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武侠小说《天下之大》第一卷 满庭霜02
第二回 观亡者千铸寻毒魔 见奸佞若海投信忠
“第一个死的人,是城东万隆绸缎庄的账房先生,姓吴,叫吴森淼,死在绸缎庄内,第二个死的人,是个江湖卖艺人,绰号‘杨三刀’,死在连盛客栈一楼大通铺上,第三个是城西方宅的护院,名叫成仲锦,死在前院内。”
半个时辰后,辛千铸从接手连环杀人案的风影卫那里得到了死者信息,这三个人之间完全没有关联,互相之间都不认识,若不是他们的死法一致,根本不会有人将其联系起来。
一个月的时间,看似充裕,却根本不够,一来,那些风影卫也是刚接手这些案子,所能提供的信息极为有限,二来,眼下还没找到凶手的作案动机和作案规律,除非直接撞到凶手行凶,否则,就算给辛千铸三个月,他也找不到凶手。
“快快快,前边早点铺子里又死一个,赶紧过去瞅瞅。”
正当辛千铸自觉陷入困境时,几个闲汉叫嚷着从他身边掠过,辛千铸心头一凛,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下意识地跟着一起跑了过去。
随着距离老李头的早点铺子越来越近,眼前又多了不少凑热闹的人,辛千铸虽然气恼这些人挡住了他的道路,却更怕打草惊蛇,只得耐着性子,从人群中慢慢往前挤。
此时已有不少六扇门的捕快拦在门口,辛千铸人高马大,虽没能挤到最前面,但他仍凭借身高优势看清了其中情况。
“写:死者,男性,少须,甲字脸,身形削瘦,年纪,五十岁左右,死因,中毒,尸身右臂被斩下,置于屋中桌上……。”
早点铺子里,仵作正在其中验尸,但见他将老李头的尸体翻看后,朗声说道,身旁有人在填写尸格,围观之人虽不敢高声议论,却都在窃窃私语。
“这是……第四个了吧?”
“不不不,你看,这老李头死得样子不对,前仨我都听人说过,死得可邪乎了,哪像这样一目了然。”
“怎么邪乎了,你给我们说说。”
“我也是听说啊……就那三个人,被发现的时候,全身都是白霜!”
“你就扯吧,这什么节令,还白霜。”
“真的,骗你是孙子,尸体及其周围都覆盖了一层白霜,现场更是寒气逼人,像是霜冻凭空出现,将人活活冻死那般。”
反正事后能跟六扇门直接索要案件相关的事物,辛千铸便不再去看那仵作验尸,而是微微侧过身,支起耳朵去听围观者的议论。
要说邪乎,在普通百姓看来确实邪乎,事实虽然如此,却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夸张,辛千铸在北镇抚司里虽然人缘不好,但在工作交接时,那些人也不敢有所隐瞒,将初步验尸结果和已知内容都给了他。
死者及尸体周围,确实覆盖了一层如若白霜的东西,却不是霜,也没有那些人口中的寒气逼人,倒是有几分类似于豆腐发霉后长出的“毛”,那些风影卫也没忘了告诉辛千铸,凶器有很大几率,就是玄衣社的“满庭霜”。
当然,他们这番“好心”提醒,除了例行公事外,更多的,还是想要看看辛千铸怎么和玄衣社进行“交涉”,毕竟,社主可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司礼监秉笔太监,被破格敕封为宁国公,在朝中有着“九千岁”之称的赵信忠。
“哟,总旗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辛千铸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便打算进去“叙叙”,其他见仵作已将死尸验完,正在用烈酒净手,尸体也被人拿白布给盖上,便纷纷散去,不曾想,辛千铸刚穿过人群走到门口,陆壬等人便一眼瞧见了他,生怕对方是来诘难的,连忙迎了上去。
“听说这地方死了人,便来凑个热闹!”
辛千铸漠然应道,说话间,已将他们三个推开,兀自进了早点铺子,抬手便要去揭蒙在尸体上的白布。
“大人,这不合适吧?”
但凡死尸,先要由仵作验看,并填写尸格,之后,现场陈设和死尸本身,不得挪动,直到顺天府的官员前来复验,方才能够挪动,若与尸格有差,相关人等便会受到责罚,是为“死尸不离寸地”,故而,陆壬他们再害怕,也不敢让辛千铸随意触碰死者,急忙上前阻拦。
“不碰可以,那咱们来算算账,今天早上,因为你们三个搅局,导致‘千面鬼盗’得以逃脱追捕,本官因此被指挥使大人训斥……。”
辛千铸听罢当即停了手,随即冷笑道,说话时,目光不住地从他们三人脸上扫过,声音也是越来越冷,虽未说完,可言下之意却已十分明白,若是执意不让他查看尸体,便会让陆壬等人为“千面鬼盗”的逃遁担负责任。
“其实我也不是非要验尸不可,毕竟,就算是风影卫,也不能坏了规矩……这样,你们三个把死者的详细情况说一说,这档事,我暂时就不和你们计较。”
辛千铸眼珠一转,改换了表情,皮笑肉不笑道,他虽没有林建兴那样切换自如,可也深知其中“精髓”,只是平日不愿如此罢了。
“死者姓李,具体叫什么名字却是不知,旁人通常都叫他老李头,前两年搬到这里,他家的酱肉可是一绝,就这么死了,还真有点可惜呢!”
陆壬见事情尚有转机,当即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尽数说出,生怕说得慢了,对方会改主意。
“酱肉。”
辛千铸听到陆壬说出这个词后,心头一凛,目光随即落在桌上,之前用血写得字,此时已变作暗红,当他看到“十香肉”三个字的时候,脸色当即变得很难看,随即问道:“你们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十香肉?”
“有什么不知道的,就是用十种香料腌制的肉呗!”
宋冰莫名其妙道,但答案却与事实相去甚远。
“十香肉……就是人肉。”
辛千铸苦笑道,“想必你们没少到这里来吃吧?”
“大人您的意思……老李头用人肉做成酱肉售卖,不可能吧!”
陆壬听罢,脸上表情陡然变得十分古怪,因为他早上刚吃过老李头的酱肉,而且以前也没少在铺子里吃过,若真是人肉,肯定会把他恶心死。
“当然不可能。”
辛千铸故作失望道,就算果真如此,为了“安抚民心”,也只能予以否认,他一边搪塞三人,一边在心里暗自思索着什么,玄衣社是皇帝授意赵信忠建立的,其职能是在暗中替皇帝处理异党,与风影卫的光明正大不同,他们干得都是脏活,只能暗中进行。
这也导致风影卫之外,再无人知晓玄衣社的存在,因为都是皇帝的鹰犬,为了避免被自己人“误会”,同时也为了防止那些“死而复生”的人渣肆意妄为,玄衣社曾向风影卫北镇抚司递交过一份杀手名册,其中详细记录了这群杀手的各种相关信息。
这份名册在北镇抚司内部曾被传阅过,虽过去许多时日,但辛千铸仍有几分印象,而“售卖十香肉”这几个字,则让他想起了一个叫李四清的人,此人在多年前被捕,除了杀人,他还将死者尸体烹煮后进行售卖,据说小半座城市的人都受其所害,性质极度恶劣。
至于老李头究竟是不是李四清,辛千铸也不敢确定,只能在回去查阅相关卷宗后才能予以解答,而陆壬等人,在听到他否定的回答后,不禁松了口气。
“如果这些案件全都涉及到玄衣社的话,确实有点棘手,毕竟,赵信忠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利和地位,免不了要假公济私,只是不知道为何要杀死那些无关之人,而且还是被‘满庭霜’所杀。”
辛千铸却没三人那般轻松,反倒因为老李头可能是玄衣社的人而眉头紧锁,玄衣社素来行事诡秘,就算名册在手也找不到上面所记录的任何人,除了担任玄衣社督主的赵信忠。
只不过这位“宁国公”眼下势头正盛,各方巴结他的人,能从赵府排到德至门,又岂是他一个小小的总旗说见就见的,除非请风影卫的指挥使林建兴出面,可那样的话,怕是又要被克扣功劳,每每念及此处,辛千铸就觉得脑仁疼……
“大人,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眼见辛千铸脸色忽然阴沉,陆、宋、鲍三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不想让他在案发现场就这么一直待下去,免得待会顺天府来人不好看。
“死因呢?尸格上怎么写的。”
辛千铸被这声询问打断思绪,瞥了眼地上的死尸,沉声询问道。
“死于中毒,手臂是死后被切下的。”
宋冰连忙应道。
“中毒?”
辛千铸听罢微微一怔,随即上前,将那截断臂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但见那条断臂皮肤微微有些发黑,断处血液已干,嗅之有淡淡的甜腻香气。
“大人……这断臂也是尸体的一部分,您要不……先放下?”
三人本以为辛千铸问完话就会离开,不曾想,对方直接将那截断臂拿在手里,虽然没动老李头的尸体,可手臂作为尸体得一部分,按规矩,也不能动,但木已成舟,只得硬着头皮劝阻道。
“给我找块布来。”
可辛千铸并未理睬他们,反倒提出了要求,三人为了让他赶紧走,硬是从内衣袖子里扯下一条布来,满脸疑惑的递了过去。
辛千铸接过布条,将其团起,用力按在断处,硬是破开结痂,蘸满尸血后,方才将之收入怀中,他不懂毒,所以需要找专业人士鉴定一下,做完这些,连声招呼也没打,直接转身离开了早点铺子,三人本就求之不得,又岂会在意他的失礼,见他离去,险些乐出声来。
正所谓:“捡漏去关庙,问事在鬼街”,这是圣都建立后在民间流传的一句话,关庙便是关帝庙,庙前常有来往客商在此售卖,因为逢初一、十五有大集,各色人等皆会在此,许多毛贼也会趁机销赃,为了快点出手,往往将价格压得很低,故而会被识货者捡漏。
至于鬼街,便是圣都西南处的一条废街,据说,当年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洛阳城作为必争之地,被一方势力占据,后来太祖攻打洛阳,两边人马激战了数日,这方势力虽然全力抵抗,却是节节败退,最终被逼入鬼街,饶是如此,仍以两边民房为壁垒,继续抵抗。
为逼这帮人投降,太祖下令纵火焚街,对方却是宁死不降,被烈火活生生烧死在这条街的民房内,火灭后,兵丁们从民房废墟中搬出数百具焦尸,太祖念其忠义,便下令将焦尸葬于城外,并且建冢立碑,以示纪念。
纵然如此,这条街在重建时仍是诡事频出,以至于建好后,也没人敢在此居住,最终被废弃,却成为圣都边缘者的栖息地,这些人虽然困苦,却总能打听到各种消息,故而,这里也变作情报交易的集散处,这才有“问事在鬼街”这句话。
鬼街,千毒坊。
这里原先是家废弃当铺,十几年前,被“毒魔”卢鸩改造成了千毒坊,专门******、毒物,因为精通药理,卢鸩本人也会做些解毒的事,只不过,他从不开价,你自己估摸着付钱,给多了没事,若是给得少,他便在解毒的同时,再给你下别的毒。
“老规矩,五两银子。”
辛千铸自幼喜欢听故事,尤其是他父亲讲得那些真人真事,其中便有千毒坊,而卢鸩与辛羽晟是旧识,也曾到家吃过几杯酒,正因为如此,他才将那布条带过来,请“毒魔”卢鸩验看验看,岂料对方认钱不认人,隔着木头栏杆,伸出一只干若枯骨的手来。
“卢叔,好歹是我爹的旧相识,能别这么市侩么?”
辛千铸听罢,不禁眉头微蹙。
“啧啧,身在鬼街,不谈交情,再说了,正因为与你爹是旧相识,我才收你五两,若是换作旁人,我得要十两银子。”
卢鸩不以为然道,话音刚落,手心里就多了一小锭银子,以及那条沾了毒血的布条,卢鸩收回手后,却将布条丢开,先拿出药铺抓药的那种小秤,把那锭银子称了三遍,见份量上没有半点缺少,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拿起布条,开始验看。
“嗯……你这布条是从哪里得来的?”
卢鸩仔细端详了半天,又小心翼翼地嗅了嗅,继而从身后木架上取下几个瓷质药瓶,依次往布条上滴里面的药,没多久,黑褐色血迹慢慢变淡,与此同时,辛千铸嗅到阵阵令人作呕的腥膻气味,连忙掩住鼻子,正要开口问询,却被对方反问道。
“城西一家早点铺子,掌柜老李头被人发现中毒而死,且死后被人斩下了手臂,我从断臂上沾了点尸血,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辛千铸沉声应道,说罢,便急切的追问道。
卢鸩漠然道,话音刚落,随即将那布条凑近身侧油灯的火焰上,但见黑烟一掠,那布条瞬间化为乌有,不等辛千铸质问,他便抛出了问题:“杀人的办法有很多,不少物美价廉的毒药可以达到这个效果,但此人所中之毒却很是稀有,区区早点铺掌柜,何至于此?”
“果然……。”
辛千铸虽然不能理解卢鸩焚毁布条的原因,但他也因此而确认了老李头的身份,定是烹煮人肉售卖的李四清无疑,此人罪大恶极,死便死了,可他的死,却给辛千铸带来了一个巨大的麻烦。
“看来你心中已有答案……这种毒,普天下,只有玄衣社会买,也只有他们会用。”
卢鸩双手按桌,身体猛地向前倾,将脸贴在木头栏杆上,压低声音说出了答案,作为辛羽晟的旧识,他曾听对方在酒醉时提及过,彼时并未在意,眼下,辛千铸拿着沾有毒血的布条寻来,卢鸩在分析出老李头中了什么毒后,当即想起了这个被称为玄衣社的杀手组织。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还是给潘若海当小旗官吧!”
辛千铸听罢苦笑道,如果真是赵信忠让人弄死自己的手下,那根本没有查的必要,只能说是点子太背,竟被卷进了这种事里。
“那三个人,保不齐也是玄衣社的鬼。”
念及此处,辛千铸忽然觉得思想通透许多,虽未回镇抚司衙门找名册查阅,却基本能够确认另三个死者的身份,想到这里,辛千铸只觉得脑仁更疼了,他身为风影卫总旗,本就够不着赵信忠,若这些人真是对方下令抹杀,那还怎么查案。
“如果是玄衣社的自我清理,根本没必要这般‘声势浩大’,甚至连‘满庭霜’这样的顶尖暗器都用上了,只为处死几个手下……这说不通。”
然而,在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后,辛千铸发现了漏洞,如玄衣社这般的杀手组织,若为震慑朝堂上的不臣之心,用上“满庭霜”倒也说得过去,可处死几个手下,未免太奢侈了,更何况这些人渣早该死在刑场上,如此只会让世人发现他们还活着,引得民怨沸腾。
“难道这才是凶手杀人的原因?”
辛千铸沉吟道,他坐在卢鸩对面,脸上表情阴晴不定,时不时自言自语,已然将对方给忽略了,直到栏杆里面的卢鸩击掌提醒,他才收回思绪,却是连招呼都不打一下,直接起身离开了千毒坊……
“啪——!”
宁国公府的书房内,赵信忠扫了眼那群静默如石像的“亲信”,忽然将手中茶杯猛地摔在地上,吓得这帮人齐刷刷地跪倒在地,要不是因为书房的地板太硬,恨不得把整个脑袋都给塞进地里。
“说话呀——!”
赵信忠看着这帮战栗不止的“酒囊饭袋”,忍不住怒声道,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尽管在朝堂上,他的地位仅次于皇帝,可赵信忠比谁都清楚,当今天子,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昏庸,单从组建玄衣社这件事,就能窥得一二。
十日内,三人死于“满庭霜”,不用问,对方肯定是奔着玄衣社来的,作为督主,赵信忠比辛千铸掌握的信息要更多,这些年,玄衣社内“陈新更迭”,那些失去价值的杀手会被暗中处理,因为全都中了慢性毒药,所以从未出现过问题,直到最近。
也正因为如此,赵信忠才会无比费解,最麻烦的,倒不是那几个死人,而是皇帝一旦发觉玄衣社失控,便会让外力介入,予以清除,而他作为玄衣社督主,恐怕是在劫难逃。
尽管赵信忠跟前有无数人溜须拍马,可他内心十分清楚,自己眼下所获得的一切都是皇帝给予的,而他想要取回,也仅仅只需要一句话。
纵然赵信忠在朝中党羽林立,看上去权势熏天,可其中又有几人真能依仗,更何况,风影卫已经掺和进了这件案子,只要指挥使林建兴能让皇帝相信玄衣社失控,那他赵信忠就算活到头了。
“启禀主子,风影卫北镇抚司总旗辛千铸求见。”
正当赵信忠满肚子邪火无处发泄时,府中下人从书房外走了进来,却是隔着老远就跪在地上,声音虽低,却无比清楚,每个字都落在了赵信忠的耳朵里。
“怎么就派了个总旗过来,林建新那个老东西,未免也太小觑咱家了吧!”
赵信忠听到下人禀告后,不禁皱起眉头,他早就料到风影卫会找上门,不曾想,对方竟然只派了个总旗,这些日子虽被几起命案搅得寝食不安,却也不至于被如此轻视,顿觉胸中怒火升腾,厉声斥道:“不见!”
那下人见主子生气,连忙起身倒退着离开书房,可他刚要迈出大门,却又被赵信忠叫了回去:“回来。”
“不知主上有何吩咐?”
那下人回头后,仍是跪在之前那个地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让他进来。”
赵信忠稍作沉吟后,下达了指令,随即坐回到椅子上,再次扫了眼那群“亲信”,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在朝廷内的党羽虽多,却无一人来自风影卫,总旗虽然只是个正七品的武官,在京中好似芝麻绿豆一般,可他来自风影卫,这便容不得他小觑。
下人得了命令,应诺后,倒着退出书房,他跨过三道院门,方才来到门口,辛千铸仍在那里等着,眼见那下人面无表情的走过来,心中一凛,却没有挪动脚步。
“辛大人,请随我来。”
那下人走到辛千铸面前,低着头,轻声回复道,说罢,便转身向里面走。
“居然愿意见我,看来是做贼心虚啊!”
辛千铸见状微微一怔,随即加紧脚步跟上去,心中不禁思忖起来,赵信忠在朝中可谓如日中天,此时愿意见他,多半是和案子有关,很有可能是为了探林建新的口风,可惜,辛千铸是为了查案而来,而非受到上司派遣,要是让对方知道真相,必然会吃闭门羹。
想到这里,辛千铸暗暗下定决心,在从对方嘴里撬出有用信息之前,绝不能让他知道真实情况。
“你就是辛千铸?这么年轻就当总旗了,不简单啊!”
没多久,二人便来到会客厅前,那下人冲厅内做个“请进”的手势后便缓步离开,而赵信忠早已等在那里,在看见辛千铸走到会客厅后,便以“先声夺人”的方式拿过话语权,这是赵信忠被敕封为宁国公后第一次主动等人,足见他对风影卫指挥使林建兴的忌惮。
“惭愧,子承父业罢了!”
辛千铸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客气,虽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表面上却还是不卑不亢,欠身施礼后,淡淡应道。
“你爹可是辛羽晟么?我听说他是风影卫‘四大天王’之一,可谓是朝廷的栋梁。”
赵信忠瞥了眼身前的辛千铸,抛出了第二个问题,仍与辛千铸的来访无关,这是他的惯用伎俩,在下人去给辛千铸引路的时候,他就从幕僚那里获悉了对方的身份和背景,前两个问题虽然无关,却能“拉近”两人的距离,令对方稍稍放松警惕。
“承蒙大人记得,家父已过世一年多了。”
辛千铸漠然道,他已然意识到赵信忠是在给自己挖坑,眼下的寒暄,不过是过场话,念及此处,当即摆出油盐不进的样子,再次施礼后,抬头顶着赵信忠,开门见山道:“在下今天冒昧前来,是想问询玄衣社的一些事,还望大人能坦言想告。”
“哈哈哈哈,辛大人还真是尽职尽责啊!”
对于辛千铸略显无礼的回应,赵信忠仍是微笑着回应,却是皮笑肉不笑,说罢,那张保养得当的老脸渐渐沉了下来:“涉及人命案子,自当知无不言,不过,咱家可得把丑话说在前面,我虽是玄衣社督主,平日却常常侍奉在皇上身边,未必能告诉你什么。”
“大人的意思,是玄衣社并不在您的掌控中么?”
辛千铸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他本就看不惯这些鸡犬升天的阉人,事已至此,索性便壮着胆子,将一顶大帽子直接扣在了对方脑瓜顶上。
“辛大人什么意思,莫不是在质问咱家?”
赵信忠显然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大胆,要知道,纵然是朝中重臣,对他也是毕恭毕敬,秉笔太监虽然没有品级,却是离皇帝最近的人,很多事,在朝堂之上可能会争论不休,久久没有定论,反倒是这些“近人”,只消用一两句话,就可以让皇帝拍板。
“不敢,只是这些案子牵扯太多,正所谓:人命大于天,望大人不要为难下官。”
面对赵信忠的厉声质询,辛千铸依然是一脸风轻云淡,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算彻底豁出去了,反正天塌了有大个的顶着,今天就算得罪这位“大大人”,也得把案子掰扯清楚。
“辛千铸,你他妈好大的胆子,竟敢说我草菅人命,你,你给我滚!”
赵信忠却是再也忍不住了,他能接见辛千铸,纯粹是看在林建兴的面子上,要不是顾忌风影卫那边的态度,又岂会把一个小小的总旗放在眼里,可对方却一再挑战他的耐心,当即便撕破了脸皮,近乎咆哮的吼道。
“行,我这就回去跟指挥使大人汇报。”
辛千铸眼见赵信忠怒火冲天,却是不以为然,他早就料到赵信忠不会轻易吐露真相,反正对方和林建兴在朝中历来是相互制肘,碍于这一层关系,就算是气炸了肺,赵信忠也绝对不敢上镇抚司衙门对峙,念及此处,辛千铸不慌不忙地应道。
“我他妈……。”
赵信忠气得语塞,却也无可奈何,要不是因为这些天玄衣社出了问题,他真想让那帮人办点“私活”,把辛千铸给“处理”掉,可他越是气急,对方就越是气定神闲,反倒让赵信忠觉得无从下手,甚至怀疑,这货就是林建兴派过来“恶心”自己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辛千铸心里清楚,已经不可能再问出东西来,既如此,也没必要再继续待在这里,当即施礼告辞。
“林建新,你这杀千刀的老狗,好胆——!”
赵信忠已是气得火冒三丈,甚至容不得辛千铸走远,就已怒不可遏的破口大骂起来,辛千铸听在耳朵里,却没把对方的谩骂放在心上,甚至在脸上显出几分得意的笑。
正所谓隔墙有耳,几个较为亲近的幕僚就候在会客厅外面的墙根处,二人的对话,他们也听了个七七八八,愣是被吓出一声冷汗。
赵信忠是什么人?那可是当今圣上跟前的大红人,在朝中已然是权势熏天,别说像这样跟他对话,就算是站在赵信忠面前,也免不了膝盖打颤,恨不得赶紧给对方磕一个,辛千铸不过是个区区七品的武官,怎敢如此放肆,这不是找死么?
“大人……您……消消气。”
待辛千铸气定神闲的离开会客厅,这帮人忙不迭地冲到厅内,但见赵信忠正在厅内来回踱步,气得眉毛都立起来了,当即上前劝慰。
赵信忠自从被敕封宁国公后,已经很久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了,尽管“宁国公”对他来说只是个象征大于实质的称呼,与真正意义上的宁国公也有很大的差距,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为了躲债而被逼净身入宫的卑贱太监了。
“滚滚滚,都给我滚——!”
正因为如此,赵信忠的脾气秉性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如今的朝堂上,也就只有皇帝能让他“笑脸相迎”,否则也不会被辛千铸气得五脏六腑都拧巴在一块了,对于幕僚们的劝慰,他是半点都没听进去,直接挥手赶人。
那些幕僚也知道赵信忠此时正在盛怒之中,便各自告辞离去,赵信忠则继续踱步,发泄心中怒意,直到过去半柱香时间,才颓然坐到一张太师椅上。
若是别的官员得罪了他,三品以下,直接让他卷铺盖走人,再严重点,寻个由头,抄家灭门也是可以的,至于三品以上,虽有些麻烦,却也能找到办法解决,可以说,除了皇室和风影卫,再无任何人能让赵信忠感受到威胁。
而风影卫之所以让赵信忠头疼,除本身直接受命于皇帝,拥有先斩后奏的特权,自建立之初就凌驾于百官之上外,更因为风影卫历任指挥使都不参与党争,在朝中始终保持绝对“中立”,也不允许麾下任何一人与朝中官员走近。
“主,主上……有个叫潘若海的人求见……。”
许是因为发现赵信忠已经倾泻得差不多了,之前给辛千铸引路的下人来到厅内,小心翼翼地向他禀告道。
“潘若海……这名字有点耳熟,似乎是风影卫那边的人。”
赵信忠此时已不像方才那般怒火中烧,理智再次占据了他的头脑,在听到这名字时,稍稍愣了愣,随即下令,让对方将潘若海引入厅内。
“在下潘若海,是风影卫北镇抚司的总旗……我是来弃暗投明的!”
没过多久,潘若海就走进会客厅内,眼见赵信忠脸上不好看,当即跪倒,整个人更是近乎贴在地上,显得很是“虔诚”,而他的声音,更是坚定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