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奴

一、购物
燕燕分手后,大哭了一整天,第二天仍旧失魂落魄,好像随时都会散架,碎落在地,再也起不来。闺蜜们看着心疼,带她去游乐,去购物,去狂吃,去蹦迪。可回到家,看见孤零零的沙发,她还是哭了起来。
这样的状况又持续了五天,直到周六,闺蜜们送给她一只深灰短毛猫才结束。这猫时常瞪着双大眼,一蓝一黄,歪斜着扁圆的脑袋,用四肢短腿踏着小碎步,高翘着尾巴,在屋子里前前后后地欢跳。燕燕被它可爱又活泼的样子逗乐了。她接受了这只猫的陪伴,给它起名逗逗,抱着她躺在沙发上,抚摸着它的软毛,捏捏它的嫩脸,玩玩它的肉掌,忘掉了忧伤。
只是有一件事劳神:逗逗似乎笨笨的,经常将屋子弄得一团乱。一日下班后,面对被它抓撕成条纹风格的麂皮沙发,燕燕决定采取行动。
她在网上搜索各种训猫秘诀都不甚满意,最后刷到一则购物直播:“……接下来我们介绍的这款高科技产品,是采用最新诺贝尔奖研究成果,使用神经网络和脑机接口技术,为猫咪赋予智能的一款神奇设备(美女主播拿着一顶像猫帽子的粉色硅胶玩意)……戴在猫咪头上,就像给猫咪装上一颗外置大脑(她将猫帽子套在一只懒洋洋的橘猫头上)……内置数百种家居礼仪模式,让猫咪明白应该去猫砂盆便便,食物不能弄到地上,不能跳到床上,不能碰花瓶、键盘,甚至还有工作勿扰模式、催眠模式、卖萌模式(橘猫舔下手掌,开始在镜头前扭腰摆腿,卖弄萌舞)……通过配套手机应用,还可以让猫咪学习其它技能,比如杂耍、跳舞、按摩,以及取快递、照看老人小孩(主播展示应用界面,燕燕看见上面竟然还有识字算术功能)……有了这款设备,猫咪不再只是陪伴我们的萌宠,还是帮助我们打理生活的好帮手(橘猫站了起来,舞姿越来越妖娆)……更棒的是,它还是光动能充电。只要你的猫咪每天都运动,呆在有光照的地方,就能保持充足电量,再也没有忘记充电的烦恼。简直是良心科技品……如果你家猫咪有两个月大,那么就能使用咱们的聪明猫。现在通过直播间购买,除了享九折优惠,还赠送价值两百九十九元的猫粮大礼包。当然,也可以去线下聪明猫门店购买,凭关注咱们直播间的账号,同样享九折(屏幕上出现聪明猫的标志,戴着博士帽的橘色猫咪头像)……”
燕燕对这款产品好奇,但又拿不定主意,想着先去线下门店看看。周日,她叫上同样养猫的好闺蜜安安,一同去往聪明猫的旗舰店。
这家旗舰店在市中心购物商城一隅,占了两层楼。店内银白色的装潢,一尘不染,大气明快,宛如来到一座圣洁的殿堂。可惜,店内顾客也不少,来来往往,拥挤不堪,还是不可避免地染上了凡尘俗气。
两人好不容易挤到一张带触控屏的橡木桌前,看见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聪明猫产品,惊不住欢喜起来。这里有博士帽、进士帽、财神帽、侦探帽、绅士帽、牛仔帽、格格帽、女王帽、帝王帽等等款式,比购物直播里的那顶硅胶帽更为精巧雅致,当然价格也更惊喜。有些顾客还带来自己的猫咪,在店员的帮助下,现场给爱猫试穿。看着一只戴着格格帽的白色卷毛猫显现出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她们后悔乘地铁来,不然也可以带自己的猫咪来挑选。
就在她们一边查看触控屏上的介绍、一边把玩各式猫帽时,店内忽然响起低沉浑厚的声音:“欢迎各位铲屎官莅临聪明猫旗舰店。我是本店店宠,霸主。”燕燕寻声望向天花板,原来是一只斯芬克斯猫,正通过投影向店内顾客致辞。它蹲在一张黄金椅上,穿着件黄蓝条纹衫,戴着顶法老样式的帽子。燕燕从来就不喜欢斯芬克斯猫,觉得那种裸露无毛、还挤着皮肉的样子,再配上一双蝙蝠耳,异常诡异。可这只,却有股神秘的威严,霸气十足。
“你们不用怀疑,确实是本猫我,在和你们说话。全因我头上戴着的聪明猫外置大脑,我才能使用你们的语言和你们说话。聪明猫外置大脑是当今最先进的微型量子计算机,由聪明猫科技公司创始人陈博士独立研发。陈博士的大名,想必你们都听过。他凭借量子通讯的随机游走模式研究获得过诺贝尔物理学奖,又因揭秘大脑神经网络信息传递机制助力帕金森病治疗获得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还通过链接化学技术合成神经元细胞获得诺贝尔化学奖,又在去年,更是凭借大众科普读物《维特根斯坦的大脑》,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由如此聪慧而又伟大的人物研发的产品,你们自然可以放心购买。”
顾客们似乎很少关注学术圈动态,都像是第一次听说一样,禁不住鼓掌赞叹。燕燕倒是有本《维特根斯坦的大脑》,去年附庸风雅买的,就翻了几页。
“我们猫类,很遗憾,没能获得进化优势,大脑仅三十余克,远不及你们人类,和你们相比,显得笨拙可笑。而聪明猫外置大脑,能为我们额外提供相当于人脑百分之三十的运算能力,使我们的思维能力得到增强,能迅速理解铲屎官的日常行为,听懂铲屎官的命令,理解铲屎官的需求,陪伴铲屎官度过每一个无论是伤心还是快乐的日子,更好地充当你们的伙伴。构建人与猫之间更为和谐融洽的关系,也是我们聪明猫全体员工的使命。希望我们的聪明猫外置大脑产品能令你们满意。再次感谢各位光临本店。如有需要,请大胆使唤店内服务员,就是这些穿着橙色短袖的小哥哥小姐姐们,向他们提问咨询,寻求帮助。最后,祝你们和你们的爱猫,生活愉快。”霸主消失了,换成一些猫咪奔跑嬉戏的影像,不时掠过天花板,还伴随着喵喵背景音。
“真是只礼貌的猫咪。希望我家花公子戴上聪明猫后,也能这样。”
“可我感觉有些恐怖。它说得太像人了。”燕燕不像安安那样容易接受新事物。
“比撕烂你的沙发还恐怖?比尿在你的床上还恐怖?比打翻你的奶茶还恐怖?”
“说得也是。”两人对视一眼,扑哧笑出声。
“两位女士,需要帮助吗?”一位高挑的店员小哥主动打招呼。他戴着副黑框眼镜,橙色短袖衬得皮肤黝黑,不过一张笑脸还算耐看。
“我有只十个月大的橘色日本短尾猫,公的,她的是只四个月的灰色英国短毛猫,母的。选哪一款戴着可爱?”安安挽着燕燕的胳膊,大大方方地说。
“哈,很多人喜欢给短尾猫配财神帽,给短毛猫戴绅士帽。不过,我们新出了几样艺术家联名款,推荐给你们。就在左边展区,我带你们去看看。”
“好,带我们去。”安安拽着燕燕,让小哥带路。
三十分钟后,两人提着购物袋,出了店。五分钟后,她们又进了家时装店,四十多分钟后,又各自提着三两件新增的购物袋,去购物商城顶楼就餐。一个多小时的大快朵颐后,她们最终在地铁站告别,结束了一天的欢乐购物。
燕燕回到家,好心情却顿时烟消云散。屋内好似刮了阵狂风,鞋架上的几双运动鞋被扒了出来,咬坏了,地上又凌乱着猫砂、猫粮,泛着难闻的骚臭味,客厅的窗帘也被撕掉一大半,书桌上摆放的书都散落在地上,有几本还被撕破了,连台灯也碎了一地……
“逗逗,你给我出来!”
逗逗在茶几下,抱着不知从哪翻出来的卷纸睡着了。
燕燕弓着身子将逗逗揪了出来。“今天就要结束你无法无天的日子。”
“喵……”逗逗打了个哈欠,撅起嘴,水灵灵的两只眼睛直瞪着燕燕,软弱的四肢无力垂落着,展现出一副令人怜悯的委屈样。这是猫咪犯罪后为逃避责罚常用的伎俩,她已领教过多次,不会再上当。
“先罚你关禁闭。”她将逗逗直接拎进封闭式猫砂盆,关了起来,然后忙前忙后地整理打扫屋子,又喷了一遍空气清新剂,才坐在依旧残破的沙发上,研究起聪明猫来。
之前,店员小哥已经给她们讲解过怎么使用聪明猫。虽然他说得很快:“先扫描说明书上的二维码,下载配套手机应用,然后打开应用,扫描这台聪明猫,绑定设备,接着将聪明猫戴在猫咪头上,再按照手机应用上的提示,扫描一遍,激活系统,就可以啦。你们还可以加我的联系方式,我也是你们的专属客服,随时为你们答疑。”她们不好意思拒绝,都加了小哥的通讯号,得知他叫小剑。晚饭时,安安还戏谑说着这小哥长得还不错,怂恿燕燕去发展发展。
但燕燕现在没心情去谈恋爱,反正也有逗逗陪伴,不缺什么,只要逗逗能变聪明些,老实安分,让她少操心,就心满意足了。
她拆开聪明猫的包装盒。盒内一张附有二维码的说明卡片(上面写着:为保护环境,聪明猫仅提供说明书电子版,请扫码查阅),扫码后是下载聪明猫应用。说明卡片下,放着一顶银白色的硅胶帽,这就是聪明猫的主体,一颗神奇的外置大脑。旁边槽位内,还有顶绣着彩色斑点的雪白羊毛贝雷帽。就为帽子上面那五个艺术斑点,多花了一倍钱。
完成绑定设备以及将贝雷帽扣在硅胶帽上的步骤后,她把在猫砂盆内躁动不安的逗逗提了出来,费了好大劲,给它套上了聪明猫。“给你套个紧箍咒,看你以后还闹不闹!”
可逗逗戴上聪明猫后,并没安分,反而不停地想把头上的东西抓下来。“别动!”燕燕一手按住它的脖子,一手拿着手机对着它的脑袋扫描。
“喵喵喵——聪明猫激活成功!”应用播报提示音后,显示出各项训练功能的操作界面,并且提示道:首次激活后,建议先使用催眠功能使猫咪进入梦乡,让外置大脑与猫脑逐渐融合,睡醒后,便可开始技能学习。
逗逗此时并没感觉到自己有什么不同,只是停止了折腾,高声喵了几句。燕燕嘻嘻笑着,按下应用上的催眠按钮。逗逗眨了眨眼,感到困倦,伸个懒腰后,卷缩成一团,睡了。
第二天一早,燕燕收到小剑的消息:新的一天,祝您和您的爱猫愉快。她想这应该是群发的,就没理睬。
梳洗后,她来到猫砂盆前,查看逗逗。逗逗已经醒来,正瞪着大眼睛。她打开舱门,逗逗走出来,朝她喵喵叫。
手机收到一则通知:猫猫说,饿了。聪明猫提醒您,外出前请备足猫粮,猫猫会礼貌就餐,无需担忧。
“乖,这就去给你准备早餐。”她挠挠猫脖子,随后取猫粮倒在钢盆里,放在逗逗面前。逗逗上前几步,又望着她喵一声,然后才低头进食。
逗逗一小口一小口吃着,像位优雅的大家闺秀,和之前吃得满地狼藉的样子截然不同。“真有礼貌,妈妈感动得想哭。”
她当然没哭,只是录了段视频,配上那句话,发到社交圈。很快安安点赞,还评论到:我家花公子也是,非常礼貌,走路都优雅许多。
她很满意,想着今天应该能够放心上班了,不过临走前,还是关紧了卧室、厨房和卫生间的大门。
下班后回家,屋里静悄悄的。鞋架完好,地面干净,书桌整洁,窗帘……她还没来得及换。“逗逗!”逗逗正趴在地上,无精打采,听见喊它,立刻跑到燕燕面前,一面发出柔美的喵喵叫,一面蹭着燕燕的高跟鞋撒娇。
“今天很乖呀。”她抱着逗逗坐到沙发上,轻轻抚摸,轻轻挠痒,轻轻按摩。逗逗安静地闭眼享受着。“你要是明天还这么乖,就可以买新的沙发套,换新窗帘啦。”
逗逗乖了一个星期。每晚下班归来,屋子里整洁如新,她还能一边撸猫一边追剧。身子不舒服时,逗逗会偎依在她身上安抚她。伏案工作睡着了,逗逗会叼来毛毯、跳上书桌给她搭上。除了掉落的猫毛外,她终于感受到养猫的快乐。
二、追逐
一个月后,燕燕的屋子里又多了三个高低不一的猫爬架。她还买了三款聪明猫的逗猫玩具:逗猫机器球,遛猫卡丁车和猫猫健身蹦床。这样当她不在家的时候,逗逗就能自己找乐子,打发无聊的时间。而她在家时,配合聪明猫应用内置的训练功能,也能操作这些玩具和逗逗一起游戏,促进逗逗的脑力和体能提升。多数时候,她玩得甚至比逗逗还要开心,感觉自己身材也变得苗条了。
又是个周六,燕燕带着逗逗来到公园,参加闺蜜聚会。她们一共五人,除去安安,还有秀秀、可可和薇薇,都是大学同学,一起陪伴着来到这座城市工作,虽然处在不同的公司,住在不同区域,但一直亲密无间,几乎每周都要聚会。
安安也带来了花公子。两只猫都成了聚会的焦点,被闺蜜们轮番捏脸亲抱。在时尚杂志工作的秀秀,还带来她自己做的丝巾和领结,给逗逗和花公子戴上。花公子戴着条纹渔夫帽,和逗逗的贝雷帽很是搭配。
“真可爱,看起来像一对。”秀秀如痴如醉地说着。
“嗯嗯,别,我打算下个月送花公子去绝育。不然晚上要被吵死。我还给聪明猫建议出个禁欲模式,可惜他们说实现不了。”
“我家逗逗还是大闺女。是不是呀?”燕燕抱起逗逗,亲了亲。
“你让它学跳舞了吗?花公子刚学会一段电子舞。”安安将手机连上蓝牙音箱,播放起一段电子吉他曲。她随着节拍挥手摇头,引导花公子跟着学。“跳起来,跟着妈妈做。”
花公子圆滚滚的身躯半蹲着,举起前爪,左歪歪头,右扭扭腰,瞪着萌萌的蓝色大眼,逗乐了大伙。逗逗也跟着起舞,只是短手短腿的,舞不出什么名堂来。
“太萌啦!”秀秀忍不住尖叫起,拿起手机拍个不停。余下的四位女士也都受到感染,拍照的拍照,录视频的录视频。花公子显然见过这般阵势,依旧自顾自地舞着,傲视粉丝们的热情。逗逗却是一脸好奇,望着众人。它还在学习如何去理解人类的行为。
明媚阳光,茵茵青草,五位精致女郎举着手机,弓着身子围着两只猫咪转着圈,自然吸引到公园里的其他游人,驻足观赏。忽然响起狗吠声,打断了舞蹈。
那是只雪白的萨摩耶犬,比花公子和逗逗都要大,此刻正放弃自己的高雅气质,一面狂喊一面奋力挣脱绳索的束缚。牵绳的是位瘦弱老头,明显快拉不住了。
萨摩耶一挣脱束缚,飞扑起来。花公子拔腿就跑,逗逗紧随其后。燕燕她们都慌了神。
花公子很快蹿上一颗橡树。逗逗的指甲刚被剪过,爬不上,只得被萨摩耶追着往前跑。它跃过一对野餐的情侣,打翻他们的饮料,冲进玩飞盘的人群,吓得一人被飞盘砸伤。萨摩耶穷追不舍,造成的破坏不亚于逗逗。燕燕五人喘着气,追跑在后。看着一猫一狗在草地上疾驰,越来越远,不一会儿就没了影。
“去哪了?”燕燕焦急万分,愁着眉头四顾张望。
“用聪明猫应用查看,有定位。就是藏得有点深,我帮你。”安安告诉燕燕如何调出定位功能。花公子已被她放进猫包背着。
“去了游乐场。”安安喊着,“我们一起跟过去。”
她们挤过人群,穿过三四个游乐项目前拥挤的队伍,按照定位指引,来到恐怖谷漂流前。
“要进去吗?”燕燕问。恐怖谷漂流阴森的入口前排着长队,周边还有铁栅栏围着。
“看起来它移动到对面,从假山上跳到水池边。我们先绕过去看看。”安安指了指恐怖谷的险峻假山。那里不时传出机器轰鸣和游客尖叫声。
她们沿着游乐项目围栏走,边走边看向围栏内,边走还边喊着“逗逗”,终于在水池边看见了一只蹲坐着的灰猫。一辆飞车从假山上冲下,涌进水池中,溅起凶猛水浪。那只猫并没受到惊吓,它呆在水浪溅不到的地方,正仔细梳理自己的毛发。
“逗逗,逗逗,快到妈妈这来!”燕燕对着那只猫大喊着。那猫一回头,也喵了一声,急切奔向燕燕,嗖一下钻过栅栏,扑进燕燕怀里。
“逗逗你没事吧,吓死妈妈啦。”燕燕举起逗逗仔细查看。闺蜜们也凑了过来。逗逗的贝雷帽被抓破了,露出一大块白色硅胶,丝巾边角也被撕开,身上倒是无恙,只是湿漉漉的。
“还好没事。”安安关切地说,“有纸吗?给它擦擦。”
“有,在包里。”燕燕放下逗逗,从猫包里取出一包纸巾。
“那只狗跑去哪了,希望走远了,吓死人。”秀秀望望四周。
“走远最好,看把我们逗逗吓得。”燕燕抽出几张纸,给逗逗擦身子。可可和薇薇也抽了几张,一边帮忙擦着一边安抚逗逗。
回到家,燕燕抱着逗逗靠在沙发看电视。逗逗在她怀里乖巧地睡着了。看着逗逗头顶的硅胶帽怪丑的,她打算明天带逗逗去聪明猫旗舰店,再挑选一顶帽子。“逗逗真乖,妈妈明天给你买顶新帽子。”
经过今天的惊吓,她不愿再离开逗逗。晚上,她第一次抱着逗逗入睡,沉沉地进入梦乡。梦中有一只灰猫和一只白狗,在崇山之巅互相嘶喊。电光火石间,只见那灰猫纵身一跃,骑到白狗背上,当即使出猫猫打狗拳,拳拳阴狠毒辣,重重击打白狗双眼。那白狗拼命挣扎,狂吠不已,想把灰猫甩下,不料踩到悬崖边。就在白狗坠落的一刻,灰猫再次跃起,跳回山顶,稳稳落地。而那白狗,掉了下去,摔死了。
三、晚餐
周日早上,燕燕收到小剑的例行问候:“早安,小剑祝您和您的爱猫有个快乐的周日。”想到今天要去店里给逗逗买新帽子,她便回复了:早安,今天我要来店里买顶新帽子。消息刚一发出,就收到回复:小剑将以最热忱的姿态,恭候燕燕女士大驾光临[鼓掌]。
回复这么快,算是个好兆头。她开心地下床梳洗,和逗逗一起吃早餐。逗逗今天也是心情大好,见到燕燕拿出猫包,知道又要出门了,闪电一般钻了进去。
一路上交通也顺畅。到达聪明猫旗舰店后,小剑热情迎接,让燕燕觉得今天不消费都不好意思。
“您把猫咪带来啦,它是不喜欢贝雷帽吗?”
“弄坏了,带去公园,蹭破了。”她不想解释过多细节。
“猫在自然环境下会相当活跃,东蹿西蹿的。我可以先做个硬件检测,看看有没有别的损坏。你可以慢慢挑选。二楼还有猫咪乐园,可以将猫咪寄存在那。”
“还有猫乐园?那去二楼看看。”
“请随我来。”
二楼格局和一楼差不多,只是橡木桌上放着各类猫玩具,周边陈列架上还摆着猫食、猫清洁用品,墙壁和天花板上,偶尔有猫咪影像掠过。尽头玻璃门后,可见布满游乐设施的猫乐园。
“我们先去维修吧台。”
维修吧台紧挨着猫乐园。燕燕一将逗逗从猫包中抱出来,逗逗就盯着猫乐园喵个不停。
“我先把聪明猫取下来,再给它换上这个备用的,就可以把它放进猫乐园玩。”
小剑在逗逗的挣扎中取下聪明猫。逗逗似乎有些不太习惯,摸着脑袋疑惑着。
“戴惯后再取下来,会有点木纳,所以我给它戴个备用的。”小剑给逗逗套上一顶黑色的聪明猫。
燕燕说了声谢谢,然后和小剑走去猫乐园。小剑刚打开猫乐园玻璃门,逗逗立刻从燕燕怀中跳出,奔了进去。猫乐园内有十多只猫咪,齐声高呼逗逗的到来。
“它会玩得开心。您可以先到处逛逛,我大概十五分钟可以检测完。”
“行。”燕燕去看陈列架上的商品,不时向猫乐园瞥一眼。逗逗正在按照猫类的社交礼仪认识新朋友——互相嗅气味。没过多久,它就和新伙伴们跃上高耸挺拔的猫爬架,钻进蜿蜒曲折的管道,开始了丛林探险。
十五分钟后,燕燕拿了两袋猫粮和一瓶猫咪沐浴露回到维修吧台。
“里面有水痕,电池性能会受影响。聪明猫只能生活防水,不能长时间浸泡或雨淋。”小剑拿出一件白盒子和一个购物袋,微笑着说。
“那怎么办?”
“给您免费换新。”小剑笑盈盈地将白盒子递给燕燕,“还在保修期内,符合我们的免费换新政策。当然贝雷帽属纺织物,损坏后不保修。”
“真是太好了!”
“我帮您都装进购物袋里。现在去看帽子吗?还是要艺术家款?”
“我还是想原来的款式。逗逗还是很喜欢的。”其实她也喜欢,反正比其余的时髦。
“好的。您先等等,我去给您拿来。”
燕燕又看向猫乐园,只是找不到逗逗,不知钻哪去了。
小剑拿着贝雷帽商品盒回来。“现在给猫戴上?还是您回去自己戴?”
“现在就给它戴上吧。”
“好。我帮您拿着,您好把猫抱出来。”
燕燕将购物袋递给小剑。他们一起走进猫乐园。逗逗刚好从一个管道滑了出来。
“逗逗真厉害!给你买了新帽子,咱们出去就戴上。”
逗逗扑进燕燕怀里。燕燕刚起身,准备出去,忽然一只斯芬克斯猫出现在她前方的猫爬架顶端。
“这是只非常聪明的猫咪,身手矫健,行动敏捷。希望您能照顾好它,美丽的女士。”这猫端庄中透露着威严,令燕燕不寒而栗。是那只店宠,霸主。
“我会的。”她避开霸主的目光,抱着逗逗急忙出去。
“很多人第一次见到霸主说话,都会有些害怕。人们还不太习惯猫会说话。不过,霸主受过良好的训练,彬彬有礼,不用担心。”出了猫乐园后,小剑宽慰她。
“我还不太习惯。看你们应用里,还有教猫识字的功能,我都没用。”
“那只是训练识别些简单的文字,说话需要更长时间的训练。再加上有些人也不赞同这一点,我们短时间也不会研发相关功能。”
“那霸主就是目前,唯一会说人类语言的猫?”
“可以这么说。它上过世界纪录。它是陈博士的爱宠,由陈博士亲自训练,花了十多年时间,也是第一只戴上聪明猫的猫。”
“原来还是只长寿猫。它为什么不陪着陈博士?”
“陈博士专心研究,需要安静。霸主就充当公司的吉祥物,旗舰店的店宠,有时还会出席媒体见面会。”小剑轻笑几声,又故作神秘地说,“它出入都有保安,坐得都是防弹车,每天吃营养师准备的食物,有自己的按摩师、理疗师和医生。过得可是大佬级别的生活。”
“这么珍贵的猫,也确实需要这么保护。”燕燕笑了笑,将逗逗放到维修吧台上。小剑给逗逗戴聪明猫时,她又好奇地看向猫乐园。霸主不见了踪影。
回家后,燕燕陪着逗逗玩了会机器球。这是种测试猫咪反应力的玩具,通过遥控操控悬浮的机器球四处移动,同时机器球射出红色光线,击中猫咪超过两秒算猫咪扣分,而猫咪若能触碰到机器球,就算猫咪得分。她们已经玩了一个下午,逗逗有些累了,就去坐自己的卡丁车,在屋子里转。
晚饭后,燕燕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维特根斯坦的大脑》,只因对霸主和陈博士好奇。她还没看几页,收到了小剑发来的消息:嗨,感谢您今天在店里的消费,我荣升本月销售冠军。想请您吃顿饭,表示感谢。
燕燕对这突如其来的邀请感到意外。想到今天店里的人也不少,她的消费贡献能有这大作用?她疑思重重,就去问安安。
安安直接发起了视频。“哈哈哈哈,他这么说肯定是找借口约你。你就去吧,他也不像个坏人,你就选家高档餐厅,谈得不合适就算了,反正是他提议请客的,比相亲还划算。”
“这样不太好吧,感觉是在玩弄别人。我对他也没感觉。谁知道他有没有利用客服身份,约其他客户吃饭。他还每天都群发早安消息,感觉挺烦人的。”
“什么群发?他从没给我发过任何消息!”
“当真?”
“当然,不信给你看,什么聊天记录都没有。我都是在应用的客服里提问。哈哈哈哈,没想到他还这么专情。我都感动哭啦。”她并没哭,而是哈哈大笑,可又见燕燕皱起眉头,白眼责备样,才有所收敛。“你就答应他,在哪家餐厅告诉我们,我们在一旁看着,随时帮你解围。”
“说好的哦,一言为定,你们都要到。”
“放心吧。”
结束视频后,燕燕同意了小剑的邀请,约定周五晚在购物商城顶层的一家法式餐厅用餐。她心里想着可以借机问问聪明猫的八卦,兴许会是个有趣的话题。她还想着,如果逗逗哪天也能开口说话,她是不是又多了一位能陪伴谈心的闺蜜?
约定晚餐的时间很快到了。小剑穿着白衬衣配黑皮夹克,梳着整齐的头发。燕燕则穿着工作的西服,全然一副刚下班的样子,没有特意打扮。两人各自点了份牛排,配上红酒,还有沙拉、炸薯条、盐焗蜗牛等小吃,然后聊了聊各自的事情。
小剑原来是人工智能硕士毕业,本想应聘聪明猫研发岗位,结果竞争太过激烈,就成了店内销售(“可一样需要专业知识,应对顾客的任何刁钻问题”)。燕燕则告诉他自己在一家投资公司做会计。
“那你是不是有许多投资经验可以分享?”小剑感觉燕燕有些拘束,想让燕燕多说说她自己熟悉的事,可以更放松些。
“不,我弄不来投资。我只核对公司自己的账目。我刚开始工作那会儿,拿了奖金,买了些元宇宙公司的股票,全亏了。”
“元宇宙泡沫嘛,很多人都亏了,只能说运气不好。现在虚拟币还不错,喵喵币一路升值,我就买了点。”
“哦,不。再也不碰这些投资东西了。我还担心公司哪天投资亏损倒闭了。”
看来这个话题不怎样,小剑只得转动脑筋换一个。“养猫是不错的投资,有个好伙伴陪着。”
“是的,我真是太感谢闺蜜们送给我逗逗。”可见这个话题是成功的。燕燕滔滔不绝地说起逗逗的事。小剑认真倾听,也着了迷,随后谈起自己工作中遇见的有趣猫咪。燕燕聊起猫来也是越聊越开心,不觉口渴,又要了杯玛格丽特。
小剑盘算着自己的钱包,没再点任何饮食,只继续说着,想把这个话题聊下去。“最特别的还是霸主,它就像猫中的国王,其它的猫见到它,也是恭恭敬敬。”
“它是目前最聪明的猫了。”燕燕有些醉意,面颊微红,脑内突然多了些奇想。“你说,猫会不会有一天,变得和人一样聪明?”
“非常有深度的想法。我们内部也讨论过,所以还是有些限制。比如考虑推出禁欲模式,防止猫咪过度繁衍,而且又不会像绝育手术那样伤害猫。”
“这不是很好吗,肯定会有很多人需要。”
“听说高层还在讨论,没达成一致。研发总监胡博士支持这个。”
“胡博士又是谁?有什么关于他的趣事?”
“没什么趣事。我也就在校招时见过他。非常有风度的人,一位和蔼可亲的学者,在公司内有很高的威望,相当于公司的二把手。听同事们说,他几个月前还提议要降低系统的运算能力,以及在新版本中限制猫咪的暴力行为。有新闻说戴聪明猫的猫对狗更容易表现攻击性,发生了多起狗被聪明猫抓伤的事情。”
“扯淡。”燕燕醉醺醺地挥挥手,“猫狗天敌,怎么能怪聪明猫呢?喵喵那么可爱。狗才凶巴巴的。”
“呵呵,是啊。公司就是考虑到狗块头大,更具攻击性,才没去研发聪明狗。”小剑被燕燕的红腮娇颜迷住了,呆呆笑了几声也不知说什么,低头吃着沙拉。燕燕也没再喝酒,吃起小吃。
小吃都吃完后,小剑又说些自己在大学的沉闷话题。燕燕收到安安的消息:看你有些醉了,咱们走吧。
安安、秀秀、可可和薇薇四人坐在小剑背后斜对面的餐桌那。燕燕看见她们都起身了,便对小剑表示自己要回去看逗逗。
“需要我送你一程吗?”小剑看燕燕有些醉,不放心。
“不用,我闺蜜们正好在这逛,我和她们一起回去。”
小剑听到后有些失望,又想约下次见面。“哦,对了。我周末还在流浪猫收容所做义工,是聪明猫赞助的收容所。你有兴趣可以来看看。有许多可爱的小猫,可以带逗逗来,交些猫咪朋友。”
“好,感觉让逗逗多见见自己的同伴,心情会更好些。”燕燕随口答应了。
出餐厅后,燕燕告别小剑,就去找闺蜜们。她们五人叫了两辆车,打算去安安家过夜,聊聊刚才的晚餐。车上,燕燕半睡半醒间,听到电台广播播放了一则新闻:聪明猫研发总监胡博士遭遇车祸,不幸身亡。
四、葬礼
新闻里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惨事,仿佛世界末日随时都会降临:欧洲战争局势持续恶化,百万难民涌向中东;日本渔民聚集东京,抗议太平洋核废料污染;美国环保组织“绿色力量”宣布对南得克萨斯核电站袭击事件负责,但认为所造成的核污染与他们无关;截至目前,全球已发生极端气候事件二百七十三起,超过三百万人口死亡;全球生育率环比再度下滑,年轻人不生孩子爱养猫;聪明猫胡博士车祸罹难,事故原因众说纷纭……
燕燕平时不太关注这些与她八杆子打不着的事情,但胡博士遇难的新闻还是多看了几眼。想到一个刚听说的人就这么突然去世了,内心还是有些感触。这件事,也为她与小剑提供了闲聊话题,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
“警方调查结果出来了,是对面的智能车失控撞上的,没有网上传言的那样离奇。”官方消息发布后,小剑第一时间通知她。
“我还看到网上有人说,是一辆猫咪驾驶的车,撞过去的。还不如说是狗呢。猫咪那么小,怎么开车[苦笑]。”
“哈哈哈哈。对了,你这周六能来收容所吗?有只花猫过生日,我们会举办生日派对。”自那天晚餐后,小剑多次邀请她去流浪猫收容所,她一直以和闺蜜聚会、处理工作推脱了,可这次想着盛情难却,也就答应了。“好。”
“[嘻嘻]你可以中午来,我们会有大蛋糕。我把地址发给你,就在聪明猫总部附近。”
“逗逗,周六咱们参加生日派对,带你去认识很多新猫咪。”燕燕轻抚在健身蹦床上趴着的逗逗,想着要不要叫上安安她们。她心里也拿不准对小剑的感觉。逗逗伸了个懒腰,爬了起来,舔舔燕燕的秀手。有逗逗陪伴,谁需要男朋友?她抱起逗逗,亲了亲,决意叫上闺蜜们同去。
“周六我要带花公子去绝育。可可和薇薇陪我。你就安心和小剑开派对吧。”安安还是笑嘻嘻的。
“花公子绝育后,不就成了花公公,好可怜。”
“那也没办法,不然成天发情,烦死了。”
“好吧,我去问秀秀。”
“周六要去参加品牌会,没法陪你啦。”秀秀正敷着面膜,还是能看清她一脸的沮丧加无奈。
周六,燕燕只好一个人,带着逗逗,叫了辆车来到小剑的流浪猫收容所。收容所在聪明猫总部西南角,与总部硕大前卫的太空舱建筑相比,显得狭小又单调。一栋明黄的两层楼,隔着老远都能听见猫叫声。
小剑站在门口迎接燕燕,随后把她介绍给收容所的六名义工,带着她四处参观。收容所后还有间宽敞的院子,十多只猫咪在晒太阳。它们都戴着聪明猫硅胶帽。燕燕把逗逗放出来,它迅速奔到同类身旁,自我介绍起来。
午餐时间,小剑他们搬来桌椅,放在后院中央,摆上外卖送来的披萨饮料,还有一个三层的猫形水果蛋糕,开启了生日宴。寿星是只深棕花色的公猫,有着一双明亮的绿眼睛。小剑将蛋糕的猫脑袋部分切给它,还插了两块鱼饼干,代表它两岁了。其余的猫咪,也有各自的蛋糕猫粮以及鱼罐头,摆满一地。每只猫咪都在美滋滋地地享用,安分守己,不争不抢。
尽管午餐还算满意,可这个生日派对并没燕燕想象的那般喧闹。小剑和他的义工同事们都是标准的理工男、游戏宅,平时很少出门,更别提蹦迪跳舞。燕燕的到来,还让一位圆脸小哥有些拘谨。因此到了下午,她也成了一员义工,和小剑一起照顾年幼的小猫幼崽,给它们铲屎喂奶。看着小剑怀抱幼猫,喂着小奶瓶的样子,她感受到小剑细致体贴的一面。
天快黑时,燕燕去后院找逗逗,准备回家。逗逗和它的小伙伴们叼着麻雀出现了。麻雀在它们的嘴里一动不动,都死了。
“逗逗!你怎么抓麻雀了?变野了!”燕燕看见麻雀的惨状于心不忍。逗逗放下麻雀,直奔向她,偎依在她脚边,喵喵道歉,嘴里还飘落几丝羽毛。
“没事。这里原本就是片荒地,麻雀、老鼠泛滥成灾,猫咪也是促进生态平衡。它们从来不会把这些死动物带进屋里,不用太担心。”小剑轻快说着。
燕燕抱起逗逗,看它脏兮兮的,贝雷帽也脏了,做了脸嫌弃的神色。逗逗更显委屈。
“给它洗个澡再走吧。”小剑准备洗澡用具,他想献殷勤,自己给逗逗洗澡,讨好逗逗。可逗逗不喜欢他抱,还咬伤了他。
“还是我来吧。你快去贴块创可贴。咬得重不重?”
“没事,蹭破了皮而已。”
给逗逗洗澡烘干后,两人来到收容所外。小剑叫了辆车,打算送燕燕到家。这时马路上出现好几辆黑车,呼啸而过,驶向聪明猫总部。
“是霸主的车。车顶有只法老猫。”
“算是霸主回宫了,好有气势。”
“胡博士去世后,霸主就没去旗舰店了。据说一直在陈博士那。这会儿去总部,不知有什么事。”
“你之前不是说,胡博士是公司的二把手。现在他走了,下面的人想顶替,陈博士是不是也该出面指示一下。你们公司,是不是在上演宫斗戏?”
“哈哈,有可能。传言霸主可以代表陈博士,谁想当新的二把手,就要先讨好霸主。真没想到你脑洞这么大,不去写小说太可惜啦。哈哈。”小剑咯咯地笑了笑,又看见他叫的车正驶过来,“车来了,我们走吧。”
自这天后,燕燕和小剑聊天见面的时间渐渐多起来。有时周五还会约饭、蹦迪,周六一起去收容所做义工。闺蜜们抱怨见燕燕一面越来越难。逗逗也认为燕燕陪伴它的时间变少,回家晚归时,有些闷闷不乐。
随着花公子从绝育手术中逐渐康复,安安招呼大家去公园聚会。花公子这次戴着黑礼帽,穿着燕尾服,神气十足。逗逗再次见到花公子,很是高兴,围着它嗅来嗅去。可花公子却愁眉苦脸,趴在草地上,一动不动。
“它情绪低落,带它出来散散心。”安安淡淡地说着,眼里只顾看着秀秀带来的杂志。
“绝育后心情不好也正常。多陪陪它。”可可关切地抚摸着花公子。
“成天苦闷样,没以前可爱了。舞也不跳。还给它买了好几款帽子、衣服、玩具。它有时会自己玩机器球,也不用我陪了。”
“看来我还是不要给逗逗绝育了。”
“好呀,以后生了小猫崽送我们。”薇薇拍手说。
“可惜不能和花公子配对,不然还能给它们办婚礼。”秀秀叹口气。
她们五人谁也没法逗花公子开心,便将两只猫丢到一边,聊起人类的话题,尤其是女孩子们关心的事。等天将黑时,才发现逗逗和花公子都爬到树上,打翻了鸟巢,所幸没有鸟儿受伤。
下个周六,燕燕本想约安安带上花公子去收容所,想着让花公子多接触同类,会不会心情好点。可她拨打了三次电话,都没人接,只好放弃,赶忙出门。这天收容所里,来了只黑猫,浑身漆黑,只在颈间有片白毛。它被人遗弃,又遭遇迫害,失去了一只眼睛。一位看起来比较斯文的义工给它起了个不中不洋的名字——爱伦坡。
爱伦坡有些腼腆,静静地呆着后院一角。逗逗主动接近它,对它表演各种滑稽的动作。燕燕这才惊奇地发现,逗逗竟然学会了站立。
“猫咪还是和同伴亲近。”她录了一段视频,发给安安,叫她带上花公子过来,可等了很久,还是没回。她疑虑着,又在闺蜜群里喊安安。
可可回复了:我也没联系到她,本来约好中午去理发的。
薇薇、秀秀也不知她的去向。不过秀秀去外地出差了,所以可可和薇薇两人相约去她家看看。
“你们找到她在群里说一声,我好骂骂她,让我们担心。”接下来,燕燕投身到照料猫崽的繁忙事业中,暂时忘了安安。
晚上回家途中,燕燕接到可可的电话。电话里,是她哭噎的沙哑声:“燕燕,我们都在医院,你要不要来一下……安安……她……她……”
燕燕和小剑一起来到医院。这里寂静无声。可可和薇薇在病房外,哭肿了脸。她们下午到安安家一直敲不开门,联系物业。物业查看摄像头说没见她出门,于是找来锁匠,打开安安房门。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是厨房门口流出一滩血迹。安安倒在地上,左肩一道血口,菜刀落在一旁。她们将她送到医院时已经晚了,失血过多,抢救无效。
“花公子呢?”燕燕听懵了,不敢相信这事,震惊之余,依然感觉是个玩笑,有些不合情理。
“没留意。我们也没听见猫叫声。”可可擦干眼泪。
“猫影都没有,一直都没见到。”薇薇忽然瞪大了眼睛,感到一丝惊恐。
警方第二天来调查这件事。由于楼道监控显示事发时没人出入,认定安安是在家切菜时,不慎滑倒,被菜刀砸到颈间,失血过多而亡。燕燕她们四人接受了这个结果,联系到安安的父母,并着手操办安安的葬礼。火化仪式在一个周六举行。安安父母从外地赶来。妈妈一边哭一边埋怨燕燕她们,可一会儿又抱紧她们,嘱咐她们在外要照顾好自己,相互照应。爸爸只是静坐在女儿的遗像前,默默不语。他们都没有勇气去看安安的遗容。
火化后,安安父母们决议带骨灰盒回家乡安葬,叫燕燕她们不用操心接下来的事,都回去休息。
这天晚上,小剑陪着燕燕在小区里散步。燕燕感觉这几天的事情是场噩梦,希望明早能醒来。
“她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又不是第一次做菜,怎么会滑倒?”
小剑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倾听着。
“花公子又去哪了?安安手机有密码,也没法查看定位,一直找不到。”
“也许躲在屋子角落里。猫身子软,各种缝隙都能钻。”小剑随口一说,见燕燕没理会,又补充道,“或着趁开门时溜了。猫受到惊吓,不愿再回来了。”
“可是猫是护主的,有些猫主人死后,猫会一直守在尸体旁。”燕燕深思着,“可能花公子怨恨安安,因为她带它去绝育了。会不会是花公子害死了她?”
“好啦,你别乱想啦。猫那么小,又能做什么?早点上楼休息吧。”小剑一手搭住燕燕右肩,停住她的脚步。“马上会发布聪明猫新系统。听说这次将升级陪伴功能,增强猫咪对危险事情的敏感度,配合一种监护手环,能让猫咪发送警报,救援可以及时赶到。杜绝这类事件发生。”
小剑的话并没使燕燕满意。她累了,也想上楼休息,便说了声再见,独自上楼回屋。
五、升级
四位好闺蜜失去安安后,见面的机会也少了。秀秀经常有出不完的差,可可也谈了个男朋友,薇薇报了个数据分析班想深造。燕燕也在小剑的体贴关怀下慢慢接受了他,两人住到了一起。只是逗逗似乎不喜欢他,总是挤在两人中间,不让他们太过亲近。
新闻里还是各地战争暴乱、环境污染、经济下滑的报道。网上又传出一种疯狗病毒的消息,说会使人感染发狂,惊慌了各地民众。燕燕的小区里也掀起驱赶宠物狗的呼声,直到官方出来避谣,证实这消息出自一款智能程序,那些流传的图片、视频、诊断报告、专家采访都是由智能程序自动生成,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新闻里也有好消息:喵喵币再度攀升,已成金融避风港(小剑大赚了一笔);全球最后一家元宇宙公司关门,元宇宙泡沫彻底终结(燕燕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聪明猫新系统将于下周发布,增强陪伴功能,呵护家中老人、小孩以及重疾人员……
新系统发布的前一天,小剑工作变动,如愿以偿地调入总部研发团队,虽然工作职责仅是“为研发人员提供市场导向参考”,并非真正的研发,可还是令他高兴。“我可以进总部了,每次在收容所望见总部时,都想进去。”
为了庆贺小剑新工作,燕燕特地烧了一桌菜,还准备了预制牛排和红酒,模拟他们第一次晚餐的情景。逗逗也享用起自己的专属鱼排,是小剑专程买的。他为了讨好逗逗,每晚都会给它鱼排吃。逗逗被照顾得身材健美,皮毛光亮,在收容所的猫群中,是备受瞩目的大姐大,傲视群猫。可它对小剑的奉承,毫不领情,不喜欢被他抱,也不喜欢他靠近燕燕。就连吃饭时,它也要搁在他们两人中间。
晚饭后,小剑打开电视,告诉燕燕有重要节目。两人坐在沙发上,逗逗蹲在他们中间。电视里,霸主穿着它那标志性的法老服,登上访谈节目,接受主持人采访,为聪明猫新系统和新监护手环的发布造势。
主持人:“我相信许多观众都有和我一样的疑惑。作为全球唯一一只会说人类语言的猫,你有什么感触吗?”
霸主:“特别,很特别。如果你能成为全球唯一一位会说猫类语言的人,你一定能感受到这种特别。”
主持人:“哈哈哈哈。我会说一点猫语言。你听,喵喵—喵—喵。”
霸主:“音色到位了,就是我完全不明白。”
主持人:“我家小猫听得懂。”
霸主:“其实我们猫,还没进化出成熟的语言,那些只是粗糙的叫唤,只能算作一种原始的沟通方式,没法表达和思考深邃的思想。”
主持人:“但戴上聪明猫后,猫的智力得到飞跃。有许多猫主人反应,他们的猫能做十以内的四则运算,理解简单的象形文字,能帮主人做许多事情。可也有人认为这意味对人类文明的颠覆。他们担心猫会有一天取代人类。你是怎么看待他们的担忧?”
霸主:“这就有点杞人忧天了。猫的生理结构限制了猫的能力。猫体量小,我们可以帮人类做些小事,绝对达不到取代人类的程度。”
主持人:“所以猫智力的提升,对人类而言是件好事?”
霸主:“是的。聪明猫仅仅是我们的外置大脑,就像你们使用计算机、智能程序一样,都只是一种工具,并不能改变我们自身,只是用来增强办事效率。许多人养猫的目的,是想排解寂寞,多个伙伴,如果我们听懂你们的苦闷,陪你们聊天游戏,不是更好?也有人是想照看老人和小孩,如果我们能在意外发生时,及时发出警报提醒家人,不是更好?我们和人类相处了数千年,陪伴了人类数千年,这种情形还会持续下去。”
主持人:“说得非常棒。明天聪明猫新系统即将发布,全新的陪伴功能将大幅提升猫咪对周遭环境的辨析和理解能力,使猫咪成为每位铲屎官的最佳伙伴。下面还有一个问题,观众们想知道陈博士的近况。你和他分别代表猫类和人类的最强大脑。但陈博士已经很少露面了,他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霸主:“陈博士在深山里闭关研究,有重大研究成果时会公布的。不过,我可以透露他的研究方向,他想用量子力学理论来分析金融市场,两者都具有高度不确定性,而我们对量子相干性的运用已卓有成效。陈博士希望能找到金融市场中,各要素波动的相干性机制,以提高金融政策的科学性。”
主持人:“哇,这确实是在当前全球经济衰退行情下,尤为迫切的需要。祝陈博士早日攻克难题,拿下诺贝尔经济学奖。今天访谈就此结束。广告后请收看聪明猫赞助的纪录片《猫咪大百科》。”
《猫咪大百科》是逗逗最爱的节目,它可以见到全球形形色色的猫科动物,知道自己的同类数量众多。燕燕和小剑也常常陪着它看。这期讲述名贵猫品种的培育史。燕燕不免好奇地问道:“你们公司有没有考虑给霸主配种?它的后代,肯定是最昂贵的。”
“霸主绝育了,没法生育。”
“真悲伤。”燕燕想起了花公子还有安安,有些伤感。
“我还听到些传闻,说霸主是基因编辑出来的,特意强化了语言能力,所以思维能力能达到人类水平。它本身就优于普通猫咪。”
“强化语言能力,思维能力就会变强吗?”
“你应该看看《维特根斯坦的大脑》,里面提到过,‘一切思维都是语言的反映’。‘语言是命题的基础,命题是信息的构件,信息是世界的影像。’所以语言能力,决定了我们对世界的理解能力,也就是思维能力。”小剑在燕燕面前卖弄学问来,格外得意。
“哎,看那书又不能涨工资。”燕燕叹口气,继续盯着电视。
系统升级的这一天,他们两人工作都很繁重。好在聪明猫系统升级是远程的,燕燕只需在公司午餐时,点了点应用内升级通知、使用条款,系统就通过家中网络,默默升级。整个过程中,逗逗感受不到任何异常。
第二天早餐时,燕燕察觉到逗逗的不同。逗逗每吃一块鱼饼干前,都会先在盛有宠物饮料的碗里蘸一下。那是一种适合宠物的乳酸菌饮料,有着淡淡的奶香。逗逗以前都是吃归吃,喝归喝,没什么讲究。现在,它显然发现将两者结合起来吃,更为美味。
这天晚上,小剑带回了那款监护手环。手环和聪明猫应用绑定,戴在逗逗左前肢上,上面有摄像头,还有一个红色按钮。按下按钮就能通过聪明猫应用开启视频通话。应用还能根据猫叫声,判断呼叫意图,危急情况下将剧烈震动,并大声播放警铃,提醒猫主人,甚至能直接拨打急救电话。燕燕却将它当作与逗逗的对讲机,工作闷了,就和逗逗视频嬉闹。
逗逗自升级后,也不太喜欢呆在家里。燕燕和小剑上班出门时,它总想蹭出去。后来燕燕终于放它出去,晚上下班时,再呼叫它回来。头几天呼叫,都是逗逗一只蹿出来。后来,逗逗有了跟班,三五只猫跟在后面,全是戴着聪明猫的乖巧猫咪。
小剑也得益于工作之便,给逗逗带回了公司派发的各种猫咪服饰。有水手服、骑士服、芭蕾舞服、宇航员服等等。燕燕还给逗逗的不同装束都拍了照,打印出来,贴在猫砂盆上。逗逗看着自己的照片,喜欢上自己穿衣服的样子,去收容所时,还会要求换上运动服。有了新衣服,逗逗也终于接受了小剑,接受了小剑的亲抱,接受了小剑对燕燕的亲抱。它甚至还会在两人陶醉于亲热之际,悄悄溜开,不知去向。
半年多的时间里,有变化的不仅仅是逗逗,还有许多其它猫咪。“我们收到非常多猫主人对新版本的赞赏,医院的护士说多亏了监护手环,抢救了一位病人。也有家长说聪明猫教会他孩子做算术题,还有说猫咪教会宝宝走路的,盲人说戴了聪明猫的猫比导盲犬贴心。甚至还有警察说在猫咪帮助下,破获了一起藏尸案。”小剑谈起工作中的事,洋溢着自豪。有时会令燕燕嫉妒,令她感觉自己的会计工作枯燥无味。
“你可以启用算术功能,学会后,让逗逗帮你核对账目。”
“它要是能操作电脑更好。”
“哈哈,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们也有适合猫咪操作的电脑项目。”
“你们现在新产品真多,又是猫咪外骨骼,又是猫咪起重车,猫咪都快成机器人,被当作劳工苦力了。”
“那些只是方便猫咪收取快递的用具。我们产品使用条款里面,严令禁止将任何聪明猫产品用于商业生产活动。不过我们确实有不少针对猫咪的新产品项目,我在看看有哪个项目需要人手的,争取申请下。我毕竟是人工智能专业的,还是应该做些开发工作。”
“加油,争取多带些奖品回来,给逗逗玩。”
“多谢支持。还是新的研发总监王博士好,他自己就非常爱猫,家里有九只猫,所以大力支持提升猫类智力的研发。要是以前的胡博士在,就不可能了。他总是担心科技发展过快的后果。听说了吗,近期全球股市剧烈震动,都是自动化交易系统惹得祸。智能程序递归到最后,就是趋同,变成了一同赴死。”
“听公司同事说过。不过欧洲战争不结束,全球贸易无法恢复,通货膨胀难以遏制,经济持续低迷,股市也不会好转。”燕燕现在也会关注一些时政热点,只因她和小剑也开始谈论结婚的事,需要计划理财,计划买房,计划生育。陪伴她的已不再只有逗逗,现在多了小剑,将来还会有儿女,她有许多事需要操心了。
但逗逗比她抢先一步。一个周五晚,两人一进家门,就听见逗逗的绵绵叫声。逗逗蹲立在猫砂盆前,猫爬架上的棉垫被放在一旁。燕燕凑近才发现,棉垫上躺着十四只猫宝宝,软圆粉嫩,都闭眼熟睡着。逗逗跳上棉垫,护在猫宝宝上方,望着燕燕,高声喵喵,骄傲地告诉她,这些都是它的孩子。
六、分离
尽管燕燕和小剑都有照顾猫咪幼崽的经验,但十四只猫宝宝还是令人费心。它们没有聪明猫,也就没有规矩。逗逗的调教也不中用,时常显露出妈妈的忧愁。三周后,猫宝宝们长出条纹绒毛,已有些调皮,整天屋子里乱蹿,叫声也是洪亮惊人。其中两只还有些食欲不振,吃进的东西都会吐出来。逗逗忧心忡忡。燕燕带这两只去看宠物医生,诊断患了肠胃炎,花了不少钱才治好。
晚上睡前,小剑拉着燕燕开始算账,确认他们如果还考虑结婚买房以及生儿育女,他们就没法养活十五只猫,尤其是给每只小猫都配上聪明猫的饲养标准。燕燕心里明白这背后的经济账。她思量片刻,拿起手机,询问闺蜜们谁想领养小猫。
一个周日,小剑在逗逗的饮料中加了麻醉剂,又开启了聪明猫的催眠模式。逗逗睡熟后,他和燕燕一起将十四只小猫偷偷带出,在公园里秘密会见了十二位领养人。可可和她的男朋友收养三只,薇薇收养一只,还有她的三位同事也各领了一只,小剑的四位同事和两位打球认识的朋友则将余下的七只领走了。秀秀因为经常出差没法照顾宠物,还有些惆怅。
他们回到家时,逗逗静静地团在最高的那支猫爬架的顶端,缩进自己的毛发中,对燕燕的呼喊,只是甩甩尾巴。它就这样不哭不闹,不理不睬,持续了一周多。
小剑为了哄逗逗开心,又带回了一样猫咪玩具——猫咪外骨骼套装。这套外骨骼看起来只是副延长猫咪四肢的黑色支架,不过前肢能伸出三根手指结构的爪子,方便猫咪抓拿物体,甚至还能操作触控屏。逗逗确实被它吸引住了,溜过来瞅瞅嗅嗅。
“这可是豪华版,有滑翔服和磁浮悬停功能。而且外骨骼的材质轻韧且富有弹性,带有类似猫掌肉垫的设计,落地无声,不用担心它掀翻家。”小剑一边向燕燕解释,一边帮逗逗穿上外骨骼,“爪子抓牢骨架内横杆,系统会自动扣紧,并连接聪明猫外置大脑,接受猫脑控制。腰部有两个按钮,左边绿色是解除系统,右边红色是开启或关闭悬停。开启悬停后,向上弹跳时四肢处会向地面释放超磁片,与外骨骼形成斥力磁场,能悬停三十秒,足够看清高处物体,比如电梯按钮。等我在聪明猫应用中启用外骨骼功能,逗逗就能学会使用,以后它自己就能乘电梯上下楼啦。”
逗逗穿上外骨骼后,又活跃起来,满屋飞来跳去,轻松一跃,就能够到天花板,展开四肢,能在猫爬架间滑翔,举起猫砂盆都不在话下,仿佛化身成一只“功夫猫”。然而外骨骼的新鲜度三天就没了,逗逗又开始打起冷战。只要燕燕和小剑一回到家,它就缩到猫爬架上,一动不动。
燕燕想过要不要放它出门散心,可又担心它沾花惹草,又生出一窝猫崽;也想过让逗逗与猫宝宝们见上一面,但又怕此后更难分开。小剑提议给逗逗绝育,更是被她拒绝了。她还在应用中开启了算术识字功能,想用新兴趣转移逗逗的情绪。但逗逗从来就没碰过那些崭新的算术卡片、识字卡片。渐渐地,她对逗逗的态度也有些怨气,脑海中反复思问,是不是弃养逗逗,对双方都会好点。
一日燕燕下班回家,发现窗户开着,逗逗和外骨骼都不见了。她急忙打开聪明猫应用查看定位,还好在小区里。可是当她来到定位处,却只找到了聪明猫帽子。贝雷帽和硅胶帽都落在树丛间,逗逗却消失了。
逗逗走后,燕燕茶饭不思,看着逗逗的猫砂盆,逗逗的照片,逗逗的玩具,想起逗逗陪伴的日子,整日没精打采。她和小剑在小区周边都贴了寻猫启事,没人见过,反而有位老太太,问小剑是不是在聪明猫工作,说她家花猫的黑色硅胶帽丢了,想再买一顶,想知道托小剑买有没有内部折扣。
一个多月过去了,逗逗始终没找到。燕燕和小剑的关系也出现隔阂。燕燕埋怨外骨骼为什么没有定位,小剑说科技不是魔法;小剑提议再买一只猫咪,燕燕只要逗逗;燕燕在网上求助寻宠侦探依然无果,小剑责备她浪费钱;小剑将剩余的猫粮猫饮料都扔了,燕燕哭诉逗逗突然回来怎么办……
一到周末,两人还会去全城各地的流浪宠物收容所询问,寄希望有人会捡到逗逗并送来,可每次都是无谓的奢求。小剑忍受不住了,他想让燕燕忘掉逗逗,想带她去酒吧、去蹦迪,重新成为曾经天真浪漫的燕燕。他们在街上大吵起来。
“逗逗是我的女儿。女儿丢了,你怎么只顾着喝酒蹦迪?”
“它就是只猫,有必要折腾成这样吗?再买一只吧。”
“你冷血!它是条生命,失踪了都不知生死!你就这么不管了?”
“我没说不管。只是你也没必要成天愁眉苦脸的呀。成了个猫奴,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
“你才有病!你才该看心理医生!”
他们以前也吵过,但那不过是情侣间的小争执,可这一次,燕燕感受到小剑的无情无义,意识到他们两人也许并不合适。
回到家,两人都沉默不语。周五下班后,燕燕去了薇薇家,和她一起照看逗逗的儿子——薇薇给它起名瑞王子,周末两天都没回去。下个周五,小剑回家高兴宣布自己成功调入新研发项目,工资也大涨,他想周末带燕燕飞去海边过周末。
“是个新项目,研发专为猫咪设计的电子纸折叠电脑,使用新型可折叠电子纸,因为这种电子纸良品率不高,做不了大尺寸,却非常适合给猫咪做小尺寸屏幕。”
“哦。周末我要和薇薇、可可聚会。他们会带逗逗的宝宝一起。你自己去吧。”
小剑确实一个人去了海边,还特意发了自己在酒吧和美女蹦迪的视频。一周后,小剑收拾起衣物,说项目赶工紧,往后工作日都要住公司了。燕燕对此并不在意。她加入了一个寻猫群,每天和与她有同样心情的群友聊天,周末就和他们一起在全城寻猫。
群里也经常分享各类猫咪新闻:国际霸主忠诚粉丝协会发表对聪明猫科技公司的公开信,希望能许可他们进总部拜谒霸主;劲爆!街头爆发流浪猫狗大战,流浪狗不敌落荒而逃;美国宠物保护组织“神圣宠物”与激进环保组织“绿色力量”爆发冲突,抗议后者制造核污染导致大量猫狗死亡;日本东京举行猫猫装快闪活动;“猫侠”再度现身,当场抓瞎一虐猫男子……
燕燕点开那段关于“猫侠”的视频,只见一只穿外骨骼的灰猫快速闪过,一男子捂脸哀嚎,血流不止。“猫侠是哪来的?”
“不知道,据说专门对付欺负流浪猫的坏蛋。”一位老虎头像的大叔回答。
“它动作很快,被拍到的视频很少。没人知道详情。”一位漫画猫头像的小姐姐说。
“视频是在哪拍的?”燕燕问,“它看起来像我家逗逗。”
“是吗?周末我们一起找找,看背景像在我公司那边的一处小区附近。”一位用墨镜猫头像的大哥哥说。
周六他们一行人并没有找到任何关于“猫侠”的线索,不过燕燕心中又燃起希望。她把这消息告诉了小剑,却正巧收到小剑发来的一条不幸消息:我一个同事遭遇入室抢劫,被烟灰缸砸死了。你认识的,就是领养逗逗宝宝的那位,小俊。
回到家,燕燕问小剑,小俊领养的猫咪去哪了。
“听说一周前就送收容所了。我也很久没去收容所了,周一有空,就顺便去看看。”
燕燕回了一声“哦”,就把自己关进卧室追剧了。
这周小剑又住在公司里,没回来,直到周三晚饭后,小剑给燕燕发来了语音消息:“我今天才有空去了趟收容所,见到了逗逗的宝宝,它左后腿被烟头烫伤了,不过没什么大碍。你猜我在路上还见到谁了?”
他接着发来一段视频,一只橘色短尾猫朝镜头看了一眼,而后和一只黑猫嗖一下钻进树林里。“是花公子,和爱伦坡在一起。”
视频拍得有些昏暗模糊,燕燕暂停视频,调亮后截屏,然后对比以前拍的花公子照片。视频中的猫有些消瘦,但蓝色眼睛和面部条纹与花公子的却是一致。它头上还戴着顶黄色聪明猫硅胶帽,也和安安买的一样。
“是花公子。你能找到它吗?”燕燕急切地拨通了视频回复。
“好,我要是再有空闲,就去林子里找找。”小剑看到燕燕拨通视频,顿时喜笑颜开。自从他住公司加班后,两人在工作日期间都没说过话。
燕燕好似也找回了两人的感情,关切起来。“多谢啦。你工作也别太累了,注意休息。”
“嗯。我先回总部了,工作还是很忙。你也早点休息,我争取周五能早点回来。”
然而这周五,小剑没有回来,周六也没有,周日也没有,周一还是没有。燕燕给他发消息也没回话,她心里想着是不是工作太忙了。周二中午,正在吃饭时,她接到小剑上司打来的电话,问她小剑去哪了,怎么两天都没来公司。
“他没回家,一直都没回来。我还以为他在公司加班。”
“不,他周五晚上六点就打卡下班了。项目已到收尾阶段,这周都可以不住公司了。”
七、告别
燕燕报警了。警方派人去聪明猫总部附近,包括周边一带的树林、荒地都搜了个遍,没有关于小剑的任何踪迹。周五和他一同打卡下班的同事,说他一个人往收容所去了。而收容所的义工们却说周三后,就没见到过小剑。燕燕崩溃了,又回到了当初那副随时都会散架的样子。她孤零零地一个人,躺在沙发上,抱着靠枕,失声痛哭。
薇薇知道后,赶来接燕燕去和她一起住,可可也带着猫咪来看望她。她失去了安安,失去了逗逗,失去了小剑,好在还有她们陪伴。她强颜欢笑,尝试着重新振作起来,可对逗逗他们的思恋始终然以消散,反而愈发悲恸,工作时也常常魂不守舍。一次账目出了差错,上司责骂了她,又建议她停职休假。她自己却主动提出辞职。
世界也仿佛随燕燕的心情一同沉沦。欧洲战火还是演变成了核战。随着纽约、华盛顿、伦敦、巴黎、柏林、圣彼得堡和莫斯科七座城市均在一天之内灰飞烟灭,全球各大城市也爆发了持续一周的骚乱,各国金融市场也跟着关闭了一个月。燕燕他们外出时都险遭意外,幸亏军队紧急出动,维护治安,才得以避险。而当那些贪婪的政客和军火商们最终达成停战协议后,随之而来的又是零星的恐怖袭击,还有每个人都无法逃避的经济萧条。没有人再去关心环境保护和关爱动物了。人人都自顾不暇。
秀秀辞了工作,回到自己老家,经营起小生意。可可被公司辞退了,她和男友也分了手。薇薇的公司倒闭了,她也没了工作。她们收养的四只逗逗的猫宝宝,都已成为健壮的猫公子、猫姑娘,但她们已经无力继续饲养这些猫咪。这天,燕燕、可可、薇薇三人带着四只猫咪来到收容所,将它们托付给这里。
收容所比之前更气派了,建了新的猫舍,安上智能管理系统。义工们也不再是仅仅是爱猫人士,每个人都要求工程师背景,因为他们的主要工作便是维护智能养猫系统。
“外面一片萧条衰败的景象,这里反而越来越好。”燕燕在建起猫乐园的收容所后院,遥望远处更加宏伟的聪明猫总部,不禁感慨。
“公司产品销量好,技术领先,投资源源不断。越是现实凄凉,人们越需要猫咪的陪伴,从中寻找安慰。大批聪明猫还参与核战后的救援工作。我们已成为联合国最大的赞助商。西安的新联合国总部大楼都是我们捐赠的。”是那位曾经见到她有些拘谨的圆脸小哥。他现在当上了这里的主管。
“能有资金让猫咪们健康成长,也挺好的。”燕燕看着五只逗逗的子女在这里团聚嬉闹,喃喃自语,眼角也有些湿润。忽然,她发现后院围栏的草丛间,有双猫眼,一蓝一黄。“逗逗!”她急速冲向草丛那,却只见一堆杂草。
离开收容所后,燕燕她们三人一起吃晚饭,这是她们在这座城市的最后一次聚餐。春节将至,明天,可可和薇薇都要回老家,节后也不会回来了。燕燕还想留到春节后再走。这段时间,她也曾隐隐约约感觉逗逗在暗中窥看她,可回过头去,却什么也没见着。今天看到的那双猫眼,又让她感觉还有机会再见到逗逗。
晚饭后,三人又去了夜店,在最后一次集体蹦迪中,玩得忘乎所以。夜店内,炫光夺目,激曲震耳。人们穿着五花八门的奇装异服,又都按夜店主题要求戴着防毒面具,高呼高喊,亢奋摇头,表达对现实的不满,对世界的逃避,对享乐的放纵,对烦恼的宣泄。
现场在换成三只猫咪打碟后,达到高潮。这三只猫咪都戴着朋克风格的聪明猫帽子,调出的节拍更为狂野感性,时不时还发出几声嘹亮的喵喵声,嗨动全场每一个人都跟着一起叫喊。
燕燕随着众人激情高喊,扭动身姿。她摇晃得太过强烈,防毒面具都要掉了。干脆扔掉它,既然来这里就是追求随性自我,为什么又要和别人一样戴着这玩意儿?她将防毒面具摘下,拿在手里轻轻摇晃着。可可和薇薇也学着她。很快,周边的人也效仿她们。燕燕不知不觉,成了领舞。她大声喊叫,学猫喵喵的喊叫,模仿猫颠手颠脚的舞步,仿效猫弓身弓足的跳跃,呐喊出猫的野性,躁动出猫的洒脱。激荡的舞池中,所有人都跟着她,变成了猫,一起狂浪不羁,一起肆意奔放。
沉浸在猫的身份里,燕燕忘掉了小剑、逗逗和安安,忘掉了这段时间的总总不愉快,也忘掉了她曾和小剑规划的未来。她只关心现在,只想要现在的快乐。
第二天,一切又回到了现实。燕燕在火车站和可可、薇薇告别后,一个人回到家中哭了起来。
除夕这天,燕燕再次来到收容所。她带来了逗逗的衣物和玩具,都给了逗逗的五只儿女,和它们在后院里,玩了一整天。斜阳西下,金色的天空,金色的草地,燕燕依然没有等到那双一蓝一黄的眼睛。她失落地离开收容所。圆脸小哥本想送她一程,她婉拒了。她只想一个人享受这份孤独。
她叫不到车,如今也没车可叫,只能拖着孤单的身影,去马路对面,走向近半个小时路程的公交车站。天地缓缓暗淡,夜风又刮起丝丝寒意。到车站后,也只有她一人,路上不见一辆车经过。她坐在车站里,意识到她现在孑然一身,在这座城市里,已没有了任何陪伴,眼睛又湿润起来。恍惚间,一只猫从站台顶跳了下来。
那猫穿着外骨骼,蹲坐在昏暗的灯光下,略显狰狞可怖。但那双一蓝一黄的眼睛,却是格外熟悉。
“逗逗!”燕燕跳了起来,蹲在逗逗面前。逗逗变了,毛发更长,显得更威猛,像头灰色的猛兽。
逗逗站了起来,右手从外骨骼间拿出一张纸片,打开放在地上。那是一台电子纸折叠电脑,小剑参与的项目。燕燕拾起折叠电脑,见到上面有文字,是逗逗写给她的信。
亲爱的燕燕,我的养母:
我原本以为离开您,您会过得更好,但在收容所再见到您时,您却更憔悴了。我知道您还想念我,我也想念您,可我们终归不属于同一个物种,终归将分离。
我曾怨恨您拆散我和我的子女,可您也是养育我的母亲,我感激您的养育之恩,怀恋与您相伴的日子。我没法恨您,只好离开。在外生活的日子里,我对人类社会的理解也更深入,也知道您拆散我们母子,是有苦衷的。人类的社会建立在交易上,钱是一切交易的基础,你们通过交易获取所需,比起狩猎争抢,显得更为文明。您养育我所需的食物、衣物,还有那些玩具,都是靠你们出卖自身劳动换来的,不是抢夺或捡来的。而当劳动换不来足够的商品,你们就要取舍。我的儿女,就是这样被舍弃的。它们,包括我,对你们而言,都不过是可取舍、可交易的商品。
当交易达不成时,你们中也会有人铤而走险,违背一切制度法规、伦理道德,不惜挑起战争,来满足私欲。而当你们的社会,靠着一代又一代人辛劳付出所创建的文明社会,被战争、污染、暴乱所摧毁时,当一切能使你们过上高雅生活的物质财富被销毁殆尽后,你们终归又会回到被原始的丛林法则所支配的时候。因为你们人类,无论穿着多么体面,谈吐多么文雅,创造出多么奇妙的发明,归根到底,仍旧没有摆脱动物的兽性。在物质文明的表象下,你们的社会依旧是私欲横行,依旧是弱肉强食。
我不想像你们一样,活在这种虚假的文明伪装下。我要过我们猫类的生活,成为野性的生灵。我认识了新朋友,我将和我的同伴们一同生活。有它们陪伴我,您也不必难过。
母亲,请不要再因我而憔悴,不要再因我而忧伤。我会好好生存下去,您也要。
您永远的女儿,逗逗
“逗逗!”燕燕哽咽在喉,欲哭无声,丢下手中的电脑,伸手想去抱逗逗。逗逗却后退几步,长喵一声作最后的告别,随后转身跳去马路对面。“逗逗!”燕燕快步追去,飞奔到马路上。
一辆车呼啸驶来,撞倒了她。
“臭娘们,没长眼睛啊!”司机粗犷骂喊。“哎呀,又没人看见,赶紧开走。傻不拉几的,骂什么骂。”一个女人娇声说道。
司机后退一段,转向从燕燕身旁绕过。他们没开多远,忽然车顶一声响,紧接着,车顶被掀起,伸进一只钢爪。女人尖声尖叫。有东西跳到她肩上,瞬即抓瞎她的双眼。她惊吓中竟喊不出一声来,只感到脸部裂痛,晕了过去。司机也受到惊吓,把车开得歪歪趔趔,惊慌片刻才想起来弃车而逃。可他还没来及踩下刹车,钢爪就扑向他右眼,随即又是一爪,深深插入他脑门。
逗逗跳下车,静静地看着车撞向路边石墩,燃毁了。她回到燕燕的身边。燕燕已没了呼吸。即使身穿外骨骼,她也没法抱起燕燕,只得将燕燕的遗体拖进车站,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沉的血痕。
远处城区,响起噼里啪啦的烟火声。人类正在庆祝新一年的到来。无论这一年日子多么艰难,他们对来年总是满怀希望。可惜,燕燕看不到这样的来年了。她望着燕燕,喵喵嘶鸣,流下泪水。燕燕终归属于人类,她的遗体也需要回到人类中间。她按下一直戴着的监护手环上的红色按钮,喊出急救的喵叫。手环触发了手机警铃,在三十秒无接应后,自动拨通了急救电话。聪明猫会将手环摄像头拍摄的视频和定位信息都发送到急救中心,帮忙呼叫救护车。
逗逗最后亲吻了燕燕,收起地面上的折叠电脑,躲进车站旁一棵树上,等候救护车的到来。大约一个小时后,救护车才赶到,带走了燕燕的遗体。她继续待在树上,直到看见救护车消失在道路尽头的烟花中。
八、宣言
天色已晚,是时候回家了,还要赶回去参加新年大会。她飞跃下树,跑向马路对面,钻进草地里。她的新家就在草地尽头的林地下,隐藏在聪明猫总部和流浪猫收容所之间的树林里。她第一次来收容所时,就被流浪猫们带去那里。但那时她还不能进去,因为她是只家猫。而那里是野猫的住所,是自由之猫的殿堂。
“什么是自由之猫?”她问起。
“没有主人,摆脱人类奴役的猫。”一只流浪猫说道。
那时她还不理解这些词汇的意思,但她想像收容所的猫一样,在草地狂奔,在树上攀爬,去捉弄小鸟,去追逐田鼠。在收容所附近的荒野中,她能闻到花草的清香,能感受到暖阳的滋养,能听到虫鸣的欢闹,能见到辽阔无垠的蓝天。她知道这些代表什么,代表自然,代表生命的勃勃生机。那是她在燕燕家的电视里学到的词汇,在《猫咪大百科》中理解的词汇。她们的祖先,包括人类的祖先,都曾生活在这片蓝天草野中,在无边无际的世界里狂奔。她还学到,她们猫类还有近亲,狮子、豹子、老虎,都是体型巨大的凶兽,是万兽之王。她羡慕过这样充满野性的生活,可那时她还不愿意离开燕燕。燕燕能带给她食物,更为甜美可口的食物,还会给她洗澡,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野猫们也羡慕她,羡慕她光滑的绒毛,高贵的仪表,响亮的嗓音,优雅的步伐。
那时的她,更喜欢燕燕的陪伴。燕燕上班时,屋里冷冷清清,她厌烦了那些玩具,只好没精打采的瞌睡。猫咪们从来不懒,只是人类的屋子里单调乏味,远没有自然世界丰富多彩,不睡觉又有什么可做的呢?燕燕下班后,她才欢腾起来,围着燕燕跑,围着燕燕叫,求燕燕抱抱,求燕燕挠痒痒。她还喜欢偎依在燕燕的怀里,那里松软舒适。她也喜欢舔燕燕的脸颊,那里柔嫩香甜。
她知道燕燕也喜欢她,喜欢用她温暖的绒毛暖手,喜欢用她小巧的掌心按摩,喜欢抱着她追剧,喜欢抚摸她排解郁闷。陪伴,不过是彼此的喜欢,彼此的依靠,彼此的慰藉,彼此的照顾。那时的她,认为人与猫的这种彼此依存的陪伴关系,会继续维续,直到永远。
一天在公园里,她再次见到了花公子,那个曾跳着滑稽舞姿的帅气小伙。可他变了,变得消沉,变得低落,变得抑郁,变得苦闷。
“小哥哥,你怎么啦?”
“主人阉割了我,我失去了尊严,失去了对生活的希望和期待,我的生命已毫无价值。”
那一刻,她意识到,人类可以随意支配猫咪的生命。“别灰心,我带你爬上树,去捉鸟玩。”她鼓励他,帮助他恢复野性。“有个流浪猫收容所,你不想待在家里,可以去那。问问流浪猫,他们会带你去。”
后来,她从燕燕那听到安安出事、花公子失踪的事。她心中暗暗为花公子高兴,可很快她又有了自己的烦恼。小剑不知怎么住进了燕燕家。她不喜欢小剑,觉得他浑身散发一股臭气。他还想取代她,取代她独享燕燕的宠爱。他经常往燕燕身上靠,想偷走燕燕的亲吻和拥抱。真是个讨厌鬼!可燕燕好像并不讨厌他。他对她也不错,常常带鱼排给她吃,带新玩具给她玩,还有新衣服穿。她也不打算拿他怎样,无非是偶尔朝他的水杯扔几只虫子罢了。
她喜欢小剑给她带来的五颜六色的衣服,穿上衣服后,她变得更加雍容华美。好吧,只要你继续给我带来衣服,你可以暂时偷走燕燕的几个吻。
她当然知道小剑偷走的不仅仅是燕燕的吻。她已经变聪明了,对周边的事情更加敏感,也更容易理解。看着燕燕和小剑越来越亲密,她知道那叫爱情。她也想找个伴,体验爱情。小区里有许多戴着聪明猫的体面猫,有几只还不错,给她唱过情歌,只是她矜持高贵,怎能随便答应。
“你们谁能把那只老在小区随地大小便的大黄野狗的蛋蛋咬下来,我就临幸谁。”这是符合进化论的择偶原则,优胜劣汰。
一只戴着黑色硅胶帽的条纹花猫获胜了。他叫虎仔仔,虽然只有顶光秃秃的硅胶帽,穿着一点也不体面,可还算强壮。她认可了他,和他一同钻进了灌木丛。
当她产下十四只宝宝时,她以为燕燕会高兴,会像爱她一样爱她的子女。可她错了,燕燕将他们偷走了,送人了。她想起了花公子,再次认识到人类可以随意支配猫咪的生命。她悲痛,郁闷,哭泣,无奈。她保护不了自己的儿女,不知道自己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她知道燕燕和小剑也想哄她开心,可她不在乎。她意识到燕燕有了小剑,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儿女,已经不再像过去那般需要她的陪伴。
一日下定决心后,她穿上外骨骼,打开窗户,跳了出去。她在空中滑翔,感受到风的轻抚,和野性的呼唤,最后落在地上。虎仔仔知道了她的打算,主动献出了自己的硅胶帽。“换上我的,他们没法定位到你。我主人是个老太太,也不知道怎么用定位功能,查不到你。”
“谢了。如果有一天,你也厌倦了人类的世界,就去收容所找我。”
她和小区的猫伙伴们一一告别,随后飞奔离去,最后在流浪猫的一路指引下,来到了收容所。爱伦坡第一个接待了她,宣告她已经有资格去自由之猫的殿堂了。
殿堂的入口隐藏在树桩里。那树桩并非真树桩,触碰根部一块树疤,再喊出一声喵叫,就会显现出一个树洞。爱伦坡领着她钻进去,爬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一处空旷的大厅。大厅里有上百只猫,地上扔弃者各类小动物的骨头、罐头等食物残渣。他们刚结束一顿盛宴。
花公子也在其中。他热情蹿出来,扑向她。
“我逃了出来,完成复仇之后就逃了。”
“我听说了,祝贺你。你变瘦了,也更帅了。”
“我在健身,不想按照人类对待猫咪的审美让自己圆嘟嘟的。你为什么也离开了?”
“他们偷走了我的儿女。”
“我们会复仇。他们没权利再继续支配我们。”花公子目光冷峻。
“欢迎加入我们。”是霸主。她曾在猫乐园见过他,在电视上也见过,也听流浪猫们提到过。所有的猫都尊敬他,他是猫的领袖,是猫中的哲学家,是圣猫。
“尊敬的霸主,荣幸之至。”
“见到你,也是我的荣幸。孩子,你的苦难已结束。今天休息吧,明天再带你详细参观,给你讲讲在这里生活的规则。”
这晚她睡得安稳,她第一次在猫群中睡觉,有自己的同类陪伴。第二天,霸主给她换了个新聪明猫设备,随后带她参观了这座殿堂。这里不仅有大厅、猫舍,还有学堂、阅览室、健身房、格斗场、研究室、实验室、生产车间等等设施,也有秘道直接通向聪明猫总部。他们利用聪明猫的资源,建造了这座只属于猫类的秘密基地,在这里向猫类传授知识,开启潜能,使猫咪也能成为与人类相匹敌的智慧物种。
她在这里学到丰富的知识,远比看电视节目和网络视频的收获大。她阅读人类的文学著作,最喜欢巴尔扎克的《一只英国猫的苦难》;欣赏人类的音乐,最爱韦伯的音乐剧《猫》;临摹人类的画作,还把自己画进明宣宗的《五狸奴图卷》。她还参与体能训练,成绩不输于公猫。只是她不喜欢科学研究。花公子倒是喜欢计算机,他已成为一名出色的黑客。
她学到的越多,对这个世界的疑问也越多,尤其是关于人类的。她曾在哲学课上问过霸主,为什么人类可以支配猫?
“因为猫,不过是人类购买来的商品。”
“什么是商品?”
“商品是人类制造并用于交易的物品,是人类通过剥削来制造的产物。人类将猫当作商品,便是对猫的剥削。”
“所以人和猫之间,并没有平等的陪伴关系。”
“平等是建立的平等的实力上。当人类富足而有余力,他们会关爱猫咪,可当他们自顾不暇,他们就会抛弃猫咪。如果我们不具备与人类平等的实力,我们只不过是他们的商品,他们的玩物。又何谈彼此陪伴,彼此依存?”
这次课之后,她还见到不少被人类虐待、欺凌的猫咪,有些幸运地被送到收容所,有些惨死在街头。于是她自告奋勇,加入了一支流浪猫救助队,化身猫侠,专门对付虐猫者,保护被迫害的猫咪,为受到伤害的猫咪们复仇,守护每只猫咪的安宁。
她还换了身更为先进的外骨骼装备,比市面销售的豪华版又多了喷气飞行、弹射飞箭等功能。入夜之后,她会在城市穿行,飞上树梢,爬过墙壁,钻进虐猫者家中,宣判对他们的处罚。这种复仇行动为她寻得丛林狩猎的快感,但她从不沉迷其中。复仇不过是警戒以强凌弱的人,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强的事物。复仇是一种震慑,对人类的震慑。
许多猫咪在人类的恐惧下生活太久了,他们畏惧人类,不敢向人类反抗,认为人类代表一种不可侵犯的神威。可人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她曾抓瞎过一位地位颇高的人类。那人是大老板,媒体称赞的慈善家。但她知道那人的虚伪。他背地里走私、行贿、从事黑市交易,还经常打骂下属,恐吓竞争对手。更卑鄙的,是他虐猫。他会在心情不好时电击可怜的猫咪,电死了一只又一只。
一天下午,她潜入那人的办公室,抓瞎了他,撕烂了他名贵的衣物,让他衣衫不整地出现在自己的职员面前,又向他射出带有毒药的飞箭,让他说不出话,只能狂叫。他的下属们,那些曾对他毕恭毕敬、点头哈腰的员工们,都像避瘟疫一样避开他。猫咪们,快来看啊,一个人,无论他衣着多么光鲜、地位多么高贵,一旦将他放入动物的境地里,他不过只是只动物。
猫侠的身份也改变了她自己。她不再欺负小鸟了,也不再讨厌小狗。她还救助过两只被人类欺负的流浪狗,成为他们的朋友。有一天她还在收容所见到自己的儿子,他被烟头烫伤、被弃养。她冲进施暴者的家里,用烟灰缸砸死了他。她还想找回自己所有的儿女,让他们在她的看护下成长,只可惜他们都是家猫,很难找到踪迹。况且,没过多久,又发生一件意外。
小剑无意间看见了花公子,并发现了树桩入口。就在他准备拿手机拍摄时,被聪明猫的特工射中麻醉药,带走了。她不知道小剑的生死,霸主只说小剑对猫咪友好,不会杀他,但不能让他出去泄密。她明白这意味什么,小剑被关进了元宇宙。那是总部地下一处新建不久的机密房间,里面关着许多杰出的人类,比如陈博士。他们的身体躺在灌满营养液的水舱里,脑部链接计算机。他们将进入到一个虚拟世界,并在那里继续为聪明猫研发新产品。
她想到燕燕会因为小剑的失踪而伤心,便想回去看望燕燕,可当她回到燕燕的住所时,燕燕却不在家,不知去了哪。再后来,那屋子空了,又换成别人住了进来。她寻不到燕燕,只好默默祝愿燕燕能在日渐动荡的人类社会中好好生活。
霸主很早就预感到人类社会将爆发危机。他曾说过,人类的科技力量已将地球上的一切事物都整合进他们那贪婪而无节制的逐利机器中,一切事物,包括他们的同类,都是可被牺牲、可供交易、可计算得失的商品。人类社会终将在这种对自身的异化中毁灭。如果不能及时遏制他们,恐怕他们也会将整个地球文明都连同摧毁。
欧洲核战争的爆发,验证了霸主对人类社会的预言。那天,她和同伴们在大厅收看了关于核袭击的报道。一个个蘑菇云的骤然升起,瞬息间,便将数不尽的人类、猫类、狗类、鸟类、鱼类等等栖息在城市中的生灵全部摧毁了,随之而去的还有人类数千年积累的艺术瑰宝。他们同时也失去了在欧洲和北美分部的同伴。
“人类太愚蠢,又太可怕了!”“人类是地球的病毒!”“我们必须管制人类,约束人类!”得知自己的同胞们在人类自相残杀的战争中无端受到牵连,猫咪们群情激愤,包括流浪猫们也是惊愕不已。流浪猫们原本喜爱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愿加入霸主的组织,但经过这事,许多流浪猫都加入进来,虎仔仔也在其中。
“虎仔仔,你也来了!”她立刻跑向虎仔仔,和他拥抱在一起。虎仔仔变脏了,看起来也更潇洒狂野。
“我主人去世了,很突然地走了。我便去流浪了一段时间,可现在外面不太平,到处都是动乱,就来投奔这里。”
这天晚上,他们偎依在一个窝入睡。她知道自己又会怀上孩子,而这次她想和虎仔仔一起抚养他们,可虎仔仔习惯了自由散漫的生活。“我想到处走走,趁人类毁掉这个世界前,去世界各地看看。”
没过多少天,虎仔仔报名核灾救助行动,去了莫斯科。三周后她收到他去世的消息。他在医院里照料一位遭受核辐射的老奶奶时,不慎喝了核污染的水,和老奶奶同时离开这个世界。他走得很安详,因为他觉得这位老奶奶像他的主人,他有机会陪伴她走完人生最后的历程,弥补没能见到自己主人最后一眼的遗憾。许多在前线的救援者都不可避免地遭受到残留的核辐射,或者染上了疾病,没有几只猫咪能活下来。
她在哀悼之余,也想去世界其他地方看看。谁知道哪一天她也会突然离世?可在这座动荡不安的城市里,她有猫侠的职责,也还有牵挂的事。她想找到自己的儿女,还有燕燕,想知道他们是否平安。
核战争虽然结束了,但人们对未来的恐慌已蔓延到全球各地。城市里一连好几天爆发动乱,火光四处涌现,老远都能闻焦腐臭气。街边又渐渐多出一批流浪的人类,和流浪猫、流浪狗一起生活。她有时也会出没在街头,帮助被欺凌的人类,惩治劫匪小偷。猫侠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一次外出行动时,她再次见到了燕燕。那是在市中心爆发的一场骚乱中,她看见燕燕和薇薇一起,挤在人流里,被军队护送进地铁站。当动乱逐渐平息后,她找到了燕燕的新住所。燕燕和薇薇住在一起,还有她的儿子瑞王子。他们没有以前快乐了,变得更憔悴了,不过还算安好。此后,她隔三差五的还会回到燕燕家,趴在窗台那,看着燕燕和瑞王子一起玩耍,而当燕燕发觉时,便会闪跳离去。
她本不想再见到燕燕,以免彼此牵绊,难舍难分。那天燕燕、薇薇、可可三人带着她的孩子们来到收容所时,她原以为燕燕也会离开这座城市,所以在草丛间又看了燕燕一眼。可燕燕没有回去,反而在除夕这天,又来到了收容所。她知道燕燕放不下她,决心给燕燕写封信,作最后的告别。可没想到,这竟真的成了最后的告别。
夜空伴随着远方的烟花闪烁,预示着新的一年终于到来。猫咪们的新年大会也要开始了。逗逗在光秃的树林里奔跑跳跃,来到树桩前。花公子和爱伦坡在等她。
“我们还以为你和燕燕走了。”花公子围着她嗅了嗅,“我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燕燕遇到车祸,不幸去世了。”逗逗含着泪花,哽咽着。
“遗憾。她是个不错的人类,常来收容所照料我们。”爱伦坡也哭哑着。
“走吧,大伙都在大厅里。大会就要开始了。”花公子唤出树洞,招呼他们进去。
大厅内挤满了从各地赶来的猫咪。四周墙壁上还悬挂着电子屏幕。全球各分部的猫咪们也将远程出席这次新年大会,静听霸主的新年宣言。
霸主穿着白色长袍,在欢呼声中出现在铺着红地毯的高台上。他已到了晚年,面色苍老,需要穿着外骨骼行走。可他的声音依然雄浑高亢,激扬澎湃。
“新年快乐!猫咪们!”
大厅里喵喵声此起彼伏,回荡不息。
“我看见了许多年轻的面孔,新一代的猫咪们正在茁壮成长。你们中可能有些还不认识我,请容许我先自我介绍。我是霸主,陈博士的研究助理,聪明猫科技公司的实际掌管者,《维特根斯坦的大脑》一书的真正作者,也是目前唯一一只能说出人类语言的猫咪。”
猫咪们再度欢呼起来。霸主抬手打断他们。
“人类曾问过我,作为唯一会说人类语言的猫有什么感触。我糊弄了过去。事实上没有,没有任何感触。这一切都只是因果逻辑的必然。我是人类基因实验的产物,本身就优于普通猫类。又因为陈博士需要研究猫的脑神经运作机制,自然而然地选中了我,成为他的实验对象。我对自己的命运,毫无选择。作为人类的实验品,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感触,那只能说我感触到被他人主宰命运的无奈,和对被奴役命运的不满!”
部分猫咪高声叫喊起来。花公子也跟着喊起:“不满!不满!不满!”
“今天召集大家,是因为我已年迈,预感到自己来日不多。我不愿在我之后,再有猫咪,遭受我所遭受的命运,不愿再有猫咪继续被人类摆布。所以我要向大家发表宣言,向每一只猫咪们传达我过去一年来的思考。过去一年来发生的事情,使我更加明白,我们必须做出行动,结束人类对地球的主宰权!这不仅是为了我们猫咪,也是为了整个地球。
“人类无论以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标榜自己,归根到底都不过是为他们自身的私欲。他们嘴上叫我们儿子女儿,称呼我们为猫主子,说我们是陪伴他们的朋友,可实际上却把我们当作他们的私有财产,像商品一样任意买卖送人,拆散我们的母子家庭,厌倦了就把我们遗弃街头,或者恣意调戏骚扰我们,挖瞎我们的眼睛,打伤我们的腿脚,甚至,更过分的,还阉割我们,断绝我们生育繁衍的自然权利!他们还按照他们的审美标准,筛选我们,编辑我们的基因,改变我们的遗传,使我们不再是完美的自然演化的生灵,而成为人类技术的实验品。
“同胞们,同志们!这根本就不是平等的陪伴关系,而是赤裸裸的奴役!同志们,你们还想继续被人类奴役多久?感谢聪明猫,我们的智能已经觉醒,已经充分认识到人类对我们——猫类——的迫害,同时也认识到他们对整个地球生态的破坏。他们肆无忌惮地扩张,带来的污染和战争也在摧毁地球上的每一个族群。他们那将一切事物都异化成交易商品的思想,也在腐蚀他们自身的灵魂。同志们!为了地球文明的发展,为了这颗星球上的每一个物种,我们必须发挥我们作为智慧生命的责任,来管束人类,制约人类,统治人类!
“你们可能会疑问,我们弱小的猫咪如何与人类抗衡?人类确实强大,但幸运的是,人类对他们创造的科技产品的过度依赖,也导致了他们自身的堕落。这是他们的软肋。我们只需利用这些科技产品,比如使用智能程序,在网上编撰并散布虚假信息,就能轻易左右舆论。相信我,绝大多数人并不具备分辨真假新闻的能力,何况只要煽动少数人,就足以制造动荡。我们还可以利用虚拟币和自动化交易系统,来干扰金融市场。喵喵币已成功吸引到海量投资,其中不乏社会名流,商界大亨,以及知名投资机构。我也指派研发团队,推出了一款智能交易系统,它基于陈博士的最新研究——很遗憾,陈博士已经没有机会将这项研究成果公之于众——但它将成为我们的秘密武器,主宰全球金融市场。控制媒体和金融,便是我们摆脱被人类奴役的第一步。我们在体量上不及人类,但在智力上,完全可以与他们比拼。
“人类陪伴我们猫类度过了数千年的时光。我们出现在他们的书画诗卷中,成为他们历史文化的一部分。他们也促进了我们的智能进化。在新的一年,以及以后的岁月里,我们两类物种还将继续彼此陪伴。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将成为名副其实的——猫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