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弗瑞尔 斯特恩 异端圣人(序章 怪物)【第一部分 帝国暗面】

“我们一定在靠近了,”大审判官奥托 达格华对那个死人说。“我觉得我们正在靠近。”
“为什么你觉得我们正在靠近?”那死人问。他的语调中没有丝毫的波动或理解。他的眼睛茫然无光。他的身体挺得笔直,脊柱被从固定他双腿的笨重轮椅上的铁架举成垂直。他的手臂无力地垂在两旁,而一面粗糙的电路网络像一张蜘蛛网一样覆盖在他精光的头骨上。
“故事正在增加,”达格华说。“我们在前两个世界听到的太多了。而且它们比我们一般听到传说的更加细节。”
“为什么你觉得它们比传说更加细节?”死人问。这具尸体曾经的名字是卡杨 威瑟斯。他曾经也是一名审判官,比达格华更加年轻势微,但他确实是一个智慧的队友,达格华也非常享受同他说话的感觉。他想念着他们间的谈话。但可惜的是,威瑟斯没能活过上个世纪和星炬消失后的那些年月。他屈服了,在又一场对抗毁灭力量的战斗之后对那他无比痛苦的伤痛未来感到绝望。那是多久之前了?二十年?又或者是三十年?达格华想不起来,他也没有继续回忆的欲望。同一个机仆进行代替性的谈话并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情。
但他确实需要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船员里没有他能信得过的人。威瑟斯一直以来都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所以,当另一位审判官的生命到达尽头时,达格华下令让他被改造成了一个机仆。这没有思想的东西只有一个简单的任务。每当达格华停顿的时候,机仆装载的语音接收器就会自动地把他最后的话换成疑问重复出来。威瑟斯可以移动,达格华有时也确实需要这个机仆跟着他在自己的战斗巡洋舰残忍审判号上来回散步。这种行为经常引起船员们恐惧的注视。达格华明白他们两个人看起来是何种光景。除了被机械强行泵动的血液和身体麻木的行动以外,威瑟斯从所有的方面看都已经死了,但他仍然比达格华看起来更加充满生机。威瑟斯的身体仍然是肉体。他的面孔僵硬,但依然可以看出年轻的迹象。但是达格华已经变成了一个包裹在动力盔甲中的怪异如甲虫般的形象。他真正的手臂在几百年前就已经失去了。而为了替换它们,他接上了用精金制成的多关节义肢。它们相比起人类来说更像是节肢动物的肢体。那副动力盔甲里的身体已经微乎其微,仅仅在他的意识里留下了一个感觉。它仍然活着,而这就够了。他的脸上满是恐怖的裂痕,挂着块状的皮肤和尖利的牙齿,周围环绕着几缕干瘪的灰发。钩子将他嘴唇的末端拉起来,轻微的电信号让他可以操控他的嘴做出动作。他的眼睛已经替换成了镜片,他也对此感到满意,因为这些相比于肉眼更加可以抵御幻象。要说他唯一感到骄傲的肉体,那就只有他挂在身后用作披风的那块异形皮毛了。
在外人看来,他是一个拒绝死亡的怪物,控制着一个不能去死的傀儡。达格华对他的这种外形并不感到失望。恐惧是个有效的工具,在这黑暗的年代更是如此。他并不知道帝国是否依然存在。他只能相信它依然挺立。他不能仅仅希望船员也有和他一样强大的信仰,并依靠他们。在这威瑟斯都已经绝望的情况下他不能确定。所以,他用恐惧操纵他们,毕竟恐惧比信仰相比太容易激发了。因此他在需要的时候就将这个怪异的机仆带在自己的身边。
但大部分时候,他把威瑟斯放在自己的书房里。异形头骨悬挂在书架间的墙壁上,那些书页中所记载的禁忌文字只有非常少数被选中的审判官才有资格阅读。他的桌子是一大块完整的平面,大到甚至能够作为一个坟墓的纪念碑。桌上大部分的文件都是在残忍审判号航线上世界和星系的分析报告。它们为达格华组成了一副地图,相比于地理位置,更多的是历史的记录。这是他用来追踪猎物的其中一条线索,而现在他接近目标了。他必须相信他在接近目标。
他还没有濒临绝望。但他也欢迎明晰的希望。
“这些故事比传说更加细节是因为它们是由目击证人诉说的,”他对机仆说。“即使他们隔着很长的一段距离,他们也看见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什么改变了他们的东西。他们见证了帝皇依然保佑他们的证据。帝国依然存在。它还没有覆灭。因为依然有人在为之战斗。”
“为什么你觉得——”
“安静,”机仆机械的提问越来越像是审问了。
威瑟斯安静下来,但那句没有问完的问题依然回荡在空气中。
达格华相信是因为他必须相信。而且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在追逐一道幻影。对毁灭力量造成的破坏千真万确。达格华正在看到越来越多的证据,而它所沾染的战斗也正在变得越来越新鲜。
新鲜到残忍审判号又一次接近了满员的程度。在黑暗降临后那些最糟糕的日子里,他与憎恶造物的遭遇已经让战斗巡洋舰岌岌可危。那些伤害已经无法修复,而更多的一些伤害可能就会让它无法航行。它几乎成为了一艘废船,达格华在太空中巨大的棺椁。但在那之后他找到了第一个那神圣的恐怖降临过的星球。连歌星(Evensong)上的恶魔被全部驱逐。那微弱的希望,尽管转瞬即逝,也重新回到了这个星球。而随之而来的是战斗的意志。达格华发现他招募的新兵比那些强迫收集的人力更加高效。他向他们征求志愿者,告诉他们真相——告诉他们他正在寻找那个拯救连歌星的存在。
“审判官大人。”
这句话让他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残忍审判号的占兆官(auspex officer)巴瑟亚 格朗茨正站在达格华书房的门口。她的站姿带着刻意和小心,就如同所有接触达格华的军官一样,尤其是他们独自一人会见他的时候。但现在她的周围有着一层难以掩盖的兴奋。
“我们正在进入帕拉斯塔斯的轨道,”格朗茨继续说道。
达格华点点头,站了起来。他和格朗茨一同走下去向舰桥的宽阔走廊。高耸的天花板足有六尺高,左右两旁被柱子分割成许多礼拜厅。在黑暗笼罩帝国之前,戴着兜帽的礼拜者会隐藏在礼拜厅的阴影里祈祷。他们现在已经不见踪影,大多数都成为了在残忍审判号上的阵亡者。它与那些新船员的磨合并不全面,而且并没有很长时间。
在那些柱子的中心,一个外人可能在第一眼会把它看成是一层武器和手臂。它们是达格华的奖杯,都是在他在攘外修会服役的千年间收集的。那些被镶在盾徽上的是那些帝国的外星敌人的头颅。它们被凝固在死亡的瞬间,那仇恨痛苦的表情被永远保存下来。它们中有兽人,泰伦,克鲁特人,胡蜂人,巴戈西人,和许多其他生物。在这些头下方是交叉摆放的刀剑,枪炮,或者锋利的肢体——这些倒下敌人的武器。这些展示同时代表了对一个英勇战士的尊敬和亵渎他们尸体的玩味。这也反映着达格华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添加更多的奖杯了。那些他从上个世纪开始对抗的憎恶生物本来应该是另一个修会的工作。但是在现在这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需要圣锤修会力量的时候,他们的士兵又在哪里?全都消失不见了,与帝国的其他部分一起被黑暗吞噬。
一开始,达格华没有对格朗茨的报告作出任何回应。他也感到了同样的兴奋,所以他在重新开口之前必须确定他的声音像往常一样死气沉沉。他对帕拉斯塔斯有信心。但是,明显地表现出这份希望,会是一个错误。
“我们的搜索会在这里结束,审判官大人,”格朗茨说。能让一个军官自愿同达格华说话,她的心情一定已经像发疯般的激动了。
“你很有自信,格朗茨。”
“初步的扫描显示出了战斗的痕迹。”
“你认为这些信号是最近发出的吗?”
“千真万确,大人。有可能战斗仍在进行。”
“这是好兆头。但即使战斗还在进行,那也不重要。我们在寻找的不是引发战争的唯一原因。”
“但是信号都显示正确,大人,”格朗茨说。
“没错,”残忍审判号跟随的痕迹并非是随机的。战斗巡洋舰目前经过的世界都遭受了毁灭力量猛烈的攻击,每一次战斗都离他们越来越近。而这些星系连成了一条曲折的线,沿着那将近一百年前出现的剧烈亚空间风暴边缘前进着——那场标记着星炬光芒消失的亚空间风暴,而随着星炬的消失,在达格华能做出的判断下,也标志了帝国的崩溃。他拒绝认为这是帝国的全面崩溃。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让威瑟斯绝望的这种绝境下坚持多久。对达格华来说,帝国的终结将会是所有希望的终结,同时也会是他毕生工作的一种荒谬的结尾。那些被拯救的星球组成的线路并不是在绝境中给予他力量的希望。在他们最早找到这些星球的时候,对威瑟斯来说已经太晚了,但他还有机会。这个路线太奇特了,让他不能忽略。这看起来就好像是有什么人正试图修筑一道控制亚空间风暴的屏障。
“帕拉斯塔斯正在这条线路途中,”格朗茨坚持道。“我们找到了,大人。她在这里。”格朗茨的声音因喜悦的敬畏而颤抖。她是最近才刚刚登船的一员,同时也是极少数有过亲眼目击的人。她曾隔着非常远的距离见证过那神圣的恐怖,但她的确见过她,而这次见证也永远让她确定了方向。
“就算你对找到她充满自信,但也要注意我们的实力。”达格华提醒道。
“是,审判官大人。”
“你回答了,但有些东西告诉我你并没有认真听。”
“请原谅,大人,”格朗茨快速地说,脸变得煞白。“我听从并服从您。我并不是……”
“我能理解,”达格华说。他们靠近了舰桥的大门。“我理解帕拉斯塔斯看起来非常有可能。那么,给我看看是什么让你如此自信。”
面前高耸的黄铜大门向里打开,他们二人走进了舰桥。达格华向船长瑞雅 阿瓦杉点了一下头,回应了她的问候。他盔甲内的伺服马达嗡嗡作响,让他走到了舰桥中央那升起的指挥台上。格朗茨打开全息影像。它投射出扫描器的最新结果。格朗茨在看到它们的波动时笑了起来。“看!”她喊道。“这里就是我们认为最有可能的地点。我们是对的!我们是对的!感谢帝皇!他勇敢的战士正行走于帕拉斯塔斯!”在她狂热的欣喜中,她似乎完全忘记了对达格华的恐惧。
审判官弯腰靠近全息投影,仔细观察着这片区域。格朗茨放大了图像,让她如此激动的证据变得更加清晰了。
“这里,”她指出。“近期战斗中的爆炸所引起的热力波。”
达格华点点头。“战斗的强度一定很高。”
“而且读数中有很多干扰。那里有非常多的亚空间能量残留。”
“看起来是这样。这确实非常有说服力,格朗茨,但并不能让我确定。这里还是一片很大的区域。”
“是的,审判官大人。看起来这里曾经有,而且现在依然有许多个前线。”
“而且它们并不在同一条直线上。”
“并不成直线,大人。是一个圆,看见了吗?我们在扫描器上收到的数据可能是许多次结果的叠加,但如果我们考虑这些前线的位置……”
“没错,”达格华说。“我明白了。”他伸出一只手。他那铁制尖利的手指循着战斗的顺序。就离他们不足两千英里的帕拉斯塔斯曾是一个神殿世界,它全部的岩石地表都建满了墓园,纪念碑,圣室,和教堂。战斗在轨道上就清晰可见。神殿在它的地表上组成了一片块状的人造物痕迹,而现在它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爪子抓过了建筑群,而这些毁灭的线条有一个中心。
在另一侧的前线上有着非常严重的灾害。火焰在达格华认为是敌占区的地方燃烧着,而连成一片的火山也在不停地喷发。但格朗茨的兴奋不无道理。在前线上有着集中的活动,那是从一个地方向外发散的反击的信号。
“在中心有什么?”达格华问。
“最新的扫描结果刚刚传回,大人。”在指挥台下,思考机开始咔哒作响,单用途机仆在它们之间来回移动,搬运着数据卷轴并把它们放进机器里进行分析。全息投影逐渐变得清晰,让格朗茨可以继续放大图像。“那里有着某种建筑,”她说。“我想,是一座塔。”
“那我们就从那里开始。”达格华说。
他的声音依然冷静。但他确实感受到了希望。尽管他的状态,尽管那股对再次错过的恐惧依然逗留在他的心中,他依然感受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