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夏旧叙
这是写给“呆呆不吃喵”的棉花糖，也是我逐渐模糊的童年记忆，把对自己来说无比重要的两个记忆放在一起，最是人生得意须尽欢的一曲流觞。 2007年，中国北方，改革开放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这里的人文气息，从地图上看去，一座座不起眼的小县城名字密布其上，走入其间，或许还能看到一段仅存的倒塌城墙，墙下，有时还能找到半片破戈，而戈的主人则和这六千年的风雨一起埋葬在了这片土地里。 地图上绿色的地方便是农田，大片大片的农田包围着城镇，而在农田中，一块块不规则形状的树林像钉子一样，钉住了风水，也钉住了这里的人气；一座又一座小村庄就隐藏在这些树林里，这里的人们世代耕种，在这个被称作兵家必争之地的中原，源源不断的粮食从这里生长出来，再被运往各地，化于骨骼，融于血肉，滋润着别处的土地。 这里有独属于北方的冬寒酷暑，每到麦子熟的季节，天空便火般烧起来，金色的燕子漫天飞舞，粉色的鲸鱼互相追逐，这时，风便会躲进村庄周围的树林里。 将写了两笔的暑假作业丢在窗台，打一桶冰凉的井水胡乱冲洗一下，便爬上墙头呼朋唤友；拿上一张凉席铺在长满杂草的树林里，听蛐蛐声此起彼伏但仍压不过蝉鸣，唧唧声，吱吱声，呱呱声喋喋不休，思绪撞的纷乱难压心头火，只得回家抱来井里冰的西瓜赶走燥意，酷暑天实在无聊，便求村里的老人讲故事。 我趴在凉席上忙着用树枝在地上挖洞，一边挖一边碾死企图爬上席子的蚂蚁。 “东地小路边上有几座老坟……不知道是哪儿家的了……坟上有很多洞……逢年过节也没人添土……长了很多草。” 蚂蚁越爬越多，可能和我刚吃完的西瓜有关，我就生气的将挖出来的土堆都在了那个蚂蚁窝的上面。 “三十年前，老✘以为那是兔子打的洞，就在那里放了几个夹子。”（具体是谁不记得了，只记得是村里另一个老人，年轻的时候是个流子，不干正事，整天逮鸟抓鱼，经常在河边地头做陷阱抓野兔野鸡啥的，后来好像出去工作了。） 我挖的是洞口小里面大的洞，洞口只能放进去一个手，我不得不坐起来把手伸进去，换成短的小树枝挖。 “老✘第二天去看，发现好几个夹子都已经触发了，但是并没有夹到东西，只有一些棕黄色毛发留在上面。老✘以为是让人给偷走了，就很生气，他把夹子都换到离小路最近的那几座坟包前，然后晚上偷偷的过去躲在了路边的树上。” 由于不趁手，挖了半天才把洞挖好，不过土里面凉嗖嗖的，倒是不至于使人急躁，我把里面的碎土全部清理干净，然后找到一些小树枝开始做栅栏，两头插在洞口两边的土里，密密麻麻插了一排，只留下一个小口。 “夏天总是闷热枯燥的，还好老✘来的时候在身上涂了薄荷，衣服兜里也揣了一把，天空星星月亮都亮堂堂的，也不显的太黑，老✘一边仰头看云，一边抽着卷烟，伴随着一会一阵的微风，没一会居然在树上睡着了。” 几个小伙伴把抓到的各种昆虫都拿了过来，捡出来一些漂亮的装到竹子编的蛐蛐笼子里，剩下的一股脑都塞到了洞里，然后又插了几根树枝把洞口也封上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突然惊醒了过来，还好他睡前用腰带把自己拴在了树上，他拨开眼前的树叶向下面看去，有一只棕黄色的动物正在夹子里惨叫着。” “黄鼠狼！居然夹到了这个！”他有些开心，养黄皮子可比养别的威风多了，这东西不但聪明而且很厉害，村里的动物基本都不是它的对手。想到这里他就迫不及待的想要下去把它抓起来，大不了等会再来抓贼，要是夹坏了可就不好了。想着他一边活动有些发麻的双腿，一边开始解腰上的绳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蚂蚁居然又爬了出来，密密麻麻的在我丢的西瓜皮上趴了一层，蚁窝旁也黑糊糊的好大一片，一些在搬运碎土，一些在稳固打通的通道。 老✘将绳子重新拴在腰上当腰带，站到刚才靠坐的树枝上，一手抓着头上的树枝，另一只手把砍在树干上的镰刀拔了下来，不过这时候树下的叫声突然停止了。 “不会是死了吧”老✘呢喃一句，用镰刀挑开树叶向下看去，这一看他发现那只黄鼠狼居然变大了很多，“怎么回事，”他抬起手背揉了揉眼睛，定晴一看，不是变大了，而是多了一只黄鼠狼，有一只大的黄鼠狼，正站在那只被夹的小黄鼠狼前面，它两个后爪踩着夹子，前爪竟将夹子掰了开来，小黄鼠狼趁机赶紧缩回后腿，蹭到了大黄鼠狼的背后，大黄鼠狼用力一蹬，便把夹子踢到了一边，随着啪的一声，老✘心也跟着跳了一下。他本来是不信这些的，从他大晚上敢在坟头边上睡觉来看，他就不是个胆小的人，但是现在他有些怕了，这个黄鼠狼有点怪。 当他再次看过去的时候，地上已经没有了东西，他不敢再待下去，赶忙跳下了树，落地的时候踩到一块烂砖头还差点摔了一跤，他本来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回家，但是树林里黑漆漆的让他有些莫名的恐惧，他竟鬼使神差的准备走小路回去，但刚走了两步他才惊觉，路边的坟包是埋着人的，他不敢再走，准备还是穿过树林一口气闷头冲回去。但一回头，他呆住了，在他面前的坟头上，一只大黄鼠狼正站在一个洞口边，像人一样站着，它就那样看着他，然后抬起前爪交叠在一起，作了一个揖…… 过了两天，我写完暑假作业又去了那片树林乘凉，那个洞还在，一队队蚂蚁在里面进进出出，搬运出一只只爪子和翅膀，洞口的栅栏断了几根，歪七扭八的翘着，我把那堆土又踢了进去，踩了两脚。 要下雨了……
