～
白灰：
“到底谁是皇帝啊。”
聪明～
～不过，实际上竞选也还算“公平”就是了。能活两百年，留下三位数的子孙当然也不是什么问题。选举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选了。～
永生不死地独裁一个星球，在自己身上似乎是非常美好的事情。但如果自己是那个星球的普通国民，我会觉得无比恐惧——仿佛星球的元首，不是跟他们一样活生生的人，而是魔王一样的东西。魔王就应该去统治魔族，而不是活个几十年就该去世的我们。
聪明～
～希望您能明白。地球共和国，虽然是共和国，但实质上仍然是一个世袭独裁政权，星球的利益由各大家族的资本垄断，和我们这种帝制星球，没有实质上不同。～
白灰：
“……………”
明明大家都知道总统都是一家人，还搞共和那一套做样子，这算什么意思。我是当皇帝，我确实是搞独裁，但好歹我们搞得光明正大…………对啊，我皇帝就是独裁者，我好像就没资格说他们。
白灰：
“换个问题吧………贝鲁西斯，他对我们星球的外交态度怎么样。”
聪明～
～…………………～
AI没有回复我。空荡荡的梦境，突然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到底是对我有所忌惮，还是我就快要醒了？
白灰：
“………。”
灰宫大殿的顶端，忽然风雨飘摇……一股强烈的困意，忽然挤压着我的眼皮，要让我闭上眼。我拼命地反抗着那股困意，因为我知道，我一旦从这个梦中醒来，我就要忍受分子仪修复后的痛苦。我宁可多待在梦中几天。
白灰：
“啊………啊…………啊…………”
我支撑着眼皮，双眼不断开合……而我眼前的景色，像是着了魔，有两个世界的景象叠加在一起………又过了一会，我发现我甚至没法闭眼，我的眼前永远能看得到东西……又过了一会，我已经没法分辨，我究竟是睁眼，还是闭眼了。脑袋晕成一团浆糊，我的身体开始慢慢的刺痛起来…………
“灰…………”
“灰？………”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不是我的化名，是我的真名，白之乡、灰。这种人，不超过5个。
“咔啦咔啦……”
耳边传来布条撕裂的声音。身上一阵一阵的痛，就好像是用钉刺带在我的皮肤上涂抹油墨。但那股痛，却消失地十分迅速，像是移动的光标一样精准定位。
光芒，突然映入我的梦境。那是因为，覆盖在我一只眼上的……我就好像被强光唤醒的沉睡者，梦境破散得无影无踪。
当我睁开眼，一颗怪异的眼睛，映入我的视野。那颗眼睛，瞳孔染着怪异的红色，就像鲜血。那一圈虹膜，在蔚蓝色的基底上，遍布着树脂纹理状的血色枝条，如果远远看去，应该称之为蓝里透红，甚至有点像紫色水晶的眼睛，但它事实上是如此的令人恐惧。
这，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类的眼睛，就像……就像是恶魔，吸血鬼的眼睛
……就像……是我自己的眼睛。
白灰：
“啊啊啊啊啊啊！！！！”
我挣扎着退后，然而却被什么连通着身体的东西拽住了。瞟一眼过去，好像是连在身体上输液的管子。我的两臂和上半身，以及大腿的下部，都被止血的绷带裹住了。
靛青：
“你醒啦，我亲爱的弟弟。”
眼前的人，紫色的眼睛里有着血红色的瞳孔，纯色的皮肤和纯色的长发几乎分不清。那张精致的脸上，挂着明明看上去很可爱，却令我反胃的笑意……他完完全全长着我讨厌的模样。因为，那个人，是我的双胞胎哥哥。白之乡-靛青。
白灰：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赶紧把视线从我讨厌的地方挪开……病房的门口外，杰克守在那，他马上就注意到了我的视线，脸上露出了十分麻烦的神色，然后将头转向别处去。
我完全没做好跟这个人见面的准备………因为这个人…………
靛青：
“失望………灰，原来一点也不想我吗。”
哥哥把失落的表情挂在脸上，配合他那柔弱的身躯和样貌，看上去已经能用楚楚可怜来形容。当然，最不可饶恕的是，他完全是故意的。
白灰：
“想啊………………很想啊…………”
我用拍片的语调说道。为什么是拍片的语调呢？
靛青：
“嗯……我也很想你…………”
白灰：
“呜哇…………谁想你啊。”
好恶心，真是受不了这个人……为什么这种像个少女一样的人，会跟我是双胞胎啊。不过还好，除了生出来之后那段时间不清楚之外，我见他的时间很少，基本都是分开生活，不然我真要被他恶心坏了。
为什么他会是我的哥哥……明明是双胞胎，先从肚子里拿出来就算哥哥吗？就应该大一号吗？真是太不公平。
白灰：
“你………你这个头发……”
他留着长发，但是非常明显的有经常打理。刘海被剪得稍有弧度，脑袋两侧一侧是蓬松的长发，而另一侧则用黑色的缎带扎着侧马尾。算是非常适合他的，温顺而又俏皮的发型………女人的发型！
白灰：
“你怎么梳这种女人头。”
靛青：
“亲爱的弟弟呀，留着长发，可没资格说我喔。”
白灰：
“谁跟你一样啊，我从不打理，打理头发那是女人才干的事！”
长着我的脸，却是那副德行，还让我看见………所以我才这么讨厌。
白灰：
“你…………你怎么穿女装！？”
视线向下看去……那家伙，不仅戴着项链这样的装饰物，他穿着短吊带裤，甚至还有差不多到膝盖的长筒袜………全身的装扮，属于是那种，硬要说也能算中性的装扮。但完全就是女生的样子！
靛青：
“不是女装哦。”
绝对是故意扮成这个样子来恶心我的……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在照镜子，是我在女装……而且，之前好像那个b AI也给我推荐过类似的衣服！
聪明～
～不是，这怎么能怪我呢？～
白灰～
～是你把他叫过来的吧！？～
靛青：
“别老皱眉头。明明很可爱，温柔一点不好吗？”
白灰：
“谁像你那样………”
靛青：
“哎？我可以理解为，你认同自己可爱了吗。”
白灰：
“………………”
见我说不上话来，他又笑了。笑得像个女生。
靛青：
“刚才见了外面的医生，她们说，这些纱布，可以拆下来了。”
我取下裹在脸上和双臂上的纱布。纱布上面，有着明显暗红色的血痕，但我的皮肤似乎并没有裂缝。我拿起床头的镜子，脸上一如既往，一点痕迹也没留下……就是，比起哥哥，有些过于新了，过于白了，应该是因为皮肤新造出来的缘故。看着我那张皱着眉头不悦的脸，多少让我找回了自在。
靛青：
“以后千万要小心太阳呀。”
他给我看了看他手上的奶色臂套。既然那个他穿了，那我就不会穿这种东西。而且，这不是男人该穿的玩意吧？
聪明～
～不要尬黑，夏天运动的人戴臂套可是很正常的。～
白灰～
～就是不正常……凡是那个人身上穿的，我都觉得不正常。～
聪明～
～哪怕是在脑袋里，都不愿意叫声哥哥……大家都很喜欢他，为什么您这么讨厌他呢？～
白灰～
～不知道………就是觉得反胃。～
我扯下身体上的纱布……怎么我身上有这么多？
靛青：
“哎哎哎！你等一下啊！你里面没穿衣服！”
他像只受惊的猫一样忽然跳起来，缩到远处的门口那。
白灰：
“干嘛啊………那些东西你又不是没有。”
搞什么鬼……如果他是我的姐姐，我倒还能理解他在干什么。
～～我得知，当我醒来时，已经是两天后了。完完全全翘课。
于是，没有什么后遗症，我轻轻松松就出院了。杰克他表示，即使不允许他跟随，看在哥哥的立场上，也会暗中跟随我们，随时保护我们。我第一个去的地方，是自己的飞船——算是我的“家”吧。
哥哥活力四射，蹦蹦跳跳地来到我的前面，像是房主一样打开了我家………我飞船的舱门。
靛青：
“灰………太阴暗了吧。”
踏入飞船内部的时候，灯光确实是按照预设习惯打开，欢迎我的。但他一进来，倒还嫌暗，于是就把飞船所有的照明灯都打开。亮的有些刺眼…………
白灰：
“你干嘛……这是我家！”
我把灯光设置调回了我习惯的模式。
靛青：
“灰你该不会，喜欢躲在阴暗的房间里打游戏吧？”
白灰：
“……这又是什么该被人指指点点的习惯。”
看过电影的都知道，为什么电影院要熄灯观影吧。我这是为了获得最好的体验。
靛青：
“别一天到晚打游戏啦，陪哥哥出去玩玩嘛~”
白灰：
“大使馆外面有什么好玩的……想来飞船，不是你说的吗。”
我确实是喜好阴暗蹲坐角落打游戏的生物，所以我还是为哥哥这个正常人打开了大灯。
虽然，我从未想过我的家里会来客人，但在我的卧室，还是准备好了复数的键鼠套装、手柄、还有各种模拟器。说不定，会有人来陪我玩呢？但显然，这个跟我从同一个模板里面出来的家伙，不属于那种人。
靛青：
“这样对眼睛不好。”
他没有接过我递过去的手柄，不过倒是乖乖地跟我并排坐着，看着我打游戏。
白灰：
“我知道啊……我知道。”
其实我也无心游玩，毕竟我打开的，是特地为多人准备的本地联机游戏。游戏的内容并不是对打pk竞争，因为我怕伤害到和我一起玩的伙伴，为此我选择了轻松愉快的轻度游戏。但果然还是少了点什么，少了跟我一起玩的人。于是我点进画廊里的一段剧情动画，干脆就假装自己在玩。
靛青：
“灰……你有发现，大家的瞳孔，都是灰色的，和我们不一样吗？”
白灰：
“不用你说。”
我们的瞳孔，是红色的……稍微有点暗红。原本蔚蓝色的虹膜上，也有血一样的条纹，远远看起来像是紫色。
靛青：
“这是缺乏色素的表现。”
靛青：
“那些猴子，患了和我们一样的病，连十米外的东西都看不清了，遇到强光还会害怕。虽然，我们一族眼睛之好是闻名星系的，但也要小心爱护眼睛啊。”
白灰：
“是吗。我从来没听说过。”
我有这么严重的病，怎么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要注意这种东西？
白灰~
~喂，真的有这回事吗？~
我在脑袋里偷偷向AI询问。
聪明~
~红色虹膜确实是由于白化病而缺乏黑色素导致的。具体表现为畏光，视力下降，眼球震颤。遇到强光，比如直视恒星时，眼睛甚至会收到极大伤害，丧失视觉。不过，我们一族白化病的病例几乎不可考，目前没有相关的数据。~
白灰～
～还有这种事……帮我收集猴子们白化病的相关情报，放到我眼睛上来。～
聪明～
～好的。～
猴子们那不仅晚上看不清东西，还脆弱的眼睛，真是太可怜了。
靛青：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病，我们才拥有了这样与众不同的美丽眼睛，应该好好爱护才是……”
白灰：
“这句多余了……”
他继续这么不厌其烦地看着我“玩”游戏，他没有玩游戏的心思，我也没有。但他看得好像还是挺认真的，也让我有机会，能偷瞄他几眼。
靛青：
“~……（若有所思，显然没有发现我在偷瞄）”
他看着无声无言的无聊过场动画，似乎有些入神。他那张和我相同的脸上，在差不多的位置，长着泪痣，不过比起小时候，好像位置稍稍往下移了一些。看着哥哥没有在笑的表情，仿佛有一种在照镜子的错觉。唯独不同的，是他没有我这样深重的黑眼圈，一双大眼睛看着十分精神，连头发也修剪得十分整齐……明明是同一张脸，比起来，就像是打理前和打理后，我就是有这么邋遢——但我也并不是没有赢过他的地方，他梳着女生的长发侧马尾，也就是女人头，光这一点我就赢了太多了。
我记得，以前我们只是性格有些不同，还没有那么大的差距。差不多，有4年（白之乡年，约等于6.6地球年）没见了吧。他在哪生活？在做些什么？我不知道，我对这个跟我一起出生的人，甚至是如此的缺乏了解，甚至完全忽视了还有这么个人。但他却在我受伤时，来探望我了。我是不是应该对家里人，多上点心？
靛青：
“我亲爱的弟弟啊。”
我还没想好如何开口，他便率先发问。
靛青：
“在学校，过得还好吗？”
白灰：
“啊……一般般。”
靛青：
“这不是什么都没说嘛……”
与我对他一无所知不同，他知道我在地球留学。
白灰：
“因为什么事都没发生，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靛青：
“唉，那我就放心啦。”
他忽然开始揉搓起我的脑袋。
白灰：
“干嘛……”
我甩掉他摸头的手。
靛青：
“考试，都拿到第一名了对吧？”
白灰：
“……你怎么知道？”
靛青：
“太好了，没给我们丢脸呢。”
白灰：
“……”
什么意思？考试之前我都不知道我能考第一名。
然后他又搓起了我的头。
白灰：
“………………”
我没有阻止他。
明明小时候就已经分别，这么多年没见——是不是有些，过于热情了？我总感觉，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白灰：
“你呢。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靛青：
“好着呢，距离需要弟弟来担心，还太早了。”
白灰：
“你也在外面留学吗？”
靛青：
“…………嗯。”
白灰：
“在哪。”
靛青：
“……亲爱的弟弟，终于开始关心起我了吗？”
他看着我，眼里没了之前调皮的感觉。
白灰：
“……我不能关心你吗？”
靛青：
“还是不愿意叫我一声哥哥呀……”
从学会说话起，我就觉得他不像哥哥，从未叫过他一声哥哥。
白灰：
“想听我可以叫你姐姐。”
虽然我知道他在岔开话题，但我还是绕进去了。
靛青：
“……”
他笑了笑，没说话。
白灰：
“所以呢，你在哪留学。也在地球吗？”
话音刚落，剧情动画结束了。看到这里，他挪开眼，看了看瞭望窗外。太阳西沉，阳光已经十分微弱。
靛青：
“看来，这个游戏没什么可玩性呢。太阳也终于下去了。我们俩，出去转转吧。”
他再次无视我的提问，说自己的话完，站起身来，朝舱门走去。
白灰：
“…………”
我并不好奇他在哪里留学，但他避而不谈的态度很难让我不多想。
靛青：
“亲爱的弟弟呀，能做我的导游吗？”
他站在门口，敦促我出发。
白灰：
“这里又没什么好逛的。”
靛青：
“带我出去玩玩嘛……”
白灰：
“………………”
我无奈地也出了飞船去。
飞船门口，杰克他站在外面，守着。我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却无奈地朝我摆摆手。
靛青：
“等一下。”
一马当先的他忽然定住了身体，然后，旋转跳着回过头来，一脸认真地盯着我的身体。
白灰：
“你又干嘛……”
靛青：
“你可不能穿着睡衣出去啊。”
我身上穿的是在专属私人诊所那里存着的普通衣服，宽松的普普通通黑衬衫，宽松的棕色长裤。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睡衣。
白灰：
“有问题吗？”
靛青：
“那可不行，我们可是一起出去。至少，穿成我这样。”
白灰：
“我才不穿什么女装。”
…………然而还是在哥哥的指导下换了套衣服。是我以前很讨厌的那套，短裤到膝长袜的。他很开心。顺带一提，他也没有忘记穿戴隐藏猫耳的玩意，而且比我熟练很多倍，难道，他也是在隐藏自己的身法留学？
因为我是个完全不出门的人，所以，由AI和哥哥为我们挑选了地方。那是一个比较传统，但在夜晚还算繁华的步行街区，因为夹在了某所高中和某座大学的中间，人群的年龄段比较年轻。顺带一提，秋分文学社还挺近的。
我不怎么习惯来这种地方，所以一直是他拉着我的手，拖着我前进。我们破例地没有做专车，而是步行到了白之乡大使馆最近的公交站台，坐公交去了。一路上，人群的目光，都往我们两的身上集中，刺得我抬不起头……但那家伙，却好像十分享受的样子，昂首挺胸，就好像在阳光底下微笑着漫步一样，背后拉着个一脸阴沉的弟弟。最后，在天上的公共交通上，他小有兴趣的看了看周围邋遢的大叔，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靛青：
“原来这就是你们平民过的生活啊~……”
也不知道他那句话是对谁说的。
白灰：
“……………”
哥哥给我们选的目的地，是那条街上的一个咖啡馆——名字叫，几只猫咖啡馆。说不是故意的我都不信。不过也没办法，我要是有自己的想法，我就不会被扔到这种地方。我真的很讨厌把我和猫联系起来，虽然器官特征上确实有那么点类似。
“……………站，到了。下一站，大学城。”
靛青：
“我们下一站下车，别忘了哦。”
我利用路上的时间，仔细看了看AI替我收集来的白化病情报。
～～～“白化病人的皮肤十分脆弱，受到日晒时容易损伤，长期暴露在阳光下，有更高的几率患上基底细胞癌、鳞状细胞癌、恶性黑色素瘤……………”
～～～“与许多文艺作品中描绘的不一样，白化病人的皮肤并没有一碰到太阳就融化的程度，但是比起常人还是需要更完备的防护…………”
和我在手术前听到的症状相似，但是………细胞癌什么的，那是长期的结果。而我，仅仅用十几分钟，就严重到了不得不切除皮肤的程度，各种水泡和溃烂也完全不符合资料中的描述。我的症状，绝对不正常………而且，周围的人，对我似乎都瞒着些什么。
“哇～…………她们是姐妹吗………好漂亮………”
“快看那对双胞胎………”
路人的眼神，和窃窃私语，让我浑身不自在。
黄发的服务员：
“您好。”
一路上，为了避开路人的眼神，我低着头，毫无抵抗地被他拉进咖啡馆。年轻的服务员对我们露出了温柔的微笑，但她在真正与我的双眼对上焦时，我仿佛能看到她眼中闪烁着光。
靛青：
“您好～……”
他笑着鞠了一躬，服务员看起来，心底好像心花怒放。顶着这张脸，还真是稍微笑一笑，就能受人欢迎。我倒不打算这么做。
坐上了靠窗的位置，哥哥没有说话，而是望着窗外的行人。我则是望着咖啡馆的另一个角落……
那个角落里，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小女孩并排坐着。他们的对面，是一位年纪和男人差不多的女性，但是穿着正装。不知道在做什么，他们的气氛稍有尴尬。
男人，是秋分文学社的老板，而那个女孩，正是我在班上重逢的那个秋分……这该怎么办？我可不想把这个丢脸的娘炮哥哥介绍给我认识的人，不过还好，他们没有看过这边来。
白灰：
“能不能，换个地方……我不喜欢喝咖啡。”
靛青：
“怎么啦，碰到认识的人啦？”
白灰：
“………………”
我靠………
靛青：
“放心吧，我亲爱的弟弟……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不过他并不打算换地方，只是挪了挪位置，挪到了看不见他们的地方。我也只能希望他们不要朝这边走过来。
白灰：
“………这么远，特地来这种地方，你不会只是想喝几杯咖啡而已吧。”
靛青：
“不行吗？猫猫，是很随性的动物。”
白灰：
“别说这种话……你又不是猫。”
服务员为我们端上了咖啡，在我面前的，是我特地与他对着干，点的无糖浓缩咖啡，冰的。端起来喝了一口，苦得我脸都扭曲起来。
哥哥看着窗外，优雅地泯上一口咖啡，翘着手指端着，享受着咖啡冒出的热气。好像十分享受。
但出乎意料，他的咖啡，是没加糖的黑咖啡。我还以为，他会喜欢特别甜的东西。看他的样子，他真的在享受我嘴里的那种苦涩。
靛青：
“也不枉，我们为你…………”
他难得露出了平静的神色，淡淡地看着窗外的夜晚霓虹，小声自言自语说着什么。
白灰：
“怎么了。”
靛青：
“没什么。”
他突然恢复了平时那股充满活力的可爱模样。我讨厌的模样。
到底，周围一个个的，在对我隐瞒什么事情。
靛青：
“亲爱的弟弟呀，父王的随身的AI在你身上，对吧。”
白灰：
“……嗯。”
你怎么知道？我和它在脑子里的对话，你不会也听得见吧？
聪明~
~没有，这倒没有。~
靛青：
“在谈到你感到疑惑的事之前，先把它下线了吧。”
就好像知道我不懂该怎么关掉它一样，他伸出手。
白灰：
“好吧。”
我掏出被我叠成手帕形状的聪明平板，递过去……哥哥的那只手，我才发现，他竟然涂了淡淡的指甲油。真是越来越让我反感了。
靛青：
“嗯。”
他把那玩意摊平成一张纸，然后迅速上手……没几下，就变成了一只折纸独角兽，我根本就没看清。
靛青：
“就像这样，你就能暂时关掉它。”
他把独角兽立在桌子上，那种轻微抖动的质感，就好像是一张真正纸对折出来的。
白灰：
“那我还是算了。”
脑袋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已经习惯了，让能随时读取意识的AI在我的意识里，腾出一个地方，与我对话。但现在，那块地方就好像被挖掉了一样，空空如也，虽然我的意识自由了，但我却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
白灰：
“父王他……现在怎么样。”
靛青：
“父王现在的日子很轻松，过得很不错。”
白灰：
“他现在在哪。”
靛青：
“白之乡。但不在灰宫。”
白灰：
“我能回去看看他吗？”
靛青：
“先完成学业吧。”
我暂时不能回白之乡。
白灰：
“……还是说正事吧。”
他放下了手中的咖啡，坐正身姿。
靛青：
“我亲爱的弟弟……我们身上的病，你已经清楚了，对吧。”
雄激素抵抗症、白化病，这是我前几天才得知的，晴天霹雳一般的事实。出生时，我勉强在保守的治疗下维持了男性的生理结构。但是，作为男性的生长发育不仅严重受影响，我还不能晒到太阳。而这是刻在基因中，无法治愈的。
靛青：
“你在一路上，一直在看白化病的资料，对吧。”
那明明是只会显示在我眼球上的东西。
白灰：
“……你怎么知道？”
靛青：
“想必你会抱有疑问，为什么，你的皮肤只是短暂接触了地球的日光，就严重烧伤、长满水泡、甚至患皮肤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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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杰克：
“…………白之乡人，原本皮肤就脆弱，而你甚至还患有白化病，按理来说你根本不能在日光下行走。地球大气隔绝紫外线的能力远不及白之乡，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镜子中，我暴露出来的皮肤，变得粗糙而粉红，上面一大块一大块的脱皮，一大块一大块的渗血，甚至还有不少遍布其中的黄色斑点……我戳了一下，非常痛，原来那些是水泡。我那张原本标致得让我反胃的脸，现在变得狰狞可怖………其实我并不理解，我听说过白化病，白化病的症状怎么可能会这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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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他解释我听过的说辞，但他摇了摇头。
靛青：
“不是这样的。他们找不到原因，也无法治愈，于是便把结果归咎于我们白之乡人脆弱的肌肤。只有我们，才知道真正的原因。”
白灰：
“那是为什么。”
靛青：
“在这之前，先听听白之乡的历史吧。”
白之乡，是一颗气候温和的星球。这个单星恒星系统的恒星，叫做“白星”，是一颗蓝白色的高质量恒星。白之乡，还有一颗围绕着它转的月亮。
而在白之乡人，远在星系航行时代、甚至弄清楚星球是什么形状之前，这颗星球上，生活着魔族。
白灰：
“什么魔族……你最好不要在故事的最后，说是你编的。”
白之乡人与魔族多年来做着无数斗争。魔族侵蚀白之乡人的土地，诱惑白之乡人的灵魂，吸食白之乡人的血液。而白之乡人，则用剑将魔族赶尽杀绝。科学技术停滞不前，社会结构分崩离析，无论是白之乡人还是魔族，他们都曾占过上峰，但谁也没能真正统治整颗星球。
白之乡的一位英雄，带领军队前往讨伐魔王。在路上，见识了兵荒马乱，烽火连天，血流千里。在与抱有同样目的而偶遇的年轻魔族交手后，心中的想法发生了改变。后来，他和那位年轻的魔族，成为了彼此阵营的王。心系天下苍生的先王，和心有灵犀的新代魔王，在做了无数准备工作后，终于放下仇恨，终止战争的循环。在他们的努力下，白之乡终于久违地迎来了太平盛世，先民和魔族之间在国家的推动下，经历了很多年，也终于能也放下仇恨，共同生活，甚至联姻。
白灰：
“又是这一套啊……”
最后，先王也与魔王共结连理，合为一家。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白灰：
“怎么是女的？怎么就结为连理了？”
靛青：
“那时的魔王，是一位白发红眼的，高贵的女性。所以后来，才有了‘白之乡’这个姓氏，星球也才有了白之乡的名字。之后过了几万年，有了走向宇宙的科技之后，接触到了外星人，才有了现在的白之乡。这就是白之乡的历史。”
他瞎编着历史，边说边笑着……怕是他自己都绷不住了吧。
靛青：
“我们的体内，流淌着魔族的血脉呢……呼呼。”
白灰：
“可能你快绷不住了，但我真的觉得不好笑。”
原来我被太阳烧伤得那么快，是因为我有魔族血统啊。哇，赛博朋克加异世界，真的是天才设定。
靛青：
“呼呼……你知道吗，我一直想很帅地说一次那句话。”
凝重的气氛一下就变味了。
白灰：
“这样啊，要说的话就这些吗。那我回去了。”
我抓过桌子上的独角兽，一口灌完剩下的咖啡……咖啡又冰又苦到极点，差点让我吐出来。
白灰：
“咳！咳！……咳！”
靛青：
“下次还是加点糖比较好吧。”
白灰：
“不……我要喝比你苦的。”
不知什么时候，他夺回了我的独角兽，将其重新立在桌面上。
靛青：
“很难相信这种事吧。”
白灰：
“你难道要说，因为我们是魔族，所以才会被太阳烧伤，是吗？”
靛青：
“嗯。”
白灰：
“那怎么在老家就没事？”
靛青：
“可能，这正是白之乡的温柔之处吧。嗯？”
白灰：
“你认真的吗，你。”
靛青：
“当然咯。”
白灰：
“那我怎么没有吸血鬼的獠牙、恶魔的翅膀、魅魔的尾巴？我怎么就没有魔族的力量？”
我本想用理论反驳他……但他却温柔地笑了笑。
靛青：
“所以才需要有人来教你呀，我亲爱的弟弟。当然有啊。”
白灰：
“那你展示给我看看。”
靛青：
“好吧。”
他没有回绝。
“咚咚~~”
他敲了敲一旁的落地窗。
窗外，在店铺边缘歇脚的一名西装男性，向他转过了头。
靛青：
“看好了。”
他笑着，朝着那个人挥了挥手，他好像愣住了，瞪大眼睛，盯着我们两个人……因为我们是那么的特别，这种情形，我见怪不怪了。
过了许久，他才朝着哥哥，挥了挥手。
靛青：
“看着对方的双眼，集中精神。”
他与窗外的男人，对视着。
似乎是我的错觉……窗外的男人，眼中初见的震惊，在慢慢消退。但他的嘴，却没有合上，保持着微微张开的样子，仿佛看入迷了。但好像远远不止是这样。
我望向哥哥……我仿佛产生了一种错觉。每当我在脑袋里想象出某种事物的时候，人能够“看”见大致的，不可名状，转瞬即逝的轮廓，但这和眼睛接收到的视觉信息不一样，我并不会真正的看到那样东西。但在哥哥的眼中，却有一股迷幻的光芒，在深红的瞳孔中泄露出来……那个迷幻的光芒，我能明确感受到，这并不是我眼睛看见的，而是在脑袋里想象出来，不可名状的光芒……我甚至说不出，它是什么颜色的。
靛青：
“不要转移目光。脑袋里，想象着你和他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窗外的男人，瞳孔在逐渐的放大……原本还算冷静的双眼，慢慢变得疯狂。他好像在工作中变得疲惫不堪，是积压已久的欲望，让几乎快要麻木的年轻人，保留了最后的神智。而现在，那股深藏心头的欲望，正在挣脱束缚。他变得，欲求不满。
靛青：
“就像这样……”
在他的眼前，就好像自己渴望已久的东西，突然出现了一样。他已然忘了自己置身何处，忘了自己在这里要做什么，甚至忘了自己手上拿着的东西，商务手机和公文包忽然从他的手中滑落……但这样极度异常的情况，却没有被周围的任何人在意，也没有人闯入其中，打破这种异常。
男人：
“啊……啊……”
我仿佛能听见他失去神智的声音……他慢慢张大了嘴，嘴角，像个不满一龄的婴儿那样，淌下口水……他没有理会掉落的手机和公文包，慢慢伸开双手，搭在窗上……他的瞳孔，正在不停的放大，缩小，好像在抖动。他的双腿，渐渐失去平衡，不断地颤抖。他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人，忘我地趴在窗上。他的双腿忽然失去支撑，任由膝盖搭在咖啡馆的落地窗上，慢慢往下滑。口中的唾液，甚至流到了窗上。而他看着的那个人，还在对他，温柔地笑着。
那个人的痴态，终于引起了周围路人的目光，引起了窃窃私语。
白灰：
“你在找人演戏……你一定是在演我对吧……”
靛青：
“远不止这样哦。”
哥哥收回眼神，转移目光，窗外的痴人瞬间像断了电一样倒地。
哥哥看着我……血红色的椭圆形瞳孔里，就好像住着恶魔一样令人恐惧……
白灰：
“你一定是……一定是…………”
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感，从我的胸口冲上脑海。就连那样血腥的分子仪手术，我都没有这么害怕过。眼前的哥哥，好像不是跟我一样的人类，是从不可名状的角落里钻出来的生物……
靛青：
“很简单。亲爱的弟弟啊，想学吗？”
白灰：
“！！！…………”
那个瞬间，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我只记得，我全然不顾咖啡馆安静的环境，和周围的熟人，众目睽睽之下，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咖啡馆。
2022.9.17
2万多字符左右初稿完成。在一万以内弄完这一段有点难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