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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筋与水泥的森林

2023-03-30 13:30 作者:中二少年陈喋  | 我要投稿

       ※观前须知:本文是我正在创作的小说《苍央之里》中霓虹之城篇的吴熙,陈喋,司马叆的角色番外章。文章节奏较慢,情节紧凑,希望读者们能放慢阅读速度,以便得到更好阅读体验。其中烈火镇是地域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符号表示心理活动,可以理解为没说出来的自言自语。最后,希望我平凡的文笔,能尽我所能地带给大家一点触动吧。






      2007年9月14号中午,天气晴,重庆烈火镇中心医院药房内。


  一位身着白大褂的年轻得像女大学生的人坐在电脑前打字:“丽丽,陈喋真的是个很可爱很成熟的孩子,而且勤奋好学,甚至还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王呢,哪怕小学后他是个只考七八十分的普通孩子,我也很满足啦,他幸福就好。(微笑)”


  女人的QQ名称叫司马叆,QQ那边的名称叫做魏丽丽的人回道:“是啊,我觉得林辰也是,他也很优秀,但我觉得他做自己就能让我很欣慰了,只要他幸福就好。”


  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孩从后面踮起脚拍了拍女人的肩膀:“妈妈~你又上班摸鱼啦!”


  司马叆吓了一跳,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回复道:“什么摸鱼?哪有鱼?儿子你小点声,不要让别人知道了,嘘——”说罢还伸食指放在嘴唇前嘘了一声叮嘱着,眼神和表情古灵精怪的一点儿也不像大人。


  陈喋笑道:“妈妈真是的,我很小声了,明明是你太胆小了才觉得大声的。而且我今天偷偷学的词语叫浑水摸鱼,摸鱼的意思就是偷懒啦。”


  司马叆汗颜道:“哪有啊,明明是你太吓人了儿子。”


  陈喋张开双臂,撅着嘴一脸傲娇地说道:“我才没有吓妈妈呢。”


  看着陈喋的这副样子,司马叆心领神会,轻轻抱住了陈喋:“好好~妈妈是胆小鬼,儿子要当保护妈妈的白马骑士!”


  陈喋似乎很享受拥抱,不自觉地抱的越来越紧。


  司马叆:【虽然很成熟,但和其他的孩子一样,也很喜欢撒娇呢......】



  


  

  下午,在陈喋上学时,医院来了一对20岁出头的青年情侣。


  他们在挂号,缴费,化验等一系列流程后,坐在一楼的医院大厅仅有的一张长椅上等待着结果。


  司马叆的药房就在一楼,没有病人抓药的时候,就会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发呆。


  司马叆:【他们都是芸芸众生的一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是故事的导演。都是很有勇气的,在人世间寻找属于自己宝藏的人们。爱我的人,我爱的人,都是如此。但也正因如此,所以我们也不该随便伤害他人,更不该承认和接受他人的伤害,因为我们都在——勇敢地活着啊。】


  一位医生走了过来,把化验单递给了那对情侣。


  女孩吃惊地捂住了嘴,青年垂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毕竟有些距离,司马叆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隔了一会,情侣把资料放进了药房窗口,司马叆接过来看了看,眼神微微一皱。


  司马叆:【这个女孩已经病入膏肓了,必须立刻住院,而且之后的医药费和手术费非常高昂,虽然坚持治疗有一半概率能活,但这里毕竟只是个乡镇,有那么多钱的人能有几个呢......】


  司马叆抓好药后,担忧地望着两人的背影。


  


  


  两天后的中午,青年情侣已经办理好住院,女孩所处的病房在二楼。


  陈喋和司马叆在医院食堂吃完饭后,回到了药房。


  陈喋拿出拼音版的《十万个为什么》坐在司马叆旁边看,时不时路过几个比较熟的同事或者病人,都忍不住冲着陈喋乖巧的样子夸一句:“真可爱。”


  而不熟的病人抓药的时候,也会逗一逗陈喋,但是得知他和司马叆是母子关系后全都不敢相信,毕竟司马叆看起来真的就和女大学生没什么区别。


  司马叆每每得到别人夸奖的时候,都忍不住炫耀自己年轻的秘诀:“哦吼吼,心态年轻才能真年轻!我就是上得厅堂下得病房的中心院第一不老女神——司马叆~”


  陈喋不合时宜地吐槽道:“得了吧妈妈,虽然长得很好看,但你都快奔三十了,不是臭美的年纪了。”


  司马叆虽然不是第一次被陈喋嘲讽,但每次都会像个小女生一样生气:“什么叫快奔三十了啊?你妈永远十八!你小小年纪能不能不要那么多刻板印象!?”


  陈喋微微笑道:"好好~破例给永远十八的妈妈一个可以臭美的特权。"


  司马叆一听,哼声道:“哼,这还差不......等,等等?你妈没臭美,你妈就是真年轻啊喂!”也不知道是不是反射弧太长,司马叆说到一半才发觉不对。


  看到这一情景的那位抓药病人,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仿佛感觉自己在这个次元里面有点多余。


  “哎哟,叆姐你又在和小陈喋吵架呀?”一个女人声音传来,两人扭头看向窗口外,那是一位褐色长发,带着一抹金黄挑染的女人。


  陈喋眼里放光,兴奋地问道:“是左阿姨!阿姨好,吴熙在不在?他来医院了吗?”


  女人微笑道:“小熙在我办公室,一回来就吵着闹着找你玩呢,快去吧,去找你小伙伴玩。”


  没等左阿姨说完,陈喋已经抱着书兴冲冲地奔出门了。


  两位妈妈异口同声地感叹道:“他俩感情真好啊。”


  


  


  陈喋本就只是孩子,还抱着一大本书,上楼的脚步不得不放缓。在陈喋吃力走上二楼后,四岁多些的吴熙已经气鼓鼓地等了半天了。


  吴熙看到陈喋的一刻,哭哭闹闹地扑了上去:“陈喋~学校里的老师好讨厌哦~上个厕所吃个饭都要夸,还一边唱歌一边夸......我不想上学了啦......”


  陈喋一时汗颜语塞,但还是温柔地安慰道:“你就顺着老师来嘛,其他的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呀。”


  吴熙越闹越凶:“不嘛不嘛,我又不是他们朋友,我为什么要和他们一样嘛......”


  在吴熙吵闹的时候,之前办理住院的青年从旁边的病房走出来,透过病房看,一共有三个床位,分别住着一位驼背的老奶奶,一位矮小的老奶奶,以及那位年轻的女孩。


  青年见状,连忙安慰道:“欸怎么了小朋友,谁惹你哭了吗?”


  吴熙也是自来熟,把之前哭闹的原因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青年。


  青年听完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哪有孩子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哭得这么凶的?


  陈喋伸手摸了摸吴熙的头,说道:“不哭了不哭了,我今天带了本很好看的书,里面什么都有哦。”


  吴熙抹着眼泪,哽咽道:“你......你要骗我,书怎么可能什么都有......”


  青年好奇地看了看陈喋怀中的书,惊叹道:“呀,是《十万个为什么》啊,小弟弟,里面的字你认得全吗?”


  “确实很多不认识的,不过有拼音可以慢慢学的嘛。”陈喋解释道。


  吴熙的好奇终于被提起,他擦了擦眼泪问道:“大哥哥你知道的多,这本书里面真的什么都有吗?”


  青年回答:“当然啦,里面什么都有,只要你认识足够多的字,就可以找到所有的知识哦。”


  “叮铃——”悠长的提示音传来,青年意识到自己该去缴费了:“小朋友们,哥哥有点事,有不知道的地方可以找病房里的姐姐问哦。”


  两人异口同声地答应着:“好~”


  


  


  病房内,两人介绍了自己的来由后,病床上的女孩开心地教着两位孩子不认识的汉字。


  驼背老奶奶发现道:“这两个是司马叆和左悠悠的孩子吧。”


  矮小老奶奶笑着感叹着:“真是两个乖巧的孩子啊,这么懂礼貌,又活泼又开朗。”


  吴熙盯着书的目录,惊奇的问:“姐姐姐姐,宇宙是什么啊?”


  没等女孩开口,陈喋抢答道:“宇宙就是个很大很大的地方,在天上面!”


  女孩微微笑着:“你懂得还真多呢,这么小的孩子没几个知道宇宙的哦。”


  吴熙满脸好奇,他感觉心里有数不清的关于宇宙的问题,他决定不把这些搞清楚就不去幼儿园了。


  吴熙连忙提出了好几个问题,女孩没有回答,只是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吧,然后姐姐会回答你们所有的问题。”


  吴熙:“我叫吴熙。”


  陈喋:“我叫陈喋。”


  听罢,女孩忍不住伸手抚摸两位孩子的头,眼中充满了溺爱。


  


  夜晚,医院二楼。


  陈喋蹑手蹑脚地走向那个病房,房间内传来话语。


  第一句是矮小老奶奶的声音:“那个小伙子真可怜啊,这么阳光一个小伙,你说这,这这这怎么就碰到这种倒霉事了呢。”


  第二句来自驼背老奶奶:“是啊,那小伙对谁都很好,哎,厄运专找苦命人呐。”


  陈喋思索着:【是在说姐姐生病的事情吧?厄运,苦命?是什么意思呢......】


  陈喋靠在门口打算继续偷听,可刚刚探出小脑袋准备看向里面的时候,就被那位女孩发现了。


  “哟,这不是陈喋小朋友吗?这么晚了,来这里干嘛呢?”女孩温柔的呼唤道。


  陈喋:【不愧是大人,一下就发现了。】


  陈喋走了进来,如实答道:“我妈妈今天值班,值班室就在下面所以不麻烦的。我想再找姐姐问霸王花的问题,麻烦姐姐了。”


  等陈喋走近女孩的病床旁时,女孩玩笑似地拍了拍陈喋的头:“少来,你肯定不只想知道霸王花,你就是想多学点然后找吴熙小朋友炫耀吧?”


  陈喋惊到了:【好厉害,居然全都知道,难道大姐姐真的是什么都知道吗?】


  女孩继续说道:“那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要告诉吴熙小朋友哦,以后你要当他的好老师。”


  陈喋没想到这么轻松就得到允许了,想都没想就答应道:“好!”


  年幼的孩子,并未理解所谓的“以后”,寄托着什么。


  


  2007年10月1日下午,天气小雨。


  熟悉的病房内,响起吴熙熟悉的哭声:“呜呜呜,陈喋你为什么每次都懂得比我快呀......我也要,我也要这么聪明......”病房安安静静,之前的两位老奶奶似乎是被接走了。


  陈喋摸着吴熙的背,安慰道:“好啦好啦,慢慢学都能知道的,而且,我们是好朋友,我知道的就是你知道的,以后我可以当你老师。”


  吴熙的哭声停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仿若骤停的暴雨一样突然:“真的吗!陈喋你可以当我老师吗!”


  陈喋笑着回答:“当然了,不过你先把眼泪擦一擦吧,这样子不帅了哦。”说完,陈喋戏谑地指了指吴熙的脸颊。


  吴熙怄气地回答:“哼,擦就擦嘛。”


  青年搭坐在床旁,静静看着两个孩子和自己的恋人打闹。


  他悄悄从包里拿出来了一朵塑料的白色玫瑰,在两个孩子惊讶的注视下,把花递给了女孩。


  机灵的吴熙一下就明白了什么意思,连忙拉着陈喋走到病房外。


  女孩矜持地笑道:“哼哼,这算什么啊,为什么要给我挑这种花呀?”


  青年两脸一红,手不自觉地挠后脑勺,憨厚地解释着:“因为听那些城里人说,玫瑰是最适合求爱的花,但是红的太俗了,我就挑了朵白的。”


  女孩接过来,象征性地闻了闻开玩笑道:“可是塑料的没有花香欸。”


  自责涌上青年的心头,他连忙道歉到:“对不起,我没考虑到这一点,主要是我想着这个没有刺,还不会凋零......”


  没等青年说完,女孩用手抚摸了他的脸:“你看看你,好傻哦。我都没生气还要道歉,明明你是我最爱的人呢。”


  听到这里,青年脸颊的红晕散去,明明很想说什么,但是都说不出来。突然,青年想到了什么,眼眶开始泛红。


  女孩把白玫瑰放在胸口,温柔地回应道:“漂漂亮亮的,还不会凋谢,真是个好礼物啊......”


  


  


  病房外,吴熙责问道:“陈喋,你刚刚干嘛不走呀!”


  陈喋一脸懵:“欸?要走了吗?”


  吴熙见状,解释道:“男人给女人送花就是要求婚的意思啦,求婚后就能当孩子的爸爸妈妈了,他们求婚的时候都很讨厌被打扰的。”


  陈喋从不知道这样的事:“居然是这样的吗?”


  对于吴熙而言,他是第一次见陈喋露出这样惊奇的表情:“嘿嘿嘿,果然还是有陈喋不知道的事情嘛,罢了罢了,以后我也是可以当陈喋的老师的啦。”吴熙这副得意的表情,就差给脸上p一个长鼻子了。


  陈喋难得见吴熙这么高兴,应合道:“好好~吴老师最厉害了。不过吴老师知道吗,他们真结婚了的话,就有很多好吃的了,倒时候姐姐一定会请我们吃最好吃的。”


  吴熙虽然知道求婚,但是却对婚宴一无所知,一听到好吃的,又兴致勃勃和陈喋谈论起来......


  


  


  2007年11月25日上午,天气阴。


  时间慢慢过去,女孩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现在不能随心所欲地说话了,还得随时注意控制情绪,而青年的眼圈也有些发黑,虽然还在和以前一样阳光地待人,但大伙都能看出来他疲惫了不少。


  两个孩子认全了那本书上的字,开始跟教他们的大姐姐讲述着书中千奇百怪的知识。


  女孩也是一如既往地,用着温柔的目光注视两个孩子。


  病房今天又转进来两个病人,一个骨折的中年人男人,和一个有皮肤病的老爷爷。


  两个孩子和青年情侣其乐融融之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位提着一大筐水果的满脸横肉的男人,一进来就对着骨折的男人说着各种各样的客套话:“老板好啊。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收下吧。”


  那位被称老板的男人一脸不快:“拿走吧,赔偿该给的都给了,我们不应该再有什么瓜葛了。”


  满脸横肉的人被泼一盆冷水,但仍然“热情不减”,说道:“哪有哪有,这种事情是我的不对,我理应给你赔礼道歉的,只是老板......之后法院的事儿......”


  骨折的男人淡淡说道:“那我没得管,他们想咋判咋判,再说了,我一个工人算什么老板。”


  满脸横肉的男人嘴角一抽,强压着心里的火气点头哈腰道:“老板说的是,老板说的是,这不还有谅解信嘛......再说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骨折的男人带着怒意,下了逐客令:“再骚扰我的话信不信我添油加醋?本来就看在你们刚刚起头不容易,能两清就两清了。不过我倒还挺庆幸,你们要是足够有权有势,现在得我在病床上点头哈腰吧?”


  被数落一通后,那个男人怯怯地退下了,毕竟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能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确实刚刚起步,没有威胁别人的能力,自认倒霉吧。


  不过离开之前,他准备再为自己答应过的亲戚拉几个客,第一眼就瞅到了在病床旁的青年。


  他立刻摆出了久经职场的微笑:“欸这位小哥,要不要来山神庙拜个佛啊?很灵的,周遭的人都能保证!有求孩子考上大学的,也有为亲人祈求去除病魔的,都灵验了,要不是今天有眼缘,一般人我都不跟他讲。”


  青年笑了笑,摆手道:“不了,受我妻子影响,我不信神佛的,现在每一分钱都得省。”


  满脸横肉的男人还固执的认为是钱的问题:“给你个优惠价嘛,八十就行。”


  青年还是微笑着摆手。


  男人急了,斩钉截铁地说:“最低六十,再少就不虔诚了。”


  青年向来内向,不知道如何赶走这个蛮横无理的人,此时两位孩子走出来一唱一和地解围。


  陈喋:“要相信科学,那些都是假的!”


  男人不想理会小孩,但也察觉出来他们关系较好,只能解释道:“有的东西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信一信又没什么坏处。”


  吴熙反问:“六十块钱和车费不是坏处嘛?原来叔叔可以报销的啊,叔叔做慈善可以早说嘛。”


  男人一看理亏,更不可能和小孩争执,头也不回的往病房外溜。


  两个孩子神气扬扬,监督着男人走出病房。


  只不过没过多久,他们又听到了男人在其他病房说着同样的话。


  


  此刻,女孩摆手示意青年凑过来,青年凑过来后,女孩用仅他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就当是为了我,放弃我吧......”


  震耳欲聋。


  青年瞳孔微缩,坚定地回复:“就当为了我,雅雅,你要活下去。”


  那位叫雅雅的女孩,露出不知是释然还是顺从的表情,说道:“好。”


  


  


  2008年,2月14号傍晚,天气大雨。


  陈喋在药房里脱下雨鞋,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崭新的故事书,兴冲冲的奔向二楼。


  陈喋:【说起来,快有两个星期没有没有看望姐姐和哥哥了,春节真忙,之后还和吴熙去旅行了几天。】


  【不过我和吴熙也没闲着,我们背了好多个故事,今天吴熙不在,我先给姐姐带来点惊喜吧!让姐姐一边看故事书,一边听我们讲。】


  【不过听妈妈说,姐姐最近进行了手术,所以病房移到一个单人间了。】


  思绪结束后,陈喋也走到了那个单人间病房,病房的门大开着。


  气温很低,医院还有着一直散不去的酒精味,让陈喋有点打颤。


  映入陈喋眼帘的,是垂着头坐在椅子上的青年,和在病床上沉睡的女孩,青年手里拿着几张纸,每张纸的上方都有一条淡红色的粗线,和一整页密密麻麻的字。


  陈喋:【姐姐这是......病倒了吗?】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青年抬起头来,看到了陈喋,说道:“你来啦,陈喋。”青年的声音多了一些成熟和责任,全然没有之前的憨厚和老实,这下就连陈喋都能感受到青年愈发的疲惫了。


  陈喋刻意放轻了声音,生怕打扰到了女孩:“哥哥,姐姐是病倒了吗?”


  青年微微笑着说道:“是啊,姐姐一不小心就病倒了,得等好一会才能好起来呢。”


  陈喋有那么一刻,从青年的脸上看到了女孩的微笑。


  陈喋失落地说:“姐姐明明什么都知道的,怎么会病倒呢......”


  青年慢慢地走过来,蹲下摸了摸陈喋的头:“陈喋呀,有的时候生病是没办法的,聪明的人也会生病的。”似乎是察觉到陈喋的失落,青年打算想办法安慰,无意间看到了那本崭新的故事书。


  青年指着故事书说道:“陈喋,这是什么书呀?”


  陈喋回答:“这是故事书哦,讲的都是森林里的小动物们之间的故事,我背了好几个,想给姐姐讲的......”


  青年安慰道:“没事,和哥哥一起读怎么样?到姐姐醒来的时候,就不单单给姐姐讲故事了,我们和吴熙,一人扮演一个动物,给姐姐演故事!”


  陈喋失落的心情一下被治好了,他兴奋地说:“那,有狼的话,我要演狼!”


  青年疑惑道:"可是狼一般都是坏人欸,陈喋会演坏人吗?"


  陈喋摇摇头道:“有一个故事里面,狼是好人的哦,而且只是故事而已,不必当真啦。”


  青年不禁感叹着这个孩子的成熟,答应道:“好,那一起加油。”


  


  


  2008年,4月4日中午,天气阴。


  陈喋和吴熙从女孩病倒之后,一有空就找青年排练着故事的内容,今天也一如既往。


  只不过因为医院不能喧哗,只能等青年照护完女孩后,在医院外的空地练习。


  陈喋扑倒吴熙,模仿着狼发出嘶吼的声音,陈喋的嘶吼,简直就和真的狼一样。


  青年感慨道:“没想到你演狼这么像的啊,是我小看你啦,陈喋小狼。”


  吴熙委屈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委屈道:“平时一直都是陈喋当坏人的,怎么今天狼变成好人了。”


  青年没有解释这是陈喋一直期待的那个狼是好人的故事,他先是好奇地问了问:“吴熙,你怎么不哭呢,陈喋那个声音这么吓人,我还以为你会被吓到呢。”


  吴熙答道:“是很吓人啦,不过一想到是陈喋,就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了。”


  排练结束后,几人说说笑笑回到医院,准备看看女孩怎么样了,刚刚走上二楼,就听到了令人厌烦的争吵声。


  


  


  争吵的人是一对四五十岁的夫妇,那个男的喊道:“严家俊人呢?把他叫出来!”


  女的则掩面痛哭:“不孝子啊......家门不幸啊,真的是造孽啊......家俊呐,你回头吧。”


  男的继续喊道:“用创业这样的借口搞家里的钱就算了,还把每家亲戚的钱都借了一遍,就为了救一个二十岁的寡妇?我呸!”


  青年再也无法忍受,下意识地从男人身后抓住了他高举的手:“雅雅是我的爱人,她只是没有亲人,她不是寡妇!”


  本盛势凌人的男人,也被青年坚定阴冷的眼神吓出一身冷汗。


  但他又仿佛找到了什么底气一般,再一次鼓起气焰,冲青年喊道:“你小子终于出来了,一句话,别管那个寡妇了,否则从此我们不再是父子关系!”


  青年愣住了,望着眼前的人发神。


  这对夫妇明显只想把事情闹大,把青年的事闹得越大越好,不知道里面有哪些内容是经过添油加醋的,但终归是为了让青年无法再抬起头,这样他才会知难而退。


  陈喋看着一切,又回头看着吴熙,吴熙已经被铺天盖地的吼叫吓得泪流满面,但他没有哭出来,只是一遍一遍擦着泪水,陈喋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心里一直蹦出的想法就是——哥哥和姐姐在被坏人欺负。


  青年的手颤抖起来,绝望奔袭而出,他在众人的注视中,对着男人下跪,拼命的抓住他的手,好似在抓最后的救命稻草:“对不起爸,真的对不起......但是爸!我不能没有雅雅,我不能没有她,求你了!求你帮我,家里还有房子的,剩下的治疗费只用的上一半的钱,求你了......我保证不会再要了,保证会还清亲戚的钱的......求你了爸!我给你做牛做马一辈子啊爸!”


  那个男人一脸决绝,青年每说一句,便冷淡一分,他甩开那只手,留下了一句话。


  “别叫我爸了,我没你这个儿子,以后不还钱,我和他们一起告你。”


  陈喋忍不住了,他奔上前去,用尽力气抓住男人的手:“坏人!坏人!给姐姐和哥哥道歉!”


  男人正在气头上,丝毫没有注意力度,一把甩开了陈喋。


  离奇的是,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还能稳住脚跟,他愤怒地吼道:“你吵到姐姐了!你吵到在这里养病的所有人了!他们需要休息,他们需要安静!不然就醒不过来了,就看不到好看的故事了!”陈喋用尽力气嘶吼,但得不到一点回应。


  


  


  2008年,5月11日夜晚,天气阴。


  陈喋在值班室的床上对司马叆说道:“今天妈妈给我讲故事吧?”


  司马叆感到有些反常:“平时不都是你讲故事吗?说这样能锻炼自己,而且读书读累了更好睡觉什么的。”


  陈喋笑着说:“没什么,就是想体验下其他孩子的感觉,想知道听故事是不是真的催眠。”


  司马叆答应了,她随便翻开一页,对陈喋讲完了那个狼虎争食的故事。


  陈喋显然没有睡意,他问道:“妈妈,为什么森林里的小动物们要抢着吃东西呢?”


  司马叆也似懂非懂,她只能模糊地解释道:“因为动物们肚子饿啦,所以要吃其他的小动物呀,肚子饿了是很难受的哦。”


  但司马叆担心陈喋可怜死去的小动物,补充道:“不过没关系的儿子,我们都住进这么大的房子了,不会再有小动物吃小动物的事了哦。”


  陈喋喃喃道:“这样......吗?”


  慢慢地,睡意卷来,陈喋睡着了。



  


  2008年,5月12日上午,天气晴。


  自从那天后,陈喋和吴熙再也没有找过青年,他们知道青年心情很差,人心情差的时候,是不喜欢和人说话的。


  今天吴熙串亲戚了,只有陈喋在药房,一遍一遍看着故事书。


  青年的身影,从陈喋眼前闪过,陈喋下意识地看去。


  只见青年拿着诺基亚,对着电话那头说着什么。


  陈喋连忙出去,想听听那个青年的声音,一旁的司马叆放心不下,一起跟了出去。


  青年手中电话的另一边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青年回复到:“郑哥,再帮我一把吧......”


  电话那边不在回复,只传来了滴——的挂断声。


  此时,一位医生走过来,把报告单递给了青年,嘱咐道:“那个孩子之前错过太多机会了,哪怕这次能交上钱,我们也只能给两成的把握。”


  青年用最后的希望欺瞒自己,挤出一如既往的善意的笑问道:“有两成吗?那......”但说道这里,青年自己也无法再说下去。


  似乎是闻到了火药味,几位医院老常客站在远处,看向了这边,其中一位便是陈喋熟悉的人——之前的驼背老奶奶。


  中心院院长此时也走了过来,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的事情我们听说了,你很努力了,在她心里你配称得上是个英雄。”


  青年并不在乎任何的花言巧语,他只是想着怎么挽救自己重要的人:“你们......会帮我的吧?”


  那位医生说道:“你知道的,没有缴费就不能签手续,没有手续出了人命我们医院.......”


  没等医生说完,青年转移了目光,对着院长问道:“你们会帮我的吧?”


  院长摇了摇头,最后把头停在了看不见青年眼神的地方。


  青年把眼神转向看戏的群众:“你们.....”


  没等青年说几个字,那些人全都把头扭了过去。


  医生叹气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啊......”


  


  


  这是,没办法的事啊......


  


  


  青年的思绪被各种各样的人的面容占满,脑海里回响着这句话。


  陈喋伸出手来:“哥......”


  突然青年好似想到了什么一样,拼命奔出了医院门口。


  陈喋紧跟上去:“哥哥!”


  司马叆伸出手,本能想留住陈喋:“等等......”


  但司马叆,伸出的手,慢慢收了回去,而且要说出的话,也慢慢说不出来,她一步一步跟着陈喋过去。


  其他的人,全都凑了过去,在门口处看着青年。


  只见他朝着他所能看见的最明亮最伟大之物——太阳,朝拜着,他自己也不知在朝拜什么,他只知道此刻自己是世上最虔诚的信徒。


  咚咚咚的磕头声,和在额头飞溅的鲜血。


  陈喋在青年两米外的地方呆呆着看着青年。


  各种各样的记忆涌上脑海。


  


  哎,厄运专挑苦命人呐。


  


  不要告诉吴熙小朋友,以后你要当他的好老师!


  


  你们要是足够有钱有势,现在得我在床上点头哈腰吧?


  


  我不信神佛的,现在每一分钱都得省。


  


  别叫我爸了,我没你这个儿子,以后不还钱,我和他们一起告你。


  


  我们都住进这么大的房子了,不会再有小动物吃小动物的事了哦。


  


  这是,没办法的事啊。


  


  


  陈喋喃喃道:“我们根本没有走出森林。”


  “不过是从苍翠的树木,变成了钢筋水泥。”


  


  



  


  


  


  2008年6月1号下午,天气中雨。


  司马叆本来打算带着陈喋出去玩一玩庆祝儿童节,但今天收到了一封不合时宜的信件,是有关早和自己离婚的陈喋他爸的。


  司马叆带着陈喋站在一座野坟上,手中的信被雨水打湿得模糊不清,但由红色特意描边的五个字依然清晰——抚恤金金额。


  这座野坟上,刻着一个奇奇怪怪的名字——野豹。


  陈喋乖巧地作揖,比以往更加成熟了些。


  司马叆对陈喋说道:“小喋,这是妈妈的二舅公,他的孩子都跑完了,但他不能被忘记,所以麻烦你和我一起来祭拜他了。”


  陈喋安安静静地拿起自己的小伞,答应道:“没事的,二舅公是妈妈重要的人,那也是我重要的人。”


  祭拜结束后,在二人归家的途中,陈喋又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察觉到陈喋的驻足,司马叆也望向那个人影。


  只见青年走向一座野坟,上面刻着的字——爱妻柯心雅之墓。


  青年蹲坐下来,没有带着任何常用的祭拜道具,只放下了一朵白玫瑰就走开了。


  司马叆一直在欺骗陈喋,说姐姐没有死,只是和哥哥出去旅游了而已,她刚想解释,却听陈喋说道。


  “我知道的哦妈妈,姐姐被吃掉了,就像森林里的小动物们那样,被更厉害的小动物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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