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武侠小说《天下之大》第一卷 满庭霜01
第一回 连环案满庭霜现踪 委重任辛千铸出世
雪,好大的雪。
落了一夜,次日清晨,整个京城已是银装素裹。
真所谓:霜前冷,雪后寒,这话一点不假,路上虽有行人,却是稀稀拉拉,除非是极穷之人,否则的话,怎么也得找件厚实衣服裹在身上。
这场鹅毛大雪,对于富贵人家来说,是赏心悦目的天赐美景,可对城中穷人来说,无异于灾难,天晴后,路边少不了要多几个倒卧。
城西老李家的早点铺子里,已是“宾朋满座”,可其中大多数,都是等待上工的人,虽然摆着条凳,可他们却习惯性的蹲在那里,就着又冷又硬的馒头,喝下几口热粥,眼睛却是不住带朝外看,生怕耽误了工时。
人一多,难免要谈论些什么。
“嘿,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京城里出了这么大一档子事,你居然不知道?”
“老子每天累得跟狗似的,家里婆姨都没碰过几次,哪有工夫听这些,你也甭在这儿吊人胃口,趁着没上工,赶紧说道说道。”
“就昨天晚上,城东头,有人死了。”
“呵,多新鲜,京城里哪天不死人,你没看到诏狱那边天天往外拖死尸么!”
“敢提诏狱,你特嘛不要命了?”
“甭废话,赶紧说!”
“这已经是第三个了……我听说……这三个人死状极惨,而且死法一模一样。”
“有这等事?那他们是怎么死的。”
“他们啊……。”
正当两个民夫说到关键处,忽听到身后有人轻咳了两声,那民夫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好悬没被吓得跌了个跟头,当即止住话头,冲同伴摆了摆手,示意不能再说了。
那人本有些不满,但在看清那个轻咳之人的相貌打扮后,当即也被吓得低头不语,二人将剩余稀粥和馒头胡乱吃完了,便起身离开早点铺子。
“竟敢妄言公案,定是两个偷奸耍滑的刁民。”
那人面皮白净,看着不过二十几岁,穿的,却是京中六扇门的官衣,腰里别着长刀,眼见那两个民夫“识趣”离开,便冷哼一声,说话间,夹起一块酱肉塞进嘴里,别看老李家的铺子没多大,可这酱肉的滋味,却丝毫不输那些大馆子,也让他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
“陆兄,你怎么还有心情在此吃面?”
没过多久,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便被端到此人面前,正当他端起碗时,却听到有人痛心疾首的“质问”道。
“你瞧你这话说得……就算案子一时破不了,咱也不能把自己个儿饿死不是?”
那人听到这话后,放下碗筷讪笑道,他叫陆壬,是六扇门的捕快,而“质问”他的,是同在六扇门当差的宋冰,他俩目前被安排侦办京中连环杀人案。
“话是不错……可你也太轻松了吧……要知道,这些案子已被捅到皇上面前了,要是被风影卫北镇抚司的人盯上,咱们这些天可就又要白忙活了?”
宋冰急切道,话虽如此,他也没忘了揩油,说话间顺手拈起两片酱肉,在说完后直接丢进了嘴里。
“捅就捅呗……北镇抚司跟咱六扇门抢案子又不是一两天了,头都不急,你急什么。”
陆壬嗤笑道,随即向铺子老板招了招手:“老李头,给这位宋大人下碗阳春面,再卧个荷包蛋,算我账上!”
“好嘞,阳春面一碗,卧个蛋。”
早点铺的老李头,虽然人在里头,却是耳听八方,听到后当即应道,宋冰也不推辞,直接坐到陆壬对面,抄起筷子就去夹酱肉,边吃边赞叹道:“老李头这酱肉着实不错,咱俩干脆到他这里拜师学艺得了。”
“哟,官爷,你可别拿我打趣,咱这手艺又能算得了什么,无非是挣几个起早贪黑的辛苦钱,难能跟您比呢?”
恰好老李头端着面出来,听到这话后,当即笑道。
“今非昔比啊!”
宋冰接过阳春面后并不急着吃,而是眉头微蹙道,说话间,面上已然显出愁容,“咱们都是熟人,没啥好隐瞒的,想必你也有所耳闻,京城这些日子,有点不太平……。”
话到最后,宋冰忽然止住话头,随即环顾四周,见那些上工的人都已离去,便压低声音继续道:“十天之内,已有三人死于非命,不仅死状极惨,死法更是诡异。”
“哎呀……这可不得了,那他们是怎么死的?”
每日在店中吃早点的人不在少数,老李头就算再不想听,耳朵里也被流言灌满了,此时虽然面露惊异神色,却也只是为了给陆、宋二人“捧场”而已。
“不知道!”
陆壬显然不愿让局外人知晓太多,当即将话头截断道,他虽有些玩世不恭,却很看重对案情的保密。
“哪儿能呢?”老李头显然已被这个话题给勾住了腮帮子,略显不满道,“甭管刀砍还是斧剁,又或者攮子扎屁股……它总得占一样吧!”
“并非我们有意隐瞒,只是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再说,你就是个卖早点,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以免惹祸上身。”
见陆壬截住自己的话头,宋冰便也不再多言,只用几句套话搪塞了过去,说罢,二人便不再多言,各自捧起面碗,“唏哩呼噜”吃了个底朝天,打完饱嗝后,往桌上丢了十几枚铜钱结账,起身离开了早点铺子……
“我说什么来着,北镇抚司果然掺和进来了!”
陆、宋填饱肚子后,二人携手揽腕,来到最后的案发地,却见数名穿着绣有饕餮纹玄色锦衣的人立在门口,腰间挎刀,手就扶在刀柄上,仿佛随时都会拔刀砍人,脸上戴着黄铜打造的狰狞面具,透着股“生人勿进”的气势。
这些人,正是二人之前所提到过的风影卫,风影卫乃是开国皇帝所设立的机构,分为南北两个镇抚司,南镇抚司负责监视百官,虽然平日里行为低调,却执掌朝中文武生死。
而北镇抚司负责京中刑狱案件的侦破和缉拿,不仅与六扇门有些职能重合,而且还高了半截,甭管什么案子,只要被北镇抚司盯上,基本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这些看门的人,虽是风影卫中最下层的校尉,等同于衙门里的差役,可陆、宋二人仍是不敢怠慢,尽管心里大为不忿,可面上还得客客气气,待到他们上前问询时,脸上已是堆满了笑容。
“风影卫办事,闲人闪开!”
可那几个看门的校尉,却是油盐不进,即使陆、宋二人出示腰牌表明自己六扇门的身份也无济于事,仍被对方当做“闲人”给直接喝退。
“区区校尉,有什么可神气,真当自己是根葱了,我呸——!”
待离远了,陆壬冲着那几名校尉站着的方向扭头啐了一口,但他也只敢这样,毕竟,风影卫直接听命于皇帝,千户以上,更是穿着御赐的飞鱼服,不管职位高低,啐风影卫就是啐皇帝,那可是大不敬的罪过,当街剁了都没事。
“你就知足吧!”
岂料刚啐完,就有人从身侧巷子的阴影处走了出来,陆壬被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却是自己在六扇门的同僚鲍辉。
“你想吓死我啊!”
陆壬看清来人是谁后,当即松了口气,随即疑道:“你怎么搁这儿杵着呢?不是应该在那宅子里面看守尸体么?”
“所以说你应该知足啊!”
鲍辉苦笑道,随即将自己的遭遇讲述一遍,无非是风影卫强行接手案件的事,那些人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将他赶出了那座宅院,因为知道陆、宋二人会来,便在附近等候。
“坏消息是,北镇抚司已经接手了这件案子,不过,好消息是……我总算知道这三个人到底是怎么死成那个德行了,也正因为如此,你们才该庆幸,说实话,北镇抚司抢了六扇门不少案子,这是我第一次感谢他们。”
话到最后,鲍辉苦笑道,说到这里,他稍稍顿了一下,随即便神秘兮兮地问道:“不知你们可曾听说过一种暗器,名为‘满庭霜’?”
蜀中,唐门,后山。
山腰处的凉亭中,一名老者席地而坐,虽已到了耄耋之年,却依然耳聪目明,双手更是稳若磐石,但见他双手掠动,眼中亦是精光迸现,身前那堆散乱在各处的零件,很快就被拼接成一件似弩非弩似铳非铳的古怪武器。
“这便是那件号称世间最强的暗器么?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呀!”
凉亭外,两名内门弟子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便探头探脑地朝凉亭内张望,他们虽然奉命前来侍奉唐门大长老唐逐风,却被要求站在凉亭以外,不得近前,远远瞧见唐逐风将那暗器组装起来,却与之前设想完全不同,不免感到有些失望。
数年前,朝廷派遣使者远赴巴蜀,以半部残书和百两黄金作为交换,请隐居后山多年的唐逐风复原一件名为“满庭霜”的暗器。
唐门在江湖上虽被尊为“暗器第一门派”,可现任掌门却不愿唐逐风出山,因为他年事已高,复原暗器损耗心神,容易折寿,然而,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对方既是奉旨而来的朝廷使者,纵使唐门盛名在外,终归是江湖门派,虽有千般不愿,却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掌门原本不想惊动唐逐风,然而,饶是他集中了门内最精通暗器制造的人,也无法看懂那半部残书,朝廷虽未规定时限,可要是真的无法完成,那唐门免不了要遭受灭顶之灾,再加上皇帝点名要唐逐风来复原,只得派人将残书送到后山。
岂料,唐逐风在见到这半部残书的瞬间,忽然无法抑制的恸哭起来,期间险些哭得背过气去,待其心情平复后,便表示自己可以复原这件暗器。
半年后,唐门向朝廷交付了三十六件“满庭霜”,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那半部残书也被朝廷派来的使者给索回,唐逐风虽知其中缘由,却并未向门人坦言,而是很从容将那半部残书交了出去。
此后,唐逐风便开始为唐门制造“满庭霜”,而今天的这件,便是他所制造的一百单八件中的最后一件。
“过来吧!”
待唐逐风检查完毕,确认没有问题后,便将那两名弟子唤到面前,随即从身侧取过一只紫檀木匣,将那件“满庭霜”轻轻放入其中,推到身前后漠然道:“将这木匣送给掌门,不得擅自打开,更不能随意使用。”
说罢,唐逐风便起身离开凉亭,向他往日静修的山洞中走去,那两名弟子从地上捡起紫檀木匣,虽然唐逐风已转身离去,可他们依然向着他的背影躬身施礼……
“这名字倒也文雅,却不知是什么样子的暗器,竟有如此威力?”
巷口处,陆壬听到鲍辉说出这名字后,在脑海中稍作搜索,确信自己从未听过,便出言询问道。
“我也不知道,之前被赶出那座宅院时,听到北镇抚司的人这么说的。”
鲍辉苦笑着摇了摇头,所谓的“好消息”,至多也只是调侃罢了,北镇抚司既然已经插手进来,那就没他们六扇门什么事了。
“即如此,那你说要感谢北镇抚司又是怎么回事?”
虽得到解释,可陆壬却更加疑惑,不禁问道。
“你傻呀?‘满庭霜’这名字听着虽然文雅,但从死者身上的创伤可以看出,这暗器绝非善茬,即使他们能抓到凶手,保不齐也得死掉好几个人,既然北镇抚司愿意当替死鬼,那咱们不得感谢一下?”
鲍辉讪笑道,话刚说完,就见有个衣衫褴褛,白发苍苍的老人向他们跑来,一边跑,一边喊着“救命”。
而在那老人身后,一名彪形大汉紧追不舍,二人相距不过丈许,眼瞅着就要追上,三人见势不对,当即跳到路上,拦住那大汉去路,厉声喝止道:“大胆狂徒,京城之内,岂能容你如此放肆!”
“去你娘的。”
那大汉丝毫没有止步的意思,双手向两边一拨,将三人推开,由于雪地湿滑,他们没能站稳,直接摔倒在地,正当那人想要继续去追那老人时,大腿却被他们给抱住,饶是那人力气再大,一时也挣脱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街道尽头。
“好嘛,你丫这是要造反呐!”
此时,鲍辉已从雪地上爬起身来,嘴里骂骂咧咧,手上也没闲着,扯开绳索,就要给那大汉来个五花大绑,岂料对方不等他近身,反手便是一记耳光,随即从怀里掏出块牌子,抬手伸到鲍辉面前:“小王八犊子,瞎了你的狗眼,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风影……卫——!”
鲍辉挨了一巴掌,本来还心有不忿,可当他看清牌子上刻着什么字后,当即就被吓得失声惊叫,随即便跪倒在地,磕头如鸡奔碎米一般,浑身更是战栗不止,雪后天气再冷,也冷不过他此时的心头。
“你们这帮废物,知道老子为逮住这个‘千面鬼盗’多少日子没合眼了么?”那大汉收起牌子,声若惊雷的训斥道。
别看这三人背地里没少说风影卫的坏话,可真到了人家面前,都成了孙子,更何况,那牌子上还刻着“总旗”二字,那可是正七品的官,在京中虽如芝麻绿豆,那也是官。
而陆、宋、鲍三人作为六扇门捕快,自是无官无品,在他面前何止矮了半截,心里那个后悔劲就别提了,好在今天下雪,雪地松软,否则,按他们三个的磕法,非得把脑浆子给磕出来不可,纵然这样,也好过被对方问罪。
“滚吧——!”
那大汉似乎也意识到骂人也没办法解决问题,虽然气愤,却也没真的问罪,随即向三人摆了摆手,让他们赶紧离开。
三人如遇大赦,生怕对方后悔,连个“谢”字都没来得及说,便已连滚带爬的“逃之夭夭”了。
“那人谁啊,你看清他的样子了么?”
虽然知道对方是风影卫北镇抚司的总旗,可陆壬并未放弃打探,毕竟,他和宋冰那时候只顾抱着他的大腿,待鲍辉喊出“风影卫”三个字后,便吓得之间趴在地上磕起头来,走得匆忙,也没看仔细对方的容貌。
按理说,总旗既然是正七品的官,哪有当自己抓贼的道理,而且未着官衣,这显然不合乎常理,正因为如此,陆壬才不禁怀疑,觉得他们三个是被骗子给蒙了。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其他人不好说,可他,我太熟了。”
鲍辉苦笑道,说罢,回头看了看来时的方向,见那大汉并不在附近,便继续:“他就是风影卫北镇抚司最年轻的总旗,辛千铸。”
巳时三刻,老李头的早点铺准时关门,他佝偻着身体,正要给店铺上门板,却被一只带着麂皮手套的大手给拦住了,老李头略显艰难地抬起头,但见来人身穿貂皮大氅,头戴海龙帽子,穿着如此华贵,显然不是来吃早点。
“这位客官,小店已经打烊了,请到别处去吧!”老李头见此情形,已然知道对方是来者不善,虽然退了几步,却还是向他下了逐客令。
“我来,并非是为吃早点。”
那人漠然道,说话间,如同变戏法一样,翻开手掌,露出两个金锞子:“只要你把满庭霜交给我,这些就是你的了。”
“什么满庭霜,从未听说过,客官莫不是走错了?”
老李头沙哑着声音回应道,原本略显浑浊的双眼中陡然迸出两道精光,说话间,双臂猛地一抖,双掌间忽然多了两根二尺来长,通体漆黑的铁刺,话音刚落,铁刺就已向着对方的面门扎了过去。
“何必要如此呢?”
那人冷笑,他似乎早就料到会有此遭遇,在双刺袭来之前,身体就已向后仰去,恰好避过这致命的一击,与此同时,右脚抬起,猛地踹在老李头的胸口处。
“我就知道是你……咳咳……那三人……看似没有关联……可他们全都……全都来自于那个地方……那个你背叛的地方。”
老李头被踹得跌倒在地,虽能勉强支起半个身子,可嘴角已经渗出血来,显然,此击让他受伤不小。
那人虽有心直接取他性命,却更在意“满庭霜”的所在,念及此处,他上前将老李头的双手直接踩断,老李头也是硬气,纵然身受断骨之痛,却始终没有吭一声。
“都是玄衣社的鬼,你这样实在难看,交出满庭霜,我给你痛快!”
那人望着老李头那张惨白的老脸,眸中显露凶光。
“嘿嘿……不劳您大驾……。”
老李头冷笑道,下个瞬间,他便咬碎了后槽牙里藏着的毒囊,那毒药发作极快,不等那人反应,周身皮肤就已变成了绛紫色,随后便没了呼吸……
城北,镇抚司衙门。
“这么说,‘千面鬼盗’,你是没抓着了?”
庭院内,指挥使林建兴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阴沉得好似抹了锅底灰,辛千铸就站在他的面前,别看之前对六扇门的捕快那么凶,可到了上司跟前,他便如同是犯了错的孩童,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在听到问话后,方才低声应道:“是。”
“那张名单上共有十人,你却少抓了一人,而今时限已到,如此,你与百户这个位置还是无缘啊!”
林建兴漠然道,说罢,从身旁侍者手中取过茶盏,稍稍抿了一口后,脸上的神色稍稍缓了几分,叹道:“我猜,你大概还有点不服,但风影卫便是如此的,无功便是过,纵然你已抓到九个人,最后缺了一个,便是无功,便是有过!”
“是……属下知错了。”
辛千铸站在那里,双拳被捏得“嘎嘎”响,许久,方才缓缓应道,正如林建兴所言,他确实不服,毕竟,他抓到的那九个人,又有哪个不是榜上有名的悍匪巨盗,换做六扇门或是其他缉盗衙门,拿住一个都算大功,更何况是整整九个。
“我可以……再给你机会。”
眼见辛千铸太阳穴上青筋暴起,似乎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愤怒,林建兴也是深谙“打一棍子给颗枣”的道理,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便不紧不慢道,原本阴沉的脸上,陡然间变换作了一抹浅笑,这表情变化之快,让辛千铸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风影卫指挥使经常要入宫述职,能爬到这个位置的虽然艰难,但要坐稳这个位置却是难上加难,由于风影卫凌驾于六部之上又,有先斩后奏的特权,为了避免以权谋私,指挥使经常会被更换,而林建兴,是迄今为止坐得最久的那个。
辛千铸也深知这一点,他对升官发财没什么兴趣,只想在四十岁前,爬到他父亲辛羽晟生前所在位置——千户,借以告慰亡人。
而辛千铸之所以能成为最年轻的总旗,主要由于辛羽晟因公殉职,按规矩,辛千铸可以子承父业,但要连降三级,所以,他入卫后直接升作总旗。
正因为如此,辛千铸在风影卫中才举步维艰,身为风影卫总旗,本应有十二力士,六校尉跟随,可他却是光杆一根,手下连半个跟随也没有,以至于入卫半年,寸功未建,险些因此被降职,经人“点拨”后才知道,风影卫中只有独自立功,才能得到“功勋”。
想要升职,就必须积累足够多的“功勋”,辛千铸这才筹钱向指挥使林建兴讨差事,对方写下十人名单,限期三个月,将名单上的人尽数捉拿归案,若完成,便可升作百户,届时也能在风影卫立威,自然而然就会有下属跟随。
今天便是期限的最后一天,而辛千铸也盯了“千面鬼盗”许久,此人惯会易容,每天都以不同面目示人,所以才被称为“千面鬼盗”,这些日子总算将他的作案规律摸清楚,今日出手捉拿,眼看对方就要落网,却被六扇门的人给搅了,恨得他险些要将对方当场掌毙。
眼见林建兴那表情跟变脸似的,辛千铸知道对方不怀好意,却也没有其他选择,如果今年不能升到百户,除非建立奇功,否则四十岁前肯定升不到千户,哪怕刀山火海,他也得闯上一闯,甚至没有半点犹豫,直接躬身施礼道:“属下定会竭力做好。”
“很好。”
林建兴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来,拍了拍辛千铸的肩膀:“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最近京中有些个不大太平,死了几个人,你去把凶手找出来,限期一个月,办到的话,我便升你作百户,若是再有差池,你就给潘若海当小旗官吧!”
潘若海与辛千铸一样是总旗,让他给对方当小旗官,就是降职的意思,林建兴这话说得已经很明白了,纵然心中有千般后悔,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给我当小旗官也没什么不好,我待自家兄弟,向来不薄!”
辛千铸告辞后,刚要往镇抚司衙门的门口走,就见潘若海立在不远处,脸上带着几分嘲弄的笑意,在其身后,跟着十几名校尉,还有二十多名力士,这些人中,本应有一半跟随辛千铸,可他不懂与人交际,平日酒肉连半点都没蹭到,即使派遣到他手下,又怎会跟随。
“用不着,我会成为百户的,潘总旗!”
听到这话后,辛千铸狠狠瞪了潘若海一眼,与他的子承父业不同,潘若海原先是他父亲辛羽晟的手下,官至副千户,他爹因公殉职,也是由于潘若海当时临危逃跑,让辛羽晟和一众风影卫身陷绝境,最终惨死歹人刀下。
当然,这只是辛千铸所认为的,潘若海自是不能认,他申辩称,自己是为了到镇抚司衙门求援,再加上他家有点背景,又使钱运作,这才重罪轻罚,仅仅予以降职,否则,早就被扫地出门,甚至还要进大狱。
纵然免去刑狱,潘若海也难以晋升,这才费尽心机将那帮墙头草尽数挖到自己麾下,让子承父业的辛千铸光杆一个,否则,对方晋升百户后,肯定会找他麻烦,而林建兴只提潘若海的名字,也是基于这档旧事,除了给辛千铸施压,顺势还警示了潘若海,可谓一举两得。
“但愿如此,辛总旗。”
潘若海在风影卫中混迹多年,自然比辛千铸要懂得多,他也知道自己虽然逃过一劫,但林建兴对自己已然是瞧不上眼,纵然立功再多也是枉然,所以潘若海也想好了,若是辛千铸果真抓到凶手,他就立即辞官回家,以免在对方手下受辱,饶是如此,嘴上可没客气。
话,已然被说死,双方互相瞪了彼此几眼后,便向着相反方向各自走去,直到辛千铸离开镇抚司衙门,其中气氛才得到缓和。
眼见辛千铸离开,那些校尉和力士也都跟着松了口气,别的倒还好,也是因为林建兴在庭院里坐镇,否则,依照这位爷的火爆性子,非得把潘若海的脑浆子给揍出来不可……
临近晌午时分,宋冰等人从六扇门中出来,对于手上案子被北镇抚司抢走这件事,六扇门总捕屠费倒也不是很在意,毕竟,那些被皇帝所在意的大案、要案,大多都极难侦破,要不就是背后牵扯出一堆在职高官,小小的六扇门,哪经得住这些,自是乐得轻松。
上头不在意,陆壬、宋冰他们,更是无所谓了,填完相关单据,将其入档以后,便想着到京中酒肆喝上一杯。
“糟糕,我钱袋怕是落在老李头那里了,今天这顿是请不成了。”
三人掰着指头算了算,发现今天轮到宋冰请客,后者倒也没有吝啬,一边满口答应,一边往怀里摸钱袋,却摸了个空,只得苦笑道。
老李头的早点铺子每日申时关门,在此之后,就算你咣咣砸门,也不会有人理睬,换而言之,就算钱袋不被其他食客拿走,今天想要寻回,也很难了。
“少来,你早上吃得那碗面,可是我付得账,怕是某人想赖账吧!”
陆壬嗤笑道,话音刚落,就见宋冰不悦道:“咱虽然挣得不多,可酒钱还是掏得起,之前轮番请客,我又何曾赖过账,你们不信,我现在就去老李头那里讨要钱袋,不过咱可得把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找不到,就算是九进十三出,也得请了这顿,若是找到了……。”
宋冰话到此处,却戛然而止,其中意思不言而喻,陆壬也是被他这一通“慷慨陈词”呛得上了头,想都没想就应了这局对赌:“我踏麻才不信你的钱袋是落在了李老头那里,若果真如此,今天这顿就算我的头上。”
鲍辉做为见证,二人击掌为誓,随即向李老头的早点铺子走去,三人到了门口,却见早点铺子虽然已经上了门板,却还剩下两三条板子没有上,想来是老李头没走,当即拆开门板走了进去,却见老李头躺在地上,屋子里弥漫着诡异的甜腻香气。
“老李头……你怎么了?”
三人一进屋子,就被眼前的场景给吓了一跳,本以为对方是中风或者被炭气熏到,正要上前施以援手,却见老李头全身皮肤呈绛紫色,双目圆瞪,七窍中流出血来,一条手臂被人给斩下,摆在距离门口最近的那张桌子上。
那条手臂旁,有人用鲜血在桌面上写了几行字:“售卖十香肉,早就该死,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