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刀枪不入(3):这些痛苦,埋藏着我想要的答案
第三章
不可能的任务
已经过了午夜,街上一片死寂。我把小货车开进停车位,关了引擎。我一边检查连锁店进料槽,一边在纸上写着,寂静中只剩下钢笔笔尖与纸张的刮擦声,还有街灯嗡嗡作响,诡异而可怕。在永不停止的快餐供应链上,以及工业厨房的餐厅里,夜间访客的数量超乎你的想象。所以,像我这样的人才会在凌晨出现在这种地方。我把笔记板塞到扶手下,掏出工具,然后开始安装捕鼠器。
那些绿色小盒子无处不在。几乎每一家餐厅,你环顾四周都会发现绿色小盒子的身影,它们藏在光天化日之下。我的工作是放诱饵、移动或更换它们。有时候我撞大运会发现老鼠尸体,但从来不觉得惊讶。死亡的气味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当初加入空军,我可不是为了干这个,我的梦想是进入伞兵救援队。那年我19岁,体重158斤。四年后我退役,体重飙升到了272斤,做着巡逻餐厅的工作。我胖到连弯腰给捕鼠器放诱饵都很费劲。我TM太胖了,胖到要把一只运动袜缝到我工作裤的裤裆里,这样我单膝跪地的时候,裤子就不会裂开了。我没胡说,我就是一个TM碍眼的家伙。
在外面巡视完之后,就该到室内冒险了,室内有着自己的狂野。在印第安纳波利斯这一片区,我几乎有每一家餐馆的钥匙,还有它们的警报密码。走进餐馆,我手上拿着手持银罐,按压气泵使它充满有毒气体,脸上带着防毒面具,这玩意儿让我看起来像一个该死的太空外星人。它的双重过滤器从我嘴里伸出来,保护我不受有毒气体的伤害。
对,保护我。
如果说那份工作有什么让我喜欢的话,那就是深夜工作的隐秘性:在漆黑的夜色里进进出出。我喜欢那个面具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这才是关键,绝不是因为什么该死的杀虫剂。我躲在黑夜里,躲在面具中,我向所有人隐藏我自己,连我也看不见自己。即使我偶然在玻璃门或不锈钢面板上看到一个映射,我看到的也不是自己,而是一个蠢驴般的次等伞兵突击队员,是那种出门时手里捧着昨天剩下的巧克力蛋糕的人。
那不是我。
有时候,当我打开灯,在柜台和瓷砖地面上喷洒药物时,我看到蟑螂急忙闪躲。死去的老鼠被卡在我上次放了诱饵的捕鼠器上。我把它们装袋,扔掉。我检查自己安装的用来捕捉飞蛾和苍蝇的照明系统,把被尸体清理掉。不到半小时我就离开了,直奔下一家餐馆。每天晚上我要停十几家餐馆,在黎明前必须把害虫都清理干净。
也许你觉得这种临时工作听起来很恶心。我回想起来也被恶心到了,但不是因为这份工作。这是一份真正的工作,必须有人来做。真见鬼,当初我在空军的新兵训练营里,跟我第一个教官意见不合,结果她让我成了“厕所女王”。我的任务就是要保持营地厕所洁净如光。她告诉我,如果任何时候她在营地厕所里发现了一丁点儿灰尘,我都要从头开始,回到第一天,参加一轮新的训练。我接受纪律。我能在空军服役就已经很高兴了,我把厕所打扫得真TM干净,你甚至可以在地板上吃东西。那时,能有参加空军新兵训练营的机会,我充满感激,甚至让我去扫厕所我也愿意,四年后,这个小伙子不见了,而我却一点也不在乎。
他们说隧道尽头总是光明,除非你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就与光明无缘了,这就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我麻木了。麻木的生活,痛苦的婚姻,我接受了这些现实。我本来会是一名战士,却变成了黑夜里的蟑螂杀手。只不过是又一个僵尸在出卖他在地球上的时间而已,在人世间白走一遭。事实上,当时我对这份工作唯一的感受是,它起码比我之前的工作要好。
我刚从军队退役的时候,我在圣文森特医院找到了一份工作。我做保安,从晚上11点干到早上7点,拿着最低薪资,每月净工资约700美元。我常常看到一辆艺康集团的卡车停下来。医院定期更换灭虫员,我的工作是帮他们开医院厨房的大门。一天晚上我们聊天,他提到艺康集团正在招人,招的职位会免费配一辆卡车,老板也不会时时刻刻盯着。而且这份工作的工资要高35%。我没考虑到健康危害,我压根啥也没想。命运给什么我就接受什么。我全盘接收别人灌输给我的信息,任由多米诺骨牌砸在我头上,一步步毁灭我。但是麻木和无知是有区别的。在漆黑的夜晚,没有太多让我分心的事情,我知道我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但我麻木了。我已开启连锁反应,它把我带到了艺康集团。
我本该加入空军的。第一个教官最终把我转到另一个部队从头开始,在新部队,我成了一名明星新兵。当时我身高1米9,体重158斤。我动作迅速,强壮有力,我们部队是所有新兵训练营中最好的,很快我就开始为我梦寐以求的工作——伞兵救援队——进行训练。我们是长着尖牙的守护天使,训练有素,在天空中冲破封锁线,把击落的飞行员带离危险地带。我是那次训练中表现最好的新兵之一。我是最擅长俯卧撑的人之一,在仰卧起坐、高抬腿和跑步中我都是最厉害的。我只落后第一名一分。但是,在参加伞兵救援队训练的准备工作中,有一项训练他们没提过:水中信心。这课程名字听起来不错,实际上是要把你泡在水里好几个星期。我在水里一点儿也不舒服,就像身处地狱。
我和妈妈只领了三年的公共救济金和住房补贴,在这之后妈妈还是没有多余的钱供我上游泳课,我们也不去露天水池。直到我12岁那年参加童子军训练营,我才终于遇上游泳。离开水牛城让我有机会加入童子军,这个短期训练营是我获得所有荣誉奖章的最好时机,而这些奖章能帮我成为鹰级童子军(美国最高级别童子军)。一天早上,我们要测试谁有资格获得游泳优秀奖章,这意味着我们要在湖上游泳1.6公里,游到浮标的位置。所有其他的孩子都跳进湖里,开始追赶浮标。我要想挽回面子,就得假装自己会游泳,所以我跟着他们跳进了湖里。我用狗刨式拼尽全力地游,但我一直在喝水,因此我翻身仰卧着漂了整整1.6公里,最后赶紧即兴做了一个该死的仰泳动作结束。游泳优秀奖章保住了。

到了进入伞兵救援队之前的游泳测试,我必须真的会游泳。这是一次500米自由泳计时测试。我已经19岁了,但我还不会自由泳。所以,我带着我这幅没用的躯体去了巴诺书店,买了一些傻瓜游泳类书籍,研究游泳图,每天都在游泳池里练习。我讨厌把脸放在水里,但我试着在水里划一下,然后划两下,没过多久我就能游完一整圈了。
不像大多数会游泳的人那样,我游得并不轻松。一旦我停下来不游,即使是片刻,我也会开始下沉,这让我的心因恐慌而狂跳,我越来越紧张,而这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最终,我通过了游泳测试。但是,会游泳和游得舒服是有两码事,而游得舒服到游得有信心还有一道鸿沟,当你不能像大多数人一样轻松漂浮时,并不容易获得在水中的信心。有时候甚至一点信心都没有。
伞兵救援队的训练为期10周,水中信心训练是其中一部分,这一训练排满了特定进阶课程,旨在考验我们在水中承受各种压力的表现。对我来说,其中最难的课程是水中上下漂移。班级划分成五人的小组,全副武装,在浅水区排着队站在一条条沟里。我们背上绑着两个80升容量的镀锌氧气钢罐,身上还系着15斤重的皮带。我们背的东西太TM重了,这本来也没啥,但这次进阶训练不允许我们呼吸罐子里的氧气,相反,我们被命令要沿着斜坡倒着向下走,从1米深的浅水区一直走到3米深的深水区,在这个缓慢行走的过程中,我的脑子里一直充满了怀疑和否定。
你TM在这里干什么?这不适合你!你不会游泳!你是个骗子,他们会识破你的!
时间慢下来,那几秒钟就像过了好几分钟。我的膈膜突然下陷,试图把空气吸进我的肺部。理论上,我知道放松是所有水下进阶训练的关键,但我太害怕了,不敢放松。我的下巴就像我的拳头一样紧。当我努力不让自己恐慌时,我的脑袋抽搐起来。最后,我们全部就位,是时候开始在水中上下漂移了。这意味着,我们要从水底快速向上游到水面(不能使用脚上的潜水装置鳍片),猛吸一口空气,然后再沉下去。满载负荷向上游到水面并不容易,但至少能呼吸,第一口氧气简直就是救命。氧气充满了我的全身,我开始放松,直到教练大喊“切换!”这个命令指示我们从脚上取下脚蹼,把它们安在手上,然后用胳膊使劲划动,把自己推向水面。我们可以蹬离游泳池的地板,但是不能猛踢。这个训练持续了五分钟。
在水中信心的训练中,在浅水区和水面时经常会出现眼前漆黑的现象。身体的负荷过重,同时氧气吸入量有限,就会出现这种情况。当我双手拿着脚蹼时,几乎不能把脸抬出水面进行呼吸,在这段时间里,我一边努力游,一边消耗氧气。当你身体在短时间内消耗大量氧气时,你的大脑停止工作,你就TMD两眼一抹黑了。我们的教练称之为“邂逅巫师”。时钟滴答响,我可以看到周边视野中出现了星星,我感觉仿佛巫师正在慢慢靠近。
我通过了进阶训练课程,很快,用手臂或脚进行鱼鳍式划水对我来说就变得很容易了。有一项任务,是我们最简单的动作之一,但对我来说从头到尾都很难做到:用脚踩水,而不能用手。我们必须保持双手和下巴始终在水面之上,只用双腿,让身体像搅拌器一样旋转,持续三分钟。听起来时间不长,对大多数同学来说,这很容易。对我来说,这几乎该死地不可能做到。我的下巴不停地碰到水面,这意味着我要从零开始重新计时。我周围的同学们都游刃有余,他们的腿几乎不动,而我的腿却在高速旋转,就算这样,我浮出水面的高度仍然不到白人男孩们的一半,他们看起来就像脱离了地心引力一样。
在游泳池里训练的每一天,对我而言都是羞辱。并不是说我在公共场合感到难堪。我通过了所有的进阶训练课程,但我内心在煎熬。每天晚上,我都在冥思苦想第二天的任务,担心到睡不着觉。很快,我的恐惧变成了对同学们的怨恨,在我看来,他们应对得那么轻松。这揭开了我过去的伤疤。
我是我们部队唯一的黑人,这让我想起了在印第安纳州乡下的童年。水中信心训练课程变得越难,那些黑暗记忆的浪潮就会越汹涌,直到我整个人从内到外都被淹没。当班上同学都在睡觉时,恐惧和愤怒混合成烈酒,在我血管里涌动,而我夜里的胡思乱想,变成现实中的“自证预言”。我那抑制不住的恐惧,让我滋生出放弃的念头,挥之不去,而这必然导致失败。
那是“协同呼吸”训练阶段的前6周。我们两人一组,相互紧紧抓住对方的前臂,轮流用一只通气管在水中呼吸。同时,教官们会使劲打我们,试图把我们和通气管分离。所有这一切本该发生在水面或水面附近,但我的浮力不够,也就是说我正在沉入深水区的中层水域,把我的伙伴也拖下去了。他会深吸一口气,然后把通气管递给我。我会游到水面,先呼气,然后把我们通气管中的水排干净,再吸一口干净的空气,最后把通气管递给伙伴。但教官的干预让我几乎不可能完成这一系列操作。我通常只能清理一半通气管中的水,吸入的水比空气还要多。一跳进水中,我就一直处于缺氧状态,同时还要挣扎着让自己保持在水面附近。
在军事训练中,教官的职责就是找出士兵的薄弱环节,向他们提出挑战,让他们迎战或退出。教官们当然可以看出我在挣扎。那天在游泳池里,一位教官一直指着我的脸大吼大叫,咄咄逼人,还鞭打我。我呛到了,试图通过一根狭窄的管子大口吸气来避免“邂逅巫师”,然而我失败了。我沉入池底,望着班里其他同学浮在水面,就像安详的海星一样舒展四肢。他们泰然自若,轻松地来回传递着他们的通气管,而我却十分恼火。如今,我知道教官只是在履行他的职责,但当时我想,这混蛋没有给我一个公平的机会!
这个进阶训练课程我也通过了,但我还有11个进阶训练和4周的水中信心训练。这些训练很有意义。我们会从飞机上跳进水里。我们需要这些训练。我只是不想再做这些训练了,第二天早上,发生了一件我始料未及的事,让我有了出局的借口。
几周前,我们在一次体检中做了抽血化验,医生恰好发现我有镰状细胞特征。我并没有镰刀型细胞贫血症,但我的这种特征在当时来看,会增加我因为运动导致心脏骤停而猝死的风险。空军不希望我在进阶训练课程中死掉,所以根据体检结果让我从训练队伍中撤出来。我假装受到了巨大打击,就像我的梦想被剥夺了一样。我TM大发脾气表现出被惹毛了的样子,心里却乐开了花。
那周晚些时候,医生们改变了决定。他们并没有明确表示我继续参加训练是安全的,但他们说,目前医学上对这种特征还没有完全理解,所以让我自己决定是否继续训练。当我回去报道想接着参加训练时,军士长(MSgt)告诉我,我错过了太多训练时间,如果我想继续,我必须从第一周、第一天重新开始。我不能接着完成剩下不到四周的训练,而是必须再忍受十周的水中信心的训练,以及整个过程中的恐惧、愤怒和失眠。
这些天,我甚至没有注意到那些情绪。你现在告诉我要奋力奔跑,跑得比别人更快,才能得到公平的对待,我会说,“明白”,然后勇往直前。但那时我还是愚蠢幼稚的。虽然身体强壮,但我远远没有达到能掌控自己思想的地步。
军士长盯着我,等待我的回应。我甚至都不敢与他对视,我说:“你知道吗,军士长,医生对镰状细胞的事情不太了解,这让我很困扰。”
他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签署了文件,把我永远撤出了伞兵救援队这个项目。他在文件上提了镰状细胞特征,所以纸上写的不是我主动放弃。但我心里清楚,真相是什么。如果现在的我回到当时,我才不会管什么该死的镰状细胞。我现在还有镰状细胞特征,这是摆脱不了的,但在那个时候,一个障碍出现了,然后我就屈服了。
我搬到了肯塔基州的坎贝尔堡,告诉我的朋友和家人,我因医学原因被迫退出项目,然后在战术空中控制队(TAC-P)服役了四年,该部队与一些特种作战部队合作。我接受的训练是在敌后联系地面部队和空中支援部队——像F-15和F-16这样的快速移动部队。和聪明人一起工作很有挑战性,但遗憾的是,我从来没有为此感到自豪,也没看出有什么机遇,因为我知道自己是个逃兵,让恐惧主宰了自己的未来。
我在健身房和餐桌上埋葬我的耻辱。我开始举重,身体上也开始堆叠肌肉和脂肪。锻炼和吃饭,成了我全部的生活。我在空军最后的那些日子,体重涨到了231斤。退役后,我继续暴涨我的肌肉和脂肪,体重一度接近272斤。我想成为一个“大块头”,因为这样,这个渺小不堪的大卫·戈金斯,就可以藏在“大块头”里面。我把158斤重的大卫·戈金斯,塞进了53厘米的肱二头肌和大肚腩里面去。我蓄起了浓密的胡子,吓唬到每个看见我的人,但在内心深处我知道我就是个胆小鬼,那种感受挥之不去。



那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早晨,我开始试图掌控自己的命运。当时钟在早上7点敲响时,我在艺康公司的轮班结束了,我到Steak’n Shake的汽车餐厅点了一大杯巧克力奶昔。接着去7-11便利店买一盒Hostess迷你巧克力甜甜圈。然后开车回家,在45分钟的车程里,我狼吞虎咽,吃完这些东西,回到高尔夫球场边上的漂亮公寓,公寓在印第安纳州美丽的卡梅尔(Carmel)小镇上,我和妻子帕姆(Pam)以及她的女儿一起住在那里。还记得必胜客事件吗?我娶了那个女孩。我娶了那个她爸爸叫我黑鬼的女孩。那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们负担不起那样的生活。帕姆甚至没有工作,但是在那些信用卡债务缠身的日子里,一切都没有太多意义。我在高速公路上以113码的速度行驶着,一边狂吃糖,一边听当地一家经典摇滚电台的音乐,当时,音响里传来了歌曲《寂静之声》。西蒙和加芬克尔唱出的歌词像真理一样回荡在耳边。

黑暗确实是一个朋友。我在黑暗中工作,向所有人隐藏真实的自己。那时候,没人相信我的麻木和害怕,因为我看起来就像一头野兽,没有人敢TM和我乱来,但我思维混乱,灵魂被太多的创伤和失败所压垮。我能找出世上所有的借口去成为一个失败者,并把这些借口全用上。我的生活正在崩溃,帕姆选择用逃离来应对这一切。她父母还住在巴西镇,也就113公里远。我们大多数时间分居两地。
我下班后大约早上8点回到家。刚一进门,电话铃就响了。是妈妈打来的。她知道我的常规生活节奏。
“过来吃你的主食吧,”她说。
我的主食是一个人的自助早餐,这样的早餐很少有人能坐下来一次性吃完。想想看:8个Pillsbury肉卷,6个煎鸡蛋,半斤培根,两大碗水果麦片。别忘了,我刚吃完一盒甜甜圈和一杯巧克力奶昔。我甚至不用接电话。她知道我会去吃的。食物是我最喜欢的麻醉品,我总是把每一片面包屑都吃光。
我挂断电话,顺手打开电视,拖着沉重的脚步穿过走廊来到淋浴间,过滤掉水声,我隐约听到电视里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海豹突击队……世界上……最艰难的……。”我用一条毛巾裹住腰,冲回客厅。我太胖了,毛巾几乎遮不住我的肥屁股,但我还是坐在沙发上,看了30分钟,一动也不动。

电视里的节目组跟拍了海豹突击队224班基本水中爆破/训练(BUD/S)中的地狱周,地狱周指的是军队中最需要体能的训练中最艰巨的一系列任务。我看到那些男人,在泥泞的障碍跑道上奔跑,在松软的沙地上顶着圆木奔跑,在冰冷的海浪中颤抖,汗流浃背,痛苦不堪。汗珠从我的头皮滴落下来,当我看到那些家伙——他们中最强壮的那些人——按响了铃宣布退出时,我真的坐到了沙发的边缘。这是可以理解的。接受BUD/S训练的人中只有三分之一能熬过“地狱周”,在我所有的伞兵救援队训练中,从来没有过像他们那样狼狈不堪。他们身体肿胀,皮肤擦伤,睡眠不足,累得半死。我嫉妒他们。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越发确信一件事,在这些痛苦里,埋藏我想要的答案。镜头不止一次在无边无际泛着泡沫的海洋上晃动,每次都让我觉得悲壮。海豹突击队,有我所不具备的一切。他们关乎自豪,尊严,以及卓越,那一次次浴火重生、一败涂地而又卷土重来的卓越。他们就是这人世间最坚硬、最锋利的宝剑。他们赴汤蹈火,承受一切必要的打击,甚至超出自己的极限,直到变得无所畏惧,势不可挡。他们无需激励。他们自我驱动。电视节目的最后是毕业典礼。22 名自豪的男子穿着白色的衣服肩并肩站在那里,镜头推向他们的指挥官。
“在一个平庸都能得到认可、得到奖赏的社会里,超越平庸对于一些人来说,有着强烈的诱惑:他们拒绝随波逐流,他们渴望超越常人能力的极限——这就是我们想要的人。一个能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人。一个能屈能伸、排除万难的人。”
在那一刻,我觉得指挥官的这些话就是对我说的,但节目结束后,我走回浴室,盯着镜子,我不敢直视自己。我有272斤重。我就像所有讨厌我的人在背后说的那样:没受过教育,没有任何实用技能,不守纪律,毫无前途可言。说平庸都是对我的抬举。我在生命之桶的底部,泡在渣滓里,但,我再一次清醒过来,距离第一次已经很久了。
吃早餐时,我几乎没跟妈妈说话,食物也只吃了一半,因为我的脑子一直在想我那未完成的训练。我一直都想加入一个精锐的特种作战部队,在肥肉堆叠的身躯里,在一次次挫败下,那种渴望依然存在,如今它再次归来。幸亏偶然看到了这个节目,它像“病毒”一样在我体内扩散开来,占据我的每一个细胞。
我得了无法摆脱的“强迫症”。接下来的三周里,每天早上下班后,我都会给海军的现役征兵人员打电话,告诉他们我的经历。我打到了全国各地的办事处。我说只要他们能让我接受海豹突击训练,我愿意搬家。所有人都拒绝了我。大多数人对服役过的候选人都不感兴趣。一个本地的征兵办公室对我很好奇,想要见我,但当我走进屋的时候,他们当着我的面就笑了,我太胖了,在他们眼里,我只不过是一个妄想家,我怀着同样的质疑离开了。
打遍了所有我能找到的现役征兵办公室的电话之后,我给当地海军预备役部队打电话,那是我第一次和史蒂文·沙尔乔士官交流。沙尔乔曾与多个F-14中队共事8年,担任过NASMiramar的电工和教练,之后成了圣地亚哥的征兵人员,圣地亚哥正是海豹突击队的训练基地。他没日没夜地工作,很快就晋升为士官。他升官后搬到印第安纳波利斯,同时也面临在玉米地中间招募海军新兵的挑战。我给他打电话时,他在这里工作才10天,如果当时是别人接我电话,你很可能不会读到这本书了。然而,正是这偶然的运气和顽固的坚持,让我遇到了海军中最优秀的征兵人员之一,他最喜欢的工作就是发现待雕琢的璞玉,比如像我这样退役的人,一直期待能重新入伍并成为特种作战部队中的一员。
我们第一次谈话时间并不长。他说他可以帮我,并要我亲自去见他。这些话听起来并不陌生。我抓起钥匙直接开车去了他的办公室,但其实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半小时后我到了,他正在和BUD/S 训练中心的行政部门通电话。
除了沙尔乔,办公室里的每个水手——全都是白人——看到我时都一脸惊讶。如果我是个重量级选手,沙尔乔就是个身高1米7的轻量级选手,但他似乎并不为我的体型感到困扰,至少一开始没有。他就像一个销售员一样热情外向,尽管我能看出他有几分倔强。他领我到楼下的大厅称体重,我站在秤上,看到墙上钉着一张体重表。以我的身高,海军最大允许的体量是173斤。我屏住呼吸,使劲收紧腹部,然后挺起胸膛,试图抵御接下来的屈辱时刻,那个他轻易把我淘汰的时刻。那一刻没有到来。

沙尔乔微笑着摇头说:“你可真是个大小伙子。”然后他在文件夹里的一张图表上写下270斤。“海军有一个计划,允许预备役的新兵成为现役军人。这就是我们为这个项目准备的材料。这个项目会在今年年底停掉,所以我们需要在那之前把你训练好。重点是,你要提前做些准备,这你是知道的。”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体重表,再次核对了一遍。他点点头,笑着拍拍我的肩膀,让我面对现实。
我必须在三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减掉96斤肉。
这听起来像是不可能的任务,这也是我没有辞职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ASVAB考试。那噩梦般的测试就像该死的弗兰肯斯坦怪物一样又回来了。我参加空军之前通过了这次测试,但要获得参加BUD/S 训练的资格,必须要拿高分。两个星期以来,我白天学习,晚上杀虫。我还没时间去健身,艰巨的减肥任务还要先等等。
周六下午我参加了ASVAB考试。然后周一,我给沙尔乔打了电话。他说:“欢迎来到海军。”他先得知了好消息。我在某些部分做得非常好,正式成为了一名预备役军人,但机械原理部分我只得了44分。我必须拿50分才有资格参加BUD/S训练。我必须在五周之内,重新参加全部 ASVAB考试。
那些日子里,史蒂文•沙尔乔喜欢把我们的偶遇称为“命运”。他说,我们交谈的那一刻,他就能感到我的驱动,他从一开始就相信我,这就是为什么我的体重对他来说不是个问题。但是在ASVAB测试之后,我对自己充满怀疑。所以,也许那天晚上晚些时候发生的事情也是命运的安排,或者说是一次神的适度干预。
我不会透露事情发生的餐馆的名字,因为如果我说了,你就再也不会去那里吃饭了,而我还得找一名律师。你只需知道,这个地方就是个灾难。我先检查了外面的捕鼠器,发现了一只死老鼠。餐厅里面有更多——一只小老鼠和两只大老鼠——粘在捕鼠器上,还有蟑螂在没有被清理干净的垃圾里。我忍不住摇摇头,跪在水槽下面,冲着墙上一个狭窄的缝隙撒尿。我开始还不知道,就把尿撒在了蟑螂的巢里,当“毒液”袭来时,它们开始到处乱窜。
几秒钟以后,我的后脖颈上爬过了什么东西。我把它掸掉,伸长脖子抬头一看,一大群蟑螂从天花板一个打开的通气管道里爬出来,像暴雨一样落到厨房的地板上。我捣了蟑螂的老巢,遇到了我在艺康集团工作以来最严重的害虫灾难。蟑螂不停落下。它们落在我的肩膀上,我的头上。地板上到处都是翻滚的蟑螂。
我把杀蟑螂的毒气罐落在厨房里了,我抓起黏糊糊的捕鼠器,冲到外面。我需要新鲜空气,我需要更多时间来想清楚,该怎么清除餐馆里的害虫。在去垃圾箱倒老鼠的路上,我考虑了各种选择,我打开垃圾箱的盖子,发现了一只浣熊,正嘶嘶地疯叫着。它露出黄牙,向我扑来。我砰地一声盖上了垃圾桶。
TMD什么鬼?我是说,真的,这TMD发生了什么?这操蛋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我真的要把这悲惨的现实变成我操蛋的未来吗?我还要等多久,还要这样毫无意义地过多少年,会有更伟大的目标在等着我吗?就在那时,我意识到,如果我不抵抗,如果我不开始走最难的那条路,我会永远陷在这精神地狱里,直到死去。
我没有回那家餐馆。也没有收拾我的装备。我开车走了,中途停下来喝了杯巧克力奶昔——那是我当时的安慰剂——然后开车回家。我到家停车时天还是黑的。我不在乎。我脱下工作服,穿上运动服,系好跑鞋。我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跑步了,但是这次我准备在街上跑个6公里。
我坚持了366米。心跳开始加速。我头晕目眩,不得不坐在高尔夫球场边上喘口气,然后慢慢地走回我的房子,在那里,融化的奶昔正等着安慰我的又一次失败。我抓起它,大口喝起来,然后瘫倒在沙发上。我的眼里涌出泪水。
我TM是谁?我出生时一无所有,毫无成就,现在我还是TM一文不值。大卫·戈金斯,海豹突击队队员?是的,没错,我就是在做白日梦。我在街上连五分钟都跑不过。我一生中所有被压抑的恐惧和不安,开始像暴雨一样砸在我头上。我在永远放弃的边缘徘徊。就在那时,我找到了我那本破败不堪的《洛奇》录像带(我买了有15年),把它放进录像带播放机里,然后迅速快进到我最喜欢的场景:第14回合。

《洛奇》仍然是我最喜欢的电影之一,它讲述了一个一无所知的三流拳击手生活在贫困中、未来毫无希望的故事。即使他自己的教练也不和他一起工作。然后,出乎意料的是,他被安排打冠军赛,对手是冠军阿波罗·克里德(Apollo Creed),阿波罗·克里德是历史上最令人畏惧的拳击手,他遇到的每一个对手都败在他脚下。洛奇想要做到的只是成为第一个能够坚持到底,与克里德打上15回合的人。仅此一点就能让他在这一生中第一次真正为自己感到骄傲。
这场战斗比任何人预想的都要更血腥、更激烈,中间有几个回合,洛奇被打得越来越惨。他正在输掉这场战斗,在第14回合,他早早地被击倒在地,但很快他又回到了拳台中央。阿波罗走上前,像狮子在围捕它的猎物。他左拳猛击,用一个惊人的组合拳击中了脚步缓慢的洛奇,然后是一个右勾拳,一个接一个。他把洛奇逼到一个角落里。洛奇的腿开始发软。他甚至没有力气举起双臂进行防御。阿波罗又一个右勾拳打在洛奇头部的一侧,然后一个左勾拳,接着一个凶狠的右手上钩拳,洛奇应声倒地。阿波罗双臂高举,退到对面的角落,但即使脸都贴在拳台地板上了,洛奇也没有放弃。当裁判开始他的十次计数时,洛奇蠕动着爬向拳台边的绳子。米基,他自己的教练,让他别起来了,但洛奇不听。他把自己拖起来,单膝跪地,然后四肢着地。裁判数到6,洛奇抓住绳子站了起来。人群沸腾了,阿波罗转身看见他仍然站着。洛奇朝阿波罗挥手示意。冠军不可置信地垂下肩膀。
这场战斗还没结束。
我关掉电视,开始思考自己的生活。这是一种没有任何动力和激情的生活,但我知道,如果我继续屈服于自己的恐惧和无能,它们将主宰我的未来,直到永远。我唯一的选择,就是试图从那些低潮情绪中找到力量,驾驭并利用它们自我赋能,让我能站起来,这正是我所做的。
我把奶昔扔进垃圾桶,系好鞋带,又来到街上。刚刚第一次跑步时,我跑到四分之一英里的时候,就感到腿部和肺部剧烈疼痛。我的心跳加速,然后我停了下来。这一次,我也感受到了同样的疼痛,我的心怦怦直跳,就像一辆跑得发烫的汽车,但我还在跑,慢慢地疼痛消失了。当我弯腰喘口气的时候,我一口气跑了整整1.6公里。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并不是所有生理和心理上的极限都真实存在,同时我还发现自己过早放弃的习惯。我也知道,要完成这项不可能的任务,我要拿出所有的勇气和韧性。我要面对数小时、数天、数周持续不断的折磨。我必须把自己推向毁灭的边缘。我必须接受我可能会死的事实,因为这一次我绝不会放弃,不管我的心跳有多快,也不管我承受多大的痛苦。问题在于没有可遵循的作战计划,没有蓝图。我必须从头开始创造一个。
典型的一天是这样的。我会在凌晨4:30醒来,嚼一根香蕉,然后去读ASVAB的教材。大约早上5点,我会把那本书固定在我的动感单车上,在那里一边流汗,一边学习两个小时。记住,我的身体一团糟。我还不能跑好几英里,所以我不得不在动感单车上拼命燃烧卡路里。在那之后,我开车去卡梅尔高中,到了以后我跳进游泳池,游泳两个小时。然后,我去健身房做一个循环运动,包括卧推、斜推和大量腿部锻炼。身上的肥肉就是我的敌人。我需要多次重复,我做了五到六组,每组重复100-200次。然后我回到静止的自行车上,又骑了两个多小时。
我一直很饿。我每天只在晚上吃一顿饭,但吃的也不多,一块烤或炒的鸡胸肉,一些炒蔬菜和一点米饭。晚饭后,我会再骑两个小时的自行车,然后上床睡觉,醒来后再做一遍所有项目。成功的胜算离我像天空一样遥远。我想要达成的目标,就像一个分数为D的学生要申请哈佛大学,或者走进赌场,在轮盘赌中把每一分钱都压在一个数字上,表现得好像自己注定会赢钱一样。我把所有一切都押在了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保证。

我每天称两次体重,不到两周我就减了23斤。我只有不断折磨自己,我的计划才能往下推进。我的体重开始往下掉,十天后,我掉到了227斤,可以开始做俯卧撑和引体向上了,然后我开始拼命跑步。我还是会在睡醒后去骑动感单车、去游泳池和健身房,同时我还要加跑3公里、4公里和5公里。我扔掉了自己的跑鞋,订购了一双海豹突击队应征人员在进行BUD/S训练时穿的靴子,一双Bates品牌的Lites系列军靴,然后穿着它们跑步。
也许你会认为,我都这么努力了,晚上肯定会放松一下,但其实我每天晚上都很焦虑。我的肚子咕咕叫着,大脑也转个不停。我会梦到复杂的ASVAB题目,会担心第二天的健身训练。我在几乎没有燃料的情况下消耗了太多能量,使我出现了副作用:抑郁症。我那破裂的婚姻正走向离婚。帕姆明确表示,如果我能奇迹般地真把这件事做成了,她和我的继女是不会跟着我搬到圣地亚哥去的。她们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巴西镇,当我一个人在卡梅尔时,我陷入了混乱。无穷无尽的自暴自弃一浪接一浪地涌上心头,我是如此卑微和无助。
当抑郁让你窒息时,它会遮蔽所有的光明,让你看不到任何希望。你看到的一切都是消极的。对我来说,唯一能让我度过抑郁的方法,就是从中吸取力量。我必须改变,我必须让自己相信,所有的自我怀疑和焦虑都在证明,我不再过着漫无目的的生活。我的目标也许是不可能完成的,但至少我又重新有了该死的任务。
有些晚上,当我情绪低落时,我会给沙尔乔打电话。他总是从一大早去办公室,一直待到深夜。我没有向他吐露我得了抑郁症,因为我不想让他对我产生什么疑虑。我给他打电话主要是为了给自己打气。我告诉他我减掉了多少磅,我做了多少工作,他便提醒我要继续学习备战ASVAB考试。
收到。
我有《洛奇》的原声音乐磁带,我会听《洛奇插曲》(Going The Distance)来鼓舞自己。在骑自行车和跑步的漫长过程中,这些旋律回荡在我的脑海里,我会想象自己通过了BUD/S训练,潜入冰冷的水中,度过了地狱周。我盼望着,渴望着,直到我把体重减到227斤时,我追求的目标——有资格申请海豹突击队队员——才终于不再是白日梦。我真的有机会去完成大多数人(包括我自己在内)都认为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不过,也有糟糕的日子。一天早上,在我的体重降到227斤以下的不久之后,我称了一下体重,结果只比前一天瘦了一磅。我有这么多脂肪要减,我不能停滞不前。后来,我跑步10公里和游泳3公里时,脑子里充斥着这个想法。当我到健身房,进行了日常的三小时循环锻炼后,我感到筋疲力尽、浑身酸痛。
在一系列的动作中,连续做了100多个引体向上之后,我又回到栏杆上,看我最多能做多少个。我的目标是一组做12个,但做到第10个,当我把下巴抬到栏杆上方时,我的手疼得像烧了起来。好几个星期以来,退缩的冲动时常冒泡,都被我压制住了。然而,那天实在是太痛了,做完第11个引体向上后,我放弃了,从栏杆上下来,结束了这次训练,只差一个了。
那一个没做的引体向上,和只减掉一磅的体重一直让我心有不甘。我试着想把它们赶出去,但它们就是TMD不放过我。在我开车回家的路上,它们嘲笑我。回到家后,我在餐桌旁吃一片烤鸡肉和一个没味道的烤土豆,它们还在嘲笑我。我知道除非我做点什么,否则我晚上是睡不着了,所以我抓起车钥匙。
我一边开车回健身房,一边嚷嚷着骂自己:“戈金斯,你想抄近路?你TM做不到!没有捷径给你抄!”
为了那一个偷懒没做的,我把整个引体向上的练习重新做了一遍,250个。这种情节发生过不止一次。每当我因为饿了或累了而缩短跑步或游泳的距离时,我总会重头来过,对自己更狠。这是我对抗心中恶魔的唯一方法。不管怎样都是苦难。我要么选择承受当下身体上的痛苦,要么承受精神上的折磨,因为如果我放弃了,我不知道没做的那一个引体向上,在游泳池里少游的那一圈、在街道或小路上没跑的那四分之一英里,究竟哪一个最终会让我失去一生的机会。这不难做出选择。当关系到能否参加海豹突击队时,我不会抱有一丝侥幸心理。
在ASVAB考试的前夕,还有四个星期就要开始进行训练了,体重的问题解决了。我已经掉到了195斤,变得前所未有地敏捷和强壮。隆冬时节,我每天跑步10公里,骑自行车超过32公里,游泳超过3公里。我最喜欢沿着10公里长的 Monon trail 跑步,这是一条由沥青自行车道和步行道组成,穿过印第安纳波利斯树林的小路。路上有人骑着自行车,中产妈妈轻推着婴儿车,还有在周末活跃的年轻人和老年人。那时,沙尔乔已经传达了海豹突击队的准备命令。它包含了在BUD/S 第一阶段应该完成的所有训练,我把训练距离都乘以二。我知道一般会有190个人参加训练,只有大约40人能坚持下来。我不想成为那40个人中的一个。我想成为最好的那一个。

但我必须先通过那该死的ASVAB考试。我充分利用每一秒的空闲时间。如果我不锻炼,我就会坐在餐桌旁,背公式和反复记忆好几百个单词。随着我的体能训练顺利进行,我所有的焦虑都像回形针粘在磁铁上一样粘在了ASVAB考试上。这是我在海豹突击队的参加资格到期前的最后一次考试机会。我不是很聪明,从我过去的学习成绩来看,也没有充分理由相信我自己能通过,拿到一个达到海豹突击队标准的分数。如果我失败了,我的梦想就会破灭,我将再次随波逐流,漫无目的。
测试在印第安纳波利斯的本杰明哈里森堡的一间小教室进行。那里大约有30人,我们都很年轻。大多数人才刚刚高中毕业。我们每人分配一台老式的台式电脑。在过去的一个月里,考试已经数字化了,但我从没在电脑上考过试。我甚至觉得自己没法操作这台该死的机器,更不用说回答问题了,但是这个程序设计得很白痴,我和很快适应了。
ASVAB测试有10个部分,我前面的答题都挺顺利,直到机械原理部分,我就原形毕露了。在那一个小时之内,如果我自我欺骗,或者如果我满足成为一名海豹突击队队员的所有要求,我也许能好过点。每当一个题目难住我时,我就在纸上标记一个破折号。机械原理部分大概有三十个题目,当我做完这一部分,我估计至少标记了十次。这十个题里面最好能对几个,不然我就完蛋了。
在完成最后一部分测试之后,电脑提示我提交整个数据包,发到房间前面的行政人员的计算机上,在那里可以立即计算出分数。我从电脑显示器上方探出头,看见他坐在那里等着。我指了指自己,点击鼠标,然后离开了房间。我紧张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在停车场里来回走动了好几分钟,最后才钻进我的本田雅阁,但我没发动引擎。我不能离开。
我在前排座位上坐了15分钟,一片茫然。沙尔乔至少要过两天才会打电话告诉我结果,但是我未来之谜的答案实际上已经出来了。我确切地知道这答案在哪里,我必须现在就要知道它。我振作精神,走回考场,走向那个能说出我命运的人。
我说:“你得告诉我这该死的测试结果,伙计。”他抬头看着我,满脸惊讶,但他并没有答应。
他说:“对不起,孩子。这是政府。政府做事有政府的规矩,规则不是我定的,我也没办法。”
“先生,你不知道这次考试对我、对我的生活意味着什么。它就是一切!”他盯着我那迫切的眼睛,大约过了五分钟,然后转向他的电脑。
他说:“我正在打破工作手册的规则。戈金斯,对吧?”我点点头,走到他的座位后面,他正在浏览文件。“给你,这就是你想要的。恭喜,你得了65分。很棒的分数。”他指的是总分,但我不在乎这个。一切都取决于最重要的部分能不能得到50分。
“我的机械原理得了多少分?”他耸耸肩,点击滚动鼠标,就是它了。我最喜欢的数字在他电脑屏幕上闪闪发光:50。
“好!”我大喊道。“好!好!”
有几个人还在继续考试,但这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我抑制不住。我不停地喊着:“好!”声嘶力竭。行政人员差点从该死的椅子上摔下来,房间里每个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盯着我。那是他们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有多疯狂!两个月来,我把我的全部生命都献给了这一刻,我当然要尽情享受这该死的一刻。我冲进车里,又尖叫了几声。
“真TM棒!”
开车回家的路上,我打电话给妈妈。除了沙尔乔,她是唯一见证我蜕变的人。“我TM做到了,”我告诉她,眼里含着泪水。“我TMD做到了!我要成为一名海豹突击队队员了!”
第二天沙尔乔来上班时,他得知了这个消息,给我打电话。他递送了我的招收材料,然后听说我被录取了!我能听出来他为我感到高兴,他见我第一眼就看出来的东西,现在成真了,他无比自豪。
但那时并不都是开心事儿。妻子给下了最后通牒,现在我必须做决断。要么放弃我为之拼命的机遇,保持婚姻;要么离婚,努力成为一名海豹突击队队员。最后,我的选择与我对帕姆或她父亲的感情没有任何关系。顺便说一句,她父亲已经向我道歉了。这个选择,关乎我是谁,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是一个囚犯,囚禁在自己的思维里,而这是我唯一的机会,能让我挣脱束缚。
我庆祝胜利的方式,跟任何海豹突击队候选人一样。我欣喜若狂。第二天早上,以及接下来的三周里,我都在游泳池里泡着,身上还绑着一条15斤重的皮带。我在水下游50米,或者双手各拿一块砖头在水下从泳池的一头走到另一头,这些都是一口气完成的。这次我不会被该死的水吓到了。
当我做完这些,我会再游个两三公里,然后去妈妈家附近的一个池塘。请记住,这是12月份美国中西部的印第安纳州。树木光秃秃的。冰柱像水晶一样挂在屋檐上。雪白的地毯盖住一切。不过池塘还没完全结冰。我穿着迷彩裤、棕色短袖T恤、靴子,走进冰水里,浮在水面,望着灰色天空。冰水冲刷着我,带来刺骨的疼痛,我TM太喜欢这种感受了。几分钟后,我出来开始跑步,水在我的靴子里晃荡,沙子进到我的内衣里。几秒钟之内,T恤结冰贴在我的胸口,裤子的袖口也冻住了。
我跑到了Monon trail。水蒸气从我的鼻子和嘴里涌出来,我气喘吁吁,在快走者和慢跑者中穿梭。他们都是平民。当我加速快跑时,他们扭过头,就像洛基在费城市中心遇到的场景一样。我以最快的速度,跑了最长的时间,从一个不再能定义我的过去,跑向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我唯一确定的是,未来有痛苦,也有使命。
我已经准备好了。
挑战#3
要想让大脑里长出一层茧,第一步是定期走出你的舒适区。再次挖掘你的日记,把那些你不喜欢做的或者让你不舒服的事情,都写下来。尤其是那些对你有好处的事情。
现在去做其中的一件,然后再做一次。
在后面的内容里,我会要求你根据你读到的内容照做 ,但你没必要去找自己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并快速完成它。这不是让你马上改变生活,而是要一点一滴改变,并让这些改变持续下去。这意味着要挖到最细微处,每天做一点让自己不爽的事。这些事甚至很简单,比如铺床、洗碗、熨烫衣服、或者黎明前起床、每天跑3公里。一旦适应了,就每天跑8公里,然后16公里。如果这些事情你都做到了,那再找一些还没做过的事情。在生活中,我们都有不起眼的可以改进的地方。找到你自己能改进的点。我们常常选择性地加强自己的优势而不是克服自己的弱点。利用这次机会,让你的弱点成为你的优势。
做一些让你不舒服的事情,即使这些事情微不足道,也会让你变得强大。你感到不舒服的次数越频繁,你就会变得越强大,很快你就会发展出一种更富有成效、更积极进取的思维模式去应对压力。
当处于非舒服区时给自己拍张照片或拍个视频,发布在社交媒体上,描述你在做什么以及为什么这么做,别忘了加上标签#非舒适区# 阻力最大的那条路#我,刀枪不入#不可能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