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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翻】原体列传·黎曼鲁斯《伟大之狼》(一)

2020-02-25 04:02 作者:川流子息  | 我要投稿

为了做好安利售后甚至开始动手翻译原作的我是不是真的搞错了什么……_(:з」∠)_

渣翻醒目,以及专有名词我会放上英文原文对应,非常欢迎大佬们在评论区指正,蟹蟹蟹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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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Ⅰ

暗夜清澈无际,天穹不见薄云,唯有闪耀着蓝白色光晕的璀璨星辰散落在克拉科嘉德(Krakgard)高峰之侧。在这样的氛围下,芬里斯的景致也显得格外美丽,甚至不输帝国的任何世界。

但对于奥弗-索斯特(Ove-Thost)来说,他对于其他世界一无所知。从他出生起,他所知的只有刻骨的森寒,从炽热的世界之心中喷发出的火焰,还有自冰封的海洋中掀起的海潮巨浪。直到三天前,他遗忘了这一切。

三天以前他化为了野兽,下颌沾满唾液留下的泡沫。他四肢着地,懒洋洋地在灰色的水流间漫步,在空旷的天空下痛苦地嘶吼。他在洞穴与峡谷中与其他的野兽们搏斗——那些庞大的、有着厚重毛皮的怪兽。它们的利爪切开了他的后背,而他则用他的獠牙撕开了它们的喉咙。

现在,关于那些战斗的记忆都已在奥弗-索斯特的脑海里变得模糊不清了,只有身上留下的伤疤展示着曾发生的一切。斑斑点点的血迹纵横交错,冻结在他那裸露的肌肉上。当他用恢复的人类感官观察那些肌肉时,他看见了覆盖在上面浓密的、顶端泛红的毛发,它们在他的手臂、他的胸脯和他的双腿上蓬勃生长。他活动了一下双手——如今那些指甲又尖又长——当他的手指穿过脖颈上的赤褐色毛发时,他感觉到那些纠曲成团的发丝正抵抗着他的手指拉扯。

他再度奔跑起来,像个真正的人类一样——双腿迈开,尽管他不时弯腰歇息,气喘吁吁。在如此厚重的积雪里,他只能蹒跚前行,膝盖深陷其中,每次踢起时都带起阵阵雪沫。他的呼吸里带着湿润粘稠的喘息,像是从充血的肺部里硬生生地扯出来那样;那股涌动在喉中的感觉使他想到了燃油。

奥弗-索斯特半站着。在狼月(Valdrmani)的光晕笼罩下,克拉科嘉德岭的东侧山肩正散发着浅浅的蓝色光芒,在夜色中隐约可见其轮廓。山脉锋锐的边缘尽是松树林层叠形成的夜影,深沉浑厚,其中潜藏着数以千计的死亡之路。他审慎端详着面前的暗夜,使用远比他所能梦想拥有的更加敏锐的视觉仔细观察。接着他嗅了嗅,伴随涌入了他的鼻腔之中的空气,他辨识出了隐藏在狂风之中许多股截然不同的危险气息。

越过森林和山口顶点,便是群峰中最宏伟的山巅,顶峰,也是他被带走、测试与转化的地方。他清晰地记得那儿有扇火焰舔舐的巨门,紧接着是梦境,那些令他在黑暗中失声尖叫的梦境。在梦境中,永远有人正审视着他,他们的面容隐藏起来,包裹在皮革面具之中,只有一双双金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现在必须回到那儿,远离永恒的寒冷,返回到燃烧在地面之下的火焰旁。即便是在他陷入兽化的疯狂之中时,他也仍然记得这件事。

回去。

不再理会小腿肚上的正隐隐作痛的刺伤,他在皑皑白雪之中压低身子,再度开始赶路。山口正在他的上方,峭壁高耸,山道纷乱,虚假的小路与裂隙纵横交错。尽管他此刻疲惫不堪,他仍强迫着自己紧绷抽痛的筋腱继续工作,确保脚步不停。

登上第一个山脊花费了好几个小时,在那之后他以皲裂的双手将雪堆推开,加快速度继续曳步而行。当狼月即将落下的时候,他终于抵达了山口的顶点,在那儿,他以疲惫的双眼打量着顶峰。

在夜幕覆盖下,它似乎显得比以往更加庞大了——膨胀的地核岩层钻出了地面,直指天空,愈升越高,不断变陡的阶地上堆满了肮脏的雪。在山顶上,遥远的红点辉光长明,与星河璀璨的夜空交相辉映,而在下方的地层则因深埋在地底的巨大引擎的活动而轻轻颤动。

堤道就在他的下方,从山谷的底部延伸往上,笔直宽敞。这条路的尽头便是那些以巨石为顶,饰以漆黑金属的巨门。

但首先他得抵达那儿。再一次,他撒开双腿开始奔跑,身形灵活地在雾凇与泥泞间滑行,他的呼吸速度越来越快,心跳变得更加沉重。 

扑向他的脸的狂风遮挡住了捕食者的气息,使他晚了一微秒嗅到了危险,这已经太迟了。他仓促转向,跪倒在地,但速度不够快,一堵仿佛是由毛皮与肌肉组成的活着的巨墙狠狠地从侧面撞在了他的身上。

奥弗-索斯特整个人被撞飞在了雪里,他摔倒了。尖锐利爪从他的背上划过,深深刺了进去,剧烈的疼痛令他发出了吼叫声。他拼命地往后推,试图将那只生物从他的背上甩下去。这头浑身裹着如钢铁般坚硬的灰色斑点状皮毛的生物远比他要沉重,转瞬间它就到了他的面前。

它朝他扑来,张开了足足有他的胸口那么大的下颚。奥弗-索斯特瞥见了整整三排牙齿,紧接着他闻到了一股从它的嘴里传出的令人作呕的臭味,黄色的唾液四溅。瞬息之间,他猛地将头扭到一旁,狠狠地用双臂推在那生物的身上,令它短暂地失去平衡。

这足够了,它一口啃在了他的肩膀上,而不是脖子。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了他们身上,浸湿了奥弗-索斯特的下巴和嘴。

这股铁锈味再度唤醒了他内心狂怒的兽性,正是这股狂怒使得他得以在深渊废土之中存活,然后他爆发出一声暴怒的嘶吼。他用了更大的力气朝那只生物推去,终于将它推了下去,令它失去平衡,滚落在雪地上。紧接着,他拖动蜷曲麻木的双腿,用力将它们扯直,费劲地爬到了捕猎者的身上。

他的双手仍然在与那只野兽的爪子对抗,而他的身体深陷在它的毛皮中,所以他仅剩的只有他的牙齿,在喝下了药水后变得又长又锋利的獠牙。

他一口咬了下去,血肉横飞,伴随他的头来回摇摆,滚烫的黑色血液如河流般奔涌而出,兜头浇下。被他压在身下的生物凄厉嚎叫着,它弓起脊背,奋力挣扎,试图脱身,但这次奥弗-索斯特不再是被猎杀的那方了。

胜负已定。他从这头生物的尸体上爬了起来,满脸鲜血地仰起头,对天长啸。他咆哮着他的胜利,双臂后摆,胸脯因精疲力竭而颤抖不停,仍冒着森森热气的液体自他赤裸的身体上蔓延淌下。

有那么一会儿,他几乎迷失了自己。幻觉在他狂热的脑海中闪烁——他看见自己迈开脚步跑回到森林之中,猎捕潜藏在其中的生物。他可以永远加入这场追逐中,在皎皎月光笼罩的雪原中奔跑,令那只如今被锁在胸中,有着琥珀色双眼的存在获得自由。

陡然,他的嚎叫戛然而止,他栽倒下去,因为大量失血而头晕目眩。跪在雪地中,他感觉兽性的那部分正逐渐褪去,人性再度回到他的身体里。现在他的肩膀已经化为了一块被咀嚼后残留的肌肉组织,放在过去,这伤口足以令他毙命,即便是在转化后,它对于他的生命依然是一个致命的威胁。

他将手伸进那只死去野兽的血盆巨口中,从里面拔出了两根足有他的手掌那么长的利齿,它们纤长细致,呈现一种诡异的弯曲形状。他咕哝着,将它们刺进身体,从伤口的两端之间穿过,将撕裂的部分勉强钉合地更加紧密。

然后,他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远了,身后留下了一连串的脚印。磅礴风雪模糊了他的视线,每往前挪动一步身子都会颤抖不停。他忍受着心底狂乱兽性的侵袭,在酷寒之中战栗不已,在这毫无希望,前路渺茫的时刻,推动他继续前行的唯一力量只有他反复咀嚼的那句咒语。

回去。

时间不声不响地流逝,他逐渐失去了辨认方向的能力。他的双腿在地上拖行,头颅无力地低垂。有那么一刻,他感觉脚下厚重的雪层变得更加坚硬了,就好像下面埋藏的是坚实的岩石,但他并未停下脚步确认。

他再度跪倒在了雪中,浑身颤抖地朝前爬去。恍惚间,他觉得自己正在缓缓上升,愈攀愈陡,直到抵达了天国之中。在那里,群星正轮转不休,而全父在迎接最优秀的战士们进入他的殿堂里。

夜色渐逝,珍珠灰色的光芒自东方浮现,黑暗在他的背后悄无声息地融化,这时他才稍稍停下脚步,注视澄蓝色的阴影褪去。暴风终于止歇,芬里斯那炽目的阳光如水般荡漾在空荡荡的天空之中。

他举目望去,顶峰就在他的眼前,高矗入云,尖端刺破了包裹着星球的冰冷空气,几乎很难估算它的高度。不过那座雄伟、多层的巨门距离他大约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两侧排列着石柱,在它的顶端是一座咆哮着的石刻狼头雕像,这头巨兽盘踞其上,俯瞰门下的堤道。在门下聚集着许多看起来身形瘦小的人影,他们全都身着盔甲,头戴金属面具。

奥弗-索斯特朝他们爬去,他的左腿已经失去了知觉,僵硬地拖在身后。肩膀上依然在不断渗血。那些人仅仅是凝视着他不断靠近,并未对他施以援手。当他逐渐缩短与他们之间的距离时,奥弗-索斯特看清了他们的模样:立在原地,冷酷无情地盯着他,金属包裹的手掌按在了巨剑和斧头的柄上,有些是蓝灰色的,其他则是裸铁般的黯淡光泽,还有部分是最为纯粹深沉的黑。

每往前爬一步的痛楚都更甚以往,渐渐地,他的视线模糊到只能看见一团灰色的雾气,覆盖在他的眼前。当他够到门槛的位置时,他伸出手去,手指合拢,虚弱无力地捏在了风化的岩石上面。直到那时,那些巨人们终于开始行动了,他们弯下腰,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将滚烫的液体灌进他的喉咙中,接着,他们从他的伤口中取下了那些獠牙,看起来似乎是打算将它们扔回到荒野里去。

“不!”奥弗-索斯特叫道,他试图去拿回那些他杀死的野兽的牙齿。

他听见了粗哑的笑声,比男人的还要低沉。一个身着黑色盔甲的人走了出来,在他的眼中闪烁着有如心房里的血流般鲜红的光芒。他取回了那两颗獠牙,把它们按在了奥弗-索斯特粗糙的手掌中。

“没问题,”他说道:“你赢得了它们。”

而这就是一切的起源。

时光流转,他的身体经历了更多的变化。他在永恒之冰上喝下的药剂,凯尼斯螺旋(canis helix),只不过是后续试炼的第一步。他的肢体被扭曲,血液变得愈发浓稠,在那之后的每一环都为他带来了肉体和精神上的痛苦,但它也将他打造得更加强壮、敏捷与致命。从前,杀死一个人或许都能让他吹嘘不已,而现在,他被训练成为去屠杀成千上百,乃至整个世界的人。

他不再是奥弗-索斯特了,现在他是哈尔多·双牙(Haldor Twinfeng),就像他爱上这个地方的一切,他爱上了自己的新名字。在这里,他是一名血爪,狼群的新兵,同那些和他一样,从冰海的不同部落中拔擢出来,被锻造为了神明的同伴们共同训练和战斗。

他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他们纵声大笑,有时争吵不休,学着弄清楚到底哪种武器——斧头、长剑、爆矢枪、利爪——才是他最喜爱的。随着通过试炼的人越来越多,在他的周围逐渐形成了一个小队:瓦尔加姆(Valgam)、艾瑞克(Eiryk)、黄牙(Yellowtooth)、斯文特(Sventr),还有其他人。那时他们都很年轻,皮肤光滑,眼神中闪动着明亮的光。当他们望向死亡世界那风暴肆虐的天空,看见舰船驶离峰顶的栈桥,冲入云霄,他们知道有朝一日他们也会站在那些战舰之上,在心底,所有人都热切地盼望着那一天的到来。

布兰纳克(Brannak)是裂唇大连的狼牧师,他把他们所有人都弄疯了。每次测试,每次考核,他都在旁边观察,双臂交叠,而他的长柄斧,冰霜,正直直抵在他的手腕下,始终保持平衡。他就是那个把尖牙还给哈尔多的人,现在它们穿上了皮革绳子,挂在了这位血爪的脖子上,每当撞在他的亮灰色胸甲上面便会发出清脆的叮当响声。

哈尔多认为布兰纳克特别关注他。当他被操练到疲惫不堪,无法忍受的时候,他会为此感到愤恨不已。而在其他时刻,这种感觉为他建立了种牢固的、近乎于傲慢的信心。这在他的同伴中引发了一场报复,他们像揍他们的敌人一样狠狠痛殴了他一顿。在漫长的互殴后,这群人都被打到鲜血淋漓,骨头折断,瘫倒在了壁炉边,汗流浃背,完全忘记了这场斗殴的起因。

“他在观察所有人。”艾瑞克说道,他那伤痕累累的嘴咧开了一个笑容。

“但比起你,他更关注我。”哈尔多喃喃自语,“我比你们任何人都要受他关注。”

如此,年与时驰,在冰与火交织的世界中,攀上天穹之下,深入洞穴之内,渐渐他们成长了起来,身上增添了伤疤,彼此的关系也越来越紧密。

斯文特是他们中第一个迎来死亡的。在他之后还有三人,他们死于植入失败后的痛苦,或是死在了试炼的战斗中。当最终之日来临的时候,小队中只剩下了九个人,所有人的甲壳都已经就位,并与动力甲建立好了联系。他们都准备好了,若是还没完全做好思想准备,最起码身体也已就绪。当他们戴上了头盔后,世界便溶解在了符文组成的电子目标指示中。然后他们被带到了钢铁牧师们的锻造间,在那里领到了他们的武器——大部分都是链锯剑。

当哈尔多站起来准备接受他的武器时,布兰纳克递给了他一柄斧头。要比他的冰霜短一些,但它是双刃的,以黑色的金属锻造而成。在上面并没有任何符文,只有边缘上铭刻着两道精美的花纹。

哈尔多将它举了起来,发现它的重量感有着陌生,但也可以接受。他将挥舞着它,他想,把银河劈成两半。

“你知道它的名字吗?”布兰纳克问他。

哈尔多抬头望去,“我应该知道吗?”

布兰纳克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这是一记战士之拳的重击,令哈尔多的脖子往后猛地一缩。 “那你就去弄明白。”

紧接着他走开了。哈尔多揉了揉已经肿胀起来的脸颊,他低头注视面前的金属造物。他确实不知道它的名字, 也许他将不得不给它偷一个来。

他匆匆瞥了一眼艾瑞克,他正津津有味地研究着他的链锯剑。

“现在呢?”哈尔多悄声问道。

艾瑞克没有看他,仅仅是伸出了手指滑过长剑的锯齿,发出咔哒作响的敲击声,“我们是天空战士了,兄弟,”他心不在焉地说道,“他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我们要痛饮一场。”

大厅中充盈着嘈杂喧嚣的响声。有些来自于人类,但他们的声音在超人类、升华者(Ascended)、半神们的咆哮吼叫中变得微弱不清。炭火盆中燃烧着煤炭,当酒精含量极高的蜂蜜酒*泼在上面时,烈焰便会沸腾翻涌起来。空气里混合着汗水的恶臭、熟肉与稻草踏碎后散发出的味道,闻起来格外强烈。

此地位于狼牙堡的深处,在外环绕着层层铁黑色的回廊,其内则被跳动着的烈焰所照亮,这里既有蜿蜒伸展的暗影,亦有血红灼烫的壁炉。而现在,整个兄弟会都在这里,他们在他们的狼主,艾斯卡·裂唇(Aeska Brokenlip)的注视下狼吞虎咽,吵闹不休。艾斯卡曾经是第六军团的一名战士,如今是太空野狼战团第三大连的连长。自从泰拉围攻战以来,银河已经改变了很多,即便是很多芬里斯的大厅也不能避免;但好在这里基本还保持着原状。

艾斯卡的狼卫们和他一起坐在石制的高台餐桌上,在摆放着食物的木板上翻找着肥腻的大肠。他们不时举起嵌着黄金的角杯,将油状的液体灌进沙哑的喉咙中。然后,他们高唱关于军团的古老歌谣,远在全父降临此地之前,它已在冰原上传唱开来,他们会一直唱下去,直到最后的星辰都熄灭为止。

他们皆是全副武装,今日是一个纪念日,为了庆祝原始的生命力量摆脱了蔓延整个银河系的大灾变,如今纯新幼苗再度萌发而出,翠绿得如同冬季后破土而出的荆棘尖刺。在他们的身上同样裹着毛皮,上面粘着酒水残渣,都是他们在旷野之中所猎获的战利品。

哈尔多和他的血爪小队坐在一起,他们是连队的新兵,不过在这一天里,他们也被授予了能坐在高台餐桌下的荣誉。艾瑞克坐在他的左边,脸涨得通红,瓦尔格姆则坐在他的右边。在盛夏中的任何一天,任意一座木制的狼主大厅中都会举行这样的盛宴,他们高举角杯豪饮,致敬死者,激励生者。

数个小时后,裂唇终于从他的王座上站了起来,他轻轻抖动披在肩上的黄褐色毛皮,陡然,整座大厅中鸦雀无声。

艾斯卡的右脸上遍布伤疤,这使得他的皮肤显得苍白泛皱。他的一只眼睛是仿生义眼,颅骨上固定着满是划痕的金属环,而他的一只手被机械义肢所取代。有传闻说当他撤离雅兰特的时候几乎没有了呼吸,或许那时距离他的生命之线被彻底剪断只有瞬息之差。如今,他是极少数曾在奇迹时代站在鲁斯身边的人之一,在那个年代里,万事万物都洋溢着鲜活与新鲜的气息,帝国的高塔正冉冉升起。所以当他开口讲话的时候,即便是狼崽们也会认真聆听。

狼主用他那年老弯曲、戴满戒指的手捏住角杯,将它高高举起。

“欢迎你们*,芬里斯人!”他咆哮着,声音如同燎原野火般穿过层层厚重的石板,“平安地来到了这壁炉旁。”

这句问候古老的有如埋藏在这世界下的骸骨,所有人都高举酒杯,作为回应,向他们的军阀致敬。

“在奥格瓦伊(Ogvai)曾是狼主的时候,我们便来到了这岩石之下。”艾斯卡说道,“我们在这里庆贺每一次胜利,铭记每一次失败,我们在这里教导新兵们,令我们的长牙们距离死亡又更进一步。”

粗野的笑声回荡在房间中。

“然而,这是新时代的第一个夜晚。这些加入狼群的小崽子们将会是第一批对旧时代一无所知,仅仅只知晓新规则的人。”

“在座的其他人,我们,加入的是军团,而他们加入的是战团。他们将是我们的未来。”裂唇将凝重的视线转向了哈尔多所在的餐桌,首先便落在了他的身上:“愿全父保佑我们。”

哈尔多迎上他的目光,他从未想过这会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哪怕曾经战败,在那之后的漫长年月里他依然与不计其数的敌人殊死战斗过,到了现在,艾斯卡的眼神仍旧深沉黑暗如同火焰的边缘。

裂唇抽出了他的剑——一柄巨大的阔剑,在锋锐的锯齿状边缘盘踞着修长的龙颈。他将剑尖指向血爪们的方向,向他们致意,“大敌终有一日将会回归,”他如是说,低沉的声音如同利爪般划过,“与其作战,致其死地,将其击溃,正如我们训练你们去做的那样。”

整个连队都站了起来,他们掀开面前沉重的桌板,抓住链锯剑、斧头、长剑和长矛。当他们高举武器时,杀戮的阴影笼罩在了新兵们的脸上。

“当你们踏入这里时,这是我的壁炉。”艾斯卡说道,他那坑坑洼洼的嘴唇扭曲出了一个利齿外露的表情,亦或是一个微笑,“现在它是你们的了,用你们的生命去捍卫它吧。”

嚎叫声震耳欲聋,铺天盖地而来的狂暴音浪组成的巨墙排空而来,山岩瑟瑟颤抖,火焰畏缩飘摇。

“芬里斯之狼万岁!”

在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前,哈尔多一把抓住了他的斧头。他的小队同样也抽出了自己的武器,锋锐的剑刃从饱经磨损的剑鞘里滑出时,发出了一阵沙沙响声。

“芬里斯万岁!”

现在,所有人都吼叫了起来,他们召唤代表战争与愤怒的神灵们,在他们增强的身体系统中流转的蜜酒为他们提供了动力与激情,就连火焰似乎也燃烧的更加旺盛了,它在铁笼中愈发狂乱地舞动,进一步迫退了山中永恒的幽暗。哈尔多同样嚎叫着,和其他人一样,“芬里斯,万世长存!*”

 

咆哮形成的噪声在大厅之内轰鸣回响。长牙与血爪,灰猎与狼卫,老兵与新人,在火焰与战吼的声音中悉皆融为了一体,他们放声长嚎,正如野外的狼群一样。

雷声大作,旋即被战士们放肆低沉的笑声所遮盖。武器被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角杯。布兰纳克大摇大摆地走到了血爪们的桌边,蜜酒令他的嗓音含糊不清,长夜漫漫,他开始讲述起那些古老的传说。现在是复述那些故事的时间,关于所有逝往的军阀们,关于早已失落在星海之中的旧日战争。每一场宴饮都将以此作为尾声,这些故事深藏在狼主们和说书人*们的心中,这就是芬里斯编年史被记录下来的方式。

艾斯卡始终紧盯着哈尔多。当最后一声战吼的余音消散,这位血爪的视线从高台桌上挪开,不适的感觉忽然涌了上来。当他站起身时,他不慎将堆满肉块的木板掀到了地上。

艾瑞克转过头来,他的脸上涂满污渍,眼中尽是笑意,“喝太多了,兄弟?”他问道。

哈尔多往地上啐了一口。他挺好,他简直不能更好——生命的能量在他的体内沸腾,他的每一块肌肉都极其热切地渴望着即将来临的真正战斗。

艾斯卡的话语始终徘徊在他的脑海里。他们是我们的未来。

“认真听听老家伙讲故事吧。”哈尔多开了口,抓起他那支干涸的酒杯,“我有点渴。”

他迈开脚步,布兰纳克的洪亮嗓音在他的背后响起。

“苍穹碎裂,坚冰坍塌,彼时全父降临了芬里斯,而鲁斯,裹挟着战争的风暴,前去迎接全父。然后他们战斗,地壳破碎沦陷,星辰摇摇欲坠……”

哈尔多费劲地从人堆中挤了出去,朝远处的厅门走去。当他走过一桶浓郁粘稠到有如尚未精炼过的钷的蜜酒时,冷风正呜咽着穿过层叠的拱门。拱门之外,连绵的空寂回廊曲折盘旋地钻进了顶峰内,冰天雪地,不见光照。当他凝视它们时,它们亦回以凝视。

他在门槛处停下来,转过身去,他的战斗兄弟们依然在欢庆。奴隶们沉默地在这群巨人的脚边快速穿梭,为这场狂欢送去更多的燃料。

现在,这里是他的世界,他所保卫的家园。

他从最近的一道拱门溜了出去。如同地狱般的低温袭来,悄然吞噬掉了炉火最后一缕的暖意。

哈尔多背靠冰霜覆盖的坚硬岩石而立。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令肺部充盈着刺骨冰凉的空气。纯粹的黑暗铺满了世界,一如阿萨海姆的那蓝黑色泽的复仇森林。

他朝更深的地方开始前进,就像他曾经做过的那样。对于顶峰内的道路,或许没有任何一位天空战士敢说自己了如指掌,他也是如此。这座要塞永远没有被填满过,战团总是在征战四方,间或返回家园世界也只是为了举办宴会,或是召开议会,说到底,这里原本是为一支军团而准备的。

他走啊走,越走越远,越坠越深。人类的声音不知何时悄然止息,取而代之的是大地之下涌动出的几乎无法辨认的韵律节奏。冰棱断裂又落下,于黑暗中永无止境地响起滴答响声。埋藏的能源管线融化了坚冰,它们打着旋滑落在了岩石上,再度冻结成霜。在大型竖井的深处是由钢铁牧师们维护的大型反应堆与用以铸造战团武器的铸造厂,几不可闻的轰鸣隐约传入了他的耳中。这令他想起了他曾听闻的那些传说,在那些被遗忘的大厅深处居住的人,冰雪不断地堆积,冻结,将他们的心深埋在了冰层之中,而他们的心灵被锁在了永不会醒来的凝滞之梦里。

现在,他既不知道他要去哪,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继续徒步,陪伴他的只有阴影。他知道的是他不需要火焰来温暖他的心,也不需要更多的肉来填满他的内脏。在他被转化后,他已经能拥抱曾经足以置他于死地的寒冷,他热爱这种感觉。但下一瞬间他便僵在原地,手背上寒毛倒竖,悄无声息地,他握住了挂在腰上的斧柄。

这条回廊幽邃漆黑,不见任何踪迹。哈尔多眯起眼睛,将头微微昂起,向左转去,但那儿的阴影同样厚重,无法窥探。

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准确的说,就在前方,尽管他什么也看不见,他的感官依然觉察到了什么。那是一种费洛蒙,或许,抑或是某种鬼魂的气息。哈尔多慢慢俯下身,紧握斧头,蹑手蹑脚地朝前走去。狼牙堡的隧道里危险四伏,众人皆知。很快,他发现自己的盔甲正发出嘈杂的碰撞响声,这令他感觉非常难受,如果他脱下这身装备,他本可以悄无声息地前进。空气里的变化使他意识到这条回廊,黑暗却仍然坚不可摧。这时他再度听见了从前方传来的声音——呼吸声,类似于动物,轻柔又低沉——但他不敢确定那是什么。哈尔多蹲下身,移动了一下斧子的重心,准备继续前进。但在那之前,一个低沉、苍老的声音阻止了他,“把你的斧头放下,小伙子。”

哈尔多本能地服从了,这是远比他拥有的基因螺旋要古老得多的力量的约束。帷幕缓缓拉开,在狼牙堡的阴影深处,一个人影漫步走出。有那么一瞬,哈尔多觉得自己看见的是他们种族中代代相传的古老梦魇——只存在于黑森林中的恶魔,戴着树枝编织而成的王冠,双眼有如幽蓝冰霜,而他的双手仿佛是粗糙扭结的树根。

但他接着便开始观察起了那些他无比清楚,但从未亲眼见过的特征。面前的这张脸上覆满灰烬,苍白的肌肤上涂画着黑色的图案,一张沉厚的毛皮披风搭在略微前倾的肩上,在他的手上套着厚重的青灰色手套,手中紧紧握住庞大的、遍布符文图案的长剑剑柄。没有丝毫犹豫,哈尔多立刻单膝跪下。“够了。”他的原体暴躁地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哈尔多也无法给出。艾斯卡的话语使他离开了大厅,卷入了寒冷之中。或许是由于醉酒,或许是为了在战争召唤前最后一次于寂静中漫步,也或许这其实是命运的牵引。

现在他站在这里,独自一人面对在凛冬与战争之主。

“一只艾斯卡的小狼崽,”鲁斯说道,凑的更近了些,在黑暗中,他的双眼闪动着奇异的光彩,“你从宴会厅里跑出来倒不奇怪,那些该死的故事,我全听过了。”

哈尔多不敢判断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他们讲起了全父。”他犹犹豫豫地说道,防备着原体每一次移动中可能潜藏的危险。鲁斯就像是头黑鬃狼,体型无比巨大、行动无法预测,浑身缭绕着危险的气息,“他们说你与他战斗,那是唯一一次你输掉的打斗。”

鲁斯爆发出一阵笑声,他的毛皮披风随之飒飒作响。“可不止这一次。”他说着,退回到了阴影中,危险似乎也随之消退了,但实际只减少了分毫。 

这时,哈尔多瞥见了他的主人的装束。那并不是战士之王所穿的重型板甲,而是层硬纺的羊毛,上面以余烬已冷的木炭画下了条纹。这是在葬礼上所穿的衣服,用以致哀的丧服。死者或许是狼团的战士,甚至可能是鲁斯本人的狼卫,但狼牧师们并未在战团之中喊出死者的名字,倒是有些古怪。

鲁斯注意到了悬挂在哈尔多皮带后的武器,他奇怪地打量着它。“你知道这武器的来历吗?”他问道,哈尔多摇了摇头,这令鲁斯失望地哼了一声。

“冰层碎开,裂隙蔓延,每次夏季融冰都会令空洞愈发扩大,”原体发出一声叹息,“你一无所知,他们的记忆中空空如也。”

鲁斯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半侧过身,望向黑暗。哈尔多缄默不言。在他胸膛中的两颗心脏承受着难以形容的重压,心跳变得迟缓低沉,那是种对于危险的本能反应——尽管此刻并没有刀剑指向他。

“我不知道你是被派来羞辱我的,还是为我带来慰藉。”最后,鲁斯说道,“但既然命运将你引至此地,那么听好了,要仔细聆听,用心记忆。”

哈尔多站在原地,不敢挪动半步,他看向面前他那巨大的、裹在厚重毛皮里的父亲,在顶峰的心脏之中,鲁斯如吟游诗人般慢声道来。

“我曾与全父战斗,确实如此,然后他击败了我,他是人类之中最强大的存在,即便是众神也会畏惧他。但那不是我唯一一次落败。”

那双有如蓝宝石般的眼睛亮起,迷失在了冰霜落下的阴影之中。

“这是另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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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原文是mjød,意为mead,蜂蜜酒。

*原文是heillir,wiki上查意同heill,用在打招呼的时候表示“Hello”的意思

*原文是Fenrys Hjølda,意为Fenris endures/persists/survives/resists,我……随意发挥了一下xd

*原文是skjalds,意为storytalker

>总之先把坑挖下去,这本真的是,个人感觉读到现在最不讲人话的一本……不但作者不讲人话狼崽们也不讲人话,由此可见帝国大规模推广普通话势在必行(不是

>其实我翻着翻着就很想吐槽xd不过感觉在翻译里吐槽太不严肃了,但真的这本从头到尾就充满了生草气息,所以我觉得大概能坚持到翻完吧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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